溟天曲隱 第十四章、舌辯

作者 ︰

緊張之極的氣氛中,卻听有人不合適宜故意咳嗽一聲,姿蘿走了出來,慢吞吞地說︰「大女巫閣下,您就是非要提拔蔻蕊兒當第一大巫師,也不用這麼打擊最有競爭力的濯汐小妹妹吧?」

「姿蘿滾開,輪不到你來胡說八道!」千羽冰怒叱。她一肚子火氣正沒處發呢。

「哎呀,大女巫閣下,我哪敢在您跟前兒胡說八道啊,不過有些疑惑斗膽請大女巫閣下解答而已。」姿蘿頂正經地辯白,「我可是非常相信濯汐是異離域的人,她和蔻蕊兒一個長相,說不定就是雙生姐妹,實力自然相當,完全具備和蔻蕊兒競爭當大巫師的資格。但請大家想想,大女巫閣下說濯汐是異離域的重犯,為什麼不公開審判不關在監獄里,而是關在移幻宮後園里,並且是‘一直’,不是‘暫時’地關。那只能說明一個問題,濯汐根本沒什麼說得過去的罪狀,不過是要在大女巫眼皮底下軟禁她,讓她不能和蔻蕊兒爭。」

這全是由大女巫話中推出的結論,可謂絲絲入扣讓人信服,眾人都哦地一聲,想道原來如此。況且千羽冰一直把蔻蕊兒當作秘密武器,少在公眾面前露臉,今晚陡然把她推到大巫師的極高位子,就是許多異離域的老資歷們也暗暗不服氣,難免就在人群里添上了些閑言碎語。

為了今晚的任命大典,千羽冰可謂是費盡了心機,只想向外人重現異離域的氣勢和她大女巫的魄力。誰想百密一疏,竟接連生了這麼多事端出來。她心里把姿蘿恨了個透死,面上倒也不表露出來,說道︰「好呀。那就請濯汐上來表演表演她高深莫測的法術,看是不是比蔻蕊兒高明呢。」

姿蘿趕緊搖頭,「大女巫閣下又說錯了。誰說比蔻蕊兒高明就是最厲害最適合當大巫師的?剛才大女巫給蔻蕊兒下的‘出類拔萃’、‘當仁不讓’等評語,還是讓我不服。試問她現在法力究竟修到幾級,建立了哪些名垂青史的功勛?這里異離域高手多得很,可以隨便請兩個人出來,試試蔻蕊兒有多厲害。」

這話當真說到了某些人心坎里,就有人躍躍欲試,巴不得大女巫一時意氣,就給了自己個表現的大好機會。

千羽冰哼哼冷笑,「那姿蘿女巫,就請你給我推薦個人選如何?」

「這麼點時間不過是打一兩場架,能選出什麼合適的人才呀?我倒覺得敢于更改舊律銳意創新的大女巫閣下不妨再大膽些,反正有實力把異離域搞好的,管他是人是妖精是鬼怪都不拘一格用了他。」

說到這里,姿蘿本打算為濯汐解圍的心思全變成頑皮好玩去了。各界來客中的好事者,比如阿禤之流也跟著起哄,「大女巫閣下,咱們歷來關心異離域的前途,自認還有些能力,不如也讓我過過大巫師的癮。」

好好一次盛宴轉眼就變成了鬧劇,連些老成穩重者也不禁面帶微笑,想看大女巫如何收場。

千羽冰不愧是經歷過大事故的人,于亂糟糟的場面中反而恢復了從容平靜,吩咐近侍說︰「去準備紙筆,召告都城內外,就說異離域明天早晨八點半開始將舉行大巫師選拔大賽,報名時間截止到十點整,勝出的前兩名將被任命為異離域第一、第三大巫師。不管來自哪個界域,出身無論高低,都可以參賽。具體比賽方式現場宣布。」

這一意外舉措立即引得大家又是片喧嘩,想不到姿蘿亂七八糟說些鬼話,大女巫竟然認了真,而且還把第三大巫師的選拔也並到了其中。對于那些急于成名的年輕小輩來說,實在是遇到了千載難逢的好時機,其余人也是大聲叫好,等著明天看好戲。

