溟天曲隱 第十八章、警信

作者 ︰

天亮過後,幾個年輕人花了點時間把撞破的隔板修理好,順帶再查看了水房和相鄰的房間。從臥室的情況看來,陌生人大概曾翻找過什麼東西,里外兩個房間都有家具被動過的痕跡。但是錢幣和值錢的東西都還在,只有驪蛟的兩本游歷筆記不見了。

「莫非,」阿禤拿手撐住下巴,「竊賊是哪家旅游出版社的奸細,專門干這種不要本錢的勾當,偷別人的旅行志好結集出版的。」

驪蛟不由失笑,「雖然我們的游歷稱得上離奇精彩,還不至于引起出版社的注意吧。再說了,我的文筆太過平淡,誰會喜歡看那個。」

「你真是謙虛,至少我和明瓏是你的忠實粉絲。」阿禤一本正經地說。

大伙兒說笑一陣,更費解對方的目的了。

接下來的日子,一切顯得風平浪靜,周遭沒再出現過可疑的身影。

兩天之後,到達了本次航行的終點——石良灘。少年旅行者們與搏浪大叔、小鷂子依依惜別,棄舟策馬而去。

當天,就在他們投宿某處旅店時,侍者送來了一封書信,說是昨天有人留在這里,叫交給騎駿馬的三個少年人。信上只有紅筆寫的三個大字︰勿南行。

簡單的三個字,此外沒有稱呼和署名,猩紅得刺目。

這是什麼意思?寫信的人,為什麼知道他們要往南邊去?

明瓏不由問道︰「哥哥,發生這些事之前,你有對其他人提過我們去朵梅崍嗎?」。

驪蛟搖頭。

「阿禤這個大嘴巴呢?」

阿禤咦地豎起了耳朵,「女人才喜歡多嘴呢。」其實他交給阿泰村長的信里提過這事,但他相信阿泰叔不會亂拆自己的信。

驪蛟把信紙折好,「我們下船後,確實是在往南走,我們騎著兩匹太過顯眼的馬,只要有人稍微留心就可以判斷我們的走向。而且我被盜的筆記上也有提過要去朵梅崍。問題是,什麼人在留意我們?又為何要以這種警告的方式阻止我們去?」

明瓏歪著腦袋趴在桌子上,悶悶不樂,「干脆,我們暫時還是別去了。反正最近發生的事,一點都讓人模不著頭腦,想罵人都不知道罵誰,讓人太憋氣了。」

「可是,這些迷團不揭開的話,你能心安理得回去嗎?」。阿禤趴在對面,竟然還有些眉飛色舞的樣子,「老實說,留話的人是適得其反。就算我們原來不是打算往南的,我也非去不可了。」

「阿禤說的不錯。」驪蛟接過話頭,「堇涼河上發生的事,說不定正和寫信的人有關呢。不管我們好奇的朵梅崍是否與之有關聯,我都想一一找到答案。」

「反正我們幾個人,也沒什麼好讓人打注意的。小心點就是了。」

見兩個同伴都是這個主意,明瓏也不再反駁。只是離開堇涼河,那條珍貴的項鏈,也許再也找不到了吧。

越過廣褒的平原,行進到了比較偏僻的山野。天氣隨之糟糕起來,令人著惱的陰雨不打招呼隨時光臨,使常年堆積淤泥和爛葉的路途更加坎坷不堪。為了減少愛馬的辛勞,少年們往往還要下馬步行。

進入這片人跡罕見的地域,遠行者們多了別樣的感覺。那不是因為寂靜帶來的不安穩感,而是總覺得在密集的樹木背後躲藏著什麼。

不過感覺是感覺,事實上並沒發生任何特別的事,因此他們只是保持戒備不緊不慢走路,沒有采取行動要去挖掘出什麼。

這天傍晚時分,再趕二十里路就可到處小鄉鎮,可是天忽然下起雨來,淋了他們個措手不及。眼見天黑路滑,前不挨村後不挨店的,所幸離大路不遠還有個破茅屋子,忙轉了馬頭奔過去。

