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我喜歡的張愛玲 第四十八章 張愛玲的“淺水灣”的記憶

作者 ︰

在香港求學的三年里,有一次,張愛玲哭得最傷心了。

在第二次放暑假的時候,炎櫻不等她便獨自回了上海,她有一種被世人遺棄、拋棄的孤單感覺,大哭起來;而最開心的一次,那是與母親的團聚——也是在暑假,1941年夏天,母親黃逸梵與幾個上海牌友一同來香港小住,宿在「淺水灣」飯店。

張愛玲一有時間便去看她,從此「淺水灣」對她就有了特別的意義。一閉上眼楮,路線便清晰,夢里也走不錯。

——乘車出市區,沿路經過黃土崖紅土崖,漸漸地光景明媚,水靜風清,許多游山的車子掠過張愛玲乘的車,游人的手里抱著滿懷的花,風里吹落了零亂的花瓣與笑語。

下了車,走上極寬的石階,花木蕭疏的高台上有兩幢黃色的房子,那便是「淺水灣」飯店。報出母親的房號,僕歐們領著她沿碎石小徑走過昏黃的飯廳,經過昏黃的穿堂,上二層樓,一轉彎,有一扇門通著一個小陽台,搭著紫藤花架,曬著半壁斜陽。陽台上有兩個人站著說話——是母親黃逸梵和他的男朋友維基斯托夫。

黃逸梵穿著西洋蓬裙子,梳著美麗的頭發,周旋于一班華美蘊籍的客人之間,走到哪里,哪里便笑聲四起;她和維基斯托夫挽臂從沙灘上走過,男的英俊,女的漂亮,打著陽傘,說著流利的英語,宛如畫中人,又像電影畫報;也有的時候,是張愛玲陪著母親,她們挽著手臂,緩緩地散步,談笑。一如她八歲那年,母親第一次從國外回上海——只可惜,「淺水灣」不是家。

時間好像對于黃逸梵不起作用,自從八歲那年母親離開上海到現在,已經十幾年過去了,然而母親還是那麼年輕、漂亮、風情萬種。

然而快樂的日子總是短暫的,母親在香港沒有停留多久,母親就和男朋友又去了新加坡。

——對于黃逸梵來說,纏足之辱大概是一生中最疼痛的記憶,所以她很喜歡到處飛。一雙金蓮,走遍千山萬水,仿佛在向命運宣戰。

然而黃逸梵又無法違背她的出身,不管她怎麼痛恨那古老的傳統也好,她一生的活計還是依靠祖先留下來的那點古董——她賣了一輩子古董,用賣古董的錢走遍了千山萬水。

我在想︰在黃逸梵的一生里她自己有沒有自責的地方??

我在想︰黃逸梵的人生有沒有悲哀的地方??

我在想︰她游學游出了自己的人生嗎??除了游山玩水,還有什麼??

我在想︰可以說她不是一個好母親,拋棄了自己的一對兒女,去游山玩水!!

我在想︰她拋棄子女後,也是靠著遺產過著自己想過的生活,她有什麼資格去痛恨張廷重??

即使她高雅、漂亮、西洋……,那又怎麼樣???

她有沒有成就??有沒有事業??有沒有家庭??有沒有責任??……

她連自己的生活都無力謀生而靠賣了一輩子的古董……

這樣的人生除了悲哀還是悲哀!!!!!!!!!!!!

但是,我們換個角度來說,應該說她是幸福的。現在不是有句名言叫什麼來著︰人生最悲哀的事情,就是人死了,錢還沒有用完……從這個角度看,黃逸梵和張廷重都是幸福的。張廷重揮霍完了他的外祖父李鴻章留下的萬貫家產後,「幸福地」死去。黃逸梵也享受完清朝大名鼎鼎的黃門軍師的萬貫古董後,也「幸福地」客死國外。

黃逸梵和張廷重他們都是幸福的,他們用完屬于他們自己的所有的錢「幸福地」走進了另一個天堂。

這一次的母女分離,張愛玲沒有哭,她已經習慣了離別,也習慣了漂泊,這就是命運!!

從四歲第一次看著漂亮的、藍綠色的母親去法國,到後來張愛玲自己顛沛流離的大半生,她的生命仿佛是由一次又一次的離別、一次又一次的漂泊來組成的。

離別是人生里無可奈何的事情,反正每個人到了最後總是要告別的,那一個蒼涼的手勢,多做幾次,或者少做幾次,又有多少不同呢??

