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四方方的庭院並不是很大但是卻顯得分外雅致,一眼看上去著實有曲徑通幽之感,這個時節要是換了別處可能已經萬物凋零了,只是這里地處南方又正好位于兩山之間的間隙,所以此時的園內遍地的菊花正開的分外燦爛。
白隱玉漫步其間,只覺得滿世界都是各種絢麗的色彩,絕不是一句美不勝收就能形容的。雖然很小就听說過這位堂叔的花卉造詣不在自己父親之下,可站在這座院落中,白隱玉還是由不住的驚嘆︰「簡直是人間仙境啊!」
「哈哈,玉兒,我這小門小院的怎麼能比得上你們在金陵的大宅子來的闊氣,你呀就不要哄你蔚叔了。」老者跟在白隱玉身後,滿面紅光,雖然看起來年紀也已老邁,可是那份神采卻絕對不輸給年輕人。
白隱玉還是很小的時候見過白蔚一面,長大了幾乎沒什麼印象,可是白蔚豪爽的性格卻讓他感覺和這位堂叔特別的親近,只是此時,白蔚突然提起金陵來,讓白隱玉的表情不由自主的僵硬了一下。
「金陵……」白隱玉默默的念叨著。
白蔚自然是把一切都收在眼里,這個佷兒果然如傳言中一樣扭捏呢,希望這次說服他的任務不要太難。
「玉兒呀,我也還是年輕的時候去過一次金陵,那時候你才那麼點高,可這一晃眼你都這麼大啦,叔父真的是老了呀!」
「叔父哪里的話,您身體還這麼硬朗,精神也這麼好,怎麼能說自己老了呢?」
白蔚笑笑,說道︰「你呀,從小就嘴甜,那時候我還說,我們家玉兒長大啦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女子呢,你看,現在還這麼會說話,叔父沒看錯你吧!」
一席話在別人听起來或許只是長輩的玩笑,可听在白隱玉的耳朵里卻是另一番滋味,這些天來壓抑在心中的郁結好像隨時都會爆發一樣,白隱玉感覺自己連呼吸都粗重了起來。
「叔父不要開玩笑了,隱玉實在是慚愧的很。」說著,連頭都深深地低了下去,而眼前的美景好像突然就失去了色彩,全世界都變成了灰蒙蒙一片。
白蔚拍拍白隱玉的肩膀,說︰「慚愧什麼呀,這有什麼號慚愧的,我听說在金陵的時候你爹好像給你訂下了一門婚事的,誰家的女子啊,等你們大喜的時候一定要請叔父過去喝喜酒啊!」
終于,話題轉移到了白隱玉最不願意提起的地方,緊緊地抓著衣襟,手指都泛出了白色,眼前又一次劃過琴月的影子,心中的思念與不甘翻滾著交匯在一起,原本壓在心頭的那塊石頭突然就變成了一盤石磨,一絲絲的挪動著,壓榨著他心中所有的傷痛。
「我白家突遭如此橫禍,人家不來看笑話已經很不錯了。哪還能有別的奢望。」
「這話就不對了。」白蔚怎麼會听不出這話里的言不由衷,「白家是遭了大禍,可是如今權相當道,這是你我的力量改變不了的,而且這些年來,像白家一樣被垢陷的人沒上萬也成千了,好在你們都好好的出來了,留的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白家要東山再起也只是時間問題。」
「東山再起嗎?」。白隱玉又何嘗沒有想過,可是經過這次大難,白述已經心灰意冷,只想安安穩穩的度過晚年,這次會老家,更是徹底斷了東山再起的念頭,白隱玉根本連句反對的話都不敢說。
白蔚看話都說到這個程度上了,白隱玉卻還是一臉的迷茫,不由得著急起來,可又不敢催的太急,萬一被看出什麼破綻來就不好了。
「玉兒啊,吃完晚飯跟叔父去山上轉轉,就當給你散散心,叔父有重要的東西要給你看呢。」
「重要的東西,這里不能看嗎?」。看白蔚那麼神秘兮兮的樣子,白隱玉的好奇心也被勾了上來。白蔚卻只是笑笑,有些東西一定要有足夠的鋪墊上場時才能達到驚艷的效果。
很快,夕陽西下,絲絲涼風從山間吹來,出門時在白蔚的特意交代下白隱玉也加了件厚衣服,不過心中的好奇還是戰勝了周身的寒意,白隱玉跟著白蔚一步步的朝山腰走去,兩個人腳步都很快,不一會就到了山腰處,白蔚拐過曲曲折折的小路,終于在一片開闊地停了下來。一直悶著頭走路的白隱玉也終于緩了口氣,山上的空氣還是透著難以言喻的寒意,吸進肺里頗為難受,不過看白蔚步伐矯健,他這個年輕人又哪里好意思去說些什麼。
