溟天曲隱 第九章、花毒

作者 ︰

首要的先找到兩朵花兒!兩人分頭搜索,不久緹箬那里就有了結果,不止花,連濯汐也找到了。那孩子正浸泡在放滿了冷水的浴缸里,連人帶花變得只有普通人手指那般大。她早已昏睡過去,而浴缸中又放有厚厚的毛巾,因此不仔細查找很難被發現。

翊昕撈起水淋淋的她放在掌心,立即感受到不正常的熱度從她身體上傳過來。只是因為她一直沉溺在冷水里,沒昨夜樹林里熱得那麼厲害。

「她這是怎麼了?生病了嗎?」。緹箬驚呼。

「都怪我!」翊昕懊惱透了,「她昨天病成那個樣子,我竟然就真的相信她不會有事。她一定是熱得難受,才想要去泡冷水的。」

「別急,我們這麼多人在這里,一定有辦法救她。」

十來分鐘後,織羽苑的居民們包括熬了通宵的那幾位,一起聚到了小會客室。

聞听濯汐出事,依敏征的第一反應就是濯汐又使用了召魂術,導致身體受損。可見到濯汐,他才發現情況比預料的還要麻煩許多。她氣息時而虛弱時而紊亂,臉頰赤紅如火,眼瞼、指甲等處卻有可疑的暗青色。

他立即想到剛搬進織羽苑的那天晚上,濯汐以駐魂術助他之後的反應。當時還有什麼不對勁的來著?輿洗池里濺的零星血跡,池沿上放的盆栽……天啦,不可能是……

「有誰動過我洗手間里的花盆?」他問。

眾人都是一愣,他沒頭沒腦地提這個做什麼?

「各位房間里的盆栽安樸隨時都可能換掉啊,我吩咐過他要保持植物的新鮮。」緹箬接了話頭,「那盆花有問題嗎?我馬上去叫安樸。」

「不用了!」他做了個制止的手勢。

現在想來那盆花的確是有問題的,可是當時自己太累太倦,沒深想下去,等濯汐離開後就立即倒在了床上。第二天一大早被那幾個多事的老頭吸引著去了樹林里,懷了滿月復心事回來,依然茁長的盆栽沒能再引起他的注意,誰想那花已經被人換過了呢。

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找了根針將濯汐的胳臂輕輕挑破,把針浸到只水杯里攪了攪,再將水倒到客廳角落的海棠花上。這海棠足有人高,花開正艷。一沾了水,剎時花朵枯敗飄落,挨著的的葉子一片接一片地發黑枯卷,生生便去了半條命。就是那還苟延殘喘的一半,也怕活不了多久了。

見此情形,眾人無不變色。

「她中的是什麼毒?」翊昕逼到依敏征面前。

「惑夜天使!」盡管不很了解這種花,但除了它,世上還能有什麼東西有如此剽悍的毒性。

惑夜天使?!依敏征拋出這個結論,無疑在眾人心中投下枚重型炸彈。尤其親眼所見惑夜天使厲害的驪蛟兄妹,背上立時冷浸浸透出層汗,同聲否認會是這個結果。要知道,以惑夜天使的毒性,一旦沾染上絕無逃生可能。

當日在回音石窟的泉眼邊,惑夜邪神的埋骨之處,濯汐等人被絳蔭羅攔截住。依敏征比他們後到,而且在驪蛟摔入泉水之前,他都一直潛伏在水底,許多情景看得不很清楚。那麼……

「在那個關頭,濯汐是把惑夜天使引走了嗎?」。

驪蛟、明瓏點頭。

「過後呢?」

「過後我也問過她,可是她笑著說有璨星、幻菁在,當然是以最妥善的方式解決了惑夜天使。」

明瓏聲音發著顫,不祥的感覺在眾人之間蔓延。要知道,璨星、幻菁並不是克制惑夜天使的絕勝法寶,尤其在惑夜天使數量龐大的時候。甚至在遙遠的諸神混戰時代,這兩朵花的前身還險些命喪于惑夜天使之下。

