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睜開眼卻好像還在昏沉的睡夢中,頭腦似乎清醒了很多,只是全身還是沒有力氣。
可前思後想,卻無論如何都想不起我是怎麼掉到了河里,又是怎麼個來歷。我就如沒有過去也沒有未來的人,竟然像是在這條船上凝固了一般。
瞪著眼直直地看著,又不知道該想什麼。索性閉上眼,可是躺了好一會兒卻沒睡著。唉!耳邊只有嘩嘩的水聲,什麼都沒有,什麼都不知道。
正朦朦朧朧地有些睡意,听著耳邊似有細小的窸窣聲。睜開眼,一張臉湊在近前,給我嚇了一大跳。她似乎也給嚇得跑出去很遠,等看清楚我忍不住笑了,原來是個六七歲的小女孩。
見我看她,她站著沒動,手指擱在嘴里瞪著我看,還忍不住抬頭看了看梯子口。我又笑了,這個小家伙,看樣子倒是不怎麼怕生人。
「過來!你叫什麼名字?」我笑著問她,也想試著坐起,試了試卻沒成功。
她瞪著眼楮看著我不說話,粉紅的小臉煞是可愛。
我用力撐著胳膊想坐起來,累得滿頭大汗了還是未能如願。躺下來大口地喘喘氣,看她還是遠遠地站著沒動。
「我知道你叫什麼,你不說我也知道!」氣兒稍喘勻了些我又逗她。
她還是瞪著眼楮,終于還是忍不住了︰「你如何知道?」
「我就是知道!」好不容易地靠著板壁半坐著,看她的神態竟是不大信,我又忍不住笑了。
「那我叫什麼?」她問,不由自主地走過來了些。
我看著她故意不說話,終于靠到了板壁上。
她「咯咯」地笑了︰「你騙人!你根本就不知道!」說著話人也已到了近前。
「我自然知道!」我笑著看她,「我也不告訴你!」
她又「咯咯」地笑了。我趁她不注意一把抓住她的小手,惹得她邊笑邊還扭著身子,卻沒有想要掙月兌,笑聲更大,連我也給感染得笑了,一時笑得氣力全無,靠著板壁大口喘氣,再也說不了話了。
「大姐姐很累嗎?娘不讓我來擾你,說大姐姐病才好些,還虛呢!」她 扇著兩雙大眼楮。
我有氣無力地笑了笑︰「那你怎麼還來?」
「我趁娘不注意偷偷溜進來的,大姐姐千萬可別告訴娘哦!」她神秘地說著,還回頭看了看。
我故意遲疑了片刻︰「那……你告訴我你叫什麼,要不……」到底是個小孩子,就她那樣的笑,外面的人豈能听不見。
她又咯咯笑了︰「你就是不知道,還騙人!」
「好吧,就算是吧!那你告訴了我,我不就知道了!」我想騙人總歸不好,況且也不能給小孩子帶壞了,就不再逗她了。
「我叫菱花!」她靠過來仔細地看著,睫毛都挨到我的臉上了,害得我一陣兒癢癢。她又咯咯地笑了,看樣子她平常沒少用這招。
「你真的叫‘菱花’嗎,我還以為你叫‘小淘氣’呢!」忍不住地逗她,真是個可愛的小家伙。
說得她一時又開心得不得了,只顧仰著脖子大笑。一會兒把小身子靠過來依著我,低頭梳起了小辮兒。
「你家在哪兒?」我問。她的發光滑如絲,很是舒爽。
「這就是家。」她仍低著頭,說完仰頭看著我。
哦,看來她們是水上人家了。我又問︰「家好嗎?」。
「好!」她仍低著頭。
「如何好?」手模著她的發,听著水聲,心里覺得安寧。
「能去好些地方,還能見好些人呢!」她說著仰起臉來笑。
「這麼好啊!」我故意驚異地看著她,「你都去過哪兒,見過何人?」
她仰頭想了半天︰「我們去過京城,還去過揚州府、杭州府,還見過皇上呢!」
這是什麼朝代,居然還有皇上。看她驕傲地笑我也不禁笑了︰「是嗎?你還見過皇上呢!皇上是誰呀?我都沒見過呢!」
「皇上就是康熙爺呀!你連這個都不知道!」她瞪大了眼楮。
可只「康熙爺」三個字,腦袋就「轟」的一聲,記憶如決堤的潮水般奔涌,一股腦兒地涌入心間。我頭疼欲裂可腦中卻反復轉動著,我的前世今生,我的至愛、摯友,我的愛恨情仇無一不似烙印般地清晰如昨。
淚水早順著臉頰流淌,心卻無可救藥地疼痛。卻原來我還在清朝,卻原來我沒有死,可我的愛又在哪里,我的愛你還好嗎?這麼說,我們還能見面,這麼說,我們的緣還未盡。我高興,我欣慰!可淚水還是不停地流下來,流滿臉頰、模糊著雙眼。
急忙伸手,不錯,玉墜還好好地掛在脖頸上。這都是真的,是真實發生過的,我不是在做夢,不是!
「大姐姐,你怎麼哭了?」恍惚中聲音問,才看清菱花緊皺著的眉毛。
我這是怎麼了,我該高興,該高興才對!
「我沒事!忽然有些想家了,就哭了。」擦了擦眼淚勉強笑了笑,想起來又問,「如今的皇上真是康熙爺嗎?」。
「是康熙爺沒錯!大姐姐別哭了,我想娘的時候也哭,可一想到娘回來會給我帶糖人我就不哭了。呆會兒我讓娘給大姐姐買個糖人,大姐姐就不想哭了。」菱花的天真讓我又是感動又是欣慰。
「好!大姐姐不哭,大姐姐沒出息!」話雖如此,可眼淚還是禁不住地流著。
一抬頭,大嬸手里端著碗正看過來,菱花早撲過去抱住了她的腿。她低頭看了一眼菱花︰「是你惹大姐姐傷心了?叫你別擾大姐姐,還不快出去!」
「我沒惹大姐姐,大姐姐是想娘了才哭的!」菱花仰著頭,著急地辯解著。
沒想到菱花的娘是大嬸︰「不怪菱花,是我自己想起往事來了,大嬸別介意!」
「你都想起來了!那敢情好,這就慢慢地好起來了,姑娘該高興才是!」大嬸擱了碗高興地說,順手攬過菱花來依著自己。
「我都想起來了,從頭到尾全都想起來了!」我笑著說,眼里又有了淚。
我全都想起來了,那些過往、那些痛苦和快樂,那刻骨銘心的愛,那個魂夢中時時相伴的人。只是,此時再想起那些卻猶在夢中,而我此刻卻在這遙遠陌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