等白隱玉終于喘過氣來,抬頭望去,山間竟是一片五彩顏色,如天中繁星墜落,夢幻的不似真是。即便是從小伴花長大的白隱玉對著這一片花海也頓時沉醉了進去,直覺的整個人都飄然起來。
白蔚看著一臉白隱玉的表情從驚訝轉變為沉迷,臉上終于泛上淺淺的笑意。
「這片花海是祖父種下的,這些菊花雖然顏色不同可花期卻是一樣的,每年到了這個時候整座山就好像一個大花環,我年輕的時候常來這里,就站在這里看著,可好像永遠都看不夠,現在老了,難得上來幾次,可身體好的時候也還是喜歡到這里來坐坐,今天正好你在,就把你一起叫上來了。」
白隱玉終于從內心的震撼中反應了過來,問道︰「這片花海這麼大,一眼望過去都看不到邊,真的是曾祖父一個人種的嗎?」。
白蔚點頭。「是啊,你還不知道吧,種植這片花海他老人家花費的將近十年的時間的,可以說他老人家的中年到晚年都是在這里度過的。」
「好厲害呀。」白隱玉的目光還是被眼前的美景緊緊地吸引著,甚至不由得走上前去伸出手來小心的觸模著,那夢幻般的景象美的不似人間。
「玉兒呀,你可知道祖父他老人家為什麼要在這山上種滿各色菊花嗎?」。
白隱玉不由得一愣,是啊,這里遠離塵世,很少有人踏足,在這里種植這麼一片花田肯定不是拿來給別人看的,听白蔚這麼一問,白隱玉當然知道白蔚接下來會揭曉答案了。
「祖母也是個愛花的人,而且終其一生最愛的就是這菊花,祖母過世後祖父也心灰意冷,便隱居在這山中不再搭理塵世,從那時起,祖父便開始在山中種植祖母喜歡的花兒,一年一年的,這山上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白蔚說的簡單,可白隱玉卻听的心酸,這一片花海完全就是老人對亡妻的追念啊,再想想自己,想想琴月,白隱玉直覺的心中的酸楚如洪水般泛濫開來,將自己淹沒的無影無蹤。
「這山上一年四季都沒幾個人能來,當然不會有人能看得到這樣美麗的景致,也或許祖父特意在這里種植花海,就是為了給自己一個人看的吧。白家經營花卉多年,一代代下來,不管是盛世還是亂世,白家人都不曾放棄祖業,其實培植花卉並不是什麼很難得事情,平常的人只要自己喜歡也會去擺弄些花木,可是只有白家把它當成了一種傳陳,一代代傳下來的不僅是經驗,也不僅僅是手藝,而是白家人的驕傲。白家子弟從來都不羨慕什麼高官厚祿,祖父曾說過,有些東西只是暫時的,而有些東西會是永久的。這花木技藝對白家來說就是永久的,不管發生什麼事,只要白家還有子孫活在這世上,這技藝就永遠不會消失,即便白家沒有了,人們對花木的喜愛也不會消失,培植花木的匠人也永遠不會消失。」
白蔚低沉的一段講述,听的白隱玉熱血沸騰,自從白家變故以來自己每日每夜想的都是如何逃避,過慣了安逸生活的他哪里還能有什麼驕傲,一路的坎坷已經讓他對世間的一切都失望透頂,而此時,心中卻莫名的升起一絲暖意,白蔚說的對,白家丟掉的是門第,可白家的技藝沒有丟啊,一切都不應該是這樣絕望的樣子,他也不應該就這麼消沉下去。
「叔父,為什麼當初父親一再的請你去金陵你都回絕了呢,你是因為舍不得這里的景色嗎?」。
白蔚笑著點頭,「是啊,祖父留下的這麼大一片花田,總不能沒人看管,雖說金陵繁華,可人活在世上總會有那麼幾樣東西讓你覺得割舍不下,時間越久你就會越覺得,自己當初的堅持和守望都是值得的,你也會這麼一直堅持下去,一輩子就這樣走下去。」
「堅持?」白隱玉細細的咀嚼著這個詞語,白蔚的臉上隱隱的回蕩著一絲莫名的笑意,只是白隱玉早已經沉醉在自己的心事里去了,根本沒有注意到。
很快太陽就隱沒在了雲霞之中,白蔚帶著心事重重的白隱玉回到了自己的莊園,等白隱玉回去了自己的房間,白蔚終于來到書房打開了桌上的鴿籠,有些事白隱玉或許以後會知道,也或許永遠都不會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