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三人便轉身朝南城走去。過了好幾條小巷,才進了一個小小的院落中。李嗣源先將李況安頓在了一間偏房中,方才拉著郭崇濤進了自己的廂房中喝酒。李況見一切家私器皿雖然簡陋,院中更是一個僕從也無,卻都收拾的井井有條,徑直往床上一坐,對著自己微微一笑。「這個李嗣源,看來也不是泛泛之輩。我見他神情分明不想收下我,可又不說破。不過機會難得,不用白不用。等我在晉王府站穩了跟腳,再來想如何收服他吧。」
李況自己默默想了一遍,見對面房中兩人仍在高談闊論,喝酒聊天,便起身放下窗欞。一個人坐在床上,按著當日鬼童所教的內功心法好好演練了一番,直練到全身大汗淋灕,方才隨意擦了擦,自睡了……
第二日天剛亮,李嗣源便帶著郭崇濤和李況來到了校場。只見三軍早已整肅完畢,正排開陣型,捉對廝殺。李況見身邊黃沙滾滾,幾千匹駿馬在校場內來回馳騁,數萬名兵士殺聲震天,也不由圓睜著眼楮,出了好一會兒神。
「兄弟,如何?」郭崇濤見李況發呆,一拍他的肩膀,哈哈大笑道︰「這可算是大世面?」
李況正要回答,忽听塔樓前鼓聲陣陣,驟然間,千軍萬馬便從中間讓開了一條道。只見從大軍身後,左右各飛奔出一騎,馬背上一個黑袍將軍和一個紅袍將軍,揮舞著刀劍,就在陣前較量起來。
李況見二人功夫平平,看了一會兒,便覺得索然無味,四處打量起來。只見郭崇濤一臉艷羨之色,右臂微屈于身下,似在暗自比劃,而李嗣源神色不變,眼中卻多了一份溫柔纏綿之意。
李況見郭崇濤分明也是個練家子,不由微微一笑,待看見李嗣源的眼神,心中卻是一動。忙抬頭仔細又看了看,這才發現那紅袍將領雖然武藝嫻熟,只是身姿縴細,一頂紅纓戰盔下半露出一小口殷殷紅唇,居然是一個女子。
李況微微有些詫異。不想只略一分神的功夫,那紅袍女將手中雙劍一舉,已經將黑袍將軍從馬背上掃落下來。
萬軍頓時歡聲雷動。紅袍女子縱馬在校場上跑了一圈,方才回到了中央的高台上,拜倒在了一位白袍將軍的腳下。
「沒想到今天晉王和郡主都來了。」李嗣源的聲音有一絲激動,卻不知李況見了那白袍男子,一股熱血涌上了腦門,勉力握緊了拳頭,才讓自己表現的若無其事一般。
白袍將軍手臂一揮,三軍立刻又廝殺聲起。李況見將士們竟是在王前拼盡全力,比之前又多了三分氣勢,心中冷笑,閃身站到了郭崇濤的身後。郭崇濤和李嗣源見李況心不在焉,倒以為是他年紀小,心中畏懼,便帶著他走到了一邊,只是遠遠觀戰。
直到日上中天,三軍才收了刀兵,整隊回營。李嗣源見了,趕緊帶著他二人走到帳前,剛尋到管兵士名冊的主簿,便見兩列輕騎從高台一路列隊,晉王一行人已是從他們身邊縱馬而過。
李況見了,略一思索,手微微揚起,便從袖中飛出了一枚骨針。只听一匹護衛的馬兒連聲哀鳴,發狂地向馬隊前方直沖了過去。
眾兵將都嚇了一跳,急忙勒馬避讓。人群中閃出了一個空擋,那馬竟直直向郡主奔了過去。馬上的護衛嚇得連臉都白了,拼死扯住了韁繩,可仍舊慢了一步,一頭撞在了前方馬兒的上,將淬不及防的郡主從馬上摜下了來。
被撞的馬兒吃驚不小,長嘶一聲,奮起四蹄狂奔起來。郡主半個身子摔在馬下,右腳卻被馬蹬纏住了,竟是被一路倒拖在地。眾人見郡主生死懸于一線,驚呼聲聲,在身後狂追亂趕。白袍將軍見愛女有危,也連忙掉轉馬頭,不顧一切搶在所有將士的前面,口中大叫︰「恕兒,恕兒。」
李況見校場大亂,微微點了點頭,正要跟在眾人身後,卻見一旁的李嗣源不知道從哪里搶了一匹馬兒,竟似也準備去救人。李況眼楮一亮,飛身一躍,坐到了李嗣源的身後,大叫道︰「李大哥,快,那馬兒右腿有傷,一定會向左轉圈,我們從左翼追。」
李嗣源恍然大悟,忙依計而行。只見追的人雖多,只有他們是越來越接近那匹馬兒。李嗣源眼見已經追上了,便拔出腰間的一把長刀,用力砍了下去。只听嘩啦一聲,馬鞍被整個斬落了下來,只是馬月復上也被劃出了一條長長的血痕。
李嗣源不等郡主落地,已是跳下馬來準備接住。誰知那馬兒吃痛,身軀轉動,一揚前蹄,郡主便剛好落在了馬蹄下方。李嗣源大叫一聲,不想李況從自己身後一躍而起,在千鈞一方之際將郡主護在了身下,遠遠滾了出去。
眾人死趕慢趕來到近前,見了此景,都是臉白如紙。白袍將軍手中長劍一揮,便將馬頭整個砍落下來,跳下馬背,搶到自己女兒身前,大叫道︰「恕兒,你沒事吧?」
「父王,我沒事。」郡主從李況懷里抬起頭,驚魂未定。一頭烏黑的秀發早已零落不堪,白淨的臉上也盡是污泥血跡。
「快讓父王看看。」晉王焦急地扶住女兒的胳膊,只是一個勁地前後打量。李況此時離得近了,才發現白袍男子的發間似乎已有了許多白發,額頭上也添了不少皺紋,只是一派風流儒雅的氣度仍舊不減當年。一身雪白的戰袍,只用墨青色的玉墜在胸前系住,微露出里面銀色的軟甲。看上去不像是統率千軍萬馬的將軍,倒像個金殿對策的學士。白淨的面龐上一雙深凹下去的褐眼。雖是番邦人的容貌,卻也有幾分皇室宗親的氣勢。
李況心中五味雜陳,晉王倒是渾然不覺有人在打量自己。他前前後後看了一圈,見女兒右腳被繩索勒住的地方雖然不停地滲出血來,身上卻不過只是些擦傷,方才心中一寬。又見剛才救人的少年還傻傻地坐在地上,便準備勉勵幾句,不想等他看清了少年的面貌,卻整個人驚呆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