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子,你怎麼在這兒?」我吃驚地看著他,腦子快速地轉著,可也沒想出緣由。
喜子早咧了嘴︰「姐姐,爺病了!這會兒人都燒糊涂了,我都不知該如何了?」他說著聲音里已帶了哭腔。
我張了張嘴楞了,原來掌櫃說的客人就是他。我的天,我二話沒說拉起喜子就往後院跑。喜子一邊抹淚一邊跑著,我的腦子也開始亂起來。
我跌跌撞撞地跟著喜子來到他的屋子,一腳邁進門就聞到濃烈的藥味,幾步來到他跟前,眼淚也早已涌了出來。
從離別到今日,心里的決絕就告訴我,以後要見他怕是只能在夢中了。這個念頭一直纏繞著我,使心痛都不能徹底,只是一下下地刺著。而當我此刻看到他,心里的痛反而連綴成片,身子和四肢似乎也跟著一起疼了起來。
他仰面躺在榻上,眉頭緊鎖,雙目緊閉,臉色潮紅,干裂的嘴唇緊抿著。伸手一模,額頭都有些燙手。這可是發燒,若不能及時降溫,只怕人也會給燒壞的。
「可曾吃了藥?」我稍稍定了定神問。
喜子哭著說︰「爺咬著牙,藥也吃不進去,燒也退不了。姐姐快想想辦法!」
我一時急了,心里也沒了主意。我告訴自己鎮靜、鎮靜,走到窗邊使心情稍稍平伏一些。這時候千萬不能亂,我要做點什麼,不能這樣坐以待斃。
他在發燒,只要能退了燒就好辦。對,物理降溫,用冰塊,用冷水,用酒精,只要能降溫,都成。藥即使能吃下去也太慢,得趕快降溫。
我對喜子說︰「去問掌櫃的有沒有冰塊,沒有就弄些好酒或是涼水來。快去!」
喜子雖不明白,可還是答應著急忙出去了。不一會酒和水來了,我讓喜子用水兌了酒,給他全身先擦拭一遍,再用冷水擦。喜子那邊擦著,我用巾帕沾了水替他擦臉和嘴唇。
看著他的樣子,我心里不停禱告著,眼淚卻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轉。可我不能哭,我若哭了喜子更得沒主意。這個方法應該管用,一定管用,無論如何都要管用。要不,郎中來了也沒用。
腦子不停地轉著,忽然想起村里有個胡先生醫術很是了得,听說他最近來了鎮上女兒家,此刻去請了來怕是還管些用。
胡先生自幼熟讀醫書。雖沒有正經行醫,可十里八村的鄉親都靠他看病,據說還給州府里的員外看過病。他雖脾氣古怪,不過因他的小孫子在我學堂里讀書,對我和大叔很是客氣,時常還來學堂里走動。
听說他女婿開了個絲綢鋪子,就在鎮子東邊。這時候去請他,不知他可肯來,說不得我得親自走一趟了。
我吩咐喜子套車,再派個人趕車。喜子听說就要自己去,吩咐了小廝馬忠守著,有什麼不對趕緊找我們。我讓馬忠繼續給他用涼水擦,額上的巾帕也要不停地換,一定要注意體溫。馬忠也眼淚汪汪地點頭答應了,我和喜子趕緊出門。
問清楚絲綢店的位置,這時雨似乎小了些,幸虧鎮上的路是石板鋪成,要不怕是連馬車也寸步難行了。謝天謝地,胡先生正在家,听說要救人二話沒說就出了門。喜子一高興差點給老先生跪下,我趕緊拉他起來。
先生一路听喜子說,眉頭微皺低頭沉思。待看過後卻有些詫異地說,似乎不像說的那麼嚴重。我也納悶,伸手試了試,好像是沒剛才那麼燙了,可又怕是心理作用,只催著先生趕快診治。
先生慢悠悠地搭上脈,不一會就有了結論。要了紙筆開了藥方,說按方抓藥先吃著。重要的是今晚的燒能不能退,明日他再來看看。可若今夜燒退不了他也無法。
