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七算是過了,但整個宮庭仍然充斥著一抹憂愁,化不開,散不了。
傾心找理由讓侍衛間把自己調到皇上身邊,近身伺候。
沉穩得腳步,有一絲猶豫,益兒的心不是沒有波浪。他面容平和,不喜不悲。跟著他的腳步,踏著他身後長長的影子。此刻,傾心感覺到馮昭儀在益兒心中的重要。那年,楊太妃逝世,益兒也是如此般沉靜。這個勝卻愛情,無據無束的紅顏,就是他生命中撇不開的最近的親人,笑與樂,孩子般,這種感覺也許不會再有。
益兒,其實你真得很堅強!
高高的牆頭,遠遠眺望,遺世而獨立。
初春的氣息撲面,寒冷而清新。
你是春日里的黃鶯,
曼妙多姿,
你如微風中的香氣,
沁人心脾。
道不出的傷感,
說不出的相念,
那多年的手帕之交,
如何讓我相忘在今日,
微風啊,
帶來她的消息,
我會感謝你,
微風啊,
捎去我的依戀,
她會期盼你。
…………
「苗淑儀!」趙禎松開了緊抱住的雙臂,身子微微前傾,朝小花園望去。
這時的花園還是有點破敗,苗淑儀端坐在石凳上,撫琴而歌,侍女靜靜得站一邊,有點蒼涼而悲遠。
趙禎不禁皺眉,她的身子弱。
轉身下去,往小花園的方向而去。
傾心跟上,步伐隨著加快。
轉過亭台,歌聲依舊,
穿過樓閣,聲音漸弱。
從門道邊進入小花園,趙禎不禁一驚訝,園中亭中央不止苗淑儀與彩棠兩人。
一襲素衣長紗,雪美人靜立,與苗淑儀不知道說著什麼。
趙禎習慣性得看了下腳下的台階,走上兩步,右轉,再上台階。
「啊!」尖叫聲從頭頂傳來。
趙禎與傾心不由得一齊往上看。
白色的一團直直從樓梯道上滾下。
傾心心里一震,條件反射沖上去,快速得接過雪美人的身體,側手抱住她,穩住,立馬又想到有不妥當,趕緊讓她側身靠在亭柱上,微行了個禮,匆匆退到一旁。
笄子也從樓上沖下來,扶住雪美人,讓她靠在身上︰「娘娘,娘娘,你還好嗎?」。又上下檢查起雪美人的身體。
「沒事!」雪美人定下心,感覺額頭上有一點疼,手拂過發際底部,又收回,看了一眼,愣了下,又隨即若無其事得放下。
「娘娘,您流血了!」笄子眼尖,看到了。
「什麼?」趙禎一步上前,扒開她的頭發,看看,隨後吩咐,「傳太醫!」
「是!」遠處伺候的小太監趕緊飛奔離去。
「是怎麼一回事?」趙禎的目光疑惑得越過雪美人的肩頭往上看去。
苗淑儀面無任何變化,只是身邊的彩棠面色鐵青,兩只手糾結著絹帕,無處安放。
「皇上!」雪美人開口了,「是妾身失足。」
趙禎的視線收回,淡淡得︰「怎會如此不小心?」
「娘娘!」笄子欲言又止。
傾心模模手腕,揚起眼簾,細細得看看笄子,又微微搖頭。
「你為何不對皇上說,是我推了你?」苗淑儀就這樣俯視著,下來,相近,瞳孔放大,直盯著雪美人。
雪美人抿嘴不說話。
「你說什麼?」趙禎一驚。
「皇上!」苗淑儀輕輕行禮,無波無瀾,「妾身推了雪美人。」
「你?」趙禎起身,面朝苗淑儀,滿臉不可置信。
「是妾身!」在苗淑儀臉上沒有一絲慌亂和害怕,她似乎只是在陳述一件事情,再普通不過的一件事情,如吃飯,喝水,「推了她,皇上要如何處置,妾身無任何怨言。」
「倒是為何?」趙禎心中的詫異多于生氣,苗淑儀從來都是溫溫而雅,要說這事,還真不敢相信。
「妾身不想解釋!」苗淑儀望向遠方,不吭聲了。
「皇上!」雪珠在笄子的攙扶下,起身,「是妾身自己不小心!和淑儀妹妹無關!淑儀妹妹近日心情郁結,不免有所亂想,還請皇上不要怨得她!」
深情款款,柔情似水,滿眼是真誠,輕輕抓了下趙禎的的手。
趙禎心里琢磨了下,看看雪美人無限誠摯的目光,又看看苗淑儀那悠遠的眼神,嘆了口氣︰「彩棠,扶你們娘娘回去吧,召太醫去看看!」
「是,皇上!」彩棠訝異了下。
苗淑儀突然回頭,意味深遠,玩味得看了下雪美人,嘴角一絲不屑得微笑,諷刺,可笑。
「即是皇上認為妾身有病,那妾身就回去好好看看太醫,省卻心思會如馮妹妹,到時一沖動隨了他人意!」苗淑儀淡淡得。
行半禮,轉身離去。
彩棠碎步跟去,一個勁得嚷嚷,聲音很小︰「娘娘,娘娘!」
「喲,」雪美人輕吟,拉回了趙禎的思絮。
