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那人死前,曾告訴過她,這種毒是會有吞噬的延續,也就是,傾心垂下眼瞼,他們生命的最後一刻,會瀕臨癲狂,吞咬同類,延續毒素。
當時讓傾心聯想到「狂犬病毒」,
也正是這樣,那人死前,確是說出這毒有瘋狗體內之物,但又只是小部份。
零星中,傾心听了個大概,配方和解毒的方法,但都不全。也許彌留中那人不甘,他倒
不是什麼心善之人,只是心存痴想,萬一有一天,那個背叛他的人,會遭報應,撞到槍頭,落個不善終。
也或者是,他本自負,不想極盡心血的東西,就這樣淹沒。
毒藥的煉制,讓傾心膽顫心驚。
都說一物降一物,平時,傾心研究的毒基本都是一些防身之物,即下即解,嚇唬人,或者是解另一病患的藥。
而他所描述的東西,讓傾心從骨子里開始發寒,中了這毒,要說死,反而是一個解月兌。
所以,在最後那一刻,那人已經完全無意識,如野獸般撲向傾心,要撕碎眼前這個人,傾心第一次,無猶豫得,柳葉出鞘,插入他的心窩。
最後的滿足流露在他的眼中,
這種極欲死去的期盼,仿佛是晨間的初陽,暖和平靜。
這樣一個血腥的場面,傾心居然感覺到生命的解月兌。
這個人,背負著自己給自己套上的枷鎖,終于迷失在自己的世界中。
他付出了代價,
可是,眼前的兵卒,都是守家護國的英雄,他們不該死于這卑鄙殘毒的謀害下。
岳飛答允了,
傾心又囑咐了梁軍醫幾句。
回身對岳飛說︰「將軍,恕在下無禮,請用牛筋綁住他們,把帳中的尖銳之物全部撤出,直到毒解除,另請挪出幾位軍醫細查他們所用過,吃過,接觸過的東西,以防另有人同樣中毒。」
岳飛點點頭︰「如是。」
馬上吩咐了下去,
很快,兩鍋湯水煮好,幾個兵卒扛了進來,
這邊也是利索得把那些人給全部捆綁好,自然是費了一翻氣力。
岳雲,張憲一眾人松了一口氣。
聞中鍋中散發的淡淡香氣,眾人反而覺得有點心悶,傾心皺皺眉頭,打開了一個小布包,欣開,抖到了幾下。
鼻子舒服了些,呼了一口氣,張憲問︰「現在如何?」
「每人一碗,」傾心淡淡得說。
「好!」幾人開始上前一個個喂,可是,估計一口下去,味道沖人,有人開始吐,拼命搖頭,咬緊牙齒,不肯配合。
「灌!」傾心沉聲,這怎麼能耽擱,「撬開灌,當心你們的手,不要被咬到!」
然後就是一片混亂,
中毒的士卒因為反抗,被不小心弄得臉破的,頭磕的,聞聲而來的岳銀瓶看到這情形,不忍得悄悄躲到岳飛身後。
「銀瓶!」岳飛,「出去!」
「父親!」岳銀瓶小臉一擰巴,伸出腦袋,「憲哥哥他們在干什麼?」
「救人!」岳飛仍是鎖著眉頭。
「那個人?」岳銀瓶眼楮一亮,鎖定了傾心,「他是誰?」
岳飛愣了下,那人?甚至連個名字都不知道,他齒間擠出︰「張憲的友人!」
「他有點……」岳銀瓶微微琢磨了下,「女氣!」
「別胡說,小心唐突了人!」岳飛叮囑她,「小孩家,懂事些!」
「明明就是……」看到岳飛瞪了她一眼,趕緊閉嘴。
在預定的時間里,傾心敦促把湯水都灌下,
毒素的侵襲,兵卒們承受了噬骨的痛苦,腕間的牛筋索勒出深深的血痕,溢出的鮮紅觸目驚心。
在經過痛苦的掙扎,傾心慶幸的是,在最後的時辰中他們並未出現那個人當年的癥狀,而且慢慢緩和下來。
「到明日這個時辰之間,可喂水,但總計不能超過一盅!」傾心回復了平和。
月夜,
銀光鋪散大地,
月已經近盈滿,
「他們都歇下,要不,你!」
傾心停下手中的椿木,把裝藥的小碗擱一邊的石桌上,拍拍粘上粉末的雙手,回頭,看到一襲素衣的張憲,似有倦意,卻極力睜大眼楮︰「小將軍,你可是去歇息吧!」
「我無礙!」張憲在她身邊坐下,「我還未予你一聲謝謝!」
「小將軍客氣了!」傾心微微一笑,「扶傷救患本是我所應該做的。」
「他們都當你做男兒,」張憲不好意思得說,「你的打扮,是誤會了!」
「我是樂意的,免去眾多的麻煩,」傾心繼續把藥搗成泥糊,挑出一點,仔細得嗅味道,沉默了會,傾心搖搖頭,碗丟在桌子上,「怎麼不對。」她自言自語。
張憲見她似有不順,也就沒說話影響她。
傾心起身,突然而來的眩暈,她緊緊摳住桌子,沉下氣,慢慢呼吸。
「你?」張憲扶過傾心,「怎麼了?」
「沒事,」傾心緩了過來,「有點累!」
「那你歇下,」張憲想想,補充說,「我幫你守著。」
「可你!」傾心看他很疲憊,估計是勞累了多日,又踫到今天的事情。
「你若不適,我怎可安心。」月兌口而出。
「啊?」傾心一個恍惚,靜靜得說,「也罷,我先休息兩個時辰,記得叫起我,解藥的事要緊。」
說完,就趴在桌上,閉上眼楮。
八月的夜晚微寒,
張憲他們一慣隨意,
可畢竟她是女兒家,
這怎麼能承受得住。
張憲解下他的寬腰帶,疊了幾折,輕輕扶起傾心的腦袋,塞好,讓她擱著舒服,又月兌下自己的外衣,蓋在傾心身上,然後坐下,托著腮,借著月光,凝視著傾心。
不知道是睡得不安穩,還是?