千羽冰再朝著翊昕嫣然一笑,「瑟拉修王陛下,這個決定你該滿意了?我們可得把話說清楚,明天濯汐可以去參賽,如果進了前兩名就是我異離域的大巫師了,過去犯下的罪狀就此了結。但她如果落敗,你就不得再插手這事。」最後兩句說得斬釘截鐵,沒有半點回旋的余地。

以千羽冰的意思,自然是要封住翊昕的口,即給了他面子,又好順理成章解決了濯汐。以翊昕看來好歹是得了個緩沖的時間,明天的事情到時候再想辦法。他應允下來,就要帶濯汐等人一起離開。

「陛下請留步!」千羽冰叫住他,「濯汐現在還是我的人犯,不能交給你。」

濯汐不敢說話,緊緊拽住翊昕的衣服。

翊昕挪動一步,自然而然地站在千羽冰和濯汐中間,「我明天親自帶她到賽場。」

「不行!」斷然的拒絕。

「怎麼,怕我們連夜逃跑?」

「難道我又會連夜把她給毀尸滅跡了?當著天下英雄的面,我保證明天交一個活靈靈的濯汐出場。」

雙方各不讓步,眼見稍稍緩和的氣氛又繃緊了。

姿蘿趕緊湊到翊昕跟前低聲說︰「大家總得各讓一步。她也是堂堂一方之主呢,處處都讓了你可不是沒面子得很?」

這話想來也對,可是把濯汐單獨放一晚,實在難料會發生什麼後果。正猶豫不決,隆祈張嘴說道︰「其實也沒什麼的。我看王不放心的話,可以和濯汐小姐一起去蹲大牢嘛。」

翊昕臉色紫漲,沒想他這時候還在惡作劇,若非在眾目睽睽之下,早一腳踢飛了他出去。明瓏在旁邊也急得要緊,將他瞪了又瞪。

隆祈假裝什麼眼色都沒看到,還在自說自話,「坐牢這麼特別的事還真難得親身經歷過。大女巫閣下,你不會趁我們不在對我們王上夾棍釘竹釘打吧?那豈不是讓我們的近衛營大將奉晏行失職得很了。」

千羽冰輕松地笑了笑,「瑟拉修王陛下名震天下,他不去找別人麻煩就可以了,誰還敢去惹他啊。陛下請放心,我們牢里不過是家具簡單些,沒什麼娛樂設施,但還不至于無聊死人的。」

「你們……」翊昕剛要說話,又被奉晏行搶上一句,「大女巫閣下說的條件挺不錯嘛。我們王自小嬌生慣養,常說要體驗體驗平常人的生活呢。這個機會正好!」

媽的,體驗平常人的生活關坐牢什麼事了?這幾人一唱一合,仿佛他不去坐牢簡直就是對不起下屬的體貼,辜負主人的關懷了。眼見賓客們都是副看好戲的嘴臉,翊昕臉上再也掛不住,鐵了心無視濯汐的楚楚可憐,說聲「有勞大女巫閣下照顧我的朋友」,頭也不回獨自闖出大廳。

千羽冰春風含笑應了話,招呼一隊士兵過來,讓他們帶濯汐下去安置妥當。

其他賓客們也漸漸離開。大家對明天的賽事都是期待不已,甚至已有人在下注誰會是最後的勝者。

出了移幻宮,月色正好。隆祈興高采烈地接了侍應牽來的馬,招呼幾位先生小姐同去吃宵夜。

對于隆祈的殷勤相邀,明瓏頗不領情。「不敢有勞將軍大人。」她話里帶著刺兒,「我又不是什麼美得讓人頭暈眼花的名門貴婦,哪里配和堂堂將軍大人同行呢。」

「哎呀,能和佳潞蘭首領的美麗女兒就餐,可是我求之不得的福分呢。翊昕那個笨腦袋白白放棄和美女共處的美好時光,我們可不能照學呀。是不是,奉晏行?」

一提到這個明瓏就來氣,「你們是不是平時被翊昕壓迫夠了,今天專門尋報復來的?」

「呃,沒有的事啊。」

「濯汐那麼可憐巴巴地不想走,你們竟然就硬著心腸當沒看見,寧可去順千羽冰的意,還想慫恿自家王也去坐牢。地凌宮的臉面都該讓你們丟光了。」

「是嗎?」。隆祈笑嘻嘻地看她。

「小姐,一時的退讓不見得是丟臉哦。」奉晏行倒是有了點正經的樣子,「反正他們爭來爭去沒個結果,不如我們做好人讓一次算了。放心,濯汐小姐不會有危險。千羽冰畢竟有顧忌,就算要對誰不利也會在各路英雄跟前把這事先應付過去再說。只要能讓濯汐不月兌離她的掌握,她就還有勝算,不會急這一時。」

