溟天曲隱 第二十九章、石梯

作者 ︰

過了隘口,一道蜿蜒蛇行的石梯從腳下延伸,沒入到其後的山中。那山倒不是特別高,可見峰頂矗立著一座別致的高樓,白色的牆裙外圍一根根巨大的石柱順勢盤旋而上,正如把豎琴的模樣。其時夜幕降臨,無數燈火從石柱頂端的燈台亮起,把高樓裝點得分外華美。

傲立山顛的就是斗弦宮吧?剛經歷了激戰的少年們不由為它的壯美發出贊嘆。靜謐的夜晚,淡淡的星光,如果沒有血與火的洗煉,該有多好。

但片刻的寧靜掩飾不住暗藏的爭斗,可以感受得到一波波的力量沖擊發生在前方的路途。他們不能浪費一分一秒的時間,踏上了石梯。

石梯是順山勢鑿就的,兩側外面各有條山泉緩緩流淌。世上竟有這成雙相依而行的山泉,倒也稀奇,只不知那水道是否人工打造的。

諸人都被這山泉吸引,誰也沒想到梯子會有古怪。他們起初精神抖擻,可拼著勁兒直跑得腿腳都發軟了,宮殿仍在遙不可及的高處俯視。

向來沒有耐性的阿禤罵著粗話。有誰無意中回頭後望,怎麼還在離隘口不遠的位置?大家都背轉身去看,可不,就才只跑了幾十級的樣子。再看左右的景物,似乎也沒什麼變化。

這可不大對勁兒啊。幾人心中都冒出個念頭,難道又著道兒了麼。

「濯汐,」驪蛟探究地問︰「你看這是幻術還是別的什麼?」

「不太象是幻術。」濯汐的回答並不肯定。畢竟初涉法術,很多東西她都無法理解無法看透。

「你有把握闖過去嗎?」。

她遲疑著回答︰「我們還是退回去,看能不能找到其他的路。」

好象也只有返回去再說,不然走到天亮都怕沒結果。可是一移步他們便發現,往下也走不了了。只要一往下,梯子就會延綿地冒上來。你走得快,它也增長得快。

這可真是奇了,難道就傻傻地呆在這地方,永遠都不上不下的?

大家面面相窺幾眼,阿禤呵呵笑起來。

「你又發什麼神經啊?」明瓏沒好氣地捶他。

那混小子說道︰「我想啊,如果我們分成兩組,一邊往上,一邊往下走,會怎麼樣?會不會中間的距離就越來越長,最後比這座該死的山的高度還長。」

這話說得大家心頭一亮。是啊,為何不試試,反正情況再糟也糟不到哪去了。驪蛟兄妹便往上,阿禤和濯汐往下走,邊走邊往自己身後看。一步,兩步,十步,兩方的距離逐漸拉大,這梯子看來都沒有任何古怪。

眼看阿禤、濯汐要走到了梯子底端,突然听得嘩啦水響,石梯兩側的泉水沖起老高,濺得人滿身都是。他們慌手慌腳抹掉滿頭滿臉的水,定楮一看,兩個小隊伍之間百十余級的間隔突然就縮短為二十來級,阿禤、濯汐下面卻又多出了五十級以上的梯子。

這下再無猜疑,他們的確是陷進了某個進退不能的怪圈。

「我從空中看看。」濯汐有了個主意。

她張開翅膀從阿禤身邊起飛,再從明瓏與驪蛟的頭頂掠過。但也就僅此而已了,她沒能飛得更遠,很快又拐個彎飛了回來。如此兜了幾個圈兒,她始終沒能離開這片小小的區域。

等她落地,阿禤忙問︰「到底怎麼了?」

濯汐呆呆地皺著眉頭,「我也不知道。我覺得我飛的是直線,可就老拐回來。你們知道,異離域的法術是可以扭轉空間的。」

這可真是越來越稀奇了。他們腦海中都回想起石窟中的情形,棘戎現身的那個洞穴,兩次進入之後的形態大有不同,看來這石梯也大有文章。說不定眼下躲在背後搗鬼的就是什麼御石掌護使教出來的弟子。

