溟天曲隱 第三十三章、舊憶

作者 ︰

庀達連搖搖白發蒼蒼的腦袋,起身遙向南方作個長揖,「霍冶賁老哥,今天我泄露密事,並非出于私心,而是為大局作想,請老哥子您諒解。」

當下說起十幾年前的一樁舊事,「十多年前,我就已是北路世傳守衛首領,與當時的東路首領滿望天,還有綏宓、翁恪你二位兄弟,共同輔佐霍冶賁總首領。有一天半夜,總首領突然造訪我家中,令我去執行一項任務。我想總首領深夜里單身來訪,又是直接將任務下到我頭上,吩咐不得讓任何人知曉,此事必然非常棘手……」

眾人都斂聲閉氣,靜听他說到底是什麼任務值得老首領如此重視。

「我按照老首領交代,托辭有私事要耽誤一段時間,獨自離開朵梅崍。你們別用這種眼神看我,我可不是去尋寶什麼的,而是要追殺人去的。各位知道我世傳守衛的職責,就是鋤暴安良,暗中維護朵梅崍的平安。我輾轉半年,踏遍宸吉大陸甚至還北去深入到恆岱大陸月復地,好容易才在一個叫窩兜子的偏遠地方找到此人。本想那被追殺之人必是個十惡不赦之徒,照了面卻著實令我吃了一驚,她竟是個年紀輕輕的文弱女子,懷里還抱個襁褓里的小嬰兒。我以為訪錯了人,想著盤問一番就算了事,誰想那姑娘一听到我朵梅崍的口音,又看到我挎在腰間的兵刃,馬上哭了起來,罵我說︰‘你們世傳守衛枉負正義之名,怎會比禽獸更加狠毒,真要將我們孤兒寡母趕盡殺絕才可以嗎?’那小女圭女圭看媽媽哭,也跟著大哭不止。」

濯汐想到那哭泣的小嬰兒,如果沒了媽媽該多麼可憐,忍不住插進話去,「老伯伯,您殺了她沒有?」

「小姑娘,你當我心肺是石頭做的麼?我听她提到‘世傳守衛’,知道人是找對了,卻如何下得了手對付她弱不禁風的娘兒倆。我就好言問她,到底犯了什麼事,要躲到這里來。那姑娘哭個不休,偏偏什麼都不肯說。我拿她沒辦法,可也不願稀里糊涂干那傷天害理之事,只有灰溜溜地回去,等著被總首領大人撤職。霍冶賁大人罵了我一頓,說他正是想著我穩重老成,才派我去執行這任務的,哪知我如此糊涂,誤了大事。」

彌堅、翁恪都知庀達連的確是當得起「穩重老成」四字評語的,資歷又最久,素為老首領倚重,想不到曾誤事被罵。

「那女子叫什麼名字,你可問過?」翁恪問道。

「老首領沒說,那女子更是問不出一句話,但窩兜子當地的村民都稱她作阿良嫂子。不過我暗暗揣度,她既然是逃亡到當地的,用的恐怕不是真名。」

彌堅心念轉動,「咱們就且當她叫做阿良。你可瞧見她手里抱的嬰兒是小子還是丫頭?」

「一個裹在襁褓里的小女圭女圭,我連模樣兒都沒仔細去瞧,更不會留意他是男是女。」

「老首領難道沒說過為什麼要殺那姑娘嗎?」。

「沒有。我自然也不敢多問。」

緹箬插問一句︰「那麼,當年老首領要前輩去追殺阿良時,憑的是什麼特征?」

「老首領說是個年齡二十上下的年輕女子,她心靈手巧,善于工藝。最重要的是,她兩只手腕內側各有道血痕。我估量著是天生的胎記,因為不象普通的傷痕,更不象胭脂抹上去的。」

緹箬暗暗點頭,這倒是個明顯的特征,不過對方也是可以設法隱藏的。

「後來呢?」彌堅追問。

「後來?後來我不知道總首領大人如何安排此事,反正他再也沒提,我也再沒見過那母子倆。大概過了一年多,又發生了另一件事兒。那天正是朵梅崍每年秋季最隆重的祭神節,全城老百姓都會去聖山各大神殿歡慶,選舉出新一屆的金月桂小姐,同向諸位主神朝拜。」

听到這里,翁恪神色黯淡,莎眉妮垂眼無語,都想到了某年她與楚薰一道入選月桂小姐的情景,匆匆數載,已物是人非。濯汐則與驪蛟對望一眼,心中亦是感嘆。

庀達連續道︰「照慣例,逢年過節大部分的世傳守衛都會放假,只在各路駐地留守少數人馬。那天東路總部是滿望天兄弟坐鎮,我安排了一個副手守我的北路駐地,自己則帶了家眷與總首領和諸位兄弟一起去聖山神殿觀禮。」

