溟天曲隱 第十九章、寓所

作者 ︰

看台邊緣,為濯汐捏著滿把冷汗的翊昕已顧不上旁人的感受,趴在水桶邊問︰「是怎麼回事?」

右側孩子們立即又把好奇的眼光挪過來。

博疏朝著孩子們干笑兩聲,夸張地用兩手卡在腰部比畫,「少爺,您是在說我減肥的事啊?看樣子我再多運動運動,保證兩個星期腰圍就可以達到這只水桶的尺度。」一邊說著已經在大幅度地搖頭彎腰。孩子們一時忘了場上的精彩比賽,看著他哈哈大笑。現在,連前排的人都在用充滿厭惡的目光看他們了。

水中的依敏征攏著眉頭,回答翊昕︰「如果我沒有估計錯,是千羽冰在以擾心術控制她。你應該知道,精神越差體力越低越容易被法術侵襲。」

「這混蛋,竟然敢做手腳!我……」

「你別插手,我會給她一點教訓的。」依敏征嘴角上揚,牽出一絲冷酷的笑,然後他的影子從水里消失了。

賽場中央,被那神秘聲音迷惑的濯汐慢慢委頓,半跪半坐在地上,僅以兩手拄地勉強支撐著身體。這應該是蔻蕊兒最好的進攻機會,但她反而停住了變換的身形,眼眸里滿是不理解的錯愕。

「蔻蕊兒!」千羽冰的聲音在她心里響起,「你這是干什麼?還不趕快動手。」

「我知道是您在影響她。不過,請您趕快住手,我不想依靠這種方式取勝。」

「你現在沒有必勝的把握!」

「我寧願輸得很慘,也不要您幫我。」

「不要任性!你忘了我平時怎麼教你的,只要能達到目的,管他用的是什麼手段。」

此時,蔻蕊兒的停頓已引得觀眾席上議論紛紛。她猶豫了一下,慢慢挪動腳步,但先前因為失血而蒼白的臉上卻起了片紅暈。那種為濯汐而起的奇妙感覺此刻如此清晰,擾得心里無法平靜。我們兩個人真的只是外面想象,其實一點關系都沒有嗎?

她走到濯汐跟前,蹲,注視著她的臉龐。這臉是如此安詳、平靜,沒帶著一絲戒備,難道真要由自己來毀壞掉這年輕而美好的生命?

視人命如草芥的她從來沒有象現在這麼遲疑過,幽冷的微光在鋒利的指尖閃爍,卻無法利落地刺下去。

突然,精神萎頓的濯汐雙眼睜開,那本該純淨的眸子里閃現出惡狼一樣的凶光。蔻蕊兒吃了一驚,意識到會有危險發生,急忙後退。但太遲了!濯汐抬起右手,狠狠一掌擂中她心窩。蔻蕊兒只覺得一股強力驚濤駭浪般涌來,身軀不由飛起,往後遠遠拋落到賽場界線之外。她掙扎著要起來,胸口劇痛如絞,哇地噴出一大口血,頓時人事不知。

千羽冰沒想到濯汐這麼快清醒,而且會發出如此驚人的攻擊力。未等她明白所以,感受到濯汐心里一股極深的怨念沖起,這深深怨念竟控制著濯汐強大無比的力量施加在自己身上反彈回來,迫得她體內氣血翻涌不止,幾乎要把她身體撐裂。

