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撕心裂肺的疼,仿佛有人正拿著把刀一遍一遍地捅著她的身子,卿卿叫不出聲也動彈不得,她使勁全力睜開雙眼卻看見爹爹站在跟前。
爹爹笑得猙獰,手中的尖刀還在滴血,他喉嚨里滾出嘶啞的沉音步步逼近,她似被看不見的手抓著,想逃卻動不了。
「蕩、婦!騷、貨!」爹爹瞪眼罵她,咬牙切齒地將那把刀刺入她月復中來回亂攪。卿卿疼得尖叫,不由地叫起哥哥,叫他來救命,而那把刀更加凶狠地摧殘著她,直到她再度昏厥。
不知睡了多久,睜開眼時四周一片漆黑,卿卿茫然四顧,她低頭看子竟然完好無損,只是隱隱有些痛。她分不清這又是哪兒,冥冥之中仿佛被根絲繩牽著,不由自主地往前走。前方出現一點金光,漸漸地,金光似被水暈開,緩慢地朝四周蕩去,一座古樸小鎮如出水芙蓉顯露出來。
「有人嗎?」。卿卿忍不住輕喚,嗓音一出,耳邊蕩起回音,這聲音從四面八方擠來,听著陌生得很。過了許久都沒半個人影,這鎮子就像死了一般。
「有人嗎?」。她又喚道。傳來的仍是回音,一遍又一遍在耳邊嗡鳴。突然,前面閃過一道黑影,速度極快,還沒看清就已消失不見。
「等下!」卿卿追上前,拐過個彎兒看見一個梳著羊角辮的小娃兒,模樣眼熟得很,腦中某些影子呼之欲出。
「卿卿……卿卿……」
朦朧之中,卿卿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聲音很像哥哥,她不禁喜出望外,順著這輕喚急急跑過去。
「哥,我在這兒!哥!」
卿卿叫著,一聲比一聲急切,可是她陷在這迷陣似的地方找不到南北。忽然,肩膀被人猛拍了下,驀然回首,只見一棟灰白的草屋立在身後。天一下子暗了,馬上就要下雨似的。
這里好生眼熟!卿卿細細打量,情不自禁走上前去。她剛一靠近,兩扇木門「咯吱」一聲自個兒開了,卿卿嚇了一跳,不由拍拍心口,左盼右顧見里面沒人便壯膽走進去。「 」的一聲,身後的木門重新合上,差點把她的心嚇跳出來,她回頭想要開門,無奈兩扇木門重如千斤,使勁吃女乃的力氣都紋絲不動。
「轟隆隆」一陣電閃雷鳴,大片黑雲翻涌而來,轉眼天地閉合。看著就快要下雨了,卿卿猶豫片刻便穿過院子,走入那間眼熟的灰泥屋。
房門半掩著,她輕推開門探頭張望,屋內擺設簡陋破舊,一張床榻、一副桌椅,還有個破了門的櫃子。這番情景再熟悉不過,卿卿驚出一身冷汗,雙腳像被定住,半點都挪動不得,想要回頭,腳下頓時變成萬丈深淵,她不由後退一步,不小心踏入那個夢魘似的地方。
「回來啦?回來就好,爹爹可是一直在等你們吶。嘿嘿嘿嘿……」
身後響起一陣陰冷的怪笑,卿卿混身戰栗,她遲遲不敢轉過身去,緊閉雙眼硬是當作沒有听到,可這聲音始終揮之不散。
「閨女,快過來,讓爹好好瞧瞧。」
聲音逼近,仿佛就在耳邊。一陣陰風拂過臉側,卿卿不由縮起脖子側過身,眼角余光恰巧瞥到床榻上的黑影,她驚恐萬狀,後背緊貼著門不知所措。
「爹……爹……」
不知怎麼的,這兩個字自個兒鑽出她的喉嚨,顫顫悠悠浮在半空。凝在那兒的影子沒有出聲,像是在默默地望著她。
「好閨女,你這一走就走了十年啊,你可知爹爹每日每夜都在想你。還有你哥,那個沒良心的小兔崽子。」
