溟天曲隱 第三十章、雙雄

作者 ︰

怎麼一眨眼,時間便白駒過隙地去了幾年?彼時的稚齡孩童已成為風姿翩翩的君王,臉上多了陌生的疏淡。

彼此注視半晌,雷霆鈞終于開口,「我們有幾年沒見了?」

「不下五年吧,我們繼承王位之後。」

「時間,過得好快。」回響在大殿里的聲音多了幾分無奈的落寞。

「雷霆鈞,難道我們真的只能成為對手嗎?也許,也許我們不是王,只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該多好。那時的我一直相信你能成為我的知交至友,就象依敏征那樣。」

「是嗎?」。雷霆鈞眉尖輕輕一挑,「我從來都不覺得有權勢有力量是壞事。這是我們不同的地方,你享受你即得的生活,從來不缺少快樂和伙伴;我卻厭倦一成不變的平庸,向往沒有終點的沖擊。」

「是的,你是雷霆鈞,是最強勢的王。我卻幾乎忘了你的追求,忘了從你父親的時代開始,你們就到處征戰,勢力範圍不斷擴張,一個個民族向你們低頭,甚至從陸地到了海洋。」

「可是你也不錯啊,翊昕。勇敢無畏的瑟拉修王,暢通無阻地闖入被稱為地獄的彤越島,摧毀鎮島的袞龍鼎,破掉妖力防線,再那麼干脆利落殺了我的鎮島大將。呵呵,不錯,不錯,多麼愜意,多麼痛快!」

雷霆鈞從牙縫里迸出的笑聲,听得人骨頭都在嚓嚓作響。

「夠了!」翊昕阻止住他尖銳的笑聲,「我不想否認我的行為,雖然付承踐不是我直接殺死的,但是沒有我,他們也不可能沖開海妖族的防線。我只想請你放掉濯汐,把紫泉瓶給她,不要把她拖進你我的恩怨。」

「我為什麼要做這些?」

他咄咄逼人地看他的眼楮,「哦,殺了我的大將,再到天煜宮來耀武揚威?很好!我比你大幾歲,每次和你打架,你都輸得找不著方向。你現在長成人了,正好讓我見識你真正的實力。」

根本不容對方有拒絕的時機,他的右手刷地凌空發出一劈。

這式慍天降,竟在十余米之外激起強勁如刀刃的氣流。翊昕周身寒氣四散,結成道無形的氣壁,抵住雷霆鈞的攻勢。

「是號稱堅不可摧的暗冰壁啊。」雷霆鈞冷笑,緊跟著發出第二式。重傷未愈的翊昕哪里抗得住。他身形一晃,寒氣再也維持不了,撲地跪到地上,哇地噴出大口血沫。

「你總是輸得這麼狼狽。」雷霆鈞毫不客氣表示著輕蔑,「我才使了三分力氣而已。若是使上十分力氣,豈不是就此滅了你整個瑟拉修族。」

「雷霆鈞,」翊昕咬牙,又筆直地站起,「如果你因為彤越島的事不能釋懷,可以在我身上撒氣。可是濯汐……」

「濯汐和你一點關系都沒有!我已經傳下命令,濯汐今生將不能再踏出我的寢宮一步。」雷霆鈞故意把話音重重落在「寢宮」上,然後舒坦地靠回椅子里,「至于你,竟然會被我手下排名最末的大將傷成這個樣子,今天不配做我的對手!你還是回去養好傷,帶上逐日弓再來。」

翊昕一直都不比雷霆鈞少了些許驕傲,幾時被人這麼看低過。想到濯汐還在對方手里,只得強壓了怒氣,「你這樣的身份,身邊還會少了女人?濯汐一直在鄉野生活,根本不適應王宮富麗堂皇的生活,你又何必強求于她?」

「誰說我強求了她?誰說她不會適應天煜宮的生活?難道你地凌宮的苦寒才能適應她?你該知道我的脾氣,我一旦動了心要的,不管是人是物,誰都別再想奪走。」

這是在雷霆鈞的地盤,不管有沒有傷,他在這里都只有落到非常被動的地步。他不會放棄,並做好了付出代價的打算。但最終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他卻預料不出來。

