溟天曲隱 第四章、報信

作者 ︰

可能嗎?娑眉妮和楚薰都詫異無比。身為神殿聖女的她們,還從來不知道暗夜神是沒有形體的。在暗夜之神的神廟里,他的神像可是栩栩如生地俊美。

「絕對沒錯,因為我親眼見過暗夜。只是,世間流傳的主神都是七位,我親歷仙境,雖然沒有福分一一拜訪各位主神,也是听說他們是七位。為什麼偏偏碧藺沙舊居里的主神像要多一個?」

兩位聖女都答不上話。如果這些畫沒被雷霆鈞撕毀就好了,真想馬上帶回神殿去做個對比。不過她們都清楚地記得,八張古畫上是沒有題字的,哪張畫對應哪位主神也只是說說而已,沒人去印證過。

「娑眉妮,」楚薰吞吞吐吐說道︰「有件事我從進入神殿那天起就很奇怪。這聖山上眾位神侍還有老百姓都知道,咱們聖山某處荒林里有座廢墟,看樣子曾經也是座規模很大的神廟。那里一直是默認的禁地,大家都自覺地不去接近,更不會向外人提及。但我想不通,為什麼不干脆拆除它,或是重新修建呢?」

「是有這樣一座廢墟。我也不知是什麼緣故,好象它已經存在幾百年或者幾千年。我曾經悄悄問過我的老師,上一屆的地母神殿聖女,她老人家顯得非常敬畏的樣子,叫我別瞎問,存在的事物自有它的道理。」

楚薰心頭暗想,等過兩天輪休出去,一定要好好問問皎絮大師這檔子事。

翊昕思慮著,「難道真有第八位主神存在,或者是曾經存在過?」

「就算有吧,和蒂珞維王此來的目的有什麼關系?」

「我不知道。從輕易撕毀畫來看,畫上並沒有雷霆鈞想找的東西。把這些畫帶回來,不過和他們大肆搜羅書籍一樣,他們不想放棄任何可能存在的線索。」

「我還是再花點工夫,看能不能從蒂珞維王房間里偷本書出來。」楚薰盤算著。

「我手里倒是弄著了一本,但上面的字很古老,我不認識。」說著翊昕將先前竊到的書拿出來。

娑眉妮抿嘴一笑,接了他手里的書,「算你運氣好,作為神殿中人的修行內容之一,我們略學過些,雖比不得皎念、皎木這些大師,也勉強認識幾個字。」

這書冊裝禎精細,發黃的頁面已有些朽脆,散發出淡淡的檀香味,打開來看,里面全是手寫的文字,顯然是很珍貴的古物,竟被昭若煌當大白菜似的成捆拖了回來。

「你從哪兒弄到這麼稀罕的東西?」她問。

「是雷霆鈞抓捕來的某個學者專門挑選出來的,我想總會有些價值。」

娑眉妮隨便翻開一頁,手指在字行下面慢慢移動,念出若干不連貫的詞匯,「侵犯,激戰,巨大的傷亡……」

「小姐,你可不可以把它連起來讀?」

「啊,你知不知道古代的語法和現在完全不一樣,就算每個字都認識也未必能翻譯出正確的意思。何況又不是經常接觸這些東西,都忘差不多了。」

罷了,認識幾個單詞總比什麼都不知道好。既然是她們的修行,也許還能在神殿里找出僥幸逃出殘殺的古文高手吧。

翊昕若有所思收攏了眉,回想到前日雷霆鈞當驪蛟面抖出的薄紙,據說是紫泉瓶上文字的譯文。雷霆鈞為何要為驪蛟有這紙譯文而惱怒?為何要派人奪取紫泉瓶?那上面的文字又是什麼?昭若煌對自己去過碧藺沙舊居耿耿于懷,到底在猜疑什麼?

