溟天曲隱 第二十三章、神泉

作者 ︰

引路人沒去留意驪蛟在做什麼手腳,他有更重要的事要操心。在驪蛟拴馬的時候,他已忍不住發出抱怨。「你們來得的確太遲了,不然不許把馬弄到離目標如此近的地方。所有聯絡好的人馬都在三天前就到齊,並已分配好任務隨時待命。如果大家都象你們這樣臨時趕到,會擾亂我們計劃的。」

事情到了這地步,倒不好再說自己只是與之無關的游客了。驪蛟只有小心拿話應付,「的確是我們太大意,路上有些事耽誤,沒計劃好時間。」

「為了確保萬無一失,各路援手來前都不知道具體要做什麼,也難怪你們沒當一回事。我現在也沒有更多時間解釋,記著幾件事就可以。現在不要暴露自己的蹤跡,也就是說不要讓下面谷底的人發現我們。等信號發出之後,你們再采取行動。」

正要問他是什麼信號,他將手攏在嘴邊吹聲宛如鳥叫的口哨,立即從草叢里鑽出個著同樣銀灰色衣裝的人。

「翟蒙先生,」引路人單膝下跪,這樣稱呼後出現的同伴,「這幾位朋友帶有‘大人’的高級印信,表明他們是最為得力的援助者。」

「你們來自哪里?」翟蒙並沒因為印信而表示出熱忱。

阿禤拿手指捅捅金鱗子,後者月兌口而出,「我們是海妖族的人。」說出這句話,他馬上把腸子都悔青了。該死!暴露身份,那不是在為整個海妖族樹敵嗎?為什麼自己老是被阿禤牽著鼻子走啊?

翟蒙眼楮一亮,迅速作好了決定,「很好,我們今天的計劃,水正是最重要的道具。跟我來!」

這山谷一側是陡立的懸崖,轟隆的水流從山壁上沖刷而出,蜿蜒流出谷底。在懸崖兩邊的坡地,已經埋伏了幾千名來自不同地域的人——之所以知道他們來路不同,是因為他們的服飾雜亂無章,而且有明顯的地方特色。而翟蒙,直接把新到的四個援兵帶到了埋伏圈最前沿。

在這個靠近山谷出口的水岸地段,令人難以想象地堆滿了人,隱藏在林木和石頭背後。他們或站或蹲或跪,都是嚴陣以待的架勢,緊緊盯著谷底中央。

如此多的人,到底在謀略什麼?

眼光左右一探索,視野中闖入了幾個熟悉的背影,竟然是飛簍子一伙人。金鱗子和水匪們有過短暫的愉快交往,剛想和他們打招呼,被阿禤及時以眼神制止了。

在這個位置,可以更好看清山谷的狀況。谷底以河流為界,兩岸分別有二十多人和四個人,手里持有火把。他們都穿著相同式樣的鎧甲,而且儀態威嚴,絕不是什麼所謂的「家奴」。只不過左岸的人甲色為銀,右側人少的為金。

翟蒙把新盟友交給這個區域的負責人,並簡短地介紹了目前的事態,他們的目標是水岸右側穿金色鎧甲的人。但水岸這個組的伏兵暫不負責主要的進攻,而是其他人在捕殺目標時,如果出現意外而進行協助。