依敏征暗暗嘆口氣,已經沒什麼好懷疑的了。濯汐身為靈力強大無比的花靈,尋常的毒液不可能對她造成危及性命的傷害,甚至身體被打回原形。

「依敏征,你的意思,濯汐把惑夜天使引走,根本就沒有消滅掉它們?」驪蛟追問。

「我想,她最後是無處可逃,被迫把它們吸收到了體內,只是由于她自身的靈力和花王花後的保護,暫時把毒性抑制住了。」

「你說的,都是事實嗎?」。翊昕困難地問出一句。他壓根兒就不知道當日具體發生了什麼事,只要大家能活著回來,就是最好的結局。哦,不,那時騁帶著人事不醒的濯汐趕來,自己就該多留心的。驪蛟、明瓏亦在心中自責了千萬次,那樣可怕的惑夜天使,他們就真的相信被幻菁和璨星滅掉了。

可是沒有想到濯汐,即將離別的濯汐,為了不讓大家擔心,一直隱瞞著這個可怕的事實。

緹箬左右看看大家,安慰說︰「咱們別都灰心喪氣的。趕緊回地凌宮去看看,先試試仙血有沒有效,或許還能找到其它起死回生的靈藥。」

「那幾乎就不可能!」依敏征很冷靜地否認了緹箬的建議。他的確不了解惑夜天使,但他實在太熟悉千羽冰和絳蔭羅的做法了。他們甘冒奇險,潛入仙境養育的秘密武器,絕不是可以輕易對付的東西。

「那你是不是要告訴我,濯汐只有等死了?」翊昕冷森森地看他。

「抱歉,我沒有辦法。」

「你會沒有辦法?」

翊昕的目光就象把刺人的冰刀,甚至他緊繃的每一寸皮膚都在散發出噬骨的寒氣,在場的人都禁不住打了個寒噤。

「你不要象個刺蝟,現在見誰都是紅了眼要拼命的樣子。」依敏征冷笑,「不過,你的寒氣對她有好處,至少能暫時抑制毒性的發作。」

「除此之外我們還能做什麼?」

「什麼都做不了!我們沒人能除掉惑夜天使的毒素,即使用異離域的反生術喚醒她,她的軀體仍然會因承受不了這邪毒而迅速喪失生命!」

「連蒂珞維戒妖也救不了。」

「翊昕你瘋了,你不會想著去求雷霆鈞吧?那家伙可是什麼條件都提得出來的。」隆祈驚呼著。

依敏征及時打斷了他這個笨念頭,「蒂珞維戒妖只是人間的妖怪而已,他根本沒有對付惑夜天使的能力。」

「好,反生術沒用,戒妖也不行,那我現在只有一個辦法。如果真象濯汐說的那樣,締造她的樹妖可以救她,我這就去仙境找樹妖。」

「你真是瘋啦?」隆祈從背後抱住他,奉晏行用力搖晃他的胳膊,「翊昕,你冷靜點!有我近衛營奉晏行在這里,不允許你去做種大腦淤塞的蠢事。」

「我又不是去地獄。」翊昕甩開隆祈和奉晏行,望向依敏征的眼楮里忽地多了抹胸有成竹的笑意,「我知道你可以幫我。既然絳蔭羅有本事進入仙境,甚至姿蘿都能借助水晶球把我們弄到別人的夢境里去,你當然也可以。」

「絳蔭羅是妖邪,姿蘿是瘋子,依敏征可是正常人!」奉晏行重又撲上來。

「那你就當我是瘋子。」翊昕很不買賬地給他嚷回去。

沉默了幾秒鐘,依敏征決定投降。要知道翊昕大部分時候是通情達理的好孩子,但少爺脾氣發起來,就是這副六親不認的嘴臉。作為朋友,依敏征象征性地再給了幾句勸勉︰「你想去的地方雖然叫做仙境,但對凡人來說,其實也可以叫地獄。那些驕傲的神祗為了顯示自己的至高無上,總是不擇手段懲罰膽敢擾亂他們幸福生活的凡人。另外,我現在的體力還沒有完全恢復,這具軀體又沒使用熟悉,不敢保證能安全把你送到那里。」