娑眉妮繼續念下去,楚薰也湊在旁邊指指點點,「……守衛,嗯,和前面單詞連起來,莫非是‘世傳守衛’的意思?……這個單詞,表示奉獻還是祭祀啊?」

「都差不多,也可以做犧牲講解。後面的單詞是血液。」

「血液?真是直白,念成熱血不是更有感情一些嗎?」。

「去!少擠兌我,咱們都只好這點水平。接下去的呢?」

「精粹,不朽的魂魄……」

「等等,娑眉妮!」翊昕突然出聲。

「怎麼了?」娑眉妮停止閱讀,眼光從書頁上投過來,「別催嘛。我說了呀,這種古語深奧得很,一時半會的我們哪看得明白。」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他急于理清思路地揮著手,「剛剛在濯汐房間,她昏迷中說過什麼來著?」

「哦,她說的話很奇怪呢,有提到磬音鈴,世傳守衛,神殿什麼的。對了,她提到個人名,叫我做雨玳。」

「雨玳?那你們知道她是誰嗎?也許她是這個事件中的關鍵人物呢。」

「這,沒听說過。」

「濯汐還說過什麼?粹魂,‘粹魂有世傳守衛看管’。你們知不知道粹魂是什麼?是人名,還是什麼事物?」

聖女們莫名地搖頭。

粹魂,粹魂……血管之中一下又感覺到了那種躁熱的涌動。翊昕坐進張椅子里,顫抖的右手胡亂抓到只木梳,手指用力一收,竟喀地將之折成兩段。

娑眉妮有些擔憂地看看他,目光依舊落到剛才終止的地方,「不朽的魂魄,莫非就對應著濯汐小姐提到的‘粹魂’?」

「你看看,書里有沒有反復出現過類似的單詞?」翊昕提醒她。

「有啊!」楚薰眼尖,接連在書頁上點了幾下。

「這單詞附近大概有什麼樣的描述語言?」

「承載著希望,王者的,至尊無上的,鋒利,強大……」兩位姑娘逐一分辨著生疏的詞匯。

去豆田鄉,如果那個擁有「劍靈」之血的女人還活著……腦海里掠過父王那句蝕刻入骨的囑托。

「我知道是什麼了。」翊昕喃喃說道。

兩位姑娘將信將疑,一起用探詢的眼光看他。

翊昕埋下頭,顯得那麼疲憊地將前額抵在掌心里,「粹魂,是一件兵器。」

「你怎麼知道?」

「昨天我跟隨霍冶賁老首領進入世傳守衛的聖地,他告訴我那地方多年前是個兵器鑄煉場。老首領正是召喚劍魂的力量讓我可以暫時保住性命。如果沒猜錯,濯汐提到的由世傳守衛看管的粹魂便是昔日名兵中最為厲害的一把。」

世傳守衛善鑄利器,即使在這個時代,他們的手藝都是很難得的。可很少有人,包括世傳首位的眾多高級首領,都不太了解很久以前他們的鑄兵史有多麼輝煌。隨著歲月流逝,世傳守衛早已鑄造不出一把可以呼風喚雨的頂級神兵。

「老首領提到過粹魂嗎?」。娑眉妮仍覺得難以置信。

「沒有。」這也是他疑惑的地方。他清楚地記得,霍冶賁說泯星刺是世傳守衛中唯一保留著的古代利器。但霍冶賁沒提及,並不代表就沒有粹魂這東西,漫長的歲月隱去了太多秘密。

「蒂珞維王他……」楚薰喃喃接上半句話,又說不下去了。

「他和傲凌宵來朵梅崍的目的,就是粹魂。」

一字一句說出的結論讓娑眉妮和楚薰都有點回不過神。但試想以雷霆鈞今日的地位,權勢、財富都是應有盡有,除了上古時留下的至尊無敵的神兵,還有什麼值得他處心積慮地想要得到呢。

