溟天曲隱 第十七章、疑影

作者 ︰

輾轉躺在床上,明瓏哪里睡得著。尤其想到那賊連狹小的洗澡間都可以潛進去,就令人不寒而栗,對一個女孩子來說,簡直不知道哪里才安全了。

迷迷糊糊睡到半夜,明瓏忽然覺得床邊有什麼動靜。猛然睜開眼一看,竟有個人影站在床尾。她驚得心口怦怦亂跳,想也不想地拈住飛剪揚手打過去。那人身手奇快,腦袋往下一縮,順勢倒穿過門退到外面的隔間。落空的飛剪只將門梁削開條大口子,再回旋過來釘在床柱子上。

明瓏兩手緊緊抓住被子,大氣不出,就算她比世界上大多數女孩子都藝高膽大,黑夜里遇到這種事還是會害怕。

思維大約有兩、三秒的停頓,她醒悟過來,翻身跳下床,發出聲淒厲的尖叫。

立即門邊黑影晃動,驪蛟和阿禤睡眼朦朧沖進來,連聲問︰「怎麼了?怎麼了?」

「有人在我房里!」明瓏哆哆嗦嗦把剛才的事說了一遍。

稍後外面過道上亮起燈盞,套間的外門被敲得咚咚直響,搏浪大叔提著大嗓門問︰「出什麼事了?」

驪蛟把門打開,讓他們都進來,說︰「不知道阿瓏是不是晚上洗澡的時候受了驚嚇,剛才說看到有人在她房間里。」

明瓏急聲分辨,「我是真的看到有人,不是因為害怕幻想出來的。他剛才就站那兒,站在床尾靠門的地方。」

搏浪大叔把手里的風燈提高晃晃,小鷂子呀地指著門梁,「真的有人來過,這里都被劈開好長條口子。啊,這里還釘了個蝴蝶形的小刀片。」

「什麼呀,這是我的東西,用來對付那個人的。」明瓏一把取下床柱上的飛剪,握到手中。

「啊,那條口子都是你的小刀弄的麼?那種看上去一折就會斷的女孩子玩意兒,竟然有這麼大的威力啊。」

「那是當然,這對蝴蝶雙fei剪天底下也只有這麼一對呢。哼,如果不是那家伙跑得快,早把他開膛破肚了。」

「嗯,不對啊。」阿禤若有所思地打量屋子,「明瓏你確實看到那人跑到我們住的外屋去了嗎?可我們外邊的門窗都關得好好的,還是搏浪大叔和小鷂子來我才開的門。」

「難道那個人還在屋里?」小鷂子顫聲接話,小綠豆眼兒到處亂瞄。

搏浪大叔跨到外間,一手提燈,一手操了根大木棍,把床底下,木箱子里到處都敲打了一遍。可就巴掌大個地方,硬沒找出個名堂。他  踏回里屋,如法再找一回,仍是一無所獲。

「那人能隱身不成?」驪蛟叉了手,不緊不慢地問上一句。

外屋就他和阿禤住著,在門被反別的情況下還能有人自由進出,真是撞鬼了。屋里幾雙眼楮你瞪我我瞪你,誰也猜不透哪個看似無辜的面容下會隱藏有秘密。

阿禤一把抓住小鷂子的衣領,厲聲喝問︰「你們是飛簍子的手下對不對?」

小鷂子被他眼里的凶光嚇得打個哆嗦,「不,不。」突然又覺得自己太過窩囊,硬了脖子說︰「我們老板和飛簍子是從穿就認識的老交情,大伙兒敬仰飛簍子的名號,但我們並不是他的手下。」

「那還不一樣,都是水匪!」

「話可不能這麼說。」搏浪大叔不以為然聳聳眉頭,「飛簍子在外名聲不大好,做生意的準則可是一清二楚的。他們公開的職業是水上流浪賣藝者,順帶也做搶劫的生意。但他們從不動普通過客的念頭,只選擇性搶外來客商的貨物,劫來的財物常常也救濟他人去了。我知道你們懷疑我偷了小姑娘的東西。說實話,若真是跟飛簍子的兄弟,誰會看得上一根項鏈,更別說要用裝神弄鬼的方式。」言下之意,他們向來是明搶,而且是只搶大單生意。

