研究我喜歡的張愛玲 第二十四章 張愛玲的“雪青色”的記憶

作者 ︰

今天寫張愛玲是在午夜時分,午夜的上海也是醒著的。上海人常常懷念張愛玲時代的老上海,那是一個女人的花季,豐潤、曼妙而華美——這時候的「張愛玲」三個字往往代表的是一種生活,一種品位,一種時尚。在寫第23章時,(4月8日)剛剛落下筆,傳來上海首批發行了張愛玲的遺作《小團圓》的好消息,可惜只有四百本,一面世就搶罄一空,我只有期待著下一批的面世。感到欣慰的是,在香港與台灣出版後的不到兩個月,我們上海也就跟著發行出版了,這是文化寬容的福音。

今天繼續談張愛玲——第24章——張愛玲的「雪青色」的記憶︰

生活中亮麗的一面因母親的出國而遠逝了,而父親家里如陳舊的下午剩茶的一樣,昏暗的日子還在繼續。張愛玲不動情感地遠遠打量著父親的家,那里的所有東西都使她不由得與母親在的時候做比較。母親走了,張愛玲依然依戀著母親的一切,無論是精神的還是物資的。張愛玲住校期間常去姑姑家,從姑姑那里可以知道母親的情形,母親給她的信也是通過姑姑轉交給她。而張愛玲則把自己的生活講給姑姑听,講給遠在法國的母親听。

這時候,張愛玲的一片新的天地展現她的面前在美麗的聖瑪麗亞學校,菁菁校園,青青子衿。那幽靜的紅鐵皮校門被濃蔭綠葉覆蓋著。美麗的玻璃花房,寬大的健身房,游泳池,音樂教室里嶄新的鋼琴在那飽經風霜的鐘樓的頂端,會準時傳出凝重渾厚的鐘聲。那鐘聲帶著一份古中國的悠遠,穿過校園的綠樹紅牆,敲打在這些新潮的女孩子的心中。雖說是美國人辦的學校,可學生的校服卻是中國旗袍。我曾看到過一幅聖瑪麗亞學校女生列隊的照片。一律是淺色的旗袍,青青的面龐,顯示著那一份嬌羞與楚楚動人。這些漂亮的女孩子,更是顯示著東方少女的絕代風華。

張愛玲在這個學校里,青春飛揚著

張愛玲在這個學校里,勾畫著自己的未來

張愛玲在這個學校里,做著「天才夢」

校刊成了張愛玲的最早的舞台,在這個舞台上,她先後發表了《秋雨》、《論卡通畫之前圖》、《牧羊者素描》、《心願》、《牛》、《霸王別姬》等,已經清楚地顯露出不同凡響的文學天賦。尤其《霸王別姬》一文,她的國文老師汪宏生先生曾經給與高度評價,稱其「與郭沫若的《楚霸王之死》相比較,簡直可以說一聲有過之而無不及。」

《霸王別姬》發表在1936年的校刊《國光》第九期上,編者還在「編輯室談話」中作了高度評價︰「愛玲君的《霸王別姬》用新的手法新的意義,重述了我們歷史上最有名的英雄美人故事,寫來氣魄雄豪,說得上是一篇‘力作’。編者曾看過郭沫若用同樣題材寫的《楚霸王自殺》,愛玲君的作品決不會因了文壇巨人的大名而就此掩住了,所以編者在這里說一聲老三老四的活︰愛玲勉之!」

在那個時段里張愛玲開始了真正意義上的寫作,記得曾寫過一篇《理想中的理想村》。這是一篇美輪美奐的新文藝模式的文章,文章充滿了當時曾流行于文壇的布爾喬亞是的辭章語句。在少女時代,張愛玲已經確立了她的浪漫主義、與理想主義精神,雖然她後來的作品一直要求自己力求事實,並且在《自己的文章》里聲明要表現真實的人生。然而,我始終認為︰張愛玲的浪漫是生來已久的,也或許因為她一直就用羅曼蒂克的眼光來崇拜著自己的母親,而使她從小就羅曼蒂克。她的理想主義是傳世的家族所給于的自信與張揚。使她在那個時代就是浪漫的、理想主義的代表人物之一。