粹魂的威力,翊昕並不知道。但此刻他血管里沸騰的劍魂力量,已讓他看到了某種可怕的事實。

「那剛剛被派出去的天宮軍……,蒂珞維王知不知道粹魂與世傳守衛有關系?」娑眉妮想到了這個嚴重的問題。

「你們把這本書收好。」翊昕一下撐起身,「他們匆忙帶那青年學者離開,又匆忙趕回,恐怕已挖掘到了很重要的線索。你們留在這里,盡量毀掉雷霆鈞手里的書籍文案,阻止學者們透露更多的信息。至于我,我會找到在莊園外接應的世傳守衛,立即去他們的總部。但願那地方真的夠隱秘!」

「你打算從花園水池下的密道潛出去嗎?」。

「是!」

「小心些,潛下去相當長一段距離才可以進入外圍的河流,你的傷……」

「沒關系,娑眉妮小姐。我們必須趕時間。」

他人已經走到了陽台邊,警慎地打量著樓下的狀況。

「瑟拉修王!」娑眉妮叫住他。

遲疑了下,她說︰「請多為自己保重。」

他沖她點點頭,身影消失在陽台外的黑暗里。

深夜,整個莊園都陷入了寂靜的黑暗。但可以注意到,某些房間還有燈光透出,照出仨倆偶爾走動的人影。在樓層盡頭的侍女房,並頭躺在床上的兩位姑娘與那些運籌帷幄的大人物一樣,依然未眠。

「娑眉妮。」

「嗯?」

「天宮軍真的對世傳守衛采取行動了嗎?朵梅崍會不會被拖入戰亂?」

「我不知道。」

「蒂珞維王是個可怕的男人,他在紫泉谷,還有這莊園的所為……真讓人覺得害怕。」

害怕?誰不會覺得害怕!在和平年代成長起來的神殿聖女,根本就沒經歷過戰爭的殘酷與悲慘。

娑眉妮翻了,摟住楚薰的肩,「也許是我們把事態想得過于嚴重了。也許蒂珞維王對朵梅崍根本就沒興趣,他之所以還留在這里,不過是為了對付他那野心勃勃的弟弟。」

「我倒寧願是自己嚇自己呢。可是,從去年開始發生的那些事情,絕不只是兄弟恩怨那麼簡單。還有剛剛咱們談過的話題,總覺得朵梅崍這麼多年的和平寧靜後面隱藏著什麼可怕的秘密,就象,就象是座潛伏的火山,說不定有一天突然爆發了,會把我們統統吞噬掉。」

「傻瓜,事態沒有明朗之前一切都是猜測。蒂珞維王是很強,但我們有地利人和。碧藺沙聖女可以帶領老百姓力挽狂瀾,拯救朵梅崍于崩潰邊緣,為什麼我們不可以。況且,我們今天的處境可比幾千前那種神鬼混戰的時代好多了。」

「娑眉妮,你已經擔任了兩年的聖女,見識比我多。而我還差得太遠,許多技能還沒有學會,只怕辜負了眾位神侍大人推我為聖女的期望。唉,如果‘時光之眼’還在就好了。」

「‘時光之眼’?是什麼神術嗎?」。娑眉妮奇道。

楚薰意識到說漏了嘴,臉上微微一熱。轉念想到娑眉妮也是神殿聖女,且向來穩重謹慎,說與她听也不太過,續說道︰「我偶爾听神殿中的前輩提過,據說是樣能知過去未來的寶物。可惜這寶物早就失傳了,否則就可以避免那些慘案,也能查出蒂珞維王到底在謀劃什麼了。喂,這事兒可不能說出去,萬一給蒂珞維王知道,又不知要惹出多大的動亂。」