驪蛟點點頭,「搏浪大叔請別多心。項鏈什麼的並不值錢,只是莫名其妙遇上這樣的事,誰都不會舒坦。」

「好說。我看小姑娘惱成這樣,也不是無中生有,故意尋人開心的。我駕船近四十年,還頭一遭遇上這種怪事。那盜賊若還敢來,我非擒了他不可,免得我背黑鍋。」

「我也這麼想呢。」驪蛟聲色不動地應道。

夜深人困,幾個男人也不再多逗留,各回房間休息。

如此折騰一番,明瓏難以再睡安穩,黑暗里听到天籟之聲,總覺得是哪個角落里有人在竊竊私語。好容易熬到快天亮,終于昏沉沉地睡過去。得到一覺醒來,船身起伏搖晃,已經起程很遠了。

她披了衣服走出船艙,抬頭看到河道兩側險峰高聳入雲,山壁陡峭猶如刀削,小小幾葉船兒行在其間,猶如輕飄飄的羽毛。

「好險峻的山峰啊!」她忍不住發出驚嘆。

「可不是麼。」小鷂子接上話頭,「這里是堇涼河上最險要的河段之一,叫魚跳峽,水下布滿了暗礁。幸虧現在已經是春天,上游來的水量足,早兩個月我們還不敢走這截路呢。」

果然就象小鷂子所說,這段路地形復雜,水流又急又猛。河中央時不時現出深褐色的礁石,湍急的水流沖刷而下,被嶙峋的礁石劈得粉身碎骨。

明瓏爬在船舷邊,伸手感受著那些巨大水花彌漫開的霧氣,眼楮細細一眯,眼簾之間幻出七彩的顏色。

「明瓏小姐,你今天氣色不錯哦。」

「還好啦。」

小鷂子瞧瞧她耳朵上明晃晃反射著太陽光芒的耳墜,「那個就是你夜里嚇退竊賊的兵器嗎?真看不出來好厲害。」

明瓏哼一聲,取下只飛剪抬手拋出去。那飛剪半空中飛上一圈,翩然回到主人手里。小鷂子覺得頭頂上一涼,伸手模了模,接到一束碎發。

他又是後怕又是驚奇,「乖乖,好厲害的東西!明瓏小姐,你不是嚇我玩吧。」

「怕什麼呢?我心里又沒想要你的命,它不會傷你的。」

搏浪大叔左右看看兩個少年,搖搖頭。這小姑娘還是很懷疑自己兩人的樣子,暫且不用理會她,免得又起口舌糾紛。

不料明瓏臉上神情一變,又將飛剪擲出。小鷂子哎喲叫聲不好,難道這小妞兒真想要自己的命嗎?

卻見飛剪凌厲生風,劃過的弧線與前次不同,鐺地與一樣圓圓的小東西踫在一起,立即被反彈開,落回到甲板上。

明瓏心頭一跳,趕緊拾起飛剪。側眼一看,旁邊一條大船正從後壓著水浪趕上,甲板上站了五六人,其中一人抬起的手還沒有放下。原來剛才把飛剪擊落的,是他隨手扔過來的酒杯。

河風吹得那人頭頂罩著的斗篷飛揚,依稀看到他嘴邊一抹譏笑。注意到對方投來的目光,他轉身返回船艙,撂下句評語,「兵器不錯,可惜用的人太也差勁兒。」

小鷂子因為有人挫了明瓏的銳氣,未免幸災樂禍,假裝殷勤地湊上來問︰「明瓏小姐,你的刀刃口有沒有踫卷,要不要我幫你磨磨。」

若照明瓏往常的脾氣,早就該跺腳罵人了。此時的她卻是詫異不已,想到在這激浪河風之中,雙方又還隔了些距離,對方竟能又穩又準把酒杯扔過來,其眼力和指力都是不弱。正要細看他們是些什麼人,那船兒乘浪前進,徑直越到前方去了。

一會兒驪蛟從另一頭走過來,悄聲說道︰「阿瓏,咱們行事盡量低調一點比較好。剛過去那條船上,我恍眼看到一人有些眼熟,一時又記不起在哪里見過。」

明瓏不以為意,「我們從佳潞蘭出來這麼久,見過的人多了去了,難免有幾個相象眼熟的。」

「呵,記著搏浪大叔常念叨的話吧,小心駛得萬年船。你的飛剪,沒事別拿出來顯擺啦。」

明瓏自知理虧,悄悄做了個鬼臉,溜到阿禤那邊閑聊去了。

雖然出現了一點小插曲,這一程驚險之旅還是直讓人大呼過癮。到了下午,水勢漸漸平緩,兩岸高峽也化作了連綿秀媚的矮山。

驪蛟想到兩個船工今天辛苦,讓他們早些停歇。此去不遠正有處頗繁華的市鎮,便把船泊到了那去。水灣碼頭已停了大小二十多只船,進出的漁人和客商、游人絡繹不絕。

搏浪大叔就近采買些必需物資,里里外外忙著收拾打理。幾個年輕船客別無他事,邀了小鷂子一起上岸游玩。直逛到晚上十一點過,街上夜市都散了,他們才各抱了一堆希奇古怪的雜物回港灣。