阿禤干笑兩聲,「這些巫師就喜歡裝神弄鬼。我還不信這石梯比棘戎的妖洞更厲害。」

他跳到石梯邊緣,提口氣,打算再跳到山泉的另一側去。

可突然,那緩緩流淌的泉水猛地掀起老高,正如道水牆啪地打到阿禤身上,將他又摜回到石梯中央。

同伴都吃了一驚,忙圍過來把阿禤扶起,看他有無受傷。

阿禤驚魂未定模模滿身的水,「我沒事。可這水,真他媽邪門。」

濯汐心頭一動,月兌口說道︰「對了,水!這古里古怪的石梯並不是‘石’系的法術,而是‘水’系的法術!」

另幾個對異離域的法術更是絲毫不懂,听她這麼說,問道︰「難道有什麼不同嗎?」。

濯汐說︰「我也不很清楚。異離域‘風、石、火、水、木’五大系法術,我們已見識過了‘石、火’,這次遇上的和前兩次完全不同。能大概明確是哪一系的法術,或許可以找到破解的法子。」

「那你就快找呀。」阿禤不知輕重地說。

濯汐凝眉苦思,剛剛泉水暴起撲打阿禤的時候,感覺到了短暫出現的力量。這力量極善隱藏,但遠遠高于棘戎的法力,看來施法者是個很不好對付的角色。從踫踫村去異離域的路上,曾遇到過樅布置的迷陣。但那迷陣實則是‘木’系的法術,被身為精靈的自己破解倒也不算太難。眼下這個又該如何破除?

有什麼異常的事打斷了她的思考。她仔細一看,原來天空正有大團雲層移過,遮去了大半星光,使得周遭更為黑暗。很快雲團過去,天空重新恢復晴朗,照見周圍影影綽綽的山嶺樹木。

對了!她心頭豁然開朗。不管控制這個連環梯的是誰,他能制造的空間場始終是有限的,只不過,普通人的眼楮看不穿真實環境和法力空間場的邊界而已。若能找到一個不為法力所控的真實參照物,就有可能破除法術。

要找一個能擺月兌法力干擾的參照物,談何容易。

驪蛟望了望曲折的山道,嘆說︰「可惜我們人數有限,如果人數足夠多,排得足夠長,他制造的有限空間場就沒用了。」

阿禤靈機一動,他剛剛收獲的四束燈芯線能粗能細能短能長,或許可用。

他把燈芯線都拿出來,一束束接好,將其中一端牢牢捆在梯沿旁探出的岩石上。驪蛟則以手腕綰著絲線另一端,慢慢往高處走。這燈芯線當真柔韌無比,便如蠶蟲吐出的絲一樣,不斷隨驪蛟的遠去變長。

