溟天曲隱 第十五章、探監

作者 ︰

另一條人影出現在窗戶邊,咚地跳進了這個狹小的囚室。

剛剛松口氣的濯汐立即又緊張起來,顫聲問道︰「誰?」

人影兩步跨到她跟前,蹲,一把將她抱在懷里,輕聲說︰「對不起,濯汐。如果再來晚一步,這一輩子我都不會原諒自己了。」

濯汐腦海里有片刻的空白,隨之明白過來是誰,一時憋在心頭的委屈和恐懼都釋放出來,緊緊抓住他的胳膊哭道︰「翊昕,翊昕,是你,你怎麼才來?」

翊昕撫著她的秀發,輕輕拍著她的脊背,「濯汐,我找了你好久。你知道我有多怕嗎,怕我再也看不到你。」

「是嗎?」。她抽抽噎噎抹著眼楮,抬頭看他。斗篷下是還沒來得及換掉的晚會禮服,華貴、精致,散發著特有的薰香味。而自己的衣服,是那麼寒酸破舊。

立即就想到了晚宴上他離去時的決然,這令她感到了別樣的委屈。她坐正身子,竭力表現出堅強的樣子,「瑟拉修王陛下,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留你一個人,我不放心。」

「我不要你管!」

濯汐用力抽開自己的手。可是沒留心奔逃中被扯破的袖子掛到了翊昕衣服的扣子上,這麼一拉破口撕得更大。半截袖子可憐巴巴懸在她手腕下,看來有幾分滑稽。

翊昕不啃聲,握住她手臂將那截袖子撕斷,月兌下自己的斗篷披到她身上。

這樣做的結果簡直令她羞窘懊惱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她漲得臉蛋通紅,拉下斗篷,硬塞回到他懷里。

「濯汐!」翊昕柔聲呼喚這個名字,掏出張雪白的手絹輕輕拭去她的淚痕,再拿斗篷重新裹住她,將她擁進堅實的雙臂里。他的臉緊貼住她的秀發,「是我不好。找了你這麼多天,都沒找到,是我沒有盡力。可是,濯汐,如果我真的不能為你分擔什麼,那我只希望你可以不再哭泣,要哭也是在我身邊安全地哭泣。」

狹小的房間安靜下來。

一剎那間,她心頭的冰雪消融,只听到春風拂柳的聲音。曾壓得她無法承受的彷徨憂傷悄然消于無痕,宛如一艘歷經風浪的小船就要崩潰粉碎之時突然駛入了一片風和日麗的港灣,並在這港灣中平靜和沉醉,從此不必再懼怕風雨。都過去了,那些折難將風干成記憶,成為一個不會再重復的噩夢。

淚水無聲地浸潤在翊昕胸前,仍然是澀澀的,濯汐心里已然是另樣的滋味。無須再偽裝,也無須再堅強,她本是個平常的會害怕會軟弱的小女子。濯汐將擱在兩人中間的手抽出來,環在翊昕腰後。她累了,倦了,什麼都不要再去想,只要在這個沒有風雨的港灣停泊。如果天塌下來,也都交給這個人去頂抗。

沒有更多的話語,仿佛從遠古之時他們就該是一對相依相偎的石像,直到恆久天荒都不曾分離。兩人從未象現在這樣接近過,他們在黑暗中傾听彼此的心跳,在春天未盡的寒氣里感受彼此的溫度。從此,不再卷入世間的紛爭,見不到人心險惡,見不到人情冷暖,只剩下這方小小的世界將他們包裹。

不知是經過了地老天荒還是短短一瞬,一個不耐煩的聲音打破了屋子里的寂靜,「你們還打算抱多久?我看都看累了。」

唐突的聲音驚擾了只屬于兩個人的世界。他們下意識分開,目光投往牢門上的小窗口。但那小窗口是好好關閉著的,門外走廊上也沒有任何動靜。翊昕馬上反應過來是誰的聲音,沖到屋角的小水池一拳頭敲打在水面上,「依敏征,你冒出來之前可不可以先打個招呼?」