順碼頭階梯下到船邊,阿禤拿胳臂肘撞撞明瓏,「喂,你看,白天那條船。」

「什麼船呀?」

「就是你玩飛剪的時候,上面有人搗亂的那個呀。他們當時急匆匆的樣子,還以為趕到我們前面多遠了呢,沒想到也在這里歇下來了。」

「那又怎麼樣了?」

「你不覺得他們比較特別嗎?他們看上去挺普通的樣子,可至少扔酒杯那個是十足的高手吧。有興趣的話,我們悄悄過去查看。」

「哼,只知道搞偷襲的人,我才懶得理他們。」說了這話,明瓏抽身便回船艙。

阿禤灰頭土臉地甚為無趣,厚著臉皮跟到房間外,揚揚手里的口袋,「喏,我們剛買的牌,不是說要教我新玩法的嗎。」

明瓏手拿毛巾又已踏了出來,「好啦,你和哥哥、小鷂子他們玩吧。我想早點休息了。」撇了他自個兒往水房去。

小鷂子站在隔壁房間門口,朝阿禤擠擠眼楮,一副看好戲的表情。阿禤回了他個關你屁事的鬼臉,沒精打采挪進門。

就在這個時候,船弦邊的搏浪大叔吼了聲︰「有情況!」幾乎同時,洗浴間也傳來了明瓏的驚叫聲。

突如其來的兩個叫聲,叫阿禤有些懵頭懵腦的,拿不準到底該奔往哪個方向。他扒住門框邊,眼角余光忽然瞥到明瓏居住的內屋里閃過條人影。想也不用多想,提足便沖了進去。

屋里那人的反應也不弱,他意識到行蹤敗露,也不從正門走,立即側了身,用力撞在房間隔板上。

嘩啦一聲,隔板被撞了個大洞。隔板的那方正是洗浴間。明瓏濕淋淋地站在小方井邊,兩手拽住緊貼在肌膚上的衣服,眼光死死落在水中。剛才發生的事已經夠離奇了,沒想到突然又一個黑布蒙臉的人撞進來,她又驚又惱,抓起水桶、刷子、毛巾之類一股腦地往那人身上亂砸。

那人並不理睬她,折了身往門外沖。此時搏浪大叔剛好趕到,舉了手里的魚叉往他脖子扎去。

那人右手掌貼了魚叉柄伸過來,手腕靈活地跟著一翻,在搏浪大叔肩頭推了一把,手臂再微微往後一帶,把魚叉倒釘在身後的木板上。

干淨利落地對付了這個追擊者,他不再與隨後而到的阿禤、驪蛟糾纏,縱身跳入了河水中。黑夜茫茫,很快便看不到他的身影。

稍後,幾個人團團圍坐在了阿禤、驪蛟的房間。那個神秘訪客的身手相當厲害,那麼輕輕一撞,搏浪大叔的肩膀竟然淤青了一塊。所幸的是,接連遭受意外的明瓏沒有受傷。

現在,他們需要理清楚的問題還比較多。彼此交換了眼神,驪蛟先提出問題︰「阿瓏,你在隔壁遇到什麼了?」

已經安靜下來的明瓏捧著只暖暖的水杯,微微嘟起的小嘴仍顯示出她的懊惱,「經歷昨夜的事,我不敢再洗澡了。可是臉腳總還是要洗洗的啊。我把水桶放下去,本來平靜的水一下騰起來,就象噴泉那樣騰得老高,淋得我一身都是水。」

听到這里,搏浪大叔眼楮冒光,「小姑娘,你還看到什麼沒?」

「水底下黑漆漆的,哪看得見什麼。我嚇得叫起來,您也在外面喊叫,那水馬上就平伏下去了。再後來,就是你們都知道的,阿禤發現我房里有人,追過來把隔板都打破了。」

小鷂子好奇地問︰「這兩天就是那個人在搗鬼嗎?他竟然可以操作水起伏。」

「我看操作水的人和躲在小姑娘房間的怕不是一個人。」搏浪大叔拍拍小鷂子,「傻小子,跟我去拿樣東西。」

眾人都是滿心疑問,不知他搞什麼玄機。

一會兒,搏浪大叔和小鷂子拖了張漁網進來,扔到地板上。那漁網和普通的有所不同,除了邊緣系有小浮球,網格點上還有若干帶倒鉤的小刺。驪蛟拿了燈和他們一起探身細細查看,找到幾片金色的鱗甲。