余下的三人眼巴巴瞅著石梯和絲線有無變化。

驪蛟的身影在夜色里越來越模糊,眼看要拐個彎被岩石和樹木遮擋住了。也就在這時候,絲線經過的石梯倏地縮掉了幾個台階,驪蛟也就跟著被拉近了幾步。

「不妙啊,濯汐,」阿禤大呼小叫,「那混蛋連燈芯線也能控制。」

「線!線!」眼尖的明瓏叫道︰「燈芯線,它要逃跑了!」

阿禤低頭一看,他固定在岩石那端且纏繞了幾圈的絲線正在悄然而迅速地褪開。顯然線正在變短,並且與它長度同步的是,台階也在一個接一個地消失。

只兩三秒鐘的時間,被綁得結結實實的燈芯線全部腿離了它剛剛依附的那塊岩石,象一條蛇那麼往石梯高處躥去。說時遲那時快,阿禤一個魚躍撲上去,抓住了線頭。

「驪蛟,你穩住啊!」他趴在台階上大叫著,一邊沒忘了迅速將線拉進懷里,一圈圈挽在手腕上。另一頭的驪蛟為了抵消中間台階的消失而造成的後退,奮力往上奔跑。

他們的努力並沒白費,因此這次台階的消失是一梯梯發生的,而不象最初那次突然少掉了幾十梯。

「怎麼辦?怎麼辦?」上顧下盼的明瓏因為幫不上忙,急得不斷催問濯汐。

因為重力關系,長長的燈芯線有大部分都垂落在台階上。它劇烈地抖動著,仿佛有只無形的手在拔弄它。石梯兩邊泉水奔瀉,沖擊在石壁上發出嘩啦的聲音。

「他隱藏不了行蹤了。」濯汐眼楮中亮起光彩。

她從掌心釋放出靈力,無數的花朵從天而降,將那垂在地面的燈芯線給托了起來。泉水撞擊得更加凶猛,燈芯線的抖動則減弱了不少,台階消失的速度是越來越緩慢了。

「呵呵,呵呵。」

黑夜里傳來一個蒼老的笑聲。幾個神經緊繃的少年都嚇了一跳,順那聲音方向看去,只見路邊山岩後轉出個手拄木拐,矮矮胖胖的白發老婆婆。隨著她的現身,泉水重新恢復了原來的平靜。

「喂,剛剛就是你在搗亂嗎?」。阿禤毫不客氣地喝問。

老婆婆半睜著迷蒙的眼楮,干咳了兩聲,「呵呵,的確是天下無雙的靈力,我老人家扭不過你。再說了,煥焰的冰綃蠶絲索也不是那麼好對付的。不過小姑娘你靈力這麼強,怎麼冥思苦想半天才找到個這麼笨的法子破我的法術?」

濯汐面帶愧色,「異離域的法術奧妙無窮,我哪能稍窺門徑,不過是連蒙帶猜希望能撞撞運氣。」

「這可真是奇了,超強的靈力,不拿來用在法術上,而且也沒有殺傷力。可惜,可惜!」老婆婆弓著腰,搖了幾下頭。

听老婆婆之語,可知此人絕不是靈力低下的普通巫師,又見她沒有惡意,濯汐恭恭敬敬說道︰「請婆婆指點。」

「指點?我能指點你們什麼?」老婆婆哼聲冷笑。

她微微側了身,望向山頂的斗弦宮,「英雄出少年,我是已經老了。想當年‘風、石、火、水、木’五位掌護使是如何風光,‘風’、‘石’不知蹤跡,‘木’慘遭橫死,如今‘火’也去了,世上哪里還有人知道這幫老朽?」

少年們不知她如何會感慨。濯汐听她提及「風、石、火、水、木」,心頭極為惶恐。此人難道與五大掌護使有極大干系?御火使剛剛因自己等人而亡,她竟是專門來找岔子的?

已有驪蛟好言相求︰「婆婆,我們有要緊事,請放我們過去。」

老婆婆支楞開眼楮瞄瞄他們,「呵,呵,你們既然叫我現了身,我還真抹不下這張老臉和你們糾纏下去。可是我答應了千羽冰那孩子幫她忙,倒也不好意思就此走了。這樣吧,小冰曾拜托我一件事,你們如果能解決了呢,我和她之間的人情也就兩不相欠了。」

幾人大感好奇,齊問她是什麼。

「你們可听說過有一種叫浣芫香的很難見的花?它的香味特別,有些種類能讓嗅到它香味的人迷失本性。可是這種花卻很少有人使用,因為花的等級不好辨別,使用不好控制。你們倒是先說說,如何判斷它藥性的高低?」

阿禤、驪蛟都是男孩子家,對花哪有什麼興趣,明瓏也從沒听過這花的名字,只有濯汐稍加思索,回答說︰「浣芫香花色有粉紫、明黃、水紅等等,香味有濃有淡,可那都不是決定藥性的因素。浣芫香可以熬成汁液,如果能在紙上留下痕跡,並且色彩越鮮艷不易晦褪,那花的藥性越強。」

老婆婆哦哦連聲,「難怪都不好辨認呢,選花的時候全憑運氣,還得抓些小動物來做實驗。嗯,還有,藥性太過厲害的浣芫香有時連配藥人都會被迷暈,那抑制浣芫香藥性最有效的法子是什麼?」

「哦,這個?」濯汐為難地搓揉手指,「我幾乎沒有用花草配過藥,可一點都不知道了。只是我曾听浣芫香精靈說,他們不喜歡和魚腥草精靈在一起玩,或許魚腥草對浣芫香的藥性有所控制。」