「大女巫閣下,您不舒服嗎?」。旁邊的人小心詢問。

千羽冰緩過眼楮里金星亂冒的昏黑,抓了塊手帕掩蓋著嘴唇,悄悄把一口逼上來的血水吐在帕子里,勉強提了精神問︰「我沒什麼,比賽如何了?」

場上喧擾震天,大家只看到濯汐把蔻蕊兒打出場後,發了下愣,便一頭栽在地上。她身下的泥土里浸了血水,也不知是死是活。

這邊濯汐剛剛倒下,依敏征的影子就又打水桶里出現了。翊昕已把剛才的事猜了個八、九分,怒聲問他,「你附到濯汐身上去了?你個瘋子,你要害死她嗎?」。

「咦,這人說不定就是個瘋子呢!」有小孩子不屑地撇撇嘴。博疏已經全身肌肉僵硬,裂著張大嘴,不知該如何表現了。

依敏征頹然靠在桶壁,長嘆口氣,「我心中懷了幾年的怨恨,再不發泄真的要瘋了。算千羽冰運氣好,濯汐的身體並不適合我,她的力量也不是戰斗性的,不然她們幾個都難逃一死。」

「我不管她們如何。我只知道,被他人魂靈附體的話,身體會大大受損。而且,你附誰不好,要去附濯汐?」

「現場也只有她比較符合條件。放心,她被我附體的時間就那麼短短一瞬,受的傷比那兩個輕多了。不過翊昕,」依敏征欲言又止,「有件事你清楚嗎?我還是第一次知道,濯汐的力量那麼可怕。那力量不是戰斗性的,卻隱藏著極深的怨念。隱藏的怨憤,渴望報復和毀滅,這也是她輕易被我控制的原因之一。她的身體根本駕御不住這力量,不小心的話……」

「我有些察覺。但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

「你快去看她吧。咱們以後再見。」

話聲未落,依敏征已消失得不見一點痕跡。他在離去的時候,一直在盤算一件事,既然是如此強的怨念,為何濯汐與蔻蕊兒生死對決時,那力量都沒有顯露痕跡呢?

翊昕把水桶踢到博疏腳邊,三腳並作兩步地往台階下趕。

裁判還沒宣布最後的結果,幾個救護人員先把兩個女孩抬了下去,隨即濯汐的朋友以及異離域的人也分別圍到了她們身邊。過了好一會,千羽冰才面無表情從座位上站起,恭喜濯汐和蔻蕊兒分別獲得了異離域第一大巫師和第三大巫師的資格。不過兩人都受了傷,任命大典將延遲到後天晚上舉行,屆時還要請在坐的各位貴客光臨。

觀眾們陸續離場,都感嘆大開了一次眼界,還有些覺得興致未盡的,更期待著後天的任命大典上會有精彩內容。

濯汐的傷勢果然如依敏征說的那樣並不重,主要是由于身體承受不了依敏征附體之後發動強攻而受了損傷,休息兩天就可以恢復。翊昕佯裝不知道其中的緣由,其他朋友問起濯汐當時的情況,她完全是一團霧水,根本不相信最後是自己出手把蔻蕊兒打出界,還讓她受了重傷。大家問不出個所以然,也就由它去了,反正濯汐身上出現的希奇事也夠多夠讓人難以理解了。

當下就有人來迎接未來的第一大巫師臨時去貴賓寓所下榻。翊昕與阿禤他們原本就一直住貴賓寓所的,驪蛟和妹妹也就跟著搬過去了。千羽冰專門為濯汐拔了幾名使女照料她的起居飲食,領頭的侍女叫做素緡,是個識大體懂禮儀的姑娘。

誰想回到住處,竟發現少了個人。原來是姿蘿想到自己得罪了大女巫,久留此地可大大不妙,只往阿禤兜里塞了張紙條和根新打的紅絲絛花結手繩,便悄悄逃跑了事。紙條上詳細注明本次各幫了誰誰的什麼忙,各需付我多少銀錢,月後結帳利息又是多少等等。

