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到鎮上,雨點就趕在我前面砸了下來。豆大的雨淋在身上,即使穿著簑衣也有點抵擋不住了。抬頭看,只怕呆會兒還有更大的雨,路上的行人也都跑起來。我緊趕了幾下,在瓢潑大雨之前躲進了茶肆。
雨來的又急又密,不一會街上已出現了很多小溪流,而更多的雨水正從黝黑的半空中傾瀉而下,似乎是在憋悶多日後一次痛快淋灕的發泄。看來這雨一時半會也難停,可大叔還不知道在哪兒。
等了不知多久,雨似乎有點下累了,小了不少。我打听清楚何掌櫃家趕著去找大叔。可拍了半天門,出來個家人告訴我大叔早就走了,倒讓我一時不知如何了。
這時天也完全暗了下來,我思忖是走還是不走。這時雨滴又再次密起來,雨勢也更急了。看來今天是回不去了,只好到客棧里暫住一晚。
鎮上惟一的客棧離得不算遠,我拉馬進去時伙計正在檐下看雨。告訴我後院上房已給客人包了,只有樓上還有客房。沒辦法,這樣的天氣也只能湊合一夜了。不知大叔是不是已經回去了,若他回去不見了我又該著急了。我後悔走時沒想到這一點,要不給他留個話什麼的也好。
躺在床上我還在想,來時並沒有踫到大叔,難道是在那里錯過了。應該不會的,鎮子到村里的路也只這一條,不知是不是大叔去了別的地方,一切也只能等明日再說。這雨此時已下了一個時辰,可一點也沒有要停的意思。
閉上眼楮,耳邊都是嘩嘩的雨音,加上屋檐四角的聲音聲聲入耳。一時半夢半醒,思緒很是混亂,到後半夜才勉強睡著,可雨聲半刻也沒有停,一直跟我到了夢里。
一覺醒來,耳邊雨聲仍不斷,天色依然陰沉。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了,這時是夜里還是白天。看窗外街上依稀有些微亮,怕是天快亮了吧,這雨難道就這麼下了一夜。
推門出去,走廊里空無一人。下樓看看,店門仍緊閉著,小二正坐在櫃台後打著盹,油燈還點著。想是時間還早,我仍回屋躺著。听著雨聲敲打著,等著天慢慢亮起來,竟又迷糊了一覺。
再下樓去已是晌午,雨還下著,淺灰色的天低沉地壓著,連綿的秋雨終是來了。
除了掌櫃和小二,店堂里空無一人,他們倆也是百無聊賴,一副懶洋洋的樣子看著外面。見我下來,掌櫃回頭看了一眼,客套地問候了,吩咐小二打了熱水送到我房間,又問我想吃點什麼,好讓廚房去做。
正說著,廚房端了飯菜來,跟掌櫃要酒說是給後院送去。掌櫃這才想起什麼似的說︰「不用送了,上房的客官如今什麼也不要了。也不知何事,好好地就生病了,這會兒燒得渾身火燙一般,如何還能吃。他那小廝急得什麼似的,正滿鎮子找郎中呢,可這天兒怕是不能來!」掌櫃說著還嘆了口氣。
小二這會兒正從樓上下來,接茬說︰「就是請了來只怕也不濟事。咱這位郎中,本事還不如劉家村的丁先生,若是丁先生來還強些!」
「說的也是,可劉家村少說也有十多里,就是這會兒能去,劉先生又如何能來。也是沒用。」掌櫃接著說。
看來這位客人運氣不好,屋漏偏逢連陰雨,病的不是時候。一會兒就見一位郎中背了藥箱進來,同來的是個小廝模樣的人,倆人穿過店堂直奔後院。听掌櫃說這郎中正是鎮上的,到底可治得了病還難說。
上樓洗漱完下來時郎中正準備出門。掌櫃問他客人的病如何,他只是搖著頭不肯說,掌櫃也搖搖頭嘆口氣說︰「只能看他的造化了!」
我讓掌櫃下碗面,掌櫃答應了讓小二告訴廚房一聲,就跟我隨便閑聊了起來。我向他打听大叔,他皺著眉頭想了半天也似沒什麼頭緒,說是人來人往地倒沒怎麼注意。問小二也說沒看見。
一時外面一陣嘈雜,有人喊著叫著。小二出去看了半天回來說,鎮西邊的土橋給雨水泡塌了,倒沒出什麼事,只是給附近的人嚇了一跳。我想這橋不就在我回村的方向嗎,問一下可不是。
這下可好,沒找著大叔我還給滯留在了鎮上。這雨一時半會停不了,就是停了修橋也得費些時日,不知我回村都到什麼時候了。幸好帶的銀子還夠花,要不這樣下去連住店吃飯的錢都沒了。
吃完面上樓,不知道該如何打發這漫長寂寞的時間。此時看外面,雨勢已稍減,可連綿的細雨才是這秋日的真正主宰。遠山朦朧,村鎮一片靜謐,就連鳥兒也躲進了樹枝下縮起羽毛,等待著這無邊絲雨的結束。
想起他時常寫的那句「雨過一蟬噪,飄蕭松桂秋」,心下又黯然了許多。趕緊凝神,不敢再想下去,只怕這樣的天想到他就再也無法入睡,就是能睡著也只怕又是噩夢。只不知這雨何時能過去,我什麼時候才能回村。
秋天原本就是個適合發愁的季節,這雨就更增添了無邊的傷感情緒,特別是羈留在陌生地方的旅人。若還再添個病,那愁緒竟不知該如何排解了。此刻就連我這個好人也都只想懶懶地賴在床上,籠一爐紅紅的爐火擁被呆坐,偶然吟誦下詩詞排遣閑愁。
晚飯時,店堂里聚集著幾個人天南地北地聊著,也時不時說些京城的趣事。我本以為店里無其他客人,這幾個不知何時住進來的,上午倒沒看見。提起京城,我從上次回來也刻意不再去想它,可如今想起來,在那里的那幾日此刻卻恍如昨天,連細節都歷歷在目。
我低頭喝著茶,心里想著,听著他們的話,心思卻早已不在。一時愣愣地呆著,直到那幾個客人散了才起身往樓上走。轉頭看外面已漆黑一片,只有櫃台上的燈盞照著的一點光亮,那雨卻還是不知疲倦地下著。
剛走到樓梯口,門外進來一個人,急匆匆地差點撞到我。我一閃身站定,卻看見一張熟悉的面孔。他也愣住了,稍頓一下,微微張了嘴差點就哭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