幾人草草吃些東西,困意漸漸上來,各找塊干淨地方裹了厚衣服躺下入睡。

到了半夜,驪蛟听到馬兒輕輕嘶叫,一下睜開眼。他耳朵貼著地面,竟听到路上有嘈雜的腳步聲。此時雨已停了,兩盞羊皮燈也早熄了火,無數啪嗒的聲音灌進耳朵里,還真有些讓人發毛。

他起身湊在茅屋破縫隙邊一看,正有好大一隊人馬從外面路上經過。這隊人中每隔二十余人才點上一支火把,在泥路上拖出條長長的軌跡,有好幾百人之多。難得的是他們人數雖多,秩序甚為井然,一個接一個,不發出多余的聲音。

驪蛟覺得腰上有東西踫了踫,側過頭,阿禤也剛剛醒來,趴在他旁邊。

「是什麼人?」阿禤拿嘴努了努外邊。

驪蛟搖搖頭。

「他們的長相真是奇怪呢。個子矮矮的壯壯的,鼻子扁塌,下巴又凸又長,象是沒進化的猴子呢。」阿禤嘻嘻一笑。

可不,仔細一看,那些人就象阿禤描述的模樣,而且胳臂粗長,肩頭微微往上聳。再看他們腰帶上,都別了把粗笨的石斧。驪蛟略一思索,「莫非是生活在西北高原的貝崧穴人?听說是個沒有開化的土著民族,外人看不起他們,他們也總是避免和外人接觸。」

「難怪要半夜趕路呢。不過不管什麼人半夜三更一窩蜂出現在這種人影兒難見的鄉野,都挺詭異哦。」

「是啊。不愛和外界接觸的他們,為什麼帶動如此多的人馬山高地遠地到這種地方來?」

「莫非是搬家?」

「不知道。還是別理會他們。听說貝崧穴人驍勇好斗,不過在自身利益不被觸及的情況下,他們不會去招惹外族人。」

這樣看來,連日一直游移在後面的眼光,莫不就是這些貝崧穴人派出的先行者。

既然沒有危險,兩人重又和衣躺下,很快便沉沉進入夢鄉。

早上起來收整好,騎馬上路。

明瓏指著尚未干透的泥土上紛雜的腳印,驚訝得大叫︰「哥哥,你看,怎麼會有這麼多的腳印?」

阿禤假裝正經地答話,「你不知道有地仙的說法嗎?其實就是些喜歡少女的丑怪獸人,專門在半夜成群出來亂跑,好抓年輕姑娘回去當糧食。」

驪蛟也不去揭穿他的胡謅,哈哈大笑跑到前面去了。

意外叢生的旅途終于在有驚無險中到達了目的地,三個少年旅行者再次踏上了朵梅崍的地界。

時隔半年有余,曾經因失去水源造成的恐慌和危機感已經慢慢從居民心中消散。他們的日子依舊平靜。田野上隨處可見三兩屋舍,紫色清流緩緩從水渠里淌過,帶動起簡陋的水車不停旋轉,平給簡單的田園生活添上若干詩情畫意。

馬匹行走在去年經過的大道上,遠處青山隱隱,倒不由令人回想起當日地母神廟前的月桂小姐選拔賽來。明瓏頗為惋惜地搖搖頭,「如果不是可惡的麥路朗攪局,真想見識見識最後的祭祀盛會,還有號稱最美貌最聰慧的金月桂小姐。」

「你是巴不得金月桂小姐會是你吧。」阿禤調侃的怪腔調一如往常,讓人恨不得掐斷他的嗓子。

進了朵梅崍城,先去找落腳處。逢著傍晚,到處餐飲都人滿為患。

他們隨便找了個旅店,正要進去,迎面駛來幾乘人馬,也停到這店外。

來人中除了一個是頭遮面巾的年輕女客,其余都是粗樸的男客。一個須發雜亂,相貌頗有些粗陋的中年男子探頭望望店里,擁擠的客流讓他直皺眉頭,「什麼玩意兒!朵梅崍這陣子還真是熱鬧,貓貓狗狗的人都往這擠。」