眾人都是大笑。要知道姿蘿一個低等級的女巫,竟敢當面頂撞大女巫還可以保全其身,的確是有些滑頭的。

阿禤拎了那根紅絲絛花結手繩,左看右看不知所以,抓耳撓腮地琢磨,「莫非又是什麼收費陷阱,怕還是扔了的好。」

奉晏行笑道︰「我倒象在哪里見過類似的手繩。」隆祈翹頭晃腦地也要擠過來細看。

翊昕只恐那兩個活寶口沒遮擋,又要揶揄自己半天,忙搪塞了過去說︰「這種手繩在異離域民間很是流行,傳說可以祈福避災。」

阿禤也就不客氣,將那手繩套到了自己手腕上。

一會兒素緡進客廳說道,已令人備好一應事物,濯汐小姐可以去洗浴更衣了。

想到濯汐連日辛勞,正需好好休息,余人不再打擾。只有隆祈笑眯眯拍拍翊昕,說︰「作為一個體貼殷勤的紳士,陛下正該留下來為美麗的小姐效效犬馬之力」。

臉皮比紙還薄的翊昕哪經得住那風liu東西如此調侃,紅了臉先轟他出去。大伙兒說說笑笑一起散了。

素緡陪濯汐進了浴室,屋中水氣繚繞,花香馥郁。探眼一看,足有五米見方的浴池里撒滿了精心挑選的鮮女敕花瓣。

「濯汐小姐,可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素緡恭恭敬敬地問。

「已經非常好了。撒這麼多花,太奢侈了。」

「有身份的女子都很喜歡這樣的洗浴方式呢。蔻蕊兒小姐就是這樣,所以她的皮膚柔女敕得象可以掐出水。當然,小姐您的皮膚也是好得沒話說。」

蔻蕊兒?濯汐輕輕呼出口氣。這個名字總是能給人一種莫名的觸動。

先已侯在室內的幾名侍女迎了過來,一人手里攤開條散發著燻衣草香的大毛巾,另兩人半跪到濯汐腳邊,開始為她解腰帶。

濯汐下意識抽開身,「這就不用了吧,我可以自己來。」

「可是小姐,」素緡略略帶了責備了說︰「現在異離域除了大女巫閣下沒人能比得上您的尊貴,如果我們不盡心伺候您,大女巫閣下會責罰我們的。」

「真的不用了。我,我實在不習慣洗澡的時候有人看著。」

扭她不過,素緡只得和侍女們先告退了。

除掉又髒又破的小裙子,裹塊大毛巾走到浴池邊,剛剛探下兩只腳,忽地池水攪動,打從花瓣堆里冒出個腦袋。

她嚇得把毛巾拉得緊緊的,差點沒叫出來。待看清是依敏征,懸著的心撲通放回去,羞紅了臉說︰「你怎麼這個時候出來啊?」

依敏征正看到她一雙縴美的小腿懸在水中,被滿池嫣紅襯得如雪玉般光潔女敕滑,早尷尬萬分地退到浴池對面,「抱歉,我不可能在公共場合出現,你身邊又不是隨時都有水。」

「哦,對了,你教我的法術,還沒有謝謝你呢。如果不是你,我今天輸定了。」

「濯汐,不必說什麼謝。你可以當上第一大巫師,對我這個前任來說,是最好的結果。我來,是想提醒你一件事。比賽最後,我附到你身體里……」

「啊!」听到依敏征最後一句話,濯汐呼地彈起來,象被罰站的小學生那麼全身僵得筆直。

「喂,我可什麼都沒做!」依敏征狼狽地解釋,馬上又為自己的解釋懊惱,別越描越黑了。這小姑娘,真是靦腆得可以。算了,反正問心無愧,還是說正事。

「你最後時刻被千羽冰控制,我迫不得已出手幫你。那時通過你的身體,我第一次和蔻蕊兒正面接觸。」

「有什麼問題嗎?」。她一下緊張起來。

「她和你不只外表象。她的氣息和你非常接近,甚至她身上的香味都不象普通少女,而是花香。」

心里咯 一下,仿佛回到交手時的場面,她們面面相對,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濯汐,提防她。雖然千羽冰不敢公然對你下手,但以後的時間還長。不要和同伴分開,任命儀式結束立即離開這里。」

留下這句話,依敏征消失在水里。

「喂,等等,我還有話問你!」

水里再听不到他的回音,倒是屋外響起了素緡的詢問,「小姐,您是叫我嗎?」。

趕緊回說無事,慢慢地又坐到台沿上。低了頭,呆呆看映在水下的模糊倒影,心頭也沉甸甸地仿佛壓著塊什麼。那,是自己嗎?