卿卿搖頭,驚恐的淚水突然涌出眼眶,她的噩夢終于回來了,躲了這麼久始終沒有逃過去。
「快過來,好閨女,讓爹好好看看你。」
黑影向她招手,似乎還帶了抹詭異的獰笑,卿卿不願過去,可身子卻不听使喚,一點一點地往前挪動。
「爹!爹!我知道錯了,求您放過女兒吧,放過我吧……」
卿卿一邊哭著一邊拉住門栓,然而那股力道大得驚人,一下子就把她拽了過去。卿卿一趔趄,頓時撲倒在地,她已經忘了疼痛趕忙爬起來,一抬頭卻看到一張青紫色的鬼臉瞪著混沌的眼珠子死死盯著她。
「啊!」
卿卿失聲尖叫,一不小心仰頭摔倒在地,看他逼近,她連忙用手支著地一點點往後挪去。
「你走開!走開!我不要看見你!」
「傻閨女,你在說什麼呢,我可是你爹啊,你以為你們能逃得了嗎?逃得了這傷天害理的事嗎?爹爹在等你們哪,一直在等你們啊……」
干如樹皮的嘴僵硬張合,他一把抓住她右腳腳踝欲將她拖回去。這手比冰還刺人,卿卿動彈不得,驚恐之際,她不由自主地抬腳死命踹他。
「滾開,你不是我爹,你禽獸不如!你把娘害死了,還想來禍害我們!我恨你……恨不得你下地獄!滾開!」
沉積許久的恨意瞬間迸發,內心的憎恨已大過恐懼,可是無論卿卿如何使勁都擺月兌不了這個惡鬼,那只枯爪刺進她的肉里,似乎要把她拽到十八層地獄。這一刻萬念俱灰,卿卿大聲尖叫,腦子里唯一想的人只有哥哥。
「 」的一記悶聲,爹爹突然不動了,他瞪著死魚珠子般的雙眼,嘴角流出黑涎,隨後僵硬地轉過頭去,然而剛剛轉過幾寸一把柴刀便狠狠地砸在他臉上,只听見「咯嗒」一聲清脆骨響,爹爹無力地垂下腦袋。
卿卿死里逃生,還沒定下神,那躺在地上的惡鬼又開始動了,他慢慢轉過頭去,脖子就像一股麻花擰起,半側凹陷的鬼臉還在努力擠出笑意。
「根生啊,你又來了呀,爹爹見你心里高興……」
哥哥?!卿卿驀然抬頭,忽見哥哥站在爹爹身後,他手里拿著柴刀,同樣是驚恐不堪。
「哥,快跑!」
卿卿月兌口大叫,那只鬼爪仍然掐著她的腳踝,死活都掙月兌不了。哥哥轉頭看到了她,臉上露出些許意外,他稍怔片刻,接著一刀剁了那只鬼爪,將她打橫抱起。
「哥,你怎麼會在這兒?你為什麼不回來?」卿卿蹙起眉頭,聲聲喚道,可哥哥沒有回答,他臉色慘白,身子冷得像冰,這不禁讓她擔心起來。
一陣淒厲叫囂,刺得人耳朵發疼,躺在地上的爹爹突然爬起,手腳僵硬扭曲且發出「咯嗒嗒"的聲響。卿卿害怕,不由自主地貼上哥哥胸口,哥哥轉身沖向門處,使勁力氣把門撞開。
「呵呵……你們逃不了,這輩子都逃不了,你們不得好死!」
爹爹的咒罵遙遙傳來,天上頓時電閃雷鳴,狂風大作。前面是萬丈深淵,後面則是爹爹搖晃僵硬的鬼影,他們無處可逃。
「卿卿,你怕嗎?」。
哥哥問道,卿卿不由攥緊他的衣襟搖了搖頭。
「不怕!」
話落,哥哥將她抱得更緊了,仿佛視之為珍寶緊緊地護在懷里,他縱身跳下懸崖以身為墊。卿卿就抓住他的衣裳緊閉雙眼,她覺得身子快要被風扯碎,可此時有哥哥陪著,也就死而無憾。
狂風呼嘯而過,原以為會摔得粉身碎骨,誰知竟出乎意料地活了下來,睜開眼時烏雲盡散,她和哥哥躺在一片碧草地上,微風拂過,耳邊沙沙作響。這里白霧繚繞,美若仙境,卿卿像是剛做完噩夢混身乏力,她撐起身子,小心翼翼推醒哥哥,輕聲問︰「哥,這是哪兒呀?」