他的同伴打量著勁揚和疾影,發出贊嘆聲,「好漂亮的馬!」

早有伙計迎出,一邊牽馬去馬廄,一邊迎客人入內。

餐廳里幾乎是座無虛席,剛好角落里有桌客人吃過,伙計連忙招呼新到的客人湊合著坐一張桌子。

明瓏悄眼看同桌除下面巾低頭吃飯的女客,雖是粗衣素顏,不掩其花姿玉容,眉宇間更有種沉穩大氣。那姑娘的同伴年紀都比她大得多,那粗魯男子還被她稱之為叔叔,對她卻都極為客氣。覺察到明瓏探就的目光,他們神色明顯不快。

現在是客流高峰期,老板也和伙計們一起進進出出幫忙。遇到三兩熟客,他便笑容滿面地和他們打招呼,「先生們,你們這次來又是為了去看紫泉谷的奇觀嗎?」。

「紫泉谷」三字顯然引起了諸位食客的注意,大家的目光都往這邊聚集過來。

被問到的人呵呵回話︰「那是當然。新出現的泉眼已經噴發過三次,這個月圓之夜一定會再次噴發的。」

旁邊的客人搭上話頭,「我們也是听說紫泉谷的神秘泉眼,專門從很遠的地方趕過來看的。听說泉水非常神奇,可以治療疾病延年益壽,都是真的嗎?」。

「那個我可不知道。但喝了泉水,的確讓人非常舒服。所以,我願意相信傳言是真的。」

一時餐廳里人人都聊起了這個話題,附近的紫泉谷可出了好幾次新聞呢。最讓人惶恐的是去年九月的時候,流淌了幾千年的水流突然干涸,守護在山谷里的霧氣也消失得干干淨淨。這可怕的事甚至引起了朵梅崍世傳守衛的關注,但即使是享有盛譽的他們也沒能解決問題。誰知只過了幾天,山谷重又流出了芬芳清澈的水,同時市里還收到兩大箱不知來歷的珠寶,以作為救援旱災的善款。

諸位食客說到救災濟貧的財寶,都是大贊那不知名的善人,更有人猜測紫泉瓶也是他送回來的,若能查知是誰,定要全城拜謝,為之立廟供位。阿禤听得搖頭晃腦眉花眼笑,幾乎就想跳將到廳中將腰一叉,老子幾個就是給你們朵梅崍救了苦難的大善人。

客人們繼續說道,盡管沒了捕殺生靈的迷霧,昔日的恐怖傳聞還是讓人懷了敬畏不敢靠近山谷,只有谷頂身著古戰甲的士兵尸首引起了一支小冒險隊的注意。三個月前,冒險隊員在月夜下看到了異事,巨大的泉眼旁邊又冒出了幾個較小的新泉眼。起初居民們把之看作無稽之談,但傳言越來越廣,許多膽大的年輕人陸續踏進了那個曾經的禁地,並帶回了確鑿的消息。人們終于相信那是表示賜福的神跡,以後便人群蜂擁,甚至月圓之前一兩天就開始守侯在那里。

突然出現的泉眼夠讓人咋舌了,更不可思議的是,在新泉眼周圍的石頭壁上,還發現了幾個天然痕跡的大字︰我主應天!

看來一切都是上蒼的眷顧,供奉有七大主神的朵梅崍理應得到這種富澤。

石頭上的字,听起來挺有趣的樣子。阿禤以手支著臉,想到初見濯汐時樹干上顯出的字。那些所謂的神,還真喜歡故弄玄虛呢。

被撩起好奇心的驪蛟不由問同桌的客人,「先生們,你們是本地人吧,真見過那泉水的神奇嗎?」。

那幾人從頭到尾都只顧著吃飯,沒參與這個熱鬧的話題,被驪蛟主動問到,都顯得頗為冷淡。被年輕女子稱為叔叔的粗陋男人不耐煩地回答︰「什麼妖里怪氣的泉水,老子沒興趣去看。」

