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香港大學的第二年,有一天,張愛玲看到國內有名的雜志《西風》登出一則征文啟事,是為《西風》創刊三周年的比賽征文,也是五百元懸賞征文啟示,題目叫做「我的……」,她心動于這500元的獎金,張愛玲夢想為自己掙得一筆可觀的生活補貼費用。
于是,不久她的一篇用中文寫的散文《我的天才夢》投稿寄予國內《西風》雜志創刊三周年舉行的征文比賽。如果能獲得名次,就有首獎獎金500元,這就能補貼張愛玲在港大的開支。這讓張愛玲很是心動不已,還有一個心動的原因是《西風》雜志在國內是30年代走紅一時的著名雜志,它以「譯述西洋雜志精華,介紹歐美人生社會」為辦刊宗旨,是張愛玲頗為喜歡的雜志,也是文人名士們喜歡的國內雜志。這是張愛玲在讀大學期間唯一的一次用中文寫的文稿。
張愛玲的應征稿《我的天才夢》是一篇自傳性質的散文。這是一篇張愛玲早在1932年,在聖瑪利亞上中學的時候,在校刊《鳳藻》上就發表過的一篇散文,這次拿出來進行修改應征投稿是有以上兩個目的︰一是為了獲得獎金500元,二是為了在名雜志上「一鳴驚人」。凡是人都為「名」、「利」二字,人一生下來,就為名利而來。
不想這篇《我的天才夢》自述散文竟然真的讓張愛玲在後來的40年代文壇里「一鳴驚人」,盡管在港大投稿當時並沒有一鳴驚人,但是後來還是成為了她的成名篇,成為了她的成名集,里面的名句名言使我享用了一生,因此我也追隨了她一生
《我的天才夢》中顯露的天賦、早慧、怪癖、自戀,還有著一種天成的憂郁情調。這些心理情感的潛質,對于一個作家來說,無疑是非常有益的。這篇散文後來成為了張愛玲早期時代的「壓卷之作」
在港大,張愛玲雖然很久沒有用中文寫作,但這篇文章用中文修改後,文筆的老練,思想的圓熟,她予以自述展開,以一個富有靈氣的「天才少女」描述了自己種種超乎尋常年齡的孩子的「天才」
《天才夢》讓人們刮目相看
《天才夢》讓人們目瞠口呆
《天才夢》讓自己一鳴驚人
也許,這篇散文可作幾年後,張愛玲在上海文壇橫空出世的一種先兆。
「我是一個古怪的女孩,從小被目為「天才」,除了發展我的「天才」外別無生存的目標。然而,當童年的狂想逐漸褪色的時候,我發現我除了「天才的夢」之外一無所有——所有的只是天才的怪癖缺點。世人原諒瓦格涅的疏狂,可是他們不會原諒我」
「加上一點美國式的宣傳,也許我會被譽為神童。我三歲時能背誦唐詩,我還記得搖搖擺擺地立在一個滿清遺老的藤椅前朗吟‘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花’,眼看著他的淚珠滾下來。七歲時我寫了第一部小說,一個家庭的悲劇。遇到筆畫復雜的字,我常常跑去問廚子怎麼寫。第二部小說是關于一個失戀自殺的女郎。我母親批評說︰如果她要想自殺,她絕不會從上海乘火車到西湖去身溺。可是我因為西湖詩意的背景,終于固執地保存了這一點」
「我僅有的課外讀物是《西游記》與少量的童話,但我的思想並不為它們所束縛。八歲那年,我嘗試過一篇類似烏托邦的小說,題名《快樂村》。快樂村人是一好戰的高原民族,因為克服苗人有功,蒙中國皇帝特許,免征賦稅,並予以自治權。所以快樂村是一個與外界隔絕的大家庭,自耕自織,保存著部落時代的活潑文化」
「九歲時,我躊躇著不知道應當怎樣選擇音樂或美術作為我的終生事業」
「對于色彩、音符、字眼,我極為敏感。當我彈奏鋼琴時,我想象那八個音符有不同的個性,穿戴了鮮艷的衣帽攜手舞蹈」
張愛玲在這篇文章的後半部分中,筆鋒一轉,寫到自己︰
「在現實的社會里,我等于一個廢物。」並且,列舉出種種事例來證明︰
「我發現我不會削隻果。經過艱苦的努力我才會補襪子。我怕上理發店,怕見客,怕給裁縫試衣裳。許多人嘗試過教我織絨線,可是沒有一個成功的。在一間房間里住了兩年,問我電鈴在哪兒我還茫然。我天天乘黃包車上醫院打針,接連三個月,仍然不認識那條路」
這些在常人看起來非常平常的事,在張愛玲那兒卻成了難事。也許,大智若愚。這只能算是天才的怪癖缺點吧。
張愛玲在文章的最後得出這樣的結論︰
「可是我一天不能克服這種咬嚙性的小煩惱,生命是一襲華麗的袍,爬滿了蚤子」
「華麗的袍」,而且是真絲的華袍,她的文字就是這樣的柔美,切膚之感;
「爬滿了蚤子」,這是她筆下的人生,瑣屑的真實的煩惱,同樣有切膚之痛。
其實,這也就是我們每個人的人生
我愛張愛玲,就是愛她的文字,愛她的犀利,愛她的風格,愛她的意境
她的作品里的每一句話無不滲透著生命的真諦,無不貼切地反映著我們的魂縈!!!