捕殺?他們在這里的任務竟然是充當某個有預謀事件里的凶手?而且雙方的人數如此懸殊。

對他們的詫異翟蒙並不覺得意外,語氣甚至還加重了些,「你們既然拿著‘大人’給的印信到了這個地方,那早就應該懷了為‘大人’拼死效力的決心。」

翟蒙匆忙的身影消失在將盡的暮光里。奔前跑後的他顯然在本次事件中起著舉重若輕的指揮作用。

「小游,」阿禤捅捅金鱗子的胳膊,輕聲叫他。那小家伙剛才听了翟蒙的話,又流露出懼怕的神情,緊緊挨著他趴在草堆里。

「嗯?」

「今夜的事情,你到底知道多少?」

「我,我能知道什麼?我只是和飛簍子他們玩過一段時間,探听到他們受人所托,有很重要的事來朵梅崍。」

「還有呢?」

「沒了。」

「翟蒙嘴里的‘大人’是誰?你見沒見過他?」

「你真笨!傻瓜都知道出來負責聯絡的人只會是跟班。真正的大人物哪可能輕易出場,都是隱藏在幕後發號施令的。」

「你是海妖族的王子,也是很尊貴的大人物哦,怎麼就到處亂跑了呢?」

一提到這事,金鱗子小小的臉就變得憂傷,又有些嚴肅了。他遲疑了一會兒,說︰「好不容易才出次宮,我甩開隨從到處跑可不是因為貪玩。我,我是為了我哥哥。」

「教你武藝的哥哥嗎?」。

「嗯。教我武藝的是二哥,上面原來還有個大哥。他們都很厲害,先後被立為海妖族的王儲。可是大哥七年多以前就被人殺害了,去年二哥也死了,都死得很慘,很慘。」

阿禤沒吭聲,一下想到彤越島懸湖神殿里被釘在牆上的那些尸骨,忍不住一陣惡寒。稍遠的明瓏隱約听了什麼,微微轉過眼看看他們。

金鱗子舌忝了舌忝發干的嘴唇,又說︰「我一直希望自己可以變強,可以為死去的哥哥和其他族人報仇,可以不再被別人以武力要挾。我在異離域見過你們,听說過你們的事跡呢。你們真不愧是傳說中最強大的佳潞蘭族人,和瑟拉修王翊昕一起殲滅了混蛋付承踐和他的爪牙,雖然彤越島毀了,雖然哥哥也……雖然如此,還是讓人覺得振奮。所以,我在沉茗湖踫到你們才想著跟你們,想變得象你們那樣厲害。」

阿禤很謙虛地在肚子里坦白,我們可不夠厲害,差點死在你們海妖族的修煉場。說出的又是另一樣的話,「但你得罪了明瓏哦。」

「我偷她項鏈只是一時好玩嘛,項鏈上的石頭和飛簍子手腕上的石頭很象,想多看看。後來想偷她的耳墜子,是因為那東西很厲害啊。」

明瓏的耳墜子當然是好東西,至少這小家伙昨天都還在想打它的主意。阿禤還要問些話,听到谷中嘈雜聲起,忙挪了視線探望。

這個時候,山壁上發出了突突的聲響,站得較近的人都不由往後直退。轟一聲響,半空山壁破開,四股泉水憑空涌出,正如四條懸掛的白練嘩啦瀉進下面的水流里。那情景,就是最近在朵梅崍一帶廣為傳頌的神泉!?

谷底披鎧甲的士兵們精神振奮,一起舞動火把高呼,「我主應天!我主應天!」

四圍的伏擊者雖然被安排在這里,但都不知其中的內幕,見此狀況無不詫異。兩岸的士兵分明就是一家人的樣子,為何要攻擊其中的一支,而且是趕盡殺絕?

泉水越涌越急,離得近的士兵喊起來,「看,山壁上有字!」

果然,在四道泉水的上方,各突起了一個天然石褶勾畫而起的足有籮筐大的字。皎白月華之下,即使在較遠的位置也可以清楚看到那四個字正是「我主應天」。

歡呼聲中,有遠遠的聲音一重重傳來,「天煜宮蒂珞維王陛下雷霆鈞駕到!」

這個如雷貫耳的名字沖擊在山谷四方,立時快令人血液凝固了。今夜的主角之一,竟是令世人聞之膽戰心寒的天煜宮蒂珞維王麼?不屑踏足凡世、高貴無上的他為什麼會來這里?他是密謀者的幕後首腦,還是被算計的對象?