「雷霆鈞,既然是你到手的東西,我不會讓白白交出。我可以以紫泉瓶百十倍的財富來交換它和濯汐。」

「號稱天下財富之最的地凌宮,堆成山的稀世珍寶你都不會放在眼里。偏偏這兩樣是你沒有的,那就是什麼也換不來的無價之寶。我看沒有談判的必要了。來人,恭送瑟拉修王陛下。」雷霆鈞慢悠悠地下著逐客令。

「王!」

門半推開,一名侍女倉惶地跪在門外,「陛下,依晨宮新來的濯汐小姐被劫持走啦。」

此人不是暉璦宮王太後身邊的侍女嗎?她在瞎說什麼呢?

「陛下,」感受到王射過來的目光,這侍女全身如篩糠一般,「王太後讓奴婢告訴陛下,先前王太後差人請濯汐小姐去暉璦宮說說話兒,但不知怎的,去的人竟被打暈了扔在花園里,濯汐小姐也不見了。」

「母後怎麼會知道我宮里新來了人?又要她去說什麼話?」雷霆鈞忍了火氣問。

侍女茫然搖著腦袋,聲音又細又小,「陛下恕罪,奴婢不知道。」

不可能!即使不是在自己重兵把守的依晨宮,也沒有人可以輕易劫持走一只螞蟻。難道是濯汐自己?她那麼強的力量,區區一個侍女怎會控制得住她?該死,不是說了不準她離開依晨宮的嗎!

還沒來得及發作,另一個近衛軍小頭目冷汗涔涔地又跪到了門外,「陛下,我手下兩個巡邏棲暇宮儲胤閣的兄弟不知被什麼人襲擊,剛剛才有人發現他們。儲胤閣里面一片狼籍,侍衛正在清點看少了什麼東西沒有。」

這還有什麼好說,儲胤閣是天煜宮一個重要的珍稀物品收藏地,正踫上這個環節,少的東西十有八九就是紫泉瓶。

翊昕無意再逗留,匆匆拂袖而去。

汽笛聲聲中,龐大的貨輪靠岸了。

自從昨晚翊昕跳水,加上阿禤去廚房偷東西,船長就加強了對他們的看守,想到這幾個年輕人家底豐厚,必然還可以向其家人索要更多的財物。哪知船一靠岸,三個受了傷身體疲憊的少年就生龍活虎起來,在船上大鬧一場,差點沒把船掀翻。阿禤不止要回了明瓏的手鏈,更把船長此次出海收集的珍寶一並笑納,分裝在兩個箱子里與驪蛟扛了揚長而去。船長和眾船員呼天搶地,又奈何他們不得,只有自嘆晦氣。

明瓏對阿禤的反搶劫嗤之以鼻,阿禤的理由卻冠冕堂皇,想那紫泉谷附近斷水兩三天,必有因此受災害病的,這麼大筆天上掉下來的財富正好解燃眉之急。

下了船,大家正商議著該如何行走,一個邋里邋遢的小孩跑到跟前,把樣東西塞到明瓏手里,做個鬼臉轉身便跑。

阿禤好奇地把腦袋湊過來,問一句︰「他是你熟人?」

明瓏白他一眼,展開手里一張紙條,上面寫著︰城西順程客店。

簡單的幾個字,沒有稱呼,沒有日期,甚至連匆忙寫上去的筆跡都是完全陌生的。這是小孩子的惡作劇?不,紙片質地干淨考究,散發著馨香,不是碼頭上的孩子家里可以有的。但若是紙片主人請人代為傳信,他本人為何不親自過來?莫非,是陷阱?幾個人目光交接,有些難以抉擇。