「這能說明什麼呢?」驪蛟拾起片鱗甲,詢問地看向搏浪大叔。這個歷經風浪的老船員,在他滄桑的面孔下還有不為人所知的睿智呢。

搏浪大叔頗有得色地捻須微笑,「昨天小姑娘是在水房里掉的東西,可那地方連只耗子都藏不住,哪還藏得住人呢。我听說過水怪的傳聞,就猜測會不會是有水怪從取水的方井里操縱水拿走了項鏈。當時小姑娘本來就是在用水沖涼,即使水流發生異變也不見得能留意。呵呵,我便趁你們不注意的時候,在船底下悄悄布上了這種專捉大魚的網。船上有漁網是常事,況且事先網又是敞開了收在船底板上的,料那水怪不會起疑心。我看到邊上的浮球沉下水,才趕緊啟動機括,把網張開收緊口子。」

「可惜還是被那個怪物跑掉了。」小鷂子惋惜地拎著漁網,那中間破了個大洞。

如果不是另一個神秘人突然出現,網中的怪物或許是來不及跑掉的。

「可是,水怪為什麼一再攻擊我呢?」明瓏想到這個最重要的問題。

阿禤嘖了聲,「昨天偷你的項鏈,今天怕是看上你的蝴蝶雙fei剪了。誰叫你拿出來現的?」

大家頓時便想到剛才那個神秘人。半夜出現在明瓏床頭的也是同一個人吧。

「不,不是同一個人。」驪蛟揉揉鼻子。

「你怎麼這麼肯定?」阿禤問。

「半夜那個人,是我。」?!

所有人都懷疑耳朵出了問題,明瓏更是合不攏嘴。她最喜愛最信賴的哥哥,為什麼會故意嚇她。

阿禤攘他一把,「我說嘛,我們兩個大男人睡在外屋,怎麼有竊賊進進出出我們絲毫都不知道。」

驪蛟側眼,很不好意思地看搏浪大叔和小鷂子,「非常對不起,昨天這個時候,我的確懷疑阿瓏丟失的項鏈和你們有關。所以,我故意制造混亂,好讓拿項鏈的人知道,阿瓏那里還有更值錢的東西。現在看來,是我的判斷錯了。」

小鷂子翻翻眼皮。搏浪大叔吹了吹胡子,想要罵上兩句,終究沒罵出口。

阿禤轉轉眼珠,嘿嘿一笑,「不過你的努力沒白費,今天那家伙果然又出現了。他把水噴那麼高,就是為了搶奪明瓏的飛剪吧。」

明瓏撇撇嘴,「我們半夜上演的鬧劇,水怪未必會看到吧。難道他一直都不休息,眼楮還可以透過船板?」

「這正是問題的所在。既然夜里水怪沒有進入我們的房間,他知道明瓏有厲害的飛剪應該是今天白天的事。可以證明一點,至少從昨晚到現在,他一直是緊緊跟著我們的。」

遲鈍的小鷂子啊地叫起來,身子挪得離搏浪大叔近些,「那種怪物,為什麼要一直跟上我們。不,不,是跟上你們。」

搏浪大叔鄙夷地拿手指節敲他腦袋,「常年在河上跑的,一只水怪就怕成這樣。不過說真的,這麼厲害的水怪我還真沒听說過。他操縱水的能力很強,不只讓水按他需要的方式運動,似乎還可以借助水當作鏡子。小姑娘不是說了嗎?洗澡的時候項鏈放在衣服上面,竟然不著痕跡只卷走了項鏈。不是通過水清楚看到水房里事物,哪能那麼容易做到呢。」

他這樣說,更惹得明瓏不痛快。那個混蛋既然連細細的項鏈都看到了,那自己的身體……

阿禤把話岔開,「水怪有什麼了不起,既然他只敢玩陰的,就不足為慮。倒是今天跑進我們船上的人,那才厲害呢。是吧,驪蛟?」

驪蛟眉頭糾結,點點頭,「他雖然只露了一手,但他真正的實力,憑我們幾個加起來,恐怕都抵不過他。現在還不知道水怪和他是不同一路的人。」

「事情,好象比剛開始的時候復雜多了。」搏浪大叔嚴肅地板著臉。

「不用擔心,任何事情都有它的緣由,總有解決的辦法。大家還是休息吧。」

「哥,」明瓏氣鼓鼓地指著房間,壁頭上的大洞還觸目地擺著,「我不要再睡那里。」

好在船上另有房間。搏浪大叔重新找了個兩進的房間,稍作打掃安排三個客人住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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