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逸聞錄 第七十二章 往事空恨來 (二)

作者 ︰ 細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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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簀沒好氣地看了她一眼,將托盤擱在桌上,也未將碟子取出來,直接往秦珂面前一推,「這些茶餅做得勉強可以入口,不妨嘗嘗。」

秦珂也不拂了他的好意,拈了一塊「勉強可以入口的」蝴蝶酥,明明甜脆酥香,十分可口。

吃完一塊蝴蝶酥,她拿著帕子慢慢擦了擦手指頭,心卻已經定了下來,垂著目光,也不看對面的成簀,低聲道,「公子,明人不說暗話,咱們心里都知道……我……是怎麼一回事。我有所求,可若是公子不願——或是……害怕……」

成簀打斷她,心情似乎不好起來,語氣也有些急躁,「我說過的話你從來都听不進去的嗎?我剛剛說了什麼?嗯?——我說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會幫你!」他看著秦珂面露驚詫的小臉,一口氣突然就這樣地泄了,往椅背上一靠,揮了揮手,道,「不用說前面那些無用的話了,你知道的,我也知道,你不知道的,我還是知道的,若是你想問什麼,就問吧。」

秦珂一張臉紅了白,白了又紅,半晌,終于鼓足勇氣冒出一句,「我不是秦綠衣。」

此話一出,屋子里頓時靜寂如曠野,空氣仿佛停滯了一般。

秦珂惴惴不安地低下頭,她……她原本並沒有打算就這樣交待了的,雖然知道他大概可能是猜到了,可由她親口說出來,便是證實了這件事。——他會怎麼做?這樣匪夷所思的事,除了真心疼惜她的阿嫂會相信她,待她一如既往外,他與她非親非故,他會隱瞞此事嗎?他會……怎麼看她?

成簀眯了眯眼,看著對面的人腦袋愈來愈低,像要埋到桌子底下,只露了一個發頂給他,嘴角不由自主地翹了起來。

他輕輕喟嘆了一聲,從袖中取出一張折疊得方正的棉連紙,柔聲道,「我知道,這個,我前幾日就想交給你——你看看。」

秦珂慢慢抬起頭來,一雙美目不知不覺中噙滿了淚水,模模糊糊地看不清眼前,她剛想伸手去拿那折疊好的棉連紙,長長的羽睫一顫,一顆晶瑩的珍珠便啪得一聲墜在桌面上。

「……傻丫頭,你哭什麼?」成簀的聲音愈發溫柔。

秦珂听得清清楚楚,心里一酸,淚水竟然掉得更凶了,她忙伸出一只手去抹,另一只手收回來往袖子里掏出一塊帕子,背過身去,展開帕子就捂在臉上,默默流淚。

自從出宮後,秦珂流淚的時候並不多,可算起來,大多時候,都是在成簀面前。

一個讓自己動心至極的姑娘在自己面前哭泣,成簀此刻哪里還坐得住?他起身走到秦珂身邊,伸手將她攬進懷里,動作輕柔地撫了撫她的長發,喃喃道,「……傻孩子,別哭了……」

秦珂被他攬進懷里時,就聞到了一股青木香味。這個味道,她已經熟悉了,卻依舊讓她有些不自在。她動了動身子,輕輕退出成簀的懷抱,用半濕的帕子又揩了揩眼楮。

成簀凝目看著她,嘴角噙笑,目光中滿是憐惜。

秦珂避開他的眼神,拿起桌上的疊好的棉連紙,輕聲問道,「這是什麼?」話未說完,她就騰得一下站起來。

「這!這是……」她驚訝地看向成簀。

「物歸原主。」成簀看著她微微一笑,目光掃了一眼她手中的拿著的房契,風輕雲淡地道,「這原本不就是你家的東西嗎?」。

這是安仁坊秦家宅子的房契,上頭佔地多少,共有多少間屋舍寫得一清二楚,右下角蓋著官府和坊署的方印。

秦珂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這張房契,良久,才慢慢將它按著印子原樣疊好,遞還給他,「我不能收。它已經不是我的了。」

成簀的笑容淡了下來,他雙手負在身後,掃了一眼她遞過來的房契,並沒有接,「我不是送給你的,你可以用銀子來買。你也不要嗎?」。

秦珂的目光黯了黯,她搖了搖頭,低聲道,「我總是想過去的就過去了,可是不經意間還是月兌離不了往事的桎梏。我知道你在京中的釘子不少,手下能人輩出,從以往種種,你既然能猜出我原本的身份,卻一點不吃驚,可見我原本的往事你定是知道地一清二楚。今日原本是想向你詢問一樁舊事……可是現在看來,我既然決心忘掉過去,以綠衣的身份重活一回,那些舊事忘在腦後也罷。——是我打擾到公子了。」