奉晏行幾人差點沒把眼珠給蹦到依敏征臉上,緹箬恨鐵不成鋼地吐出一句,「你就不能直接告訴翊昕你現在根本沒那力氣?」

不過鑒于翊昕的脾氣,他們都明白事情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隆祈把軟劍取下,很悲壯地交給翊昕,「估計你也不願意浪費時間回宮去取兵器,再把這柄你討厭的劍借你用一回,必須平安回來將它還給我。」

阿禤也把得自煥焰手中的冰綃蠶絲索模出來塞給翊昕,「濯汐是我妹子,我別的話沒有,反正就把她交給你了。」

翊昕一一點頭應承,目光還是逮住依敏征不放,「我該怎麼去?」

「借助水。」

柔軟的水,無形的水,在很多時候是來往于各界的最好介質,它可以抹掉往來的痕跡,亦可保護人們在穿越不同世界時不受空間轉換的影響。

稍過些時候,我們的主人公們一起出現在丁冬湖畔。

按照依敏征的吩咐,翊昕將濯汐放在帖身的衣兜里,以自己的寒氣護住她。現在,他站在博疏身旁,準備隨時起程。

清早的陽光從柳樹葉的縫隙間穿過,柔和地撒在依敏征身上。斑駁的光影,使他的神情有些迷離。他駐足岸邊,先伸出只腳,用腳底輕輕試探水面,然後很小心地將另一只腳也放上去。慢慢挪動步子,每走一步,即有微微的波紋從他腳邊一圈圈漾開。所有人都驚奇地發現,他的身體並沒有沒入水中,整個人竟是如履平地般踩在水面上行進的。稍遠的湖面,煙波浩淼,襯得寬衣舞袖長發拂肩的他宛如天外仙人。

異離域的御水術不遜海妖族,今兒大家算開了眼界。

依敏征停在湖心,目光垂落在水面,凝重中卻又有些許猶疑。短暫的停頓之後,轟隆水響,一圈粗如梁柱的水壁環繞著他沖起,宛若玉柱擎天。岸邊圍觀眾人都引頸睜眼,看會出現什麼樣的稀罕情形。只听嘩啦聲不絕,足有十來米高的水壁往上沖了幾次,象被個無形的蓋子擋著似的,怎麼也再沖不上去,轟然潰倒。其水勢十分驚人,不斷在湖水面沖起一波波的巨大浪花。

「阿征,不行嗎?」。翊昕急問。

在激烈波動的水流中,依敏征的身形有些晃蕩。他抹了抹臉上的水,吐出口氣,「我再試試。」

翊昕忽然意識到,依敏征目前的狀況並不好,一個剛從死亡線上挺過來的人,如何還能耗用這麼大的力氣。他剛想出聲阻止,水面又掀起了層層水浪。可是這次水浪尚未結成圓壁,就听到依敏征啊聲悶叫,身體隨水花被拋到了半空,然後再被後面涌上的巨浪給打壓進了水中。

大伙兒七手八腳往湖里趕,卻見湖畔林里飛出幾個乘在只行祭上的人影,搶先趕到事出地點將依敏征拖了出來。那幾人並沒就此離去,而是折回到翊昕等人這邊,放依敏征平躺在草地上。他們都已上了歲數,行動卻十分麻利,其中一人蹲以掌中柔和的力量盤桓在依敏征胸口,助他身體好恢復。