就憑著這段時間對母親的記憶,憑著母親來香港小住,自己進進出出「淺水灣」飯店,張愛玲在1945年寫出了小說《傾城之戀》,然後自己又改成電影公映,得到巨大反響與好評後來國內外多次公映《傾城之戀》。1984年8月3日香港《明報》刊出《傾城之戀》再次上片特輯,張愛玲在公映前夕寫了一封給公眾的短信︰

「……珍珠港那年的夏天,香港還是遠東的里維拉,尤其是因為法國的里維拉正在二次大戰中。港大放暑假期間,我常到淺水灣飯店去看我的母親,她在上海跟幾個牌友結伴同來香港小住,此後分頭去新加坡、河內、有兩個留在香港,就此同居了。香港淪陷後,我每隔十天半月遠道步行去看他們,打听有沒有船到上海。他們倆個人本來予我印象並不深。寫《傾城之戀》的動機——至少大致是他們的故事——我想是因為他們是熟人之間受港戰影響最大。有些得意的句子,如火線上的淺水灣飯店大廳像地毯掛著撲打灰塵,‘拍拍打打’,至少也還記得寫到這里的快感與滿足,雖然有許多情節早已經忘了。這些年了,還有人喜愛這篇小說,我實在感激。……」

對于母親曾經去過香港與自己相聚的這段往事,張愛玲後來極少提起。她一生的文字里,更是從沒有提過母親的男朋友。張愛玲對這段往事諱莫如深,有兩種可能,最合理的一種可能自然是古老禮儀中,子女對母親的情事自當三緘其口,非禮勿言;另一種猜測是張愛玲在骨子里大概還是認定從一而終這件事,所以她一方面贊成母親離婚,另一方面卻又不以母親的男朋友為然,為了回避這個,甚至連母親赴港小住這段事情也只字不提。直到1984年《傾城之戀》在香港再次公映,張愛玲才在給公眾的感謝信里披露故事的原型。

對于黃逸梵的美國男友之事還是我們從她弟弟張子靜的回憶錄讓我們窺知了真相;

張子靜回憶道︰「另外我的表哥還透露,我母親那次回上海,帶了一個美國男朋友同行。他是個生意人,40多歲,長得英挺漂亮,名字好像叫維基斯托夫。我姊姊是見過母親這位男友的,但她從沒有對我說過,也沒有在文章里提起。……我母親的男友做皮件生意。1939年他們去了新加坡,在那里收集來自馬來西亞的鱷魚皮,加工制造手袋,腰帶等皮件出售。1941年底新加坡淪陷,我母親的男友死于炮火,這對于她是個很大的打擊。她在新加坡苦撐,損失慘重。一度行蹤不明,與家人失去了聯系。後來才知道她去了印度。……」

大家閨秀的矜持,理所當然。倒是張子靜多年後揭穿母親男友這件事,這雖然對後世「張迷」們的考證有利,但張子靜卻似乎要背上不孝的罪名了。

張子靜和母親、姐姐、姑姑的來往都很疏落,子靜生性又木然,對許多事的記憶不是從表哥處听來、或就從別人處听來、或就是從張愛玲的文章里看後,理清思路再做回憶的。張子靜在後來的一些被采訪的零亂記憶、以及寫的《我的姐姐張愛玲》回憶錄,都給後來的「張迷們」、「張學們」的研究提供了有益的考證依據。

在香港與母親的告別之後不久,張愛玲又面臨了另一次離別——這一次離別並不太傷感,因為那個要分別的人其實並不太親近——這就是她的監護人李開弟。

李開弟他要離開香港去重慶,所以轉托了另一個朋友照顧張愛玲,這個人也是個工程師,在港大教書,兼任三個男宿舍之一的舍監,因此就住在他監管的那個宿舍里。

這位工程師、港大的老師、男生宿舍的舍監、李開弟的朋友、張愛玲的新的監護人是福建人,國語不太純熟,第一次見到張愛玲時,打量了她一下,忽然笑道︰「有一種鳥,叫什麼來著……」

張愛玲愣了一楞,反應過來,自己先笑了︰「鷺鷥。」

「對了。」那舍監先生不好意思地笑了。

從這段對話我們可以看出張愛玲有著高挑的長腿、縴細的腰圍、鷺鷥的美麗身材。

——我一直在猜,這個新的監護人是不是就是張愛玲的作品《第二爐香》里的羅杰??

在《第二爐香》的小說里,羅杰是一個40歲的大學教授,教了15年的化學物理,做了四年的理科主任與舍監,就住在學生宿舍附近,便于照應,是一個羅曼蒂克的傻子。因為娶了一個不知「性」為何物的純潔女子而被誤會,被不由分說地冠上婬蟲的名字,最後郁悶的開煤氣自殺了。這個角色是不是就是張愛玲新的監護人的影子呢!?

小說里關于校園和宿舍生活的描寫、學生們利用舍監的疏防去跳舞、對舍監的取笑等等,顯然是取材于張愛玲在港大的生活,讓我們不由自主的要去讓角色對號入座。

整個的對「淺水灣」的記憶就是《傾城之戀》的記憶,也是對母親的記憶。

在港大的第三年,戰爭來到了香港,張愛玲看到了更為淒慘的人生一幕,這讓她接觸到了生命的底線,直面人生中最本質的一面。

注︰今天是9月份的最後一天,明天將是我們的祖國母親的60華誕生日,在這里祝願我們的祖國昌盛,祝願我們的母親強大,祝願我的朋友們幸福、快樂、心想事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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