「我想,」明瓏吞吞吐吐地說︰「也許,我們應該去一下。總覺得不是圈套。反正我們也是在個陌生的地方,還要找濯汐,不如去踫踫運氣。」

「好,去。」阿禤抗著沉重的珠寶箱子,有些吃力呢,「對方越是神神秘秘,我越是想去看個究竟。」

他們喊了馬車,鑽進去。掀開車廂後面的簾子,還可以看到貨輪那邊若干游移的眼光。呵,那伙強盜,對他們的寶物始終不甘心呢。便讓馬車夫故意繞了些彎路,確定背後沒有可疑人物之後,他們才往城西順程客店而去。

一個多小時之後,他們來到了要找的順程客店。還在門外就看到了東張西望的濯汐。

同伴們雖先有預料,大難之後的重見還是讓人大大歡喜了一把。

明瓏搶先下了車,用力抱住濯汐不住搖晃,「果真是你啊,簡直讓人擔心死了。你沒遇到什麼危險吧?」

濯汐回應著同伴們的熱情,一一表達了她的關切和友愛,直到發現翊昕沒和大家一起,心情復又有了沮喪。

阿禤把箱子放到桌子上,揉了揉受傷的右手,問她,「丫頭,在這里等我們多久了?都該不耐煩了吧?」

「哪里,我才等了十多分鐘而已。」

才等了十多分鐘?那暗中傳遞紙條的陌生人把會面雙方的行程都拿捏得很準呢。

正要詳問,驪蛟斜眼看看進出的旅客,打斷了他們的交談,「等等,這些事情大家待會再慢慢說。這里不能久留,我們得馬上離開。」

卻見一個伙計滿臉堆笑挪了過來,「各位先生小姐,你們托人安排要的東西小店都準備好了,請跟我來。」

在客店後面的馬廄里,他們看到了四匹矯健大馬和地圖、指南針、食物、藥品等必須的東西。現在,他們已經連嘴都合不攏了。到底是誰,能如此清楚掌握他們的行蹤,並妥善安排好了一切?

「那位蕭先生,果然是無所不能!」這是阿禤听到濯汐經歷後發出的怪叫。

「你說什麼呢?」明瓏回敬他,「人家又沒有惡意,從頭到尾都是幫我們呀。」

「是呀,是呀,就是躲在暗處竭盡全力,而讓我們這些技藝低微的家伙去出生入死。」

「阿禤,你,」明瓏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伸手去模耳朵上的蝴蝶雙fei剪。

「阿瓏,」驪蛟叫住她,「我們的確欠了蕭先生很多人情。不過,我還是覺得不要和他走太近比較好。」

舉止優雅、神通廣大的蕭,那個自稱游手好閑的富家子弟,竟然可以出現在讓尋常人生畏的天煜宮,可以躲過王的耳目將濯汐和紫泉瓶帶走。更難得的是他掌控行事的力度。在自己等人顛簸于海船,在濯汐沉睡于天煜宮時,或者更早些,在彤越島之戰剛剛結束的時候,他便已著手安排今日的一切了吧。這種滴水不漏的周密,甚至讓人覺得可怕。

明瓏偷偷看看哥哥沉靜的臉,不敢再多說,取了只藥盒出來。

打開盒蓋,撲鼻就是股異香,料來是極名貴的事物。幾人雖對蕭起了疑心,此刻也確實需要這東西,辯著不同盒子上貼的標簽,有的往嘴里塞,有的往傷口上抹。果然片刻之後,周身清爽,疼痛去了大半。

現在最緊要的事,還是趕路。明瓏與濯汐合騎一馬,單獨一匹馬馱行李。就象蕭說過的那樣,這里離朵梅崍極遠,騎馬過去都得一個月的時間。真不知到時朵梅崍是什麼情景了。

阿禤倒是想著或可求助一人盡快將紫泉瓶送回。但那人素來狡詐貪財,得了這稀世寶物豈有不私下吞了,因此並不多話。

下午他們趕到個市集,稍作停留。

驪蛟一年來都是旅行兼經商的,知道他們從海盜處劫來的兩只大箱子太過打眼,便去買了兩口外形簡陋的箱子和若干布匹,將珍寶放到箱子下面,上面鋪以布匹掩飾。

接下兩天晝夜趕路,除了倒換馬匹,諸事還算順利。到了這天傍晚,眼看天色陰沉了下來,厚厚的鉛雲壓在頭頂,難免有場大雨,過往客商紛紛駐步各找住所。

驪蛟等人也沒去爭這點時間,就近找家旅店住下。一來連續幾天都在奔波和惡戰中,實在乏得緊了;二來前面要經過一個名叫「鴉飛」的渡口,那里水勢險惡,即使好天氣的夜晚都沒有船只敢過往。