兩手緊緊攀住岩石的驪蛟剎時出了身冷汗,仿佛看到一張大網當頭兜住,無路可逃。如果自己不那麼好奇,如果當初正視一下寫有「勿南行」的紙條,便不會主動送到這張網中。自己一人也罷了,還有阿瓏和阿禤。

很快,清脆的馬蹄聲壓過水流的聲音,一行二十余人踏了月色從右邊一條路上俯沖而下,清一色穿著奪目的金黃色衣裝。那麼,蒂珞維王將是今天要被追擊的對象了。

金色的隊伍開進山谷,此前已侯在山谷中的兩支士兵停止歡呼,全都以手撐地曲膝半跪。左岸一名領頭模樣的人朗聲報上自己大名,「縱天營卑將捷卡辛恭迎蒂珞維王陛下,歡迎執天將軍昭若煌大人、輝天將軍允賀大人駕臨。」

右岸將士眾星捧月,迎出匹雄壯的黑馬,馬上騎士輕衣緩帶,不象同行人那般穿戴沉重的鎧甲。此人金發拂肩,容光逼人,即使遠遠看去,也能感受到他來自世家貴族的高傲和威嚴。他左右緊緊跟隨的兩人,從服飾和氣質看來,應該是左岸頭領捷卡辛所稱呼的昭若煌和允賀。

允賀,這個名字從明瓏的記憶中浮現出來。是的,他曾在異離域的大巫師任命慶典上與自己共舞;也是他,穿著平民的裝束出現在堇涼河上,以酒杯來試探過自己的飛剪。同樣的,驪蛟也想起了這個人。那麼,堇涼河劫走筆記本的,留言叫自己等人不要南行的都是天煜宮的人嗎?

他們不知道,允賀年輕有為,統領的輝天營更是天煜宮外派五支部隊中最強的一支。

雷霆鈞勒了馬,尊貴的腳踏上這片曾堆積了無數枯骨的土地。已習慣萬眾仰望的他並不為這隆重的迎接稍有動容,只淡淡地說一句︰「都起來吧」。

諸人為他威儀所懾,慢慢地站直了身,仍垂了眼不敢正視。

王者的目光徐徐從每個士兵臉上移過,最終落到捷卡辛那里。

「捷卡辛大人,你駐守的縱天宮離這里數百公里,能夠及時發現離輝天宮更近的神泉並上報到天煜宮總部,可謂大功一件。」

剛剛站起的捷卡辛趕緊又以頭搶地,無比卑謙地說︰「屬下卑賤,不敢居功自傲。神泉突然顯現,是陛下您富澤深厚、威名蓋世,正該應承天意,一統天下。」

雷霆鈞示意捷卡辛起身,抬眼凝視著滔滔不歇的幾股水流,以及泉眼上的幾個大字。

「我,主,應,天。」他語調平穩地念出這幾個字,沒有震驚,也沒有喜悅。

這,真的是天意嗎?是蒼天要自己為光榮的蒂珞維族寫上最為輝煌的一筆?建功立業,是多少有志男兒的夢想,但,塵世注定只有一個雷霆鈞,永世不朽的雷霆鈞……

「昭若煌大人,」他目光轉向了自己最為倚重的大將,「這字很有意思,對吧?」

「的確。真是了不起的聖跡,不就近看看,會很遺憾呢。」昭若煌不疾不緩地回答。

「呵呵,大人何不親身上去瞻仰,也替我叩拜上天諸神的恩寵。」

「是。」

昭若煌折轉身沿河岸走到陡直的山壁下面,伸手搭住粗糙的山石,一提氣,身子便如只放飛的風箏,節節往上攀升了。身為九天將軍之首的他很少在人前顯露工夫,這會兒雖是手腳並用,但動作一氣呵成,盡現瀟灑靈敏,引得下屬齊聲喝彩。

讓位高權重的昭若煌大人親自上去查看,蒂珞維王果然很重視此事呢。

到了半山壁,昭若煌放緩速度,開始象壁虎似的橫向爬行。他越過泉眼頂部,停在「應」字下方。那些字,沒有人工雕刻的痕跡,也不是從其他地方做好手腳挪過來的,確實與這山壁混然為一體。

