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闕兩側安置的銅盆火架燃燒得正旺,看著外面著青藍色火焰,本來就格外猙獰,在晚風的拂動之下左右的搖擺不定(椒房繁華夢已沉第三十一回生辰晚宴會(二)內容)。秋季的夜晚,外面難免更深露重,我的外袍已經沾染上了一層濕濕的露水,殿上一群舞姬已經開始翩躚起舞,劉徹並未說過多的話,就開始了晚宴。
端起鳳紋長案上的琉璃茶盞,一杯茶水下肚果然是暖和得多。坐在他的右下側,幾乎能感受到來自于他身上的氣息,是紫藤花香夾雜著一種女人的脂粉香味。不知不覺的這香味使我暈眩,可心底里卻嘲諷自己沒用。
眼神流轉的瞬間,我和韓嫣對視了一眼,他似乎也察覺到了我蹙起的秀眉,還是帶著他一貫的笑容,端起幾案上的酒杯,對我舉杯然後一飲而盡。我也泛著淺笑,以茶代酒,回敬了他。
身後偶爾傳來一陣的吟笑,那聲音再熟悉不過,明明是屏幽的聲音(椒房繁華夢已沉31章節)。劉徹似乎與她說得不亦樂乎,我听著屏幽的笑聲能想象出她的模樣。不過在這樣的場合,她這樣也未免太過招搖了些,不知道在座的大臣和帳簾之後的貴婦們瞧見了會作何感想。
正當我在心底感嘆時,卻听到陳阿嬌嘲諷的聲音,「喲,這可真是嬌滴滴的聲音,李美人,本宮以前怎麼就沒看出你也有如此嬌媚的一面呢?本宮還以為你只會磕頭下跪呢!」
她的聲音尖利,我用余光掠見屏幽臉上青白的顏色,她唯唯諾諾的開口說道,「皇後娘娘恕罪,臣妾一時興起竟忘了規矩,臣妾該死!」
「忘了規矩?你這不過是個小小的美人,這才幾天啊,就忘了規矩?若是今後時間長久了,你是不是連本宮這個皇後也不放在眼底了?」陳阿嬌的語氣尖酸刻薄,但是這也符合她的性子。
「都給朕住嘴!」劉徹厲聲的喝道,「皇後難道忘了自己的本分?竟然如此胡攪蠻纏,哪里還有母儀天下的儀態?」
陳阿嬌不懼怕劉徹,以她嬌慣的個性是不會對劉徹低頭的,哪怕明明知道是自己的錯誤,「陛下今日當著眾大臣的面,這麼多郡主公主的面,難道要因為一個賤婢而給臣妾難堪嗎?」。劉徹似乎也顧忌到皇家的顏面,什麼也未再說,默不作聲。
此時,殿上飄揚起一曲輕緩的樂曲,雖混合進多種器樂,唯獨這里面的琴聲悠揚悅耳更為難得。
我盯著那彈奏古琴的女子看得出神,她每一個眼神的流轉,每一個指尖的撥動都讓我自愧不如。雖然,我們面貌有些相似,但性子卻完全的不同。我愛好音韻和辭賦,所以對她格外的關注。這樂曲是以古琴聲音為主打,好似一曲汪汪的碧水在蜿蜒不絕的流動,是輕松舒緩之感卻又婉轉幽雅,听了之後整個身心都變得很暢快,連思緒也明朗了許多。
殿上,一曲畢之後,倒是有不少的人鼓掌,我的臉上浮著笑意(椒房繁華夢已沉31章節)。
身後傳來劉徹的聲音,「這是什麼樂曲,竟如此的抒情?」
只見一個已經接近中年的男子在樂師隊伍中起身,跪拜在殿前,「回陛下,正是根據《詩經》中的‘關雎’一詩改變而成。此首樂曲不僅僅是在于意義上的抒情,而是把里面雎鳩的鳴叫之聲,表現得十分的生動。里面人物情感的變化也暗含在樂曲之中,所以陛下听來才會覺得如此婉轉。」
「你這個解釋朕從未听聞,听慣了《上林賦》之類的皇家狩獵似地樂曲,變換一下也是好的。不知是何人如此的神通?」劉徹對這首曲子甚是喜愛。
那跪拜在地上的男子再次的叩首,「回稟陛下,正是臣的小妹李凝錦所作。凝錦,還不快來參拜陛下?」他回首小聲的喚道。
我見到他所喚的女子逐漸的起身,正是我打量許久的女子。她的粉頸竟然有些微紅,臉色不自然,邁步也格外的小心翼翼,「奴婢叩見陛下,陛下聖安!」她眉眼低垂顯得很溫順。
過了半晌,我才听到劉徹開口說,「果然是個妙人…來人,看賞!」
听到劉徹的打賞,那男子連忙拉著李凝錦的長袖,「多謝陛下隆恩!」
「不就是一首破爛的曲子嗎?「陳阿嬌抱怨似地口吻說道。
她原本就已經讓劉徹不悅,此番劉徹定然不會再次的隱忍,「皇後若是不懂得音韻,也不要亂開口才是……」他的口氣已經略帶警告的意味。但陳阿嬌根本就不會認他的帳,那樣肆意妄為的脾氣,又怎麼會輕易的罷休,我料想她方才憋在心底的氣還未發泄完畢呢。
「陛下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是在嘲諷臣妾淺俗鄙陋嗎?陛下若是嫌棄臣妾淺薄之人,那麼陛下又是什麼?」她的問話咄咄逼人,殿上諸多的大臣開始唏噓(椒房繁華夢已沉31章節)。
劉徹自然是顏面掃地,原本以為他會大發雷霆,不料靜听了半日,也沒听出什麼端倪。