听著意思也是沒譜,說得我的心又懸了起來。可先生只吩咐我們好好照看著就要走,我讓喜子好生送先生回去,先生卻連診費也不肯收。我千恩萬謝地送走先生,喜子到底結結實實地給先生磕了頭。
剛才還迫不及待的心情,此刻看著依然昏迷不醒的他,我的心又立刻鑽疼了起來。緩緩在榻上坐下,輕輕握住他的手,也只有此刻我才敢這樣看著他握住他。沒想到我們的見面竟然是在這里,會是這樣的方式。
從我認識他就沒見他病過,誰想這一病就這麼厲害。若他出了什麼事兒,我想我也怕是不想活了。以前我從不會有這種想法,可現在這想法卻越來越強烈。不過,我想他應該不會有事,要不這未來的皇上豈不是沒人當了。可看他現在這個樣子,我又如何敢信那後世的記載。
「四爺,是我。你一定要挺過去!你不是恨我麼,我現在就在你面前,你想罵就罵我吧,可不要不理我、不看我。我等著你罵我,就是打我也隨你,只是你一定要醒來!」我低低地說著,看著他潮紅的臉龐,眼淚再也忍不住了。
也許是他听到了我的祈求,那晚他的體溫雖沒降下來多少,可也沒再燒上去,胡先生看了也有些納罕,就又開了些藥先吃著,喜子也每日還給他擦拭著。一連幾天,他的病情還是那樣,雖然沒有加劇卻也沒見有什麼起色。人還是昏著,可燒卻是退了一些,臉上不正常的潮紅減輕了不少,多少讓人安心了些。
今天胡先生又來了。他號脈的時候,屋子里所有的人都急切地等著答案。可老先生偏是不著急,慢慢起身,踱到桌前手捻胡須沉吟不語。可看他臉色,應該是沒有什麼大礙了吧!
在喜子終是耐不住的詢問下,老先生開了金口︰「請放寬心,這位爺的病已是無妨。因是這病來得突然,又源于憂思引于急火,所以好起來慢了些。不妨事的。」
听了這話,我、喜子一干人也都松了口氣。一時老先生開了藥方,略坐了坐就告辭而去。喜子連忙拿了方子去抓藥,我放松了心神才覺得疲憊難耐,徒然地坐在了椅子上,心里空落落地,一種難言的失落也涌上心頭。
他的病好了,我就該走了!
連日來的忙碌,我一門心思只希望他病愈。可如今他快要好了,我的心卻變得越來越沉重,有時候壓得我快要喘不過氣來。我只能拼命地讓自己忙碌起來,不讓身心有片刻的空閑,逃避隨時襲來的窒息。
「姐姐!你去歇息吧,已經好幾日沒睡了,別再給你累著!」喜子打斷了我的思緒,不知何時他已經站在身後,外面已昏黑一片。
這幾日昏天黑地的,心里只有他的病,整個人都圍著他轉,已經分不清晨昏了。可那惱人的雨還下著、下著,如我心中眼中的淚,滾滾不斷。我一時有些怔怔的,無意識地看著喜子擔憂的眼神,頭腦里一片迷茫。
「我不累,真的,我一點都不累。」我怕離開這間屋子,也怕獨自一人。我已經離開他那麼久了,不想在這個時候離開他。
「別再把你給病倒了,爺這邊有我呢!」喜子關切地說。
「我沒事,真的!」我固執地堅持著,心里的惶恐一點點放大著,「你去歇會兒吧,回頭他醒來還得有人。」我對喜子說。可喜子無論如何也不肯離開,只坐在桌前,把病榻旁的位置留給了我。
我無力地坐在塌邊握緊了他的手,默默地看著他,看著他,不知什麼時候竟睡著了。可夢中的我依然會流淚、會哭泣……
朦朧中,一只手輕輕地為我擦著淚水,那麼輕、那麼柔,似乎那淚水是玻璃,一踫就碎。
睜開眼,正踫上那雙夢中見過無數次的黑亮雙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