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了兩天,吃了一頓既正式又輕松的「家宴」,洛詩洋又一次回到了夜班的崗位,實習護士本不需要和在職護士一起上滿大夜班和小夜班,不過因為教學醫院行政上屬于教育廳而不是衛生部,所以醫院機制上有些自成一套,今天洛詩洋是白班接一個小夜班,現在夜間11點,下班的點到了,交接班已經完成,盡管實習護士總是干一些瑣碎事情,但一天下來,還真的是累得不行,洛詩洋到換衣室打算換衣服下班,掏出衣櫃里的手機卻發現上面有三個未接電話,解鎖一看,嗯?陳墨言?一看時間,都是11點之前沒多久的。
「墨言找我能有什麼事?」洛詩洋暗自嘀咕,趕緊就把電話回了過去。
「下班了?怎麼不接電話的?」陳墨言的語氣听來有些急促。
「剛交完班,什麼事這麼急?」洛詩洋實在是想不出陳墨言能找她有什麼重要無比的事,這個點,他要麼應該睡覺了,要麼就是在急診值班,這兩種情況都沒道理火急火燎地找她啊。
「急診出事了,你要不要過來看看?」這話听著怎麼怎麼不對勁,出事了?有什麼好看的?醫院哪天不出點事的,更何況是急診。
「你們急診出事,我去湊什麼熱鬧,你也別瞎起勁,現在醫鬧可不得了。」洛詩洋有些郁悶,看熱鬧也找她?
「是趙羽,他們家有個親戚低鉀沒救過來,一群人正在鬧呢,砸了不少東西,趙羽也跟著瞎起哄,醫院領導全來了,場面可不得了,趙羽家權勢大,這次不是賠兩個錢的問題了估計。」陳墨言沒有了以前的調侃口吻,語氣有些凝重。
「趙羽??好吧,我這就過去。」洛詩洋腦子一熱就沖動,醫患糾紛一听就一個頭兩個大。
說完洛詩洋衣服都沒換,拿起手機就往急診跑,剛到急診門口就听到里面嘈雜的吵罵聲,鬧鬧哄哄,一進去更不得了,一堆人擠在急救室門口,罵聲震天,一群西裝革履的人把醫生護士包圍著。
「人來的時候只是暈倒了,現在怎麼就死了,你們這簡直是草菅人命!我要告你們!」響亮的女聲從人群內部傳來。
「真的是趙羽?怎麼回事這個?」洛詩洋腳步一頓,眉頭一鎖,盡管听說她大小姐脾氣挺嚴重,但也沒到撒潑的地步吧?洛詩洋四處打量,找到了站在一邊氣不打一處來的陳墨言,洛詩洋趕緊湊了過去。
「怎麼回事?什麼草菅人命?你犯罪啦?」洛詩洋著急地拱了拱陳墨言。
「我個實習醫生,就是犯罪也輪不上我啊!」陳墨言一看是洛詩洋來了,趕緊把她往身邊拉了拉,這寶貝疙瘩可不能被誤傷了,葉子琛會宰了他的。
「那怎麼回事?電話里說低鉀?」知道不是陳墨言的事,心里的石頭稍稍落地。
「趙羽有個舅舅是我們市的一個企業家,說事企業家,也就是個煤老板,听說是投資開發了個溫泉,今天請了很多人去體驗,病例上寫泡了兩個多小時的溫泉之後突然抽搐就不行了,送醫院的時候已經重度昏迷了,送來一看明顯的低鉀癥狀,可惜補鉀剛補到一半,人就不行了,沒救過來。」盡管事不關己,但陳墨言陳述的時候還是感覺滿心的遺憾,一條命,說沒了就沒了。
「這也不能怪你們,處置上沒有錯誤,只能說沒搶得過死神。」洛詩洋拍了拍陳墨言的肩膀,這種事在心外也常發生,病人突然死亡或者搶救不過來,家屬就不依不饒,其實醫生護士也不是萬能的,對于疾病,有時我們也無能為力,只能說抱歉,但是家屬常常接受不了,這也能理解,但是不管怎麼樣,鬧事都是不能接受的。
「誰說處置上沒有失誤?我們已經封存了病例,我會請最好的醫生來鑒定,我一定要討回個公道。」趙羽不知從哪里听到洛詩洋說的話,從人群中擠出來,「洛詩洋?怎麼是你?」
「趙羽,你的親人不幸逝去,我們都很遺憾,如果你們家屬對死亡原因有疑惑,可以通過法律途徑來解決,這樣在急診吵鬧會影響到醫院的秩序,很多的病人在等待著治療。」洛詩洋說的是老師教的一套,不過事實也應該這麼辦。
「我們在處置上是沒有錯誤的,完全符合條例,趙小姐請你不要再這麼鬧下去了,你愛請律師就請律師,我們醫院,每天門診3000多人,急診室從早忙到晚,出院的,住院的,不幸死亡的都有,我們醫生是人不是神,患者明明有低鉀病史,你們作為家屬卻不提醒他,讓他泡了兩個多小時溫泉,趙小姐,恕我直言,病人送來的時候已經是奄奄一息,能救過來是奇跡,不幸死亡我們只能說抱歉,我在急診待了20多年,從我手上經過的病人難以計數,趙小姐,我不指望你理解我們,但請你別玷污了醫生護士的名字。」一旁的一個中年醫生發話,滿臉的憤怒,看這年齡和語氣,應該是主任之類的。
「明明是你們醫院欠我們一個交代,我舅舅好好的一個人只是泡溫泉時間太久昏倒了而已,怎麼輸個液就死了呢?!」趙羽還是咄咄逼人,但她周圍的人卻都有點偃旗息鼓,本來嘛,有嘛好吵的!