哥哥睜開雙眼,起身環顧四處,半晌,他才開口說︰「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哥,你在說什麼?我听不懂。」
「別問,趕快回去!」
「為什麼要我回去?要走一塊兒走!哥,我一直在等你,你怎麼連個信兒都沒有?哥,你听到沒?你為什麼不說話。」
見哥哥沉默,卿卿急得心焦,鼻子一酸,眼淚都快逼出來了。
「我擔心你出事,擔心得睡不著覺,你為何見了面就要趕我走?」
「卿卿,听清楚哥哥說的話。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你快些回去,哥哥一定會來找你的,知道嗎?」。
「不行!你不走,我也不走!」
「卿卿,好妹妹……你已經長大成人,別再那麼任性了,哥哥顧不了你時,你必須自己照顧自己。別害怕,哥會回來的。」
話落,天邊響起一陣悶雷,那片烏雲又滾了過來,就像是追著他們一般。兄妹倆不約而同轉頭看去,只覺得這雲太不吉利。
「快走!哥會回來找你,一定會回來……」
哥哥急切說完便用力將她推開,卿卿實在舍不得他,忙不迭地抓緊他的衣袖苦聲哭道︰「要走一起走,要死也一起死!」
語畢,又是一陣電閃雷鳴,烏雲鋪天蓋地,如同巨浪翻滾而來。卿卿眼前一黑,不見天日,她一邊叫著哥哥一邊抓緊他的衣袖,漆黑混沌中似乎有千百只手拉扯她,硬是把他們分開。
卿卿听到哥哥在叫她,可這聲音越來越遠,她叫到喉嚨沙啞卻辨不出哥哥在那兒。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襲卷而來,卿卿猶如離水之魚大口喘息,再次睜開眼時,只見金絲銀縵,雕梁玉柱,她又回到了這座深宅大院。
「醒了!如夫人醒了!」
耳邊傳來春初兩人的驚呼,卿卿想要起身卻絲毫動彈不得。春露見狀連忙走過來輕按住她身子,柔聲說道︰「如夫人,您的腳摔壞了,千萬不能亂動。」
卿卿低頭看去,果然右腳處上了層夾板綁得牢牢的,她想起剛才做的夢,心底一涼頓時出了身冷汗。
「老爺呢?我要見老爺!」
卿卿緊抓住春露小手切聲說道。春露馬上派人去找蕭瑞。約過半盞茶的功夫,蕭瑞來到沁園,而卿卿見到他的第一句話便是︰「我哥……他……他是不是出事了?」
蕭瑞眉頭緊擰,揮手讓屋內婢奴退下,待閑人走光之後,他便坐到床沿輕攜起卿卿的小手,頗為無奈地嘆了口氣,隨後又十分為難地說︰「我也不知該從何說起,昨夜剛收到消息,墨兒他回城途中路到山賊,一車一馬全都不知所蹤。我已連夜派人去找了,你先不要太擔心,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
听完他這番話,卿卿腦袋嗡鳴,許久都沒緩過神,那夢里的地方定是陰曹地府,所以哥哥才會要她回去,可他怎麼能狠心把她一個人扔下?!蕭瑞見她面色不對,忙把她抱在懷里,而她卻像死了一般,兩眼無神,連脈息也變得弱不可探。一縷鮮紅從她鼻內流下,緩慢地滴在蕭瑞的祥雲袖擺上,他臉色一沉,急忙叫道︰「來人,快去傳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