但事情,絕不會這麼簡單。

在泉眼和文字之間,細細去感受。對方刻意隱藏氣息,但「他」要維持這個所謂的奇觀,不可能一點馬腳都不露出來。

「陛下,」捷卡辛滿面笑容地立在對岸,「這泉水正象本地居民盛傳的那樣,充滿了不可思義的魔力。它令病人康復,令老人恢復氣力。听說如果是肩負有天命的君王沐浴在神泉之下,他會獲得整個宇宙最強大的連神也會為之驚嘆的力量。」

也許恭維話听得太多,雷霆鈞對捷卡辛的話不置可否。但力量,的確是自己渴望的東西。雖然已站在人類的頂尖,那還遠遠不夠。

「王!」攀附在山壁上的昭若煌突然發出呼喊,「趕快離開水岸!」

埋伏在下游方向的狙擊者們還沒有來得及作出任何反應,從半山壁襲來一個耀眼的雪白光球。

驪蛟喊聲小心,用力按住明瓏的腦袋,把她壓在身下。

那光球晃得人睜不眼楮,越過這排伏擊者的頭頂,打中後面一個依蔽在樹木旁的壯漢身上,再打中其後更遠些的一個土包。

對面山壁的泉水頓然終止,其上的文字也消于無形。眾人揉揉發花的眼楮,看到被光球打中的壯漢遍體血肉模糊,已然斷氣;光球落地的地方泥石掀翻一大塊,晃悠悠站起個老婆婆。

好險,若不是斗魚族那小子承受了霹靂電光擊大部分力量,自己這把老骨頭就該散架了。

這體態矮胖白發蒼蒼的老太婆,竟又是個意外。在斗弦宮時,正是因為她的提示,才讓阿禤成功破解了浣芫香。身為前輩女巫的她,為何也會在這里?難道今夜相爭的雙方,其一是異離域?這怎麼可能,多遭變故的異離域正是勵精圖治重建家園之時,哪會大費力氣去攪上天煜宮這個大敵?

老婆婆彎腰拄根木杖,抹抹額頭上滲出的血漬,「昭若煌,你這小兔崽子,看家的霹靂電光擊都使出來了。」

四十多歲的昭若煌竟被她罵作小兔崽子,想想也夠好氣夠好笑的。

「斗魚族的搬山運石法,異離域的御水術,這個‘神泉’的來歷還真是大呢!身為異離域五大掌護使之一的御水女巫,阿奴卡前輩,你居然會淪落為他人的走狗,不是很可悲嗎。」

「哼,人各有志,還輪不到你個小東西教訓我。」

昭若煌懶得和這倚老賣老的家伙費口舌,松手跳回到地面。

剛剛的突發事件已讓兩岸天宮將士都退離了河岸一大截,紛紛拔出武器,戒備地看著對方。

「捷卡辛大人,」昭若煌的目光移向了自己的下屬,「象兒戲一樣可笑被偽造出來的神泉,你應該比我更知道其中的緣由吧?」

捷卡辛大笑,「假的又怎麼樣,你們還不是踏進了這個山谷。」

「你真以為我們就輕信了你制造的各種謠言?看看你漏洞百出的伎倆!別的我懶得多提,就說谷底谷外茂盛過于的草木,誰不知紫泉谷昔日被霧氣覆蓋,寸草不生,僅僅半年的時間哪長得出多少草木,有腦子的人都該想到是有人刻意移栽過來的。而在草木的後面,就藏著你們或靠引誘或靠恩惠或靠威逼網羅來的幫手。」

「昭若煌大人,你好象對我的行動都很了解的樣子,這麼說你們是有備而來了?」

「對付你這種貨色需要什麼準備,我不過是陪王偶爾出來散散心而已。收拾收拾公然冒犯王的逆賊,也是種有趣的游戲。」

昭若煌的鎮靜自若多少讓叛軍有些躁亂。莫非想甕中捉鱉的人反倒陷入了對方的圈套?

不會的!得到雷霆鈞離開天煜宮的消息之後,沿途都派出了人馬追蹤。他們此來確實只有眼下這麼點人,即使加上允賀先行派來核實情況的四個人,也不超過三十人。盡管設下的第一個圈套便被昭若煌破壞,己方仍有勝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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