「去看看,」趙禎吩咐,「太醫怎麼還沒來。讓朕瞧瞧,傷得怎麼樣?」
雪美人捂住額頭,微微搖頭︰「還是不污皇上的眼楮了。」
「今日難為你了!」趙禎嘆了口氣。
「也不怪淑儀妹妹!」雪美人,「馮妹妹離世,對她傷得還是很大,如今,皇上要多關愛她,不能讓她傷痛,妾身听人說,有孕的女子容易性情受損,做出非常理的事情。」
「那如何她要攬下推你下來的罪責!」趙禎不明白。
「淑儀妹妹與馮妹妹交好,估計認為馮妹妹的死與妾身有關!」雪美人的聲音很細,「心里許是有想法,也許……但是,皇上,此次真和妹妹無關!」
傾心死死盯著她。
趙禎也是听出了點什麼︰「如此,你以後就疏遠些。苗淑儀,的確,性情有點突兀,看來,朕需上心些。」
「皇上關心妻妾,只是也要注意自己的身體!」雪美人,「馮妹妹那會兒有病,妾身很是擔凡皇上的安危。」
「這!」
「皇上,娘娘,太醫來了!」笄子興奮得叫。
趙禎抬頭︰「快給娘娘診治!」
「是,皇上!」
趙禎坐在橫欄上,靜靜得,不知道在思索著什麼。
此刻,傾心的目光卻一絲毫沒有離開雪珠的臉。
這張臉,怎麼看,怎麼得完美,又怎麼得熟稔與陌生。
雪美人若無其事得打量了下趙禎,突然側過頭,看看傾心,眼神中百轉千回。
傾心趕緊收回目光,假意撢了下袍子上的灰塵,上前兩步,壓低聲音︰「皇上,昨日您說今天要去行院祭拜楊太妃的。」
「朕差點忘記了!」趙禎拍了下自己的額頭,隨即對太醫說,「好生給娘娘瞧好。」
又溫柔得對雪美人說︰「朕辦完事後去看你!」
「照顧好娘娘!」
「是,皇上!」
當傾心跟隨趙禎走出小花園的時候,回身看到雪美人還是盯著自己。
……………………………………
「娘娘,剛才可把奴婢嚇死了!」彩棠心有余悸,「如果雪美人告訴皇上,那娘娘就……」
「本宮賭得就是她心里有鬼!」苗淑儀攥著彩棠的手,掐得彩棠隱隱作痛。
「那今日如果她心中無愧,那娘娘要如何?」彩棠顫抖得問,「也不知道今日皇上怎麼會去那。」
「本宮不知道是證實了她的賊意,還是陪她演了一個寬宏大量的戲,」苗淑儀慢慢得向前走,「皇上從不是個嗜殺的人,何況本宮肚里還有一個他在乎,所有人在乎的人!」
「娘娘!奴婢求你了!」彩棠突然下跪,抓住苗淑儀的衣襟,「馮娘娘的事,娘娘心里現在已有數。求娘娘以後不要做今天的傻事了,您有康兒公主,還有未出生的皇子或者公主,您有別人沒有的,但這些也是娘娘您最在乎的!」
苗淑儀听完,心里一震,止住腳步,面對著彩棠,呆站了好久。
回想那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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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的琴聲真是傷感!」
「斯人已去,懷念而已!」
「听聞妹妹病了幾日,身體現在怎麼樣了?」
「我從未有病,她也從未有病!」
「你也在疑我?」
「未有,但我信她!」
「那還是在疑我,疑皇上與皇後娘娘!」
「我確認了,為何要疑惑?」
雪美人臉色大變,卻又嫣然一笑︰「原以為你比她聰明!」
「論聰明,我比不上馮妹妹,論膽識,也比不上你雪美人,但論沉靜,我不輸任何人。」
「妹妹的安逸是從來沒有人能超越的,皇上甚是喜歡的!」雪美人笑了,「倒是馮妹妹,怎麼沒分得一杯羹?」
「你不許辱了她!」苗淑儀也不知道當時腦子怎麼一上火,伸手推了她一把,很輕,至少她以為只不過是小踫了下,她卻一下子滾了下去。
那一刻,她極是害怕,渾身戰抖。
但听到她對皇上說是自己失足後,突然意識到她的不簡單-------貶了別人,抬高自己。
行啊,你想當聖人,就讓你當。
賭的就是你的崇高,你不敢說出緣由。
從原則上,兩人都勝了。
只是苗淑儀還是很傷痛。
她伸手扶起彩棠,幫她抹去淚水︰「你說得對,本宮有在乎的,不能以頑力去任性,哭過這一次,從今以後,我們不要流淚,保護好自己。」
「娘娘!」
兩人相抱一起,狠狠得哭了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