在這篇散文里,我們聆听的是一個天才少女的心靈獨白。我們讀得出那流露在字里行間的自信,甚至有那麼一點點自負。
張愛玲是一個有才華,而又有勇氣向眾人展現自己才華的女孩子。後來,她的丈夫胡蘭成曾稱張愛玲是「民國世界的臨水照花人」。他把張愛玲比作古希臘那位有「自戀」情結的美少年。
炎櫻也說︰「從來沒有看到過這麼喜歡自己作品的人。」
因為征文啟事中規定字數。張愛玲只好把這篇長文一縮再縮,頗有些「千古文章未盡才」的遺憾。此次征文共有685名應征者參加,其中13人得獎,照啟示原來規定,獲獎者應是10人,因投稿踴躍,稿件難以割舍,組織者又增加了3個名額。張愛玲的佳作僅名列榮譽獎的最末位。獲得第一名的是一篇悼亡之作《斷了的琴弦——我的亡妻》,文筆內容俱一般,且字數是超過規定的許許多多。在張愛玲看來,遠不如自己的參賽文章。
我在我前一篇的文章9月6日寫的與作品相關的文章《黑洞——我閃、閃、閃》里,我深刻的闡述了︰「文學界、影視界這些領域是一個無法、無序、無德的狀態環境——侵權、盜版、內幕、黑幕、門窗、關系、大嘴、黑嘴;我們都知道文學界的評定是有一個認識的過程的,對文學的評定也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說你好,你就好;說你不好,你一分錢不值」(歡迎朋友們查看這篇文章)
張愛玲的這篇《天才夢》最終在文學界得到公認與肯定,也是她的成名作,這篇文章其中的一句「出名要趁早呀,不然就來不及了」激勵著多少有志青年。在而後出版的獲獎作品集所用的書名也都叫《天才夢》。這就是40年代轟動上海的,張愛玲的名作集《天才夢》。
張愛玲顯然對這次評獎結果是憤然的。這次獲獎給她帶來的名譽,與她日後在文學創作上所取得的成就相比,實在是微不足道的。
這天,同學蔡師昭一邊分信一邊念名字,念到張愛玲,她還以為是姑姑來信了,興高采烈地拆開,卻是《西風》的獲獎通知,不由又驚又喜地「呀」了一聲。蔡師昭看到她的樣子,笑著問︰「什麼事這麼開心?」
「你看」。她遞過信去,巴不得有人分享快樂與榮譽。如果可能的話,她願意與所有的人分享,可惜同學們都是華僑,多半不懂中文,就只有蔡師昭熟悉中文報刊。
蔡師昭是天津來港大的學生,20出頭,在同學中算是年齡大的,為人又穩重,家教又很嚴,父母給她取名師昭,就是要她效法《女訓》中的班昭,這種觀念顯然守舊。因為比同學們年長幾歲,比較善解人意,對張愛玲的處境很了解,深知得獎的意義對張愛玲有多麼重大——其實還不止只是獎金的緣故。她替張愛玲慶幸,也要替她在她身邊的闊小姐中撐面子,便把信傳給別的女生看,一邊解釋《西風》是怎麼樣了不起的一本雜志,得這個獎有多麼不容易。
張愛玲十分感激,面子上做得淡然,心里卻樂得飛飛的,巴不得刊了自己文章的雜志趕緊自己長翅膀飛過來。
然而等了許多日子,正式的通知單終于來了,卻寫著第十三名——非但不是頭等獎、二獎、三獎也不是,僅僅是榮譽獎第三名。
蔡師昭還在等著進一步分享她的快樂,看到印有《西風》雜志社字樣的信封,立即問︰「獎金到了麼?」
「不是頭獎。」張愛玲訕訕地笑著,把通知單給蔡師昭,聲音低低的,頭也低低的。
蔡師昭看了,含含糊糊地咕噥了一句︰「怎麼回事?」便不再說什麼,也不便說什麼;臉上沒有什麼表情,是不知道該做何表情;她替張愛玲覺得難堪,于是張愛玲也就越發難堪了。