驪蛟听得一愣,未及再說,那漢子身旁一個領頭的模樣的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吃完了咱們快上路,別耽誤了時間。」

便叫老板來結了帳,拿了隨身攜帶的物件走人。

阿禤賊溜溜的眼楮追著他們的身影消失在門外,捋了捋袖子,「呵,脾氣還真古怪。」

「反正都是過路人,不用去理會。」驪蛟安然說道。

這時候明瓏听滿堂客人說得興起,迫不及待搖晃哥哥的手。「哥哥,我們明天就去紫泉谷。」

「阿瓏你總是這麼性急。後天才是月亮正圓的日子呢。到時我們去看看熱鬧就可以了,不用和人家搶什麼神水,何必早早擠在那里。」

早上起來,天氣出奇的好。天空碧藍透徹,燦爛的陽光利利落落,隨園中花香一起撲進窗台,映照得一屋都是干淨爽朗的溫暖。

窗沿下植滿了芬芳爛漫的玫瑰,藤架上爬起細碎的紫藤花,沿路還有怒放吐蕊的仙客來。坐在奼紫嫣紅中亦如春花般鮮女敕妍麗的,則是老板的幾個妙齡女兒。她們飛針走線,精美的衣物在手里漸漸成形。時時有客人們從她們旁邊走過,為少女的手藝而駐足,稍微幾句討價還價便將一兩件新衣收到囊中。

沐浴在如此和麗的春guang之下,誰都有理由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

更何況一個天生麗質的花季少女。明瓏懷了朦朧的喜悅之情,從店家姐妹手里挑揀了一套民俗味濃郁的大紅長裙。簡約大方的式樣,鮮亮熱烈的色調,襯出鏡中少女別樣的風情。

明瓏在過往住客贊嘆的目光中走下庭院,和同伴們跨馬出發。昨天已經商量好,先把前次的遺憾補回來,把七大神廟好好游一次,再順次游訪紫泉谷以及傳說中最美聖女碧藺沙的故居。

四月的天氣不同金秋,沿路沒了馥郁撲鼻的桂花,但透過連天的綠色,間或都有紅艷欲滴的杜鵑,分外的賞心悅目。蜿蜒山道上,一乘如火熱烈的駿馬,載著如火明艷的少女,更引來無數稱羨的目光。

到了山腰便是第一座神廟——地母神廟。大概因為紫泉谷神秘泉眼的緣故,帶動得整個朵梅崍的旅游業蓬勃發展,即使是個普通的日子,神殿內外也是人氣十足。

明瓏習慣性地拿出旅游指南,笑眯眯地問︰「阿禤,你知不知道為什麼上山第一座神廟是地母神廟?」

「一定是她在主神中的地位最低了唄,其他主神都虎視眈眈坐在她頭頂上,好用力地踩、踩、踩。」阿禤隨口亂答。

明瓏將旅游指南卷成筒,用力打在阿禤腦袋頂上,「說你笨,還不喜歡讀書呢。所謂地母,當然對人類來說是象母親一樣偉大的神啦。傳說中的大地神悲憫眾生,以她寬闊的胸懷承擔起人類可能遭受的各種苦難,平衡各族之間的種種矛盾。是她讓大地生機勃勃,運離了瘟疫和傷害。」

「阿瓏,」驪蛟接過話頭,「你說的都是我們佳潞蘭那邊的傳說吧。我們佳潞蘭族傳說中的第一主神就是地母,她獲得的祭禮也總是最豐厚。」

「都是一樣的嘛。總覺得比起其他主神,人們更喜歡地母。」

阿禤存心找茬似的反駁,「傳說都是靠不住邊的。那些高傲的神,被信男善女們無限夸大,鬼才知道真實的他們究竟是什麼樣的。」

「你這人怎麼老是懷疑一切的樣子?在供奉有神的地方說褻du神靈的話,就不怕遭雷劈呀?不跟你說了。」

明瓏丟了手,一個人跑到前面去。阿禤訕訕地看驪蛟,把馬先找地方寄放了,才拔腿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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