張愛玲在7歲的時候就曾經用舊帳簿的空頁寫了一個很輝煌的隋唐故事《隋唐演義》,這個古老的故事,在張愛玲的筆下,寫的紅橙橙浩蕩蕩,也顯示著一種浪漫情懷。然而14歲那年張愛玲就開始寫較長的長篇小說、有章回的小說《摩登紅樓夢》。母親不在身邊的日子,她和父親的關系有一點相依為命,父親張廷重總是細心的听著張愛玲分析她的小說,並且也幫她分析闢理,幫她整理著章回。這時的父親欣賞著女兒的才華,同時享受著一種天倫之樂。張廷重每每與親戚、朋友提起自己的女兒都是不無得意地說︰「這是我女兒的作品,這是我女兒投的稿子,這是我女兒在學校辦的校刊。」對女兒的才華得意的溢于言表。

張愛玲從學校回到家里,就鑽進父親的書房,在父親的書房把父親的藏書都拖出來讀。有時就和父親討論她的作品,有時講學校的逸事給父親听。張廷重對女兒的才華得意之中也十分重視給于鼓勵、給于指導、給于提醒。在後期張愛玲二十年後的作品《紅樓夢魘》的修改就是得到父親在她少年時的提醒與指導而寫得十分逼真生動。

在我讀張愛玲的人生時,沒有看到父女情深的章節時,我十分不安,也十分不信。于是在圖書館里到處尋找父女情的依據,考證了他們到底有沒有父女情深的親情。一旦找到父女情深的依據時使我感到天下的父愛是一樣的。其實父愛如山,它是不太能用語言表達的,它是一種潛意識的愛,如山的愛。

張愛玲在父親的影響下,對文學、對京劇、對歷史、對皇親國戚都有著感性、與理性的了解與認識。所以張愛玲在父親的書房里聞到鴉片香也會心安,也會有一種懶洋洋的感覺,在煙霧中浸婬久了,深入精髓,這就是父女情深的親切感覺。

其實,只有真正的閑人,才會真正體會得出生活細節的美來。張廷重自有他自己的品位與觀點。

有一次,張愛玲從學校回來講著學校的逸事,講著女浴室的逸事,事後就記下一篇《殷寶灩送樓花會》的文章,張愛玲寫道︰「女浴室是用污暗的紅漆隔開來的一間一間,板壁上釘著紅漆凳,上面灑了水與皮膚的碎屑。自來水龍頭底下安著深綠荷花缸,暗洞洞也看見缸中膩著一圈白髒。灰色水門汀地,一地的水,沒處可以放鞋。活絡的半截門上險凜凜搭著衣服,門下就是水溝,更多的水。風很大,一陣陣風吹來鄰近的廁所的寒冷的臭氣,可是大家搶著霸佔了浴間,排山倒海拍啦啦放水的聲音,還是很歡喜的。朋友們隔著幾件小房在水聲之上大聲呼喊。」

這個已經相隔六七十年(1944年11月寫的)的女浴室描寫,今天讀來還是那樣的栩栩如生,字里行間的酷似景象使我想起30年前我讀大學時女浴室的景象是如出一轍的生動場面,不能不驚嘆張愛玲這個幽靈是描寫景物的大師。那時的我也正是青春飛揚的時期。

張愛玲在少女天才夢里蕩漾,在青春飛揚的年華里大膽的勾畫著自己未來的藍圖——中學畢業後要到英國去讀大學,要把中國畫的作風介紹到美國去,要比林語堂還要出風頭,要穿最別致的衣裳周游世界,還要在上海有自己的房子,過一種干脆利落的生活——這些理想,後來有的實現,有的則成為薔薇泡沫,然而也已經變了味道。

這些年是張愛玲的做夢時節,這些年,她是聖瑪麗亞學校的佼佼者,文學之天才呼之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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