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期將近,心也越發地急迫難耐。只是,如今先生才剛剛成親,我還需等幾日,再幾日就跟他辭行,而從此我們也將不會再見了。
時已近仲夏,陽光格外地刺眼,這里的夏天也比北方悶熱了很多。不過,在這環境優雅的園子里,在這微風習習的樹下水邊,倒也不覺得多麼的燥熱,有時候還相當舒適、宜人。寂靜的花園一角,我靜靜地坐在亭中,看著濃蔭遮蔽的水面,想著遙遠的那個人。
本來看柳催著我回去歇中覺,我卻遲遲不想離去。想著馬上就要離開這里,此時只想好好地看看,好好地感受此時此刻的舒適與安逸,從此這些景致和感受也就只能在夢中出現了。
此時正是午後,所有的人怕是都睡覺了吧,四下里連鳥兒的聲音都沒有,靜悄悄地,人靠著柱子想著,也不覺困倦了起來。要不,還是回去吧,這景致再好也不能看一輩子,終究要離開,何不就讓它出現在夢里,有了這麼些時候的享受,我也該知足了,我也總算在這樣的景致中生活過了,可還想要什麼呢!
起身剛走下亭子,遠遠看見看柳和先生一塊過來了。
我笑著迎了上去︰「給先生道喜!」自打辦完婚禮,這還是第一次見他。看他笑盈盈地,穿著家常的衣服,看來心情不錯,這新婚生活也應該不錯吧。
「姑娘好!有日子不見了,姑娘看起來氣色很好。」先生笑眯眯地說著,看柳在先生背後抿了嘴笑。還沒等我再說話,先生問,「姑娘可是要回去,走吧!」
我笑了,忍不住嗔了看柳一眼︰「先生這是要去哪兒,為何不陪著新娘子,自己跑出來做什麼?」
先生笑看了我沒說話,我們走了幾步,他見我看著他,才又說︰「來看看姑娘,難道姑娘從此不讓我進門了嗎,如何這樣問?」
我忍不住笑了,「我為何不讓先生進門,這門里門外都是先生家的,若先生不讓我進門我是無法,我不讓先生進門,這府里的人還不都得罵死我。」
說得他們倆都笑了,看柳一時笑得忍不住,我們也只好等她笑夠了才又走。
「只是我覺得先生新婚燕爾,正該卿卿我我地,如何有功夫理我們,那里有別的意思,先生不要錯會了才好。」我笑著說。
先生回頭看了我一眼,神情里似乎有些什麼,我不禁看著他︰「怎麼,我又說錯了麼?」
先生沒再回頭,也沒再說話,只顧低頭走著。我回身看了一眼看柳,看柳也是一臉地不明白,我沖她撇了撇嘴,她忍不住又樂起來,卻不敢大聲,只捂著嘴瞪著眼看著我笑。我心說這有什麼好笑地,故意瞪著她,又想起不知先生何故,到底也不知我說錯了什麼,他此刻只顧走著,不一會也就到了我住的院子。
水心早在藤架下擺好了茶水,一時見我們進來,行完禮拉了看柳出了院門,讓我一時又是奇怪又是疑惑。低頭坐了心里還在想著,不知道這倆丫頭又在鬧什麼鬼,想起她們前些日子那些玩笑話,才稍稍明白了些。
抬頭笑看著先生︰「先生,原本想要遲幾日再告訴你。不過,如今諸事都妥當了,我想我也該走了。」本來打算稍遲些日子再說這事,可如今的光景,先生這邊再無其他事,也沒有什麼再讓我操心的了。
听了我的話他沒言語,直直地看著我,倒讓我一時又有些困惑了。
「你是不是在怪我?」他看著我,表情很是嚴肅。
我斂了笑︰「為何,先生何出此言?」
「你不怪我,為何要走?」他還是嚴肅地看過來。
「我為何要怪先生,先生又有什麼可讓我怪的?」他越說我越不明白了,突然想起如月曾說過的話,心里卻有些擔心起來。
「你還是怪我,若不然就不會這樣說。」他一時低了頭,可話說得還是不明不白。
我心下有些忐忑,也有些緊張,只盼著他不要說出那話來。可看他此時的光景,怕是真如水心她們所言了,倒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一時想住了,卻忘了回答他的話。這時他扭頭看過來,眼光里有些什麼,我看不明白,又怕自己會錯了意。
他抬頭看著遠處幽幽地說︰「我沒有辦法,只能先滿足了母親的意願,才能再了自己的心願。」
心里暗暗擔心著,卻無法說什麼,只默默低了頭。
「你可知道,我那時為何不願娶如月?」他轉回頭,眼楮直直地看過來。
我搖搖頭,禁不住他的眼光,移開了視線。他的眼光有些意味,我不敢看下去,只怕他說出些讓我不好接受的話。
「我說過是母親讓我娶如月,我不樂意,才走的吧?」見我點頭他接著說,「其實,那時,我是想娶姑娘。」他的眼楮閃著光,柔和地看過來。我也到此時才發現,他的眼楮與夫人的一模一樣,眼角微微上翹,就是那種俗稱的「鳳眼」,可我卻不敢再看下去了,心里也不由地緊張起來。
我默默低著頭不敢看他,听他又說︰「誰知,母親卻不允……」他嘆口氣,「她許我先娶如月,才能再娶姑娘,而且只肯給姑娘姨娘的名分,我才一氣之下出走的。」
我听得呆住了,再不想這事兒原來是這麼個樣子,原來還有這麼些曲折,也再想不到這事兒還與我有關系,一時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原本,我早就對姻緣不抱希望,也不奢望能踫到那個真心相待的人,可不想卻遇上了姑娘……」他停了停,思緒似乎已飛到了遙遠的地方,「那些日子給姑娘瞧病,雖一開始便如此,可後來我卻是那樣地期待著每日診病的時候,我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他說著,語氣里充滿了愉快。
我知道這個問題再也無法躲了,可此時也只好默默听著,不知該如何打斷他,又該如何跟他說。
「我喜歡跟姑娘說話,每次跟姑娘說話也都會忘了時辰。可眼看姑娘的病一日日好起來,我有時竟會有些惶恐,竟會希望日子別那麼快,好讓我……好讓我還能像以前那樣可以日日與姑娘在一起。」他說著忍不住回頭看了我一眼,我只覺得滿臉通紅,心里七上八下地沒有主意。
「請問姑娘,可否也如我這般,可否願與我像從前那樣?」他忽然地問。
一種莫名的情緒在胸中涌動。我看著他熱切的眼神,心中的不忍一刻不停地牽扯著每一處神經,可只張了張嘴,無論如何卻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