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卻又憶起了這層前緣往事。眼前頓覺一片澀然。
司命曾與我說,我竟是年齡愈大愈發沒了出息。想來也是,今日只見了那一般的面孔竟又成了這般德性,真是悔不當初,悔不當初,當初便不該討那一顆傷情散,便是生生世世也要受這般苦難。
我欲一飲而盡,執酒的手忽被一冰冷物矢抓住。
待抬眼看人時,卻一時又忘了言語。
那雙墨色的眼眸正直直地盯著我。東海帝君微皺了眉頭,冷冷道,「莫要再喝了。」
我啞然。努力想要把眼前的神君與當年那人分清。
遂甩甩頭道︰「哦,哦,帝君莫要生氣,我卻又是不小心迷了路,堪堪又闖了你的別院•••••」話間已起身,卻一個趔趄又栽了下去。
我以為他是要來扶我。哪知他指鋒一轉,冰涼的手指卻是劃過了我的眉骨。
我心下一陣涼意。
每只妖卻都有一處靈穴,作匯聚靈力之用,那亦是妖氣聚集的地方。眉骨便是我的靈穴。臨行前,我特特封了穴,掩了妖氣,拈了易容訣,這才入得了這七十二天。眼下他卻獨獨往我的眉骨模去,心中便已了然他恐已破了我的訣。
未幾,周身被封的妖氣果開始回復。
我瞪著他冷漠的臉。那雙墨色的眼眸中有與生俱來的神者威嚴。我神色愈發迷離。
果然,他微蹙了眉,冷眼看我,緩緩道︰「你卻是哪里的妖,竟敢到這瀛洲仙島來?」言語間他卻已拔出一柄玄鐵冷劍,直指我的眉心。
我愣了一愣,撐著回復五成的靈力一躍而起。卻被那劍鋒逼得直直往後退。抬眼間,見他滿眼冷漠地提劍向我而來。
我慘淡一笑。心中不由覺得苦澀。
這卻是怎樣的命數?在那人離去萬年後竟還要被與他長得一般的人指著劍再傷一次。
只怕這一傷,卻是再也不能恢復了。
彼時劍鋒戾氣過重,灼傷了我的眼。昏去之前,似見那人神色一緊,手中劍卻是一頓,愣愣地站在那兒看著我,滿眼詫異。
「安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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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時卻已是回到了青冥的百里桃林。
我腦袋沉沉,有些暈頭轉向。模了模眼前的白綾,一時神色黯然。
芳止在一旁輕搖羽扇,冷眼瞅我︰「你這幾日竟是去哪里瘋了?搞成這副狼狽樣子回來?」
我低頭笑道︰「卻是到司命府走了一著,不小心被他府里的柳枝彈了彈眼楮,進了灰了。」
芳止一時默不作聲。良久,道︰「葉安,你卻還想騙我?」
我道他已是知曉了的,便問︰「是司命老兒告訴你的?」
芳止嘆了一口氣,答︰「是紅袖上神。」
我有些不可思議︰「你是給了她甚好處了?那廝竟就對你和盤托出了?」
「她來借了一味藥。」芳止很是無奈。
我頗感驚奇︰「卻是何藥?」
只听芳止聲音很是怪異地咕噥了一句,緩緩道︰「一夜春宵。」
「••••••」
我頗為鎮定,眼皮只微微一跳,真真對得起這三萬年的修行。又想到紅袖那廝這番是要到西海找那三太子伏丘,一時竟覺得有些氣岔。合著我費心費力地幫她赴那生辰宴,那廝竟是去西海找她的心上人一夜春宵去了?
遂痛心疾首道︰「芳止,你既然有那藥卻為何不早早與我說?」
芳止甚是詫異︰「給你何用?」
我咬牙切齒陰陰笑道︰「看我不整死那只破牡丹•••••」
良久,芳止合了扇,沉沉道︰「葉安,你真以為每次都有這樣好的運氣?當日若不是司命救你,你早被那人一劍穿心了。難道你還想嘗那三萬年前的滋味?」
他的語氣確有些不好,恐是面色不善。
我趴在床頭,輕輕與他道︰「我確是知道的。我雖是一貫厚臉皮慣了,卻還是知曉這幾萬年若不是司命和你盡心盡力地護著我,我恐早已失了性命。今日之事確是我亂了分寸。我獨獨是這青冥一只桃花精,卻是萬萬不能與那七十二天上的人扯上關系的,」
我頓了一頓,繼續道︰「何況,那人早已離世。」
芳止卻又是沉默了一番。
他終是轉身而去,跨出門去時,背對我說了一句︰「白綾三日後方可拆卸,這幾日我幫你配些調養的藥,你且喝著。莫要嫌苦。」
我一臉感動地望著他的背影,將將要流出淚來。
他又幽幽補了一句︰「你若敢倒了,看我不撕了你的皮。」說著,便又輕搖羽扇走了出去。
我只道,芳止確是只萬年好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