正欲扭過頭看看身後什麼境況,卻無意之中瞧見了淡黃輕紗帷帳之後,一支尖利的箭羽正好對著劉徹的方向,心好像被針扎了一般難受,那一刻我只有一個念頭,那便是不顧一切上前撲倒在他的身前,這就像是一種身體的本能,我開始思考之時卻發現自己已經撲向他了。
尖利的箭羽狠狠地刺中我的後背,一陣陣的疼痛霎時傳遍全身,我無力的跌倒在他的懷中,悶哼一聲,緊咬著牙…
大殿之上已經開始亂作一團,守在飛闕上的侍衛將劉徹團團圍住,我听見了一片的刀劍之聲,「保護好陛下!」那似乎是青兒的聲音,我只是隱隱約約還能听見。
劉徹眼里到底是什麼情感,我不敢妄加斷定,此刻迷離我更讀不懂。他一把抱起我,神色倉惶痛苦,如黑曜石一般的深邃眸子隱隱燃燒著的火焰,不知是幻覺還是真實。
「速傳御醫到漪蘭殿!快去!」他對身邊的侍衛大聲的喝道,遂抱著我大步離開了殿內。
後背一股股溫熱的液體順著身子開始往下淌,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包裹住全身,他緊蹙著的劍眉,在我遇刺那一刻便沒有松開,我支起手臂緩緩的為他撫平,他似乎吃驚我的舉動,低頭看著我…
我們就那麼直視著卻未說半句話,下唇幾乎被我咬破,難忍的疼痛一波又一波的襲擊著我的神經,不僅僅是皮肉的疼痛,甚至連我的靈魂也開始痛。
「你…為什麼這麼傻?」他似乎是醞釀許久才艱難的說出口,分外痛苦看著我的眼眸。
這個問題,我也不知道,「也許,那已經成為了臣妾的一種本能…陛下,您知道什麼是本能嗎?」。我忍著劇痛對他說道(椒房繁華夢已沉第三十一回生辰晚宴會(二)內容)。
「難道,在這麼多的背叛和傷害之後,你還會有這樣的一種本能嗎?」。他的聲音已經逐漸的哽咽,我的意志瞬間土崩瓦解!
到底是什麼摧毀了我堅強的意志?是這身後的疼痛還是劉徹哽咽的聲音?
我慘白的對他笑了笑,「本能一旦形成…便不會輕易的更改,陛下難道不知道嗎?」。
他的黑眸閃動著晶瑩的淚水,卻滴落在我的側臉,他為我流淚了,不是嗎?「陛下…哭什麼?臣妾…臣妾這不是還好好的麼。」我露出絕美的笑容。
「因為你的一句‘本能一旦形成便不會輕易的更改’,挽吟,你如此的怨我恨我,為何還要為我擋下這一箭,若稍有不慎,我豈會獨活?」他不曾料到我會毫不猶豫的撲到他的身側,這個問題就像是一個沒有答案的問題,我在心底也問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卻不能真正的回答出,仿佛就像是我每天都需要呼吸,那麼的天經地義。
他緊蹙的眉心怎麼也未松開,我虛弱無力的靠在他的胸前,留戀于這個安穩的懷抱,卻不敢輕易的靠近。晃眼之間,看到潑墨般的天空,一輪皓月當空,蕭瑟的秋風吹拂過季,前額已經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身後的疼痛讓我越發的難忍,竟然痛苦的申吟出聲。
劉徹听到我細微的聲音,眼眸變得陰沉,「你再堅持一會兒,馬上就到漪蘭殿了。」
盡量的調整著自己的呼吸,原本平整的呼吸變得有些繁亂,胸口開始劇烈的起伏。寒風吹散了身子的余熱,覺得有些寒冷。劉徹腳下的腳步越來越急,甚是有些踉蹌。感受到他不規律紊亂的心跳,他終究還是擔心我的,刻意的躲避,無論如何也躲避不了自己的心,亦如我一樣。
回到漪蘭殿,殿內的侍女見到我這番模樣都驚慌不已,劉徹來到內殿,將我匍匐著放在軟榻上,「愣著做什麼,還不快去取熱水和棉帛過來?」
他對外殿的侍女怒聲,暴戾的模樣讓我有些溫暖,他小小的焦躁,此刻顯得分外迷人,我是喜歡他的,他是愛我,這毋庸置疑(椒房繁華夢已沉31章節)。
不一會兒殿外響起了一陣慌亂的腳步聲,雜亂無章的朝殿內走來。無力的趴在軟榻上,一陣一陣的疼痛刺激著我的神經。
「老臣叩見陛下,叩見衛夫人!「那是御醫的聲音,劉徹已經等不及起身一把抓著御醫來到我的床榻之前說道,「你快替夫人診治!」
「陛下,這…這夫人失血過多了,還得趕緊將箭羽拔出來才是!」那御醫顫抖著聲音,仔細的看著我的傷處,劉徹過了半晌才問道,「可有什麼止疼的藥膏?」
「這,恐怕沒有。只是夫人的傷口過深,若是用止疼的草藥也是無濟于事的。陛下,拔出箭羽自然是有些疼痛的,若不盡快取出,傷口感染,恐怕……」
劉徹抬手止住了御醫的話,我見到了他眼底一絲的無奈和猶豫不決。
「陛下,動手吧。」微弱的聲音在內殿響起,滄桑丑陋不堪。
他的黑眸氤氳著一層水氣,有些濡濕,我盡量的不再申吟,可終究未忍住,一滴一滴澄澈的淚水,太過珍貴。我們之間還是存在著以前那樣的情感,他