果然打水池里冒出了依敏征半截身影,他很無辜地說︰「我這不是在打招呼嗎?」。

「可是你,你竟然偷看了半天才,才……」

「抱歉,我來時你們就抱著。」

濯汐唰地躲得老遠,象做錯事的孩子乖乖地坐在稻草堆里,誰都不敢去正眼相看。剛剛自己是怎麼了,完全不是平常那個溫順懂事的好孩子啊。瞧瞧自己都說了些什麼,做了些什麼,真是丟人丟大了,以後還怎麼和翊昕、依敏征見面啊。

翊昕耳朵都紅透了,做賊心虛地聲明,「喂,你別想歪了。我和濯汐……對了,你怎麼知道我們在這里?」

「因為你身上帶著我的骨灰,我感覺得到。」

翊昕即從衣兜里掏出個小瓷瓶子,鄭重地放在水池邊緣,說︰「幸好,不辱使命。」

依敏征凝望瓷瓶片刻,蒼白的嘴唇抿起絲淺笑,「翊昕,你從來都沒讓我失望過。」

「這次多虧有位異離域老前輩幫忙。」翊昕即說了槐樹林中的經過,問道︰「你能猜到他究竟是誰嗎?」。

「他是男是女?」

「天色太黑,他又刻意壓著嗓子,我實在听不出來。」

「此人神出鬼沒,在你面前都可以瞞過行蹤,自然是位列十二督法長老或五大掌護使的前輩。我猜不出究竟會是誰。」

「不打緊,以後我們總能找到他的。有這高人暗中照料,咱們這次來異離域倒是少了份凶險。」

「說的是。翊昕,你且把我的骨灰收好。」

翊昕依言收好瓷瓶,問道︰「擺月兌陣法的禁錮,你現在可以出來與千羽冰決戰了嗎?」。

「還沒到時機。我現在出來是為著明天的比賽。」

提到這事,翊昕心頭就煩,「等著看誰會成為你的繼任者?是誰都沒關系,但不可能真讓濯汐去賽場上送死啊。千羽冰定這個比賽,本來就是為了堵我的嘴,讓我不能干預此事。我只是想不明白,濯汐會和異離域扯上什麼關系,非要置她于死地不可。」

濯汐突然問道︰「依敏征,你見過惑夜天使花嗎?」。

「听說過,從沒見過。」

「我宮里倒是有些標本。」翊昕插道︰「濯汐,你怎麼想到問這個?」

「哦,沒什麼,隨便問問。」

連依敏征,昔日的異離域大巫師都沒見過惑夜天使,真能在異離域尋訪到惑夜天使的蹤跡嗎?不,暫時別提件事了,還有目前更為重要的比賽……

「依敏征,你在離開人世以前和蔻蕊兒很熟悉吧?她是大女巫很寵愛的下屬呢。」

「以前從沒見過她。她似乎是去年才出現在異離域的。」

去年,自己就是去年才來到人世的。

濯汐輕輕咬住嘴唇。難道那個女孩子和自己會有什麼聯系嗎?晚會上姿蘿的信口胡說暮然回響在耳邊,她禁不住打了個哆嗦。

見她神色有異,翊昕握了握她手指,要她寬下心來。

「濯汐,去參賽。」依敏征正色說。

「你真要她去參賽!」翊昕幾乎懷疑這是依敏征的建議,「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濯汐的力量僅僅是看上去強,但不是攻擊性的,她參賽只有被千羽冰當木偶耍。我們唯一可做的就是明天在觀眾里制造混亂,然後借機會闖出去。」

「翊昕,我不覺得這是好方法。你也許可以殺出去,但你們絕不可能全身而退。換句話說,你在這個地方和千羽冰對決的結果只會是兩敗俱傷。而你失信的話,對瑟拉修族的聲譽也大有影響。」