她是深深地被《西風》獲獎的這件事給傷著了。「窮」已經像個紅字般烙在額角,讓她羞窘;這次征文獲獎,原以為可以給自己掙點面子的,不想卻鬧了個烏龍,更加郁悶。
然而,這次征文激發了她的創作yu望,讓我們看到了早年張愛玲的一些逸事。幾年之後,當我們再次讀到她的這篇中文作品時,張愛玲已經是上海文壇上橫空出世的才女了,已是一位公認的「天才」了。
幸好張愛玲不愧是寫小說的天才,最擅揣模別人的心思,把這項本領用在學習上、用在猜考試題目上,無往不利。年底成績放榜,她居然又門門功課第一。港大文科二年級的文科獎項也又被她一人獨得,不但學費膳宿費又得到全免,還有希望保送到英國牛津大學讀博士,總算揚眉吐氣了。再次獲得獎學金又一次遮蓋了這次《西風》獲獎事件給她帶來的羞窘。
這件事,從此成了張愛玲心頭上的一塊石頭,壓了她大半輩子之久。
時隔了幾十年後,遠在美國的張愛玲的最後一部作品《對照記》在台北的《中國時報》第十七屆文學獎獲得特別成就獎時,時報請她寫一篇得獎感言,于是她又一次舊事重提,寫了《憶〈西風〉》,來了卻壓了她大半輩子的石頭。給即將謝世的自己一個交待︰
「得到時報的文學特別成就獎,在我真是意外的榮幸。這篇得獎感言卻難下筆。三言兩語道謝似乎不夠懇切。不知怎麼心下茫然,一句話都想不出來。但是當然我知道為什麼,是為了從前西風的事」
「1939年冬還是下年春天?我剛到香港進大學,《西風》雜志懸賞征文,題目是《我的》,限五百字。首獎大概是五百元,記不清楚了。全面抗戰剛開始,法幣貶值還有限,三元兌換一元港幣」
「我寫了一篇短文《我的天才夢》,寄到已經是孤島的上海,由于字數受限,我改了又改,一遍遍數字數得我頭昏腦漲不久收到全部獲獎名單,首獎是《我的妻》,我查看了這篇文章沒有受到字數的限制,而且比你們要求的數字長了好幾倍,從寫夫妻認識經過開始一直到婚後貧病,《西風》始終沒有提為什麼不計數字,破格錄取」
「五十多年後,有關人物大概只有我在,由我一個人自話自說,片面之詞即使可信,也嫌小器,這些年了還記恨?」
「當然事過境遷早已經淡忘了,不過十幾歲的人感情最劇烈,得獎這件事成了一只神經死了的蛀牙,所以現在得獎也一點感覺都沒有了。隔了半個世紀還剝奪我應有的喜悅,難免怨憤」
「《西風》從來沒有片紙只字向我解釋,征文結集出版還用了我的題目《天才夢》,欺負我當時只是個大學生」
這篇感言是目前為止所知道的張愛玲生前公開發表的最後一篇文字,我們堪稱「絕筆」,甚至「遺言」。她竟是帶著這樣一個巨大而瑣屑的遺憾去世了,怎麼說也是我們「張迷」們的一大遺憾。
——也就是了這個緣故,她後來再一次的大聲喊出「出名要趁早」那句名言,因為成名太晚,快樂也就來得不那麼痛快。
今天,誰也不能否認張愛玲是空前絕後的,她的作品讓人久讀不厭。那種文字,精致到只有中國的文字才能表達出來,迷惘到只有20世紀40年代的中國才能產生,冷靜到只有張愛玲才能寫得出。看她的作品,常常可以感受到隱伏在後面的那種對人生的絕望,平淡的敘述往往力透著悲涼。
她常用「嘆息」、「悵惘」等詞,讀者在掩卷之後得到的也是同樣的感覺。
她最為關注的是日常生活中的瑣事,人性中的小瑕疵,小市民的小奸、小壞、小花招、小心眼恰恰就是這些小的地方才是人生中日常的、永久的和每天糾纏著你使你身心疲憊的形形色色
我愛張愛玲,我愛她的犀利,我愛她的刻薄,我愛她的冷峻,我更愛她的才華橫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