彌堅接道︰「那天我好象也是跟大伙兒一起觀禮去了。」

「可不是。大伙兒喝酒看歌舞玩到半夜才興盡而歸,就你走得早些,要回家去陪新媳婦兒。總首領只帶了兩個貼身小兄弟。我想著他上了年紀,又喝了不少酒,干脆多繞個彎兒先送他回去。咱們進了總部的山穴,兩個跟班兄弟先行告退,我陪總首領大人到他臥室外也準備告辭,他突然變了臉色,說聲‘不好’,拔腿往劍池跑去。」

「咦,他怎麼知道‘不好’?」緹箬問道︰「莫非有人呼救,或是山穴中被弄得一片狼籍?」

「那倒不是。將軍大人不知我們這山穴洞府的由來,那是遠古時期為抵御外敵依山而鑿就的,因此內中多有外人不知道的機關暗道。總首領對里面布局無不了如指掌,有生人妄入,他老哥哪有看不出的道理。咱們接著說。剛跑到劍池口,就見千斤石閘已被升起,隱約有光亮從洞口透進來。我還沒看清楚外面劍池的情形,迎面一個黑影撲了過來,撞到總首領身上。我嚇了一跳,以為是偷襲的賊子,正要拔家伙干他一架,卻听到總首領的驚呼聲。」

眾人听到這驚心動魄處,一起忍不住問道︰「怎麼了?」

庀達連說︰「原來撞到總首領的是滿望天。」

彌堅和翁恪都是臉色微變,「難道滿望天大哥竟是受了重傷嗎?」。

庀達連緩緩點頭,「不錯。」

「傷他的是誰?」

「我也一直想知道那凶手是誰。」

「然後呢?」

「然後,總首領吩咐我快將滿望天兄弟送到他臥房去,不可驚動他人,他自己一個人握著泯星刺進劍池去了。我擔心總首領安危,本想不顧禁令一道跟去的,但搭著滿望天身子察覺他已是氣息微弱,又听聞劍池中靜悄悄的似乎並無他人,只得帶滿望天暫回總首領房間。我將他傷口包扎了,不敢合眼。坐了兩個小時,老首領平安無事回來,我才稍微放了些心。不過,說他是平安無事回來,也不大對。因為他除了進劍池之前沾上的滿望天的血,手上、衣服上又添了許多新鮮血跡,而他自己應該是沒受傷的,根本就不知那是誰的血跡。他一臉沉重,不斷看看我,又看看滿望天,最終什麼話都沒說。到天亮,他叫了兩個心月復兄弟來,和我一道將滿望天送回他自己的家中。再後來的事,彌堅、翁恪你們都知道的了……」

那時候彌堅雖也住在東路總部,離老首領住處和劍池都有段不短的距離,竟絲毫不知當夜有如此大事發生。他聲音微發著顫說︰「那年,滿望天大哥突生重病,回老家修養了月余才返回總部,虛弱得跟換了個人似的。我一直揣度他鐵打的身骨,又正值壯年,哪能病成這般模樣,想不到他是受了重傷。此後,老首領讓我多代他分擔事務。前幾年他病故,我正式成為東路首領……大哥他謀略武功都遠勝于我,若有他住持大局,世傳守衛何至淪落到這步田地……」

他緊緊握住泯星刺,眼中悲憤抑積,「老首領說,秘藏于劍池的粹魂劍在十五年前的祭神節之夜失竊,現場機關觸動,留下大量血跡。老首領身上的血自然就是那賊子的,滿望天大哥也是傷在他手下的。若這狗賊還幸存于世,我不生擒了他將他一刀刀活剮,無顏去見總首領和滿望天大哥!」

庀達連長嘆一聲,「可惜咱們活下來的人,連這劫賊的模樣、來歷都絲毫不知。」

彌堅強忍了悲憤說道︰「大人,你去窩兜子追殺的阿良莫非就是那竊賊?」

「不大可能。她看上去文弱單薄,又單身帶個小女圭女圭,哪有本事去重創滿望天。」

「或許她還有同黨呢?」

「這個,也倒是。」

緹箬在旁說道︰「這兩件事表面看去風馬牛不相及,但憑直覺,它們之間應該是有聯系的。霍冶賁大人遺言中提到的‘孩子’,會不會就是指阿良帶著的小女圭女圭?」

翁恪接上一句,「孩子?從女乃女圭女圭到四、五十歲的中年人,在老首領眼中都可被看做是孩子。」

「但有一點,遺言中的‘孩子’絕不會是世傳守衛中的人,否則霍冶賁大人何不直呼其名。」緹箬凝眉細思,「總之,這個‘孩子’是個非常關鍵的人物,或許找到他許多迷團就迎刃而解了。」

「緹箬將軍,如果這兩個孩子真是一個人,粹魂失竊之時他最多才兩歲呢,能掌握什麼了不得的機密。」庀達連提醒她。

「這麼多事攪在一起,的確讓人越來越理不清頭緒。」緹箬自己也挺覺得棘手地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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