「那你說怎麼做?」

「依照你們的協定,讓濯汐光明正大贏得比賽。濯汐的力量很強,很純,非常適合學習‘木’系的精深法術。」

「你異想天開吧?你從四歲開始修煉的東西要她一夜學成?況且你所長的也不過只有‘水’、‘風’兩系法術而已,你教她‘木’系法術不知道會離譜到什麼地步呢。」

「我不必真教她‘木’系法術,僅指點她簡單的幾樣技巧就可以。異離域高手雖多,但忌憚大女巫,敢出賽的極少,其他界的成名英雄又怎會放得下架子來爭異離域的職位?所以我猜想濯汐最大的敵人應該只有蔻蕊兒一個。她強大的靈力可以彌補她技術上的生疏。」

濯汐毅然點頭,「依敏征,我跟你學。」

翊昕有些吃驚,「你還是不要太勉強自己。依敏征那些法術可謂是異離域最精粹的東西,不象姿蘿要你學的那些變變蟲子種種水果的小把戲,隨便翻翻書就可以的。這麼點時間,光是那些很深奧的道理可能都理解不了,不要說把它用起來。」

「可是翊昕,我們總得試試對不對?我不想任何人因我挑起爭端,更不想看到你們會為了我出意外。」

「濯汐,」

「讓我去。我想看到她。」濯汐很堅決地說。

當然,他們都知道濯汐說的「她」是哪個人。誰又不對那個神秘的少女心懷迷惑呢。如果不把事情搞清楚,濯汐心里永遠都會有個解不開的結。也許,明天是了解「她」的最好機會吧。

既是如此,翊昕只好由她去了,反正不行了自己再去收拾局面吧。

「濯汐,你身體恢復得怎麼樣了?」依敏征問她。

濯汐立即想到界河的事,眼中一亮,「依敏征,那天晚上是你在界河里救了我,對不對?」

依敏征點頭。

這會兒翊昕才知先前濯汐提到界河什麼的並非氣話,而是真有其事。現在想到此事,不禁人人後怕,若非依敏征及時救助,又有花王花後的保護,任誰都難逃一死。

大家商議好行動,翊昕即把博疏再喚出來,讓他先將這陋室清掃一番。

話說博疏近來特別殷勤,可是有原因的。上次因為他的過期信息讓翊昕在彤越島差點丟了小命,回去被地凌宮上下罵了個臭死,總想著要掙掙表現。剛剛在外面,它又是臨陣月兌逃丟盡了臉。現在得了令,他一掃懶怠之態,把個骯髒的小囚室收整得四壁生輝,順手添上燈盞、躺椅、坐墊、酒水等物,再變了盒嶄新順手的撲克牌陪主人消磨時間。

當了幾年流浪野鬼的依敏征沒去理會這兩個無聊的有錢人,試了試濯汐的修為,開始為她講解法術修行的入門道理。

異離域的法術果然艱深無比,一晃過了大半夜,聰明過人的濯汐還在為最簡單最基本的技巧苦思不透。翊昕玩撲克早玩得膩煩,旁邊看了一會兒,越看越枯燥,漸漸倦意上來,靠著博疏的胖腿睡過去。博疏也是哈欠連天,仰頭倒在椅子里,不一會就呼嚕聲震天。

他們一覺醒來,窗外已有亮色。濯汐練得滿臉汗濕,連眼楮都快睜不起了,依敏征卻在一旁大聲呵責。

翊昕極為不忍,插嘴說道︰「阿征,就到這里吧。強行讓她記了這許多東西,一時半會的哪里又能真正都懂了。」

依敏征冷冷掃他一眼,「刀槍無情,你還能巴望別人也象你憐香惜玉?」

濯汐不知他們向來說話都沒有顧忌,想到他們為自己起爭執,很是過意不去,忙對翊昕表示還可以支撐。

「但你也得多少休息啊。不然還沒和別人交手,自己先趴下了。」

依敏征想了想,「也好,離報名截止時間還有三四個小時,但他們應該不會過早放你到場地。給你一個小時休息,我去移幻宮打探打探消息。」跟著往水面下一縮,沒了蹤影。

等濯汐睡熟不久,外面過道上也有了一重重鐵門上鑰匙踫擊鎖孔的聲音。翊昕便悄悄把博疏喚醒,叫他把牢房變回原狀,再把濯汐需要的東西都準備好。安排好一切,翊昕趁天還沒有大亮,依舊從窗口出去,等在對岸蘆葦叢里,只讓博疏留下隨時注意有何動靜。