她的睫毛撲閃了幾下,隨意擺放的右手,小指輕輕得揚了起來。
初次,張憲這樣安靜得看一個人,她很特別,一直記得,那日,從棺木後出現的這個身影,清晰無比,似笑又非的神情,沉靜中的鋒芒,若隱若現。
她叫傾心,
只是,為誰而傾心?
她為何會一個人浪跡生活,只是要行醫救人?
一個女子,在這亂世中,要想坦蕩自如的生活,並不容易。
搖啊搖,
搖啊搖,
搖到外婆橋,
百余年,
傾心第一次夢到了幼年記憶中的那條小橋,
外婆坐在橋頭,
接過她的書包,牽著她回家,
搖著扇子,為念書的她,驅趕蚊蟲。
搖啊搖,
狂風暴雨,
那日,
沒有人接過她的書包,
夜,
從此垂下了黑幕。
一個冷不禁,傾心夢中驚醒,猛然起身,蓋著的衣服滑落。
「還不到兩個時辰,」張憲下意識得錘錘有點酸麻的腿。
「差不多了,」傾心撿起他的衣服,攬到他手臂上,「小將軍,你回去休息吧,明日,還得辛苦,況不幾日便是月半。」
隨後,直到井邊,用涼水清醒了下自己的額頭,甩了兩下,清除夢中不舒爽的感覺。
听聞淺淺的呼聲,
一看,是張憲,趴桌上,立馬陷入睡眠。
傾心啞然一笑,他真是累了!
怎麼會突然想起去世多年的外婆?
外婆年輕時是鄉里的女先生,思想和見識都是高于平常人家。
傾心未上學前,外婆就教她識字,告訴她,記不住沒關系,但要回憶,有順序的回憶,就能記起想要的東西。
對,回憶!
自負得認為弄明白了所有,卻總是差了些許。
對,那人是痴人,最後的言語也必是反復,顛三倒四,如果只是簡單得按部就班,可能會出錯。
傾心閉上眼楮,把自己置于幾十年前的那一天,理順那天的對話,仔細搜索模糊和忘卻的細節,同時依照醫理去判定他所說的解藥之法。
驀然,明白了,因為用過香美人的緣故,調藥的方法就得反過來。
但是她又蹙眉了,有一味藥,長于南方,是一天內怎麼也弄不到的。
難道?
小將軍,你那樣得信任我,你把你的生命放在我的手心,緊握會捏碎。
晨日破曉,
各帳營中動靜也大了起來,
藥已經調制好,
傾心望著張憲,
從懷中掏出了‘細眉’,在腕前頓了下,用力下去,一滴,兩滴……
「你在干什麼?」怒吼聲頓起,張憲沖上前,抓住傾心的手腕。
「缺了一味藥,」傾心擋住了他的手,任由鮮血滴落。
「那也不應該是你!」張憲的聲音在發抖,「我來!」
「你不行!」傾心微微一笑,「我曾用藥草浸泡多年,藥性已深入我的血液,你卻沒有!」
「這!」看著濃厚的血,鋪滿小碗一層,張憲緊緊抓住她的另一只手,「夠了嗎?夠了嗎?」。
「你在害怕?」傾心側目,「你不該!」
張憲沉沉得,未說話,如果是自己,那麼多血,不會皺一次眉頭,而是你,一個女兒家,讓人心痛。
差不多了,傾心轉過手腕,
張憲迅雷之速度掏出一塊帕子,扎上去。
「你不是說找不到了?」傾心認出了那塊帕子,金絲瓖邊。
張憲臉一紅︰「我記錯了!」繞了兩套,系了一個結子,問,「有沒有頭暈,休息一會吧!」
傾心搖搖頭,指指小碗︰「和了它,不要讓別人瞧見!」
張憲杵著椿木,說不出來的滋味,他若有所思得看看傾心︰「讓你受累了!」
「小將軍,恕我有個猜想,」傾心撫著自己的手腕,「此事起于這幾日,必和月圓之日的事情有關,你們也要布署好,以防萬一!」
「秦檜當真可會做齷齪之事?畢竟同為官為僚。」張憲不解。
「他的結局就擺在那!」傾心,「白紙黑字!」
「什麼?」張憲沒听清楚,她的聲音壓得低。
「沒事,且去叫他們備上兩鍋水,和昨天一樣。然後把這些融于水中,煮勻,趁熱灌下,再過一個時辰,喂一碗清水,兩個時辰後,喂兩碗,五個時辰內不可吃任何食物,到明日開始喂稀飯,由少到多慢慢逐加。」傾心想想,「我會留兩日,看他們是否有遺存病患。」
「你還會留兩日?」張憲的眼楮閃亮。
「恩!」傾心笑笑。
看著傾心如沐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