安頓好吃住事宜,大伙兒一起聚到兩個姑娘的房中。聊到紫泉瓶,濯汐少不得拿出來與大家傳看。

湊著昏黃的燈光,可看到這小東西只手掌一半長,色澤青白斑斕,看上就是很普通的石頭事物,無非是質感比較清涼細膩;掂上一掂,也感覺不到多少分量。倒是翠綠的葫蘆形瓶塞給人的感覺圓潤可愛。如果將瓶口的塞子拔開條細縫,立即就有淡紫的清泉流出。再看瓶身,還刻有六列細小的字符呢。

「這都是些什麼字?好象在哪見過這種文字。」明瓏問她那個聰明好學的哥哥。

驪蛟仔細看那字,也有似曾相識之感,最後一拍腦袋,「對了,我們佳潞蘭山的神殿里有些古時留下的器皿,上面就有很復雜的文字。可是好象都沒人認得。我問過爸爸,古時的文字記錄,無非是與戰事、祭祀、或民風有關的內容。」

「這瓶子也是古物,當然難免有類似的字。」阿禤插了一句。

「可不是。不過除了時間上的差異,地理位置不同,文字的差別也非常大。呵呵,說不定這種文字還未曾在現有文獻中記錄過呢。」

對風土人情向來感興趣的驪蛟一邊說著,一邊取了紙筆將瓶上的符號都拓下來,才把瓶子還給濯汐。

瓶子在懷里揣了那麼久,濯汐還是第一次拿到手中細看。接觸到瓶子光潤的外壁,移過那些舊日的語句,有淡淡的憂傷和哀怨在掌心里流淌。跨越了千年的時光,還有什麼樣的情愫揮之不去,執著地盤桓于此?瓶中盛放的,可是誰永不曾改變的心意?

轟然一聲雷響,猛一股冷風灌進來,外面已 啦下起大雨。濯汐吃了一驚,失手把瓶子掉到地上。——好一個驚雷!在秋天,難得會有雷電呢。

「哎呀,你可得小心。」明瓏慌忙揀起瓶子,吹吹沾上的灰塵,「把它摔壞,咱們就白費力氣了。」

濯汐無語接過瓶子,心口咚咚亂跳。剛才是怎麼了?在那個瞬間就象感到有什麼東西正在接近自己,帶著不祥的威脅感。但願,是錯覺吧。

她起身拉著明瓏的手,「阿瓏,時間不早了,我們去沖沖澡。回頭我還有好多話想和你聊呢。」

看到兩個女孩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驪蛟重新關好門,不由長長嘆出口氣。

「你擔心她們?」阿禤問。

驪蛟苦笑了一下,「她們不過是十幾歲的小姑娘,就不得已要過這種亡命奔逃的日子,太難為她們了。阿瓏在家時也是嬌生慣養,愛哭愛鬧的。出來闖蕩一年,我們經歷了不少事,她成熟了不少,也變得堅強了。我擔心的是濯汐,她完全還是個沒長開的小孩子,心頭上卻象壓滿了東西。」

「朵梅崍和我們分開的那個夜晚,一定還發生了別的什麼事。濯汐不善于隱藏自己的心情,什麼都寫在臉上。她在害怕,也在猶豫,也許和她身體里奇怪的力量有關吧。彤越島突然看到她爆發出來的力量,簡直嚇了我一跳。只是一路上太匆忙了,根本來不及問她。」

「暫時什麼都別問,阿禤。」

「我明白。」阿禤拍著好朋友的肩膀,「等紫泉瓶的事情處理完,我還是帶她回踫踫村,過過平常的日子。」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溟天曲隱最新章節 | 溟天曲隱全文閱讀 | 溟天曲隱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