隆祈再湊上一句,「至于翊昕麼,呵呵……」

忽然後腦勺被只酒杯打中,姿蘿凶神惡煞地跳到他眼皮底下,「你們兩個下流胚子,不就是想把翊昕和濯汐擰到一處嗎?」。

隆祈嘿嘿一笑,「其實你也可以毛遂自薦硬擰了翊昕和你一起坐牢啊。我倒是記著某人還在流鼻涕那會兒,逮誰都是裂張大嘴傻樂︰喂,翊昕長大了要娶我呢。沒有我們這群礙事鬼打擾,可以在牢底月下說些私心話兒,多浪漫啦。反正千羽冰恨你透死,要關你還怕找不到理由?」

姿蘿被他故做扭捏的模樣說得惱羞成怒,捏了兩只拳頭在他背上一通暴打。

明瓏听得好奇,插進話來,「隆祈是在瞎編排吧?女巫需要結婚嗎?況且是姿蘿這麼有個性的女巫,怎會扭著人家娶她啊?」

隆祈和奉晏行笑得全身抽筋,指了姿蘿說︰「你問她自己。」

那都是兒時無知的傻話了,竟又被這家伙提起。姿蘿恨得咬牙切齒,順手抽了只馬鞭給隆祈甩去,那一位早跑得遠了。

奉晏行趕快招呼落到後面的驪蛟、阿禤,「快點,快點!別讓宵夜逃跑了。有姿蘿在,隆祈不破費別想活著回去。」

夜色深沉,院落里的人聲已經寥落無幾,奉晏行、隆祈那兩個混蛋竟然還沒回到寓所,多半一個喝的酩酊大醉,另一個沾花惹草去了。

翊昕心神不定地在房里走了幾個來回,抓起件黑色斗篷披在身上,喚了博疏一起出門。

「這麼晚了,我們要去哪兒啊?」博疏浮在半空,攤開成雲朵的樣子等主人上來。

是啊,該往哪去呢?剛才移幻宮那麼一鬧,千羽冰應該不會再把濯汐軟禁在宮院里。那麼,去他們的正規監獄踫踫運氣吧。如果沒記錯,監獄在城南的郊外。

以博疏的腳力,他們很快接近了那座塔樓一樣的建築物。樓外的矮牆上重兵把手。硬闖進去當然不是難事,但由此驚動了異離域高層可也沒什麼意思。

翊昕暗暗盤算了下,干脆潛到塔樓背面。那底下是讓人望而生畏的界河的一條支流,只有兩條大街那麼寬,但同樣吞噬過不少生靈。據說某些被秘密判處的死刑的犯人會被立即拋下來。由于這道天然屏障,監獄這幾乎不曾有過守衛。從陡直的牆壁望上去,全是黑洞洞的小窗戶,上面都封了手指粗的鋼條。

于是翊昕讓博疏暫將自己留在河對岸,只叫他獨自溜上去挨著屋子查看可有濯汐蹤跡。

「濯汐小姐竟是把家安這里的嗎?」。博疏奇怪地問。大夜里的,他還沒弄清是怎麼回事。

「少羅嗦,快去。」

博疏變成團形跡難辯的清煙,先從最底層的一個窗戶鑽了進去。

翊昕按捺住焦慮,看他施施然一個窗洞一個窗洞地鑽進鑽出,不時在空中勾勒出個鬼臉的樣子,表示沒戲。

監獄的房間真夠多的,看來一時半會沒法找到濯汐。翊昕等得有些焦慮了,干脆坐下去,眼巴巴地盯住對岸。

這時,他留意到了某種奇怪的東西。在牆壁上,橫亙著一條長長的藤蔓,整整一堵爬滿青苔的牆就只有這麼一根藤蔓。藤的一段來源于底摟牆壁盡頭的圍牆里,另一端細細的尾梢則搭在三樓的某個窗戶邊緣。

那藤梢很快晃了晃,悄無聲息地褪開,又悄悄爬行著到隔壁的窗口,探到了窗框里。

老天,這東西一定早就在這里了,只是自己先前沒留意到而已。翊昕覺得自己的血液都沸騰起來。千羽冰要做什麼?她真敢在天下英雄匯聚一堂的時候搞暗殺?