成簀的目光閃了閃,他從背後伸出一只手,修長的兩指輕輕夾住那張房契,卻又沒了動作,他盯著秦珂頭頂的發髻看了一會兒,終于,秦珂仰起頭疑惑地看著他。

他揚唇一笑,笑容里是一種說不出的意味,目光里似有掙扎,似有自嘲,他看著秦珂的兩只圓潤的拇指從房契的另一邊滑落,仿佛就此月兌離了與他的聯系般,最終忍不住道,「你就不怕你阿娘因無法報得冤屈,而永拘枉死城,游魂蕩蕩,不得托生?」

秦珂的心漏跳了一拍,她慢慢地眨了眨眼,緩聲道,「……你,說什麼?」

話一出口,成簀就懊悔不已,他一心是盼著她快樂恣意的,他不願再看到她流淚,那些往事原原本本都可以爛在故紙堆里,他又何苦因為心底偶爾所起貪嗔痴——就因為丹瓶偷偷告之他,她與柳之潛之間的默契,他就心生嫉妒,非要再讓她傷心一回?

成簀目光一瞬又恢復了清明。他沉聲道,「……沒什麼。」

秦珂面無表情地拉住他的胳膊,「我不會听錯的,你不要騙我,你剛剛說什麼了?你說我阿娘怎麼了?」說到最後,抓著成簀的袖子的手越抓越緊,已經顫抖起來,可她還不依不饒地問著,「你說呀,你怎麼不說了?什麼冤屈?什麼枉死城?你快說……」

成簀嘆息一聲,伸出另一手輕輕覆在她抓著自己袖子的手上,「阿珂,你方才也說,過去的就過去了……」

「怎麼過去?這是能過去的事兒嗎?」。秦珂大急,甩掉他的手,打斷他,瞪著他道,「成簀!你什麼意思你!告訴我事實呀!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你知道些什麼?你是不是在騙我?是不是?——對!你肯定是騙我的。騙我好玩嗎?有意思嗎你?」

成簀苦笑了一下,兩只胳膊伸出去環住她,「你別哭,別哭了……我都告訴你——你不要再傷心了好不好?」

原來不知不覺,秦珂的淚珠子又滾落了一臉,她掙了掙身子,伸出手指抹了眼淚,倔著臉坐回凳子上道,「你說吧。」

成簀看了一眼她面無表情的臉龐,心里悶悶地如同堵了一塊沉甸甸的石頭,只好深吸一口氣,沉聲道,「在南州時,我曾听你親口與朱家夫人承認你的身份——你不必驚訝,習武之人,耳力較常人相比要高上許多。剡州秦家以織錦刺繡聞名,先帝政變之時,便無子弟出仕,每年僅有十匹織錦流世——可誰想到,上揚城中原來還是有一秦氏人家出聲剡州秦氏呢?我一時好奇,便查了許多︰這一支秦氏雖出自嫡支,可再過兩代就要歸入偏支了。也因此得知,秦氏老四房有一嫡女,秦氏阿珂。」

從別人的耳中听自己的故事,就像隔著水面听遠遠而來的鐘聲,朦朧不知來處。秦珂怔怔地盯著一旁的屏風,听他繼續道,「秦氏阿珂,端麗窈窕,顏色宜人,性喜書法,筆觸傲骨嶙峋,又善刺繡。年十四嫁翰林編修柳鳴厚之子柳介為妻,年十七,產子而卒,翌日亦死。」

秦珂茫然地問道,「你說的是什麼意思?」

成簀直起身子,淡淡道,「我的意思就是,如今那個柳介之子柳之潛,他不是你的兒子。」

「你騙人!」秦珂根本不相信,「阿獐不是我的兒子是誰的兒子?他的名字還是我替他取的,生辰八字皆對得上……他不是我的兒子是誰的兒子?」

「名字可以按在別人頭上,生辰八字也可以更改。」成簀眸光幽幽看不出情緒,「他是誰的兒子……你難道心中沒有猜測嗎?那你今日原本是為何而來?」

「……你胡說,」她眼楮瞅著站在她面前一臉鎮定的成簀,心突然慌了,她伸出手來,使勁一推成簀的胸膛,大聲喊道,「你就是胡亂編造的!你從剛剛開始就是騙我的!」

成簀被她冷不防一推,踉蹌地退了一步,狼狽地撞上了身後的凳子,嘶得一聲在地板上劃出難听的噪音。他著惱地扶著桌子沿道,「我何必騙你?」

「你信口胡言!我……我是不信的!」她的眼睫還濕著,根根分明黑亮,鼻頭微紅,反反復復就是這一句話,虛張聲勢的模樣著實可憐巴巴的,成簀一下子心軟了,他將使勁掙扎的秦珂摟緊懷里,小心翼翼地拍著她的背,安撫著她,「乖,咱們小聲點……不鬧,不鬧,不鬧好不好?外邊的人都听著呢!」

秦珂的腦袋埋在成簀的懷里,心亂如麻,哽咽出聲,「……我明明听見了,我記得清清楚楚,他哭得很大聲……我听見了的。」

成簀閉了閉眼,目光閃動,他輕聲道,「我若是帶你去見你的一個故人,你,可願意?」(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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