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流螢 第二十九章 終究要來的

作者 ︰

琴月小心翼翼的擺弄著剛剛從花圃里挖出來的花枝,白隱玉只是在一旁默默的看著,有些為難的低著頭,不知道該怎麼辦。

「月兒,並不是我不願意留在金陵,只是爹娘都年紀大了,又經歷了這些事情,大家唯一的心願就是可以回到家鄉去過安安穩穩的日子,我不能忤逆他們的意思啊。」

「我只是說說而已,不用放在心上的。」琴月將選好的花枝小心的包起來,手上全部都是泥,想拍下來卻怎麼也拍不干淨。白隱玉只是自顧自的想著事情,並沒有注意到琴月的窘迫,琴月突然就想趕快離開這個地方,也不顧手上的污泥,起身說道︰「好了,我要趕緊回去把這些花苗種好,我先走了。」

琴月沒感覺到自己跑了多快,只是在白隱玉回頭看她的時候,她已經走出了花園,只留下一個遙遠的影子。

垂頭喪氣的回房,卻看見父親正在房門前站著,白隱玉更加煩惱了。

「爹,有什麼事嗎?」。

「沒事,就是來跟你商量商量什麼時候去跟元公子告別。」白述注視著心事重重的兒子,仿佛一切都已經看穿。

「……」白隱玉沉默著,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辦。

「是不是琴月來過了。」知子莫若父,白述怎麼可能看不出兒子的憂郁和煩惱。

白隱玉點頭,手不由的攥緊。

「你有沒有告訴她我們的打算,她想不想跟我們一起回鄉下去。」

白隱玉咬著嘴唇,好大半天才擠出一句話︰「她說,她現在還不能跟我們一起走,萬壑山莊的新主子要她幫忙重新修整山莊,她有好多事情還要干呢。」抬頭看看父親,白隱玉終于說了出來。「她希望我留在金陵幫她。」

白述深深的嘆了口氣,說道︰「一個女子,出嫁從夫是必須的,她倒好,整天跑東跑西的,不知道在干什麼!」

白隱玉慌了,立刻辯白道︰「父親,您知道的,琴月她不是那種隨便的女孩子,她只是想憑著自己的本事生活而已,她那麼聰明,對花卉又那麼精通,要是埋沒了多可惜呀。」

白述看著自己的兒子,一絲無奈在心中打結,這個孩子懂事善良什麼都好,就是太優柔寡斷,太容易被別的東西左右了心神。「那你呢,你打算怎麼辦,跟我們走還是留下?」

父親的問題一下子逼的白隱玉慌了神,這樣的選擇對他來說實在是太難了。努力的抬起頭,注視著父親的眼楮,白隱玉拿出了最大的勇氣說道︰「琴月只是說要我幫他完成萬壑山莊花園的布置,並沒有說要一直呆在這里,等這些事情結束了,我們在回家鄉去,好不好。」

白述听完兒子的話,更加的生氣起來。「你以為這是兒戲呀,我們現在一無所有,寄人籬下,你以為這樣的日子好過嗎?都已經這麼多天了,好不容易家鄉那邊有了消息,你打算拖的什麼時候?」

白隱玉只想把頭低的再低點,或許就看不見父親生氣的臉,也听不見那訓斥的聲音了。從小到大,他都是那樣的養尊處優,作為白家的大少爺身上承載著太多的贊美,有時候也會覺得有壓力,可是更多的時間里,自己感覺道到的卻是作為一個衣食無憂的公子哥那種逍遙自在的春風得意。這是第一次,第一次面的這父親這樣生氣的訓斥,第一次他必須自己來決定自己的命運。

看著兒子那張苦瓜臉,白述氣極了,甚至連繼續說下去的耐心都沒有了,于是恨恨的甩了袖子便走開了,只留下白隱玉一個人在原地發呆。遠處,元風安靜的听完這場戲,默默的離開,其實,這一切都與自己無關,不是嗎?

琴月心不在焉的回到家,很安靜,紀融應該是出去了,這些天他也夠忙的,基本上都是早出晚歸,蕭顏一直以來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除了吃飯的時間能見著他以外基本上別的時間都處于失蹤狀態,端木蘅這些天過的太安逸,總是會有些坐立不安,偶爾也會逞強的在院子中比劃比劃,不過總是會拉扯到傷口,讓琴月很是操心。

將剛剛移植過來的花苗一一栽種好,琴月才有時間去洗洗手,進了門才發現端木蘅一個人在屋子里坐著,百無聊賴的望著窗外,神情落寞。

「姐姐今天沒有跟紀公子去山莊轉轉?」

端木蘅搖頭。

琴月整理整理心情,坐在端木蘅旁邊,拉著她的手,說道︰「姐姐要是覺得這樣呆著悶的慌的話不妨出去走走,城里的官兵都已經全部撤走了,姐姐只要記得戴好面紗不要讓別人認出來就好了。」