不,不要去想了。也許,只是錯覺。她跳進浴池,讓水淹沒自己嬌小的軀體。

水刺激到肌膚,她一個激靈趕緊又把散開的毛巾抱進懷里。依敏征當然是個正人君子,不過誰知道那個冒失鬼什麼時候會出現呢。

第二天早上起來,因為少了嘰嘰喳喳可以拌嘴的姿蘿,地凌宮兩個將軍簡直是清閑得無所事事了。本來有明瓏這個小美人還可以去搭搭話,但她哥哥昨日受了不輕的傷,她也跟著沒精打采,和她說什麼都只是心不在焉「嗯」、「哦」地應付兩聲便了。兩個將軍只有坐在房里哎聲嘆氣,大眼瞪小眼,打算吃了早飯再去看哪里可以找樂子。

至于翊昕,老早已經去了濯汐那里。現在,他正坐在濯汐的起居室里看她試穿宴會上的大巫師禮服。這會兒千羽冰派人把禮服送了來,讓她看看適合不適合,還有沒有需要改動的地方。

濯汐站在橢圓形大衣鏡前,看鏡中的女孩。筆挺氣派的黑色衣妝,挽在頭頂一絲不亂的秀發,使得她整個人都象大了一圈,和前天宴會上的蔻蕊兒幾乎就是一個模樣。

她發了會兒神,告訴送衣服來的人不必再修改,仍舊由使女照顧她換回普通的女孩兒家裝束。一切收拾停當,侍女官素緡便與各位使女告退。

等使女們都出了屋,濯汐呼地吐出口氣,拔掉拉扯得頭發生疼的發針,用力按按胸口。

「怎麼啦,現在就開始緊張了?」翊昕打趣她。

「當然會緊張嘛。」她背著雙手,在房間里走來走去,「翊昕,我這個樣子真的象大巫師嗎?實在是太差勁了,別人一定會笑壞肚子的。素緡還說等我空下來的時候要教我基本的禮儀。身為第一大巫師,作為異離域權威的象征之一,不可以讓別界的人輕視哦。可是,我一定會心慌慌,連手腳都不知道怎麼放才好。不,不行!我對大巫師一點興趣都沒有,我才不要當呢。你還是帶我離開好啦。我們現在就走!」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她已經拽住了翊昕的衣服,迫不及待地想要逃跑。

翊昕把她摁回椅子里,捏捏她孩子氣的小臉,「我也不喜歡你當大巫師。一個活生生的小姑娘,如果弄得象依敏征那樣古里古怪,成天板著臉不說話,可沒意思極了。不過麼,你既然去參加了比賽又不幸勝出,還是乖乖地把大巫師繼任典禮完成了再說。」

「不要!我不喜歡大女巫閣下,更不想以後還要天天見她。如果不是因為有很重要的事要調查,又很有可能與異離域牽連,我一天都不想呆在異離域。」

「你有很重要的事要做嗎?」。翊昕好起奇來。好,正有許多許多的話想和你聊呢。你上次說走就走,害我沒頭蒼蠅似的找了你這麼久。」

濯汐欲言又止地瞄瞄窗戶和門。這是在異離域的中心位置呢,根本不敢肯定是否月兌離大女巫的監控。

「翊昕,你可以說說依敏征的故事嗎?他應該是個非常棒的大巫師吧,怎麼會年紀輕輕就去世了?」終于想到個替代的話題。

「你的前任,現在可是異離域的禁忌話題哦。」笑眯眯地警告著她。看到她失望的樣子故意頓了頓,再將話鋒一轉,「不過,你問的人是我。天下人都知道依敏征是翊昕最好的朋友,我很願意以他作為聊天的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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