眾人矚目的異離域大巫師選拔賽終于在都城近郊的競技場拉開了序幕。異離域的重量級人物還沒有出場,看台上早已人山人海,擠了個水泄不通。

選手報名處也圍了好幾十人。不過正象依敏征估計的那樣,其中可稱為高手的不過十余人,異離域本土的弟子僅有兩三個報名,其余外界的報名者多是些無名小輩,無非是年輕氣盛想借機從此揚名。

姿蘿、阿禤等人和地凌宮兩大將軍早早揀了前排的好位子。可是左等右等,眼見各方重要人物陸續到達,就是不見濯汐的身影。

「哥哥,濯汐不會出事吧?大女巫會不會毀約不讓她來?」明瓏忍不住問。

驪蛟眉頭微鎖不答話,只覺得事態難料,什麼狀況都可能發生。現在只能等待。

姿蘿捧著臉無精打采地說︰「說實話,我覺得濯汐即使參賽也沒什麼用。大女巫既然敢定下賽事,必然有她的考慮。而且,濯汐那種就會玩玩小法術的小丫頭,我簡直不知道她可以和別人比什麼。只怕今天你們要做好準備,為了她得血拼一場了。」

「咦,你們緊張兮兮什麼啊?」隆祁很不解地看他們,「有句話說得好,‘看誰能笑到最後’。比賽還沒開始,誰說輸贏就定了?」

明瓏哼了一聲,「怎麼翊昕也沒在?」

隆祁把嘴往奉晏行那邊努,「找瑟拉修王陛下,請聯系近衛營大將奉晏行。」

奉晏行悠哉悠哉翹著腿,「他已經是大人了,干麼要我成天跟在他後面?再說了,眼下至少在這個地方,單打獨斗沒人能趕上他,還瞎操什麼心呢?」

這兩個沒心沒肺傻樂的家伙,真不知是不是和翊昕一路來的。明瓏惱得轉開頭,不想去理他們。可隆祁又已笑容滿面湊過來搭話了。

忽听競技場入口歡聲雷動,大家一起轉過頭看,大女巫等一干異離域首腦人物終于到場了。千羽冰笑顏如春風,不住向人群揮手致意,一副大勢在握的模樣。

她剛在主位落座,就有天煜宮大將允賀湊到跟前,低聲相告,「大女巫閣下,天煜宮傲凌宵王子讓我轉告您,他身體不適,今天不觀看比賽了。請大女巫閣下見諒。」

「知道了。請王子殿下好好休息吧。」

千羽冰打發了允賀將軍,心里頗感不快。這傲凌宵空長個風雅俊俏的外殼,向來自視其高目中無人,昨晚的宴會上就沒見他露過幾面,今天干脆不來,著實沒趣。

也不去多想,儀態萬方起身,笑吟吟說︰「承蒙各位朋友厚愛,看得起我異離域,剛剛報名參賽的人數已過六十。十點之前,其余朋友還可以繼續報名。現在我來說說今天的比賽方式。本次選拔賽的範圍不止異離域的弟子,為了公平起見,不專門比試異離域的法術。此外,咱們異離域的大巫師並不只是沖鋒陷陣的武將或是作法設陣的術士,他還需要有聰明的頭腦、敏銳的判斷和決策能力來輔佐我共同管理、繁榮異離域。所以,今天的比賽除了最後一場雙方近身搏擊的對抗性比賽,還得有其他三項‘文試’的內容。本賽事比的就是綜合實力,請各位把看家本事都使出來,為了贏得比賽,你可以在不借用他人幫助的情況下使用任何手段。」

人群中立即喧嚷起來,有人高聲喝問︰「既然不限制手段,要是有人死了傷了怎麼辦?」

千羽冰微然一笑,「想成大事的人還這麼畏手縮腳?這不是普通體育競賽,更不是小孩子家的游戲,難免有刀劍不長眼的時候。當然,如果對方認輸或是失去還擊能力的情況下,參賽者不得繼續出手,否則將取消比賽資格。」

這個解答好象也還有點道理,天下總沒便宜的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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