「趙羽,你是真白痴還是假白痴?你也是高材生,怎麼一點醫學常識都沒有?低鉀!不是太過享受而昏倒那麼簡單,你別在這撒潑,這不是你家!」陳墨言實在是忍不住了,這個趙羽實在太過分了。
「陳墨言!你說誰白痴?!你說誰享受過渡?!」趙羽見到自己成為眾矢之的,有些失去理智,她走向陳墨言,出其不意的一把就推過去。
「小心!」旁邊的洛詩洋見到趙羽一把推過來,想也沒想得把陳墨言往身後一拽,接下來的狀況就有些失控了,趙羽估計是使了吃女乃的勁準備來推陳墨言,沒想到洛詩洋往前一檔,全部的力氣使在洛詩洋的肩部,洛詩洋重心不穩,猛然間就被推到在地,被打翻一地的辦公物品的碎片她壓在身下發出脆脆的聲音,洛詩洋也痛苦不已的申吟起來。
如果說趙羽你只會扯嗓子吵架的話,那就原諒你吧,如果因為生氣,你連醫院的物品也砸了的話,那看在你失去親人的份上也勉為其難不去追究了,但你居然動手推人把人弄傷,那就不能怪別人太過不仁慈。
「詩洋!」這一幕把陳墨言嚇著了,他沒想到趙羽會推他,更加沒想到洛詩洋會突然擋他面前,他趕緊蹲下試圖扶起倒地的洛詩洋,眼神充滿怒火地朝趙羽咆哮︰「你給我滾蛋!馬上滾蛋!」趙羽也被突然的狀況嚇傻了,愣在原地,滿臉驚恐。
「痛……」洛詩洋痛苦的申吟,身體小小地抽搐,自己卻因為疼痛不敢動,淚水在眼眶里固執地打著轉卻始終不肯不掉下來。
「詩洋!哪里痛?!」陳墨言著急地攬起洛詩洋,卻發現環過她後背的手上沾滿了鮮血,陳墨言的腦袋突然空了一下,然後翻過洛詩洋讓她伏在自己腿上,才發現一片片的碎片劃破了洛詩洋的護士服,嵌進了衣服,盡管護士服里還有一套保暖內衣,但鋒利的碎片仍然劃破了衣服扎進了洛詩洋的後背,紅殷殷的鮮血傷口處滲了出來,沾滿了雪白的護士服,洛詩洋的護士帽已經掉在了地上,盤起來的發髻也散落。絲絲縷縷的頭發粘在因為疼痛而越發蒼白的嘴角,隨著急促短暫的呼吸飄動,洛詩洋,成了又一次醫患糾紛的犧牲者,可她才是一個實習護士,一個還沒真正意義上畢業的學生,想起這些碎片可能會在洛詩洋身上留下伴隨一生的疤痕,想起此時此刻洛詩洋承受的痛苦,陳墨言突然有沖動去扇趙羽幾個嘴巴。
「主任!要趕緊止血縫傷口!這些碎片都是醫用的瓶瓶罐罐,感染了就不得了。」陳墨言打算把洛詩洋交給醫生,然後自己教訓下這個不知道好歹的女人,洛詩洋好像知道陳墨言要干嘛似的,忍住痛用力地拽著陳墨言的衣袖,陳墨言轉頭看著洛詩洋,洛詩洋用手拿著陳墨言心口別著的工作牌示意著他,輕輕的說了一句︰「不能動手,你是醫生,我是護士,千萬不能動手。」
陳墨言的心突然狠狠地痛了一下,他們背負著職業的光環,每天做著自以為高尚的救死扶傷的職業,卻最終連自己身邊的人都保護不了,這是怎樣的一種挫敗和傷感。
「你知道她說什麼嗎?趙羽!她說因為她是護士!她是護士所以只能罵不還手打不還手!你知道你干了什麼嗎?!趙羽!我要不是今天穿了這一身衣服,我一定會讓你付出代價的!」陳墨言的眼楮充滿了血色,誰都知道他已經接近瘋狂,這個整天不著調的男人,今天突然變得讓人接受不了,陳墨言低聲的吼著,趙羽嚇得後退了幾步,淚水滾了出來。
「我送你去處理。」陳墨言抱起洛詩洋往處置室走去,醫生護士也趕緊跟了進去,護士長在一旁叫人來收拾滿地的殘局,處置室的門「 當」地關了起來,看熱鬧的人漸漸的散去,留下趙羽和她其他幾個不知道是親戚還是什麼的男人,不知道是去是留。
這一夜所發生的,是醫院隔三差五就會上演的鬧劇,後半夜的急診室出奇的安靜,沒有120急救車烏拉烏拉的駛來,醫生護士各司其職的安靜的工作著,病床的上蜷縮著的女孩也伴著眼角的淚水睡去,當一切都歸于寧靜時,床邊的這個男人卻坐在陪護椅上,凝望著眼前的人,內心,徹夜沒有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