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後，她一個人縮在被子里哭了很久，哭累了，又沉沉睡去。直到中午恬兒才為她更衣，
恬兒在鋪床的時候，一片已經干澀的血跡赫然映入眼簾，她只覺得一陣頭暈眼花，一聲驚叫強行壓在喉中，難道昨晚她和那個人……
再看此時經梳洗完畢的凝昔，安靜的坐在梳妝台前。她將沾滿污跡的床單撤下來交給了另一個侍女後，走到凝昔身邊，將手搭在凝昔的身上，「公主……」望著鏡中女孩紅腫的雙眼，聲音哽住了。
恬兒一定是發現了，凝昔反握住恬兒的手，「恬兒，不要為我難過，是我自願的。」她沒有看身後的女子，只是盯著鏡中的自己，平靜的，一字字的說；「我錯了，但是，我不後悔！」
恬兒顫聲道；「可你知道嗎，他有可能是——」
「他已經告訴我了，他是完顏 。但是，我不後悔。」凝昔打斷她，看著鏡中面色蒼白的女孩，臉上浮出一抹微笑，在恬兒驚的說不出話的時候，又繼續說；「他說下午會派人接我入宮，他還說要封我為宸妃，還說……在接我入宮之前，府里侍衛不會再阻止我出府，要走要留……都由我決定，這不是很好嗎？我們終于可以了，呵呵，這不是很好嗎……」
說到這里，她竟然痴笑出聲來，恬兒抱住她，也終于哭出了聲。
「其實你早就猜到他是完顏 了，你這麼聰明，我身邊的人都比我聰明，只有我是傻子，可我明白，你們都是為了我好……」凝昔哽咽道，感到那雙搭在她肩上的手微微一抖，她一定很意外自己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吧，不過，她就要把心里所有的話都說出來，「你不用為我難過，我得到了我渴望的自由，我不後悔，昨晚發生的事都是我想要的，我為什麼不能為我自己做一件事？就算他是金國皇帝，就算他不能給我任何承諾，但是我能確定他是愛我的，愛就是愛，我只想要一份完整的愛，哪怕我守不住它，至少我還有完整的回憶。所有的人都怨我，包括義父和君彥，也包括你，只有他的愛是完整的……」
她說很急很快，恬兒呆呆的看著她，意識在此刻的震驚中近乎呆滯。
到底是凝昔瘋了，還是她自己瘋了？「你的話我一個字都不懂，尹公子怎麼會怨你？我又怎麼會怨你……你到底在說什麼啊！」
凝昔回頭，雙眼定定的看著她，「你難道不恨我嗎？我們都是大宋公主，而我從小是郡主，你卻只能做侍女。你的父親，還有所有的族人都在受苦，可我的父親卻在江南做他的太平皇帝。如果你真的把我當成親人，就不會從小到大都不曾喚過我的名字，可我一直把你當親姐姐看，你知道嗎，我有多希望你能叫我的名字，就像我叫你的一樣！」
恬兒的身子晃了晃，震撼，痛苦……最終，她無力的跪倒在凝昔面前，「對不起，我不是有心的……」
原來，她的近身與愧疚也會對一個她最不想傷害的人造成這麼大的傷害……淚水哽住了喉，她平息了著翻涌的痛苦，頓了頓，又繼續說道。「如果不是我父皇昏庸，汴京就不會被攻破，我們都不會被到這里來，是我父親毀了你們一家，我有什麼資格做你的姐姐……你帶該還不知道，本來我們這些帝女是要被直接送給完顏晟的，年紀小的也要被養在宮中，長大了不是服侍金主，就是被賞賜到官府為妾為奴……肅王為了救我費了不少波折。真正救我的人是你的母親，可是害得所有族人到如此境地，也是害你們一家人的元凶是我的父皇啊……她對我越好，我就越難受……」
凝昔只覺得耳邊嗡嗡作響，「恬兒……」她哽咽著喚了一聲，握住恬兒的手，身子從椅子上滑下，跪倒在了地上，與恬兒相擁而泣，「……原來這些年你活得這麼累，可這些都不是你的錯啊，你怎麼能將自己當成罪人？我從沒想過要怪你啊……」
「真的，我從來沒怪過你……我一直將你當成姐姐的，我從來沒有怪過你……」她不斷的重復著，哭的幾乎背過氣去。
恬兒用力點頭，「我也從沒怪過你……凝昔……」
終于呼出了這個多年來渴望，卻只能在心中呼喚的名字。往事歷歷在目，多年的郁結在此刻終于揭開。她們是真正的姐妹，她們從此不會再有隔閡。
兩個人從地上站起來的時候，恬兒又想起一件事來，「你說尹公子怨你，這怎麼可能呢？他為你不顧危險留在京城，還有，」她疑惑的挑眉，又有些猶豫著說；「尹大人出事也不是你的錯……你也是被尹大人所累，他怎麼會反過來怨你？」