翊昕奔過來跪在依敏征身旁,不斷拍打他兩邊臉頰,「你給我醒醒,你敢出意外的話,我饒不了你!」

依敏征喉嚨里咳咳兩聲,接連噴出幾口水。他漸漸睜眼,見了好友的焦急模樣竟是一笑,「死不了。不過,只怕幫不了你了。」

听到後一句,翊昕心頭一抽,黯然無語。一邊是自幼長大的知交,一邊是他為之傾心的姑娘,同是放不下的人。只是,只是……

依敏征坐起來,伸手拍在翊昕肩頭,再慢慢收回,眉頭收攏,似乎有什麼事正難以抉擇。

然後他扭過頭,對那長相凶陋的老人說︰「摩娑略長老,請把裴魔鏡法杖給我。」

四個老人臉現喜色,齊聲問︰「大巫師閣下,你答應了?」

依敏征緩慢而鄭重地點頭,那手抱法杖的摩娑略長老立即跪伏于地,扯開懷中之物的包裹布,雙手呈上已收得只有手臂長的法杖。接手這異離域世代相傳的最高權利信物,依敏征心頭千百般滋味當真難以細嚼。

在舊都大女巫寢宮被攻破之前,半身癱瘓的大女巫莫寧珈遣開侍從,親手將法杖和異離域領主的印信交給他。依敏征,當初的禍事因我而起,我卻沒有能力再去做點什麼,唯一可以的就是和都城共存亡了。她蒼老嘶啞的聲音仿佛還在耳邊回響。而你,是那麼的年輕,有足夠的智慧和勇氣,以及堅定的信念,異離域的未來就交給你了。

這個責任卻是那麼沉重,重得不是他一個人可以承擔起的。

再次接過法杖,他就沒有反悔的路了。

「各位長老,我只有一個條件。」依敏征正色說︰「如果有了合適的大女巫人選,我將立即走人。」

四個奉命勸說依敏征回異離域的長老相互交換了眼色,一起跪倒應允。好歹能把依敏征勸回去,以後的事再說吧。

依敏征不再看旁人一眼,持了法杖重新走到水邊。他衣兜里還留著厲雁逍贈送的行祭,放大了踏到上面往湖心急馳而去。從斗弦宮回來,他本已打定主意不再和異離域發生聯系,也不再使用帶有故土烙印的東西。

諸長老也乘了行祭跟到湖心,懸浮在依敏征周圍的上空。先前為他治療的樸暮長老揚聲說︰「大巫師閣下,我們來助您一臂之力。」

從法杖頂端的獸頭各射出一束亮光,耳听隆隆響聲如雷鳴,整個湖面沸騰開了。仿佛有只巨大的手在水底攪動,無數狂濤巨浪橫掃水面,咆哮著沖向湖岸,激起暴雨似的水花鋪天蓋地壓下來,淅瀝嘩啦將草坪樹木淋了個透濕。原本晴朗的天空都似失去了顏色。

在這讓人心驚膽戰的波峰浪谷之上,卻赫然被陽光折射出一道彩虹。依敏征全力握緊法杖,四大長老的力道也一起加在他手上,眼見那弧形的彩虹不斷彎曲收攏,幾乎成了個彩色的圓環。

依敏征兩眼圓睜,大喊︰「翊昕,趕快!」

等候多時的翊昕跨上博疏的後背,快如閃電沖向那彩虹環的中心。瞬間,依敏征等人的力量達到頂峰,彩環內流光回旋,化做個奇異的門洞。

然而就在接觸到門洞的剎那,四散迸射的光彩消失,博疏的肥大身軀忽然化做了團青煙,繼而消于無形。翊昕身體失去托負,從半空直落下去。

冰涼的水漫過他的腦袋,澆得他心中也透濕一片。怎麼會這樣?怎麼不行呢?他閉上眼楮,幾乎想永遠就這麼沉到了水底。然而僅僅只過了半分鐘的時間,水的浮力就把他托出了水面。他心灰意懶地甩甩腦袋,睜開眼楮。

這,這已經不是丁冬湖!

他正浮在一條蜿蜒流淌的溪流里,兩岸花草簇擁,馨香四溢;遠處青山黛影,朦朧融入雲天。如此安靜充滿祥和的所在不正是神仙居處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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