博疏顯然還不知道近在咫尺的狀況,一妖一藤就這麼悠然自得地各走其道各行其事。現在沒法提醒博疏,而且那家伙是經不得任何事變的。

翊昕只有自己采取行動了。他找到水岸邊一個小凹坑,凌空一掌拍下去,把這凹坑里的水凝成個大冰塊,再一掌把冰塊震出來,以掌風為刀把它劈成五塊。手指稍微觸了觸,完全是不同地凌宮冰水的陰冷,竟令他微微打了個哆嗦。

左右看了看,從附近折了幾只大大的芭蕉葉下來,將冰塊一一以葉片裹住,挾了其中四塊,將另一塊遠遠擲到河里。他足尖在岸邊石頭上一蹬,掠到河中那塊浮冰上,足底微微搭下力再掠起,第二塊冰又已擲出。如此借助幾個起落,最後一此掠起時,伸手勾到了監獄底樓的窗台上。

博疏驚訝萬分地看著主人的舉動,忙飛下來停在他旁邊,悄聲問出了什麼事。

翊昕半截身子凍得針扎似的痛,牙關哆嗦著一時說不出話,只有把手指豎在嘴邊示意他別出聲。

抬頭看那長藤,依舊不緊不慢從一個窗口溜到另一個窗口。看來這藤蔓並不理會或者說並沒意識到自己和戒妖的存在。如果它不能對普通人做出反應的話,那麼它正在查找的對象——極有可能是擁有神秘力量的濯汐。

順主人的目光看上去,博疏立即發現了異常。這在黑暗中爬行的詭異藤蔓,嚇得他立刻顯出了妖怪的原形,差點沒跌下界河。翊昕及時掩住他的大嘴,阻止了一個可能會造成嚴重後果的尖叫。

博疏拉開翊昕的手,鼓著雙綠豆眼,顫聲嘟噥著,「鬼,鬼……」

知道他一向膽小得可憐,翊昕心軟了下來,「好吧,你先回去,安全了我再叫你。」

博疏如蒙大敕,倏地鑽回了戒指。

借著窗框的掩護,翊昕緊緊盯著藤蔓的動作。

大約又探查了二十個窗戶,那玩意兒終于停了下來。藤蔓更為粗大的那一端蠕動著,慢慢牽扯起一團黑影。是個男人!他袖子高挽,藤蔓就連在他右手臂上。他象只壁虎那麼順藤蔓往上爬行,每前進一步,藤蔓就縮回他到手臂里一截。

好惡心的家伙!異離域的木系法師中也沒有听說過這號人物啊。不,他不是異離域的人。

那男人很快爬到了他的目標窗口。借著窗外還算明朗的月光,他扒住窗戶往里仔細察看,這是個簡陋的單人囚室,低矮、窄小。四面牆壁沾滿了若干來歷不明辯不出顏色的斑駁污漬,地上堆著亂糟糟的干谷草,牆角砌了個不到巴掌大的小水池。干草堆上正坐著個女孩兒。

看清女孩兒的形貌,這男人心中狂喜。左右再看了看,確定沒有情況,他兩手上各冒出根藤蔓,纏住金屬柵欄用力往兩邊拉。

窗戶的動靜立即驚擾了里面的囚犯。她吃驚地跳起,脊背緊緊貼著牢門。

「小丫頭,別怕,也別叫嚷。」窗戶里伸進來的腦袋刻意壓低聲音,「我冒這麼大險,是專門救你來的。」

來人臉逆著月光,更看不清他的長相。濯汐遲疑著開口,「你是?」

突然兩根長條狀物體迎面飛來,一根絞住她腰月復,一根纏上她脖子。

「你,你是罟……」

藤條收緊,讓濯汐咽下了後面的話語。

哧,窗戶邊又有了別樣的聲響,快令人斷氣的束縛松開了。被勒得頭暈眼花的濯汐腿肚子一軟,一個墩兒坐到地上。

「你是誰?」罟星族人的聲音又恨又怕。

「滾下去!」另一個模糊的聲音低喝道。

「你也是為花王花後而來?」

「滾!」

不情願地停頓了兩秒,罟星族人憤憤然離開了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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