端木蘅搖頭︰「我端木蘅什麼時候怕過別人,只是怕連累到你而已。」

琴月听著心中便是一暖,笑道︰「姐姐真是個好人。」

或許是第一次被別人拿「好人」兩個字作為形容詞形容吧,端木蘅竟然失笑。「你倒是第一個說我是好人的人。」

「好人壞人哪是說的那麼簡單,姐姐心里裝著仇,裝著恨,所以才會被那麼多人誤解,其實姐姐只要心里裝著某個人,學會了為別人著想,自然就是個好人了。」

端木蘅倒是沒想到琴月會說出這番話來,一時間無比感慨︰「心里裝個人,我心里裝著的人都已經死了,除了仇恨和殺戮,我沒有別的選擇。」

琴月緊緊的握著端木蘅的手,小心翼翼的問道︰「那麼,蕭公子呢?姐姐心里……」

「琴月!」端木蘅突然打斷琴月的話,眼中凜冽的目光說道︰「我和蕭顏之間沒什麼關系,我們的合作已經結束了。」

琴月放開端木蘅的手,有些失望的說道︰「姐姐是真的對蕭公子沒有感覺還是對他心里的那個人耿耿于懷?」

琴月能感覺到端木蘅在那一刻的吃驚,她笑笑,放開端木蘅的手站起來,理了理凌亂的發絲,對還在發呆的端木蘅說︰「我去準備晚飯了,姐姐好好休息。」端木蘅沒有注意到,在琴月轉身離去的那一刻,一道陽光穿過琴月眼角的水滴散射出奇異的光芒。

等走出房間琴月才舒了一口氣,琴月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今天怎麼了,怎麼會莫名其妙的說這麼多的話,不管是對白隱玉也好,對端木蘅也好,自己提出的問題都太難了,其實,自己又何嘗不是時時刻刻在為難著,她還沒有勇氣去告訴白隱玉自己的身份,她不知道如果有一天真相大白的話自己面臨的將會是什麼,有些事情明明知道是錯,可是自己就是那樣的堅持,沒有為什麼。

「怎麼了,眼楮紅紅的,跟只小兔子似的。」那樣空靈的聲音,帶著一絲心疼,等傳進人的耳朵里時已經融化成了水,讓你恨不得一頭溺死在里面。

很久以後,琴月跟蕭顏說起那天的情景,自己都覺得當時的自己是那樣的脆弱和好笑,她就那麼一動不動的站在那里,一直看著,一直看著眼前的女子一身勝雪白衣,還有那紅艷似火的披風輕輕的被風吹起,仿佛觸手可及,可又那麼的不真實。琴月不知道自己那樣站了多久,只是覺得自己已經連呼吸都已經忘記了,羽鳶心疼的上前輕輕的抱住她,拍著她的肩膀,「傻丫頭,別再難過了,好不好。」

「主人,你終于回來了。」琴月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已經淚流滿面,眼淚只是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往下流,怎麼都收不住。

羽鳶輕輕的為她擦著眼淚,潔白而縴細的手指劃過她的臉頰,留下一絲若有若無的溫度,讓琴月更加不能自持。

「好啦,多大了,還哭的像個孩子。」一句玩笑似的話,卻沒有戲謔,沒有責怪,軟軟的,讓人听著那樣的舒服。琴月捂著臉,努力讓自己平復下來,羽鳶為她理了理鬢間的發絲,說道︰「這麼多年沒見了,好不容易又見面,怎麼就只知道哭呢?」

琴月盡力的壓制住自己顫抖的身體,眼前的女子一如她離去時那個樣子,溫柔的笑意襯托著眉宇間如水般靈動溫暖的氣息,這一刻再多的痛楚都能在她的眸子里漸漸的被融化掉,留下的只是一汪清水,緩緩的蕩漾著你的心波。

「好多時候,好多時候琴月都在想,是不是這輩子就再也見不到主人了,琴月以後不知道會發生,不知道主人是不是還會回來看琴月,琴月真的,真的不知道……」

羽鳶緊緊的挽住琴月的手,看著這個語無倫次的女子,心中充斥著莫名的酸楚,或許連她自己都已經忘記了,從上一次分別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多長的時間,在她的眼里從來無所謂時間的流逝,她的世界從來都是恆久不變的矗立在那里,不悲不喜。

遠遠的,站在門口的端木蘅安靜的注視著遠處的這一幕,風拂過院中各色的花草,端木蘅覺得自己好像處在某個遙遠的地方,正以一種遙遠的姿態注視著人間某一處、某一個人身上演繹著的一場與己無關的悲喜。

或許要過很多年端木蘅才會明白,那個站在遠處注視著這一切悲歡離合的人是羽鳶而不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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