「與這件事無關，他可能從很久以前就開始怨恨我了。我和父皇，欠他們家太多了……」想到君彥，凝昔又感到一陣撕心般的痛。她的父親間接害死了君彥的母親。君彥最終還是選擇不放棄她，她欠君彥的，恐怕一輩子都還不清了。
「不說這些了……總之，我已經有了自由，」她的嘴角上揚，攢出一抹微笑來，用輕松的語氣說；「快點幫我找一件百姓的衣服，我們要盡快這里，萬一他後悔了，我們在他後悔之前走得越遠越好。」
恬兒點了一下頭，立即行動起來。凝昔的目光投向床上，粉色的幔帳已經被懸起，恍惚中，她又看到了昨晚的情景，朦朧的月光下緊緊相擁的兩個人……她唯一擁有的，也是她一生不復擁有的……
完顏 ，我們塵歸塵，土歸土，從此以後，再也不見！
他沒有食言，凝昔與恬兒相府沒有遇到任何阻攔。人海奔流的街上，凝昔最後看了一眼身後的相府，心中空落落的。他真的不再限制她的自由，或許，是真的不想再要她了。
心口泛濫著難以言喻的酸澀，她曾想過自己的將會付出的各種慘重的代價，卻從沒想過還要經歷如此艱難的選擇。
在雍王府的密室中見到君彥時，她的心中五味雜陳。
兩人相見，一時間竟然相對無話，凝昔將目光投向完顏澈，打破令她窒息的沉寂。「澈，謝謝你。」
完顏澈不以為然；「你知道我幫了你一個多大的忙嗎？一個謝字就夠了？」
凝昔避開少年炯炯的目光，其實過去她和這個爽朗的少年是開慣了玩笑的，現在卻因為心太難受，一時竟找不到合適的話回答他。
少年英俊的臉湊近她，嘴角勾起一抹三分邪魅七分溫柔的笑；「總得讓我親一下吧。」
「啊——」
「你要是覺得吃虧，就再親我一下怎麼樣？」完顏澈繼續調侃道，又瞥了一眼一言不發的尹君彥，「君彥，你不會介意吧！」
凝昔的心好像被扎了一下。君彥……介意嗎？她不是不明白完顏澈對她的心意，她對完顏澈也並非沒有好感，這種好感就像對朋友一樣。和完顏澈在一起的時候，她甚至會忘記自己的身份和身份加注在身上的使命。她曾想過，如果完顏澈不主動坦白，她也願意一直糊涂下去，享受著這個好朋友給帶來的短暫的愜意。
難道因為君彥的一句‘白首之約’，就讓完顏澈將他們想在了一起？
尹君彥看了完顏澈一眼，「行了，你就別逗她了。」
完顏澈嘿嘿一笑，「凝昔，我剛才只是和你開個玩笑。」又是一頓，笑容在他英俊的臉上斂去，神色嚴肅的看著尹君彥，說；「你們不用感激我，尤其是君彥……你很清楚皇上是有意放你走，他甚至已經知道你在我這里，我猜凝昔現在出現在這里也是他默許的。你知道這種放縱意味著什麼？」
凝昔一凜，听出完顏澈的語氣中隱隱透著的危險。君彥是擅自刑部監牢的，一個重要的朝廷欽犯出逃就算不會造成滿城風雨，全京城也不會一點跡象都沒有。她在到雍王府的路上甚至都沒看到過一張懸賞通緝的告示。
「我明白，」尹君彥淡淡的說；「只要我和凝昔金國，江南是他鞭長莫及的地方。」
「那也未必。」完顏澈意味深長的笑了笑，「這個道理你很清楚。你要帶她去的國，不是她向往的國，你要帶她去尋的家，也未必是她心中的家。」
「她永遠都是大宋皇帝的女兒。」尹君彥的語氣是不容撼動的堅定。聲音卻是淡淡，在凝昔面前，這個話題他不想再說下去。
凝昔听了完顏澈的話，心中也不是滋味。她用諷刺的語氣對完顏澈說；「你們完顏氏的人都這麼狂妄自大。」
「那你就當我這個狂妄之人在胡言亂語吧。」完顏澈付之一笑，將話題岔開；「行了，正所謂送君千里終有一別，所以我就不送你們出府了，雖然皇上有意放你們，你們也要小心，呵呵，這些話多余說，你向來比我想的周全……凝昔，無論這個世界怎麼變，你永遠都是我心中的那個女孩。」
最後一句話被他生生咽下，他看著凝昔，劍眉展開，深眸里溢著滿滿的溫柔，將一抹若有若無的失落徹底埋入眼底。她什麼都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這只是他一個人的事，酸甜苦辣，有他一個人品，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