「我才不會去說這個,傳說中的東西當得什麼真。」已有幾分睡意的娑眉妮懶懶地回她,「真有那樣的寶物啊,持有者提前就該知道它會丟失,還不趕緊看得好好的。」

「唉呀,你當我吹牛來的?」

「沒有沒有。好啦,咱們也別老扯這些麻煩事,早點睡了吧。」

「我睡不著,咱們再聊會兒。」

「聊什麼啊?」

「唔,那個,你還在擔心瑟拉修王嗎?」。

「是啊。他只剩下五六天的性命,還要不停奔波勞累。但願吉人天象,可以找到為他醫治銷神槍創傷的法子。」

「你真夠關心他的。」

「為什麼不?別說他現在是對我們舉足輕重的同盟者,就是個普通人,也不該輕視他的性命。」

「是,是。不過你干嘛不委婉點,一點不知道扭捏和臉紅。」

「我為什麼要心虛地臉紅?關照弱者是我們應該做的。」

「他才不是弱者。」

「他現在就是。」

「好吧,好吧,他是。」

安靜了一會兒,楚薰又挑起話題,「不過話說回來哦,瑟拉修王的確和普通的男人不一樣。他那麼年輕,看起來又那麼文弱,可是他與生俱來的沉穩大氣,完全是個最出色的領袖者了。你說人啊,就這麼奇怪,同是年輕的王,蒂珞維王和瑟拉修王差別多大呀。」

「呵呵,才升任神殿聖女的小楚薰,竟然意志動搖,把一個凡塵中的男人夸上了天。瞧我回神殿以後怎麼叫其他聖女、神侍來審你。」

「娑眉妮你真是過分,說得我好象對瑟拉修王有企圖似的。天底下的男人又不是只有他一個。」

「越說越露骨。」

「我才沒有!」

聊這些話的時候,楚薰手里正把玩著系有五彩瓔珞的星月石。她比娑眉妮小兩歲,尋常少女的天性還沒有完全被刻板的神殿戒律洗淨。在她心里,仍然不能免俗地隱約地想象著一些美好的東西。

懷著對未來不同的憧憬,兩位姑娘進入了睡夢的懷抱。

黑夜之中,兩乘快馬往東絕塵而去。

遙望中天半輪殘月,翊昕當真是憂心如焚。已經比天宮軍落後了許多時間,唯一的期望就是他們不熟悉道路,更希望是自己估計出錯。

「閣下說的都是真的嗎?蒂珞維王會對世傳守衛下手?」與翊昕並轡而行的一名世傳守衛問道。他是北路首領庀達連手下的一名小頭目,叫做習舂,與幾個兄弟輪流值守在莊園外監視天宮軍的動向。

「難道要等天宮軍攻破你們東路總部,你才肯相信?」翊昕有點惱怒于他不信任的反復追問。

習舂支吾著不敢再多言。

翊昕從河里潛出來與他們會合,第一句話就是要他立即派人趕往四路守衛的駐地,通知大家趕緊疏散。習舂對這個外來者命令似的話語頗不以為然。何況巫凡平還暗中叮囑過,一定要提防這小子耍花招。不就是天宮軍又大半夜出來瞎逛逛麼,他們哪天不進進出出折騰幾回的,就為這個要世傳守衛全線撤離,也太離譜了些。

不過,懾于他不怒自威的氣勢,習舂還是吩咐了一個兄弟去北路駐地報信,自己則親自帶他去東路總部,其余人等依舊留守原地。

翊昕忍著馬匹顛簸牽扯起傷口的疼痛,焦急地看著兩旁的樹木一拔拔後退。快!快!還要更快!

「外出天宮軍領頭的是誰?」他問。

「看裝束,領頭的是個不到三十歲的年輕人,油頭粉面的象個公子哥兒。」

「有沒有一個比較瘦,相貌很普通的中年男人。」

「沒有。」

還好,看來只有允賀一人帶兵。昭若煌是個行事警慎的老狐狸,不會輕易讓雷霆鈞一人坐守莊園。

習舂跨下坐馬噴著熱氣,翊昕身上亦汗濕了衣服。持續的全速奔跑讓這匹資質尋常的馬快支撐不住了,疾影不得不稍許放慢腳步等它。

「還有多遠?」翊昕不知是第幾次訊問了。馬遭罪,人更不好受。由于浸泡了水,他被繃帶磨蹭著的傷口似乎都要爛透了。好在出發前有人月兌了上衣給他換上。

「快了,以我這匹馬的腳程,最多還有十五分鐘。」

路程已過大半,天宮軍不會已趕到前面去了吧。四周那麼安靜,嗅不到一點激戰來臨前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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