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愛玲與她同時代的文化人相比,確有很多獨特之處,她的小說,她的散文,有很大一部分,是在替受委屈的女同胞們鼓與呼。
但是在自己的婚戀中的遭遇,恰恰也受到了極大的委屈,這不能不說是一種殘酷的諷刺!
胡蘭成的背棄,是對她的重創,使她從熾熱中冷卻下來。
對胡蘭成這樣的人,她當然在私底下做過分析與反思,以至于許多年以後,在她自己的短篇小說《五四軼事》里,依然還能找到這段感情生活所留下的痕跡。
在這篇短篇小說《五四軼事》,她寫了一個以自由戀愛為初衷、最後卻娶了三個妻子的新時代男人,小說的副題就是「羅文濤三美團圓」。
這里,有她的辛辣的諷刺!有她恥切切的記憶!
許多女性張迷,把胡蘭成恨之入骨。其實,單單指責某一個人的薄幸負心,是不夠的,張愛玲為什麼會遇到這樣的問題?是她的命不好,是她的眼楮不亮?還是有更深層次的原因?
五四以來,人性復蘇,倫理上的「封建枷鎖」被一些先覺醒的知識分子砸碎,這是好事情。但男權社會換湯未換藥,戀愛自由成為一些男性青年文士移情不忠或者濫情的通行證。
把小說命名為《五四軼事》,也體現了張愛玲與眾不同的思想鋒芒——新潮流本身就帶著有舊時代的陰魂!
而且,胡蘭成給她帶來的傷害,還不止于情感世界還有恥辱。
張愛玲與胡蘭成那個最後一晚上的相聚後,張愛玲那晚發出來撕心裂肺的呼喊後,張愛玲對于這最後一次的袂別已經漸漸冷靜下來。
不想,奇怪的事情又來了︰有一天,青芸帶著範秀美突然來到張愛玲的公寓。青芸說,範秀美找到她家,範秀美是帶著胡蘭成的紙條找到青芸的,字條上簡單地寫著︰「範先生來看病,儂帶伊去看病。」胡蘭成的紙條再無別語。
青芸問範秀美︰「你是什麼病啊?」
範秀美眼圈紅了,忸怩一回才說︰「我身上有了。」說完眼淚嘩嘩地流下來。
青芸微微愣了一愣,不好說什麼,只得先把範秀美在旅館里安頓下來。(這時候斯家老四斯頌遠因為生意的事情正住在青芸家的美麗園,這可萬萬不能讓斯頌遠踫上範秀美,更不能讓斯頌遠知道自己的六叔勾搭上了他們家的寡婦小娘)
找婦產科醫生又是一件麻煩的事情。那時候流產手術是違法的,都是私人醫生偷著做。當時成都路有一家婦科醫院,它是一家專科婦產科醫院,是1900年德國人寶隆博士創辦的寶隆醫院(現在的改名為長征醫院,1930年改稱國立同濟大學附屬醫院;1955年國防部長彭德懷簽署命令為,上海急癥外科醫院;1958年轉隸為第二軍醫大學第二附屬醫院;1966年對外全稱為上海長征醫院。由于醫院就在我的家門口,我對于它的歷史比較清楚。)青芸說,做手術的是一個男醫生,要一百元手術費。
範秀美急了︰「我沒有鈔票哦。」頓一頓,範秀美又從口袋里拿出另一張紙條來,這張紙條卻是胡蘭成寫給張愛玲的。
所以于是青芸就帶著範秀美來到了張愛玲的愛丁頓公寓找張愛玲來了。
張愛玲看到範秀美,自是一震,卻什麼都不問;看了青芸遞過來的紙條,轉身進屋,隨手拿了一只金手鐲出來,交到青芸手上,說︰「把它當掉吧,換了錢給範先生做手術。」
張愛玲再多的話沒有一句。
至此,張愛玲才算是徹徹底底地冷了心,遂後自己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真正的與胡蘭成了結他們之間的關系。
此時,我們猜測,張愛玲與姑姑後來搬出愛丁頓公寓,除了減輕經濟上的負擔以外,恐怕這也是一個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既然決定分手,便不再給他、也不給自己留下一絲一毫重圓的可能性。
事實是胡蘭成逃離大陸前,確實是來找過張愛玲,那時這里已是人去樓空。
我們不難看出,張愛玲所受的傷害。前不久,他恬不知恥地要求張愛玲看他的《武漢記》,大肆宣揚他和小周通奸的「恩愛記」,赤果果地把自己的不忠攤在張愛玲的面前。
不久,這個範秀美又挺著個大肚子來到這里,一次又一次,他明目張膽地展示著自己的無恥,挑戰著張愛玲的極限——張愛玲終于崩潰了。
如果說從前她是一直在自欺欺人地編織著為胡蘭成開月兌的理由,那麼這一次,是胡蘭成借著範秀美之手硬生生地把神話撕碎給她看,終究讓她再也留不下半分幻想。
即便如此,張愛玲仍然不願意在胡蘭成危難之中絕情分手,故一再拖延自己的最後分手,張愛玲照例給他寄錢帶物,寧可受池魚之災被人誤會,也要等到胡蘭成最後安全後才能下此分手的決心。
我寫到這里,不禁要為張愛玲大哭。一個人愛另一個人,可以愛得這樣痴,這樣徹底,這樣忘我,也只有張愛玲了——然而,對于張愛玲的處世哲學,我們這幫後人還是要說她無情!
從1945年8月到1947年4月,有一年的多的時間,張愛玲沉浸在這種無言的痛苦里面,這段時間她也沒有發表過任何作品。
她在沉默中默默地忍受著胡蘭成帶給她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