老婆婆若有所思地點頭,慢吞吞地自語,「‘木’系的東西就是瑣碎,我自來厭煩那些花呀草的,沒耐性去深研。原來魚腥草可以控制浣芫香的藥性,這回可得記準了。」一邊收了施加在泉水里的法術,自顧自地轉身去了。

听她話中似有深意,幾個少年人未免費些心思去琢磨,然而都不得要領。一時想到還有要事請教,待追上去,哪里還有老婆婆的身影。

走完這段石梯,地勢平緩許多。此刻天已全黑,除了山頂的燈火,近處黑乎乎一團。兩個男孩就近去尋了枯樹枝拿在手中當火把。又行了近一里路,兩側山石突兀而起,漸漸夾成條狹長的過道。到後來山岩頂部渾然相連,這路便蜿蜒沒入了山月復之中。

「哎呀,又是這種陰森森的山洞。」明瓏拉著濯汐停在洞穴外,兩個男孩也不再往前走了。不久之前的地底石窟之旅,實在叫人心有余悸,誰也不敢說這地方就沒伏擊。

驪蛟拿火把晃了一下,洞穴里黑沉沉的,什麼都看不清。

「咱們是不是換條路走?」阿禤試探地問同伴們的意見。

「牆上有字呢。」細心的驪蛟拿著支火把湊到洞穴外側,查看那壁上已被歲月磨蝕了太久的文字。

只有幾個字,「惑夜塋場.石盒子」。

「惑夜塋場,石盒子」,他們重復著這幾個字,每個音節都似有種魔力,透露出陰冷和不祥。但那究竟意味著什麼呢?

噠嗒,噠嗒,有什麼聲音從洞穴深處傳了出來,一下一下的頓著地面,從容不亂。

幾個少年人相互看了看,鼻尖上都浸出了汗珠。跑?已經走到了這里,豈還能輕易後退。

嗒!一雙腳自黑暗中踩踏了出來,跟著又浮現出半張沒有生氣的臉龐。

呀~,明瓏嚇得  倒退,一腳踩到阿禤腳背上。後者驚懼萬分中,被踩得疼痛徹骨,竟未吭出一聲。

但他們立即便發現,那雙腳和半張臉並不是孤立的,只不過它們的主人穿著緊身黑衣,頭發和鼻子以下又都覆了黑布,因此恍惚一看,竟以為腳和臉是各自憑空而來的。

「閣下是誰?」驪蛟挺身擋在同伴們身前,強忍著懼意相問。

他木然不答,僅露出的眼楮不帶一點色彩,完全就是個剛從黑暗世界里逃逸而出的幽靈。他立住腳,隨後又探出了人影,此後那黑沉的洞穴猶如開了巨口的怪獸,接二連三送出更多的黑衣怪人。

沒有多余的聲音,沒有多余的交流,他們每出來一個就自動找個地方站好,安靜得象個木偶。

這情形真是讓人駭異到了極點,況且不知道這源源不斷還會有多少人出來。站在後面的明瓏再也沉不住氣,拋出蝴蝶雙fei剪。這雙速度奇快的利刃常常都能攻人個出奇不意,只見寒星兩點疾速飛起,一左一右射到黑衣人堆里。那群黑衣人大多坦然而對,不緊不慢移動步子,只有靠前的兩個隨意抬起手臂,唰地從袖中滑出截棍狀物。這漆黑的東西比手腕略細,端頂呈花蕊狀散開一簇鮮紅的尖刃。飛剪打到上面,立即當聲脆響,被反彈回來。

輕易化去明瓏的襲擊,他們即停了腳步,一動不動列成個攻守皆可的陣形。此時他們人數已不再增加,暗暗數了數,竟有十八個之多。

驪蛟俯身致禮,「我們要去斗弦宮拜訪大女巫閣下,請各位行個方便。」

十八個人穩如座鐘動也不動,仿佛沒听到驪蛟的聲音。驪蛟皺皺眉頭,稍提高了聲音再次說明來意。他們仍然沒有動靜,連眼楮都不曾稍微輪轉,如果不是微微的鼻息,你甚至可以認定他們是堆石頭。

便由他們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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