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碎燼 零二

作者 ︰

祈月同祈筱抵達蜀山山門時,果真看見一身紫衣的祈墨垂眸自內走來。祈筱笑著拉住祈月,隨後兩人便見祈墨在離她們七八步的距離時突然頓住。祈墨抬眸,卻未有太多驚詫,只淡淡道︰「師父找你。」

祈月聞言當即便對祈筱道︰「祈筱,那我先回流沉閣了。明天蓮華峰見。」說罷,祈月便同祈墨御劍朝遠處流沉閣而去。途中,祈月只聞身後傳來祈筱不滿的聲音︰「真是的,每次只要說師叔找祈月你就走得比誰都快!!」

祈月面色稍紅,正待回去同祈筱解釋一番卻被祈墨制止。祈月不解看向祈墨,卻見另有一道人影飛速擦過,再追尋看去,卻只見一墨黑劍匣。祈月明白是何人後這才放下心來,同祈墨一道回了流沉閣。暮色下,輕風微拂,疏竹搖曳,祈月進去不久便看見那駐足于池邊的青色身影。身邊祈墨步伐微頓,隨即便轉身朝後方的屋舍走去。

祈月走近池邊,道︰「師父,你找阿月嗎?」。

「在外面呆了這麼久也累了,先回屋休息吧。明日的試煉既是由祈墨代你進行,那便不會有任何問題。回去吧,為師再站會兒。」

祈月頷首,可又忍不住抬眸看去。眼前之人面容清俊,眸光溫潤而清澈,這就是她的師父了,亦是現今五位師尊中最為年少的一位,青越。她曾听祈筱說過師父是胎身得道,生來即是仙身,出生未過多久便被送來蜀山,可祈月卻覺得這千萬人歆羨的遭際他並不在乎,眉間反而總有種自暴自棄的悔疚。

祈月未做停留,提著手中的包裹朝後走,她想,這時最好不要有任何人來打擾師父。

本以為祈墨不會這般早的入睡的,可當祈月站在他屋前時,那向來微敞的門竟合得緊密。垂眸看著手中的包裹,祈月微微有些黯然。也不知這般站了多久,左肩處方傳來些許重量。隨即,溫潤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傻丫頭,祈墨他去蓮華峰了,不在這屋里,你在這兒站著是要等他回來麼?」

「真的?師父不是安慰阿月?」

「阿月活得這麼開心,還需要師父來安慰嗎?真是個傻丫頭,想把這些給他的話就去找他好了,蓮華峰也不是很遠,對麼?」青越揉了揉祈月的發心,溫聲道。

祈月綻開眉眼,笑道︰「嗯,阿月這就去。明天阿墨可得打兩次呢,得讓他好好補補精神。」

青越頷首,祈月便提著包裹轉身,走了數步方想起御劍一事,便當即解了背上的劍念訣,朝西邊的蓮華峰而去。蓮華峰三面皆是蓊郁的叢林,只西面一處有道路連通著中間的試煉坊。祈月走進去時,祈墨正背對著她立在場地中央的圓形高台上,手中持著的則是三年前掌門贈予的長離。

祈月揮手,高聲喚道︰「阿墨阿墨!」

話音將落,祈墨手中的長離便劍鋒一轉,而他本人則緊隨其後轉身,急速迫來,那模樣,似在追逐著何物。可祈月來回掃視了一圈,卻未見半分不對。待祈墨靠近時,她方看見半空中隱隱流轉的赤紅符文,且正是朝著自己的方向飛來。祈月想要躲避,卻已是不及,當那幾近透明的符文到了眼前時,她便沒了意識。

祈墨停下追逐的步伐,嘴角緊抿。祈月倒地後,發中的竹扇和眉心處的掛墜便紛紛隱去,化為流轉不停的白色光華將她包裹。而那突然冒出來的符文圍繞著祈月半晌,似是發現了無法突破,這才又換了方向回到祈墨這邊來。這時,符文漸漸顯現,原本淡淡的赤紅色逐漸轉為血色,而上面金色的蛟龍則愈發鮮明。

祈墨眸色漸冷,嗤道︰「既然都到了這一步,何不干脆讓它們顯形好了?」

祈墨甫一說罷,血符上便綻出金光,十二道血符連為一體。不多時,金光中即傳來震天的龍嘯,震得祈墨兩耳發麻。待金光消去時,十二尾金蛟龍即出現在眼前,吟嘯聲此起彼伏接連不斷,直讓這蓮華峰也有些震顫。祈墨單腳點地躍至和龍頭同等的高度,將長離橫至眼前。然不等他有所動作,已有一蛟龍吞吐著粗重的喘、息襲來,剩余的十一尾則似配合它一般擺尾吟嘯,如同吟唱某種咒訣。

祈墨動作輕巧地避過,同時咬破指尖將血抹上劍身。剎那間,原本霜色的長離變得血色妖嬈。祈墨口中念訣,轉瞬長離即以一化十,豎直著環繞在祈墨周身。那為首的蛟龍將一靠近,血色便自劍身消退,轉移至龍首。那點點血色便似網一般緊緊裹覆住龍首,越收越緊。似感知到它的苦痛,余下十一尾皆吟嘯著靠近。

此時,環繞著祈墨的長離紛紛橫起,劍尖對外,急速旋轉開來,直至在祈墨身邊形成一血色光環。

沖突不斷,時間一久,血光竟隱隱有壓過金光之勢。這邊祈墨與十二尾金蛟龍緊張僵持,自是不曾注意到掉落在祈月身邊的包裹上緩緩覆上了一層青光,又轉瞬消失。在這青光消失之刻,那十二尾蛟龍也被強行收回。半空中震怒的吼聲仍在,場中卻只余祈墨一人的身影。

祈墨閉眼停在半空,身邊的長離亦緩緩停下,回歸成一後恢復成原本的霜色立在他身邊。短暫的停頓後,祈墨即急速墜落,待臨近高台他方睜開雙眸,握劍緩下落勢,然落地後仍是抑制不住地噴出一口鮮血。

拭去唇角的血跡,又抹去地面殘留的痕跡,祈墨低喃︰「這就是傳說中的絞龍陣麼?」

將長離收回體內,祈墨以手撐地緩慢站起,踉蹌幾步方才穩住身子。走近祈月後將包裹拾起放至她的懷中,這才抱起她回去流沉閣。本欲將祈月放到榻上後便離去,卻不想離開之際她竟醒了過來。霎時,環繞著她的白光散去,復又化為竹扇自動將她的發挽起,另一部分則回到眉心處成了掛墜。

祈月揉揉尚有些迷蒙的雙眸,道︰「我這是睡著了麼,阿墨?」

「嗯。」

「最近也不是很累呀,怎麼就睡過去了……唔,阿墨,這是我今天和祈筱一起下山去買的,你吃了再睡嘛。」

「好。」

祈墨打開包裹,隨意撿了塊糕點塞入口中,道︰「我吃了,你早點休息。」

祈月頷首,祈墨便起身朝外走去,回身合門之際恰又看見祈月陷入昏睡倒下、竹扇和掛墜消散的場景。六年來,這樣的事時有發生,可最近卻似有愈發頻繁之勢,若非知曉那環繞她的光暈能保護她,而她也只是事後失去睡前一刻的記憶,或許他早就想法子將這兩樣東西給毀了。然而,掌門都沒有法子的事,他又當真能夠做到麼?

祈墨抹去自唇角滑出的血絲,轉身回了自己屋子。

夜半月明,竹林里傳來沙沙聲響,仿似摩挲在心間的低喃。青越于祈月榻沿坐下,一手托住祈月後頸替她將散亂的長發撫順。

「阿月,你這般性子讓為師如何放心得下呢?祈墨性子冷,習慣了什麼都藏在心里,雖有心護你,卻無法讓你明白。加之以他現如今的能力,怕是過不了多久師兄便會將他送入仙界,你二人實難相伴一生。祈筱性子雖然歡月兌不少,可卻顯沖動了,且她骨子里並非像你這般柔軟,若是相伴,日後矛盾亦不會少。阿月,師父要怎麼做才能保你一生安穩無虞?」青越一聲低嘆,起身幫祈月蓋了層薄被便退出了屋子。

青越去後,屋中更顯清冷,而環繞在祈月周身的白色光華仍是淡淡流轉,仿佛已這般存在了千百年之久。

次日,天色將曉,流沉閣的院落內已有人聲︰「祈月,祈月,快起嘛,過會兒我是第一場,你可得陪我過去呀!」

祈月匆匆收拾妥當,趕至院中時便見一身青煙碧的祈筱立在那兒,而祈筱一見到祈月登時就笑道︰「反正祈墨是最後一場,我們先過去。快點兒你還能回來叫他呢!」

「阿墨哪里需要我叫?我去蓮華峰等著他就成。」祈月低語道,拉著祈筱就朝外走去,步伐頗快,好似急著趕去蓮華峰一般。

「我說你在擔心什麼呀?除了幾位師尊,祈墨那小子如今在蜀山還有何人可敵?估計對付那些個修身養性的長老都不成問題,如今只是和兩位師兄過過招,哪里還會有半分問題?」

被點破心事,祈月面上不禁浮出幾絲紅暈,可心里卻仍是免不了擔心。幾番糾葛也不知如何作答,索性便拉著祈筱繼續向前了。待兩人抵達蓮華峰時,試煉坊里已圍聚了不少弟子,只是衣著大多屬于綠藍兩色。一身青衣的祈筱此刻便頗有些引人注目了,然她卻徑直躍上了當中的高台,來回走動似掂量著什麼。

片刻後,祈筱復又回到祈月身邊,笑道︰「不出意外的話倒沒什麼特別大的問題。」

這邊祈筱話音將落,主持今日試煉的大師伯已同一眾弟子走了過來。祈月被祈筱拉過去,可卻被她閉了雙耳的感知能力,故整個過程中祈月只能看見大師伯的唇瓣閉閉合合,卻根本不知他到底說了什麼。祈月不解,側頭看向祈筱,卻見她已再次躍上了高台。

忽然一個瞬間,祈月的雙耳恢復,只听聞大師伯沉聲道︰「開始。」

祈月湊近,見祈筱對面出現一同樣穿著青煙碧的男弟子,模樣瞧著有些熟悉。隨即,祈筱拱手道︰「祈筱,師從青霄師尊。」

對方隨之道︰「墨陽,師從宣鐵閣玄冰長老。」

祈月這才明白此人為何瞧著熟悉,六年來,因著隔三差五修理裝備的,整個蜀山祈月跑的最多的地方便數宣鐵閣了。而宣鐵閣內玄冰長老最為和善,每次見著祈月都會慈眉善目地笑笑,故而除非玄冰長老不在,祈月才會另尋修理的師傅,如此玄冰長老身邊幾位弟子也大都瞧著面熟了。

這邊,祈筱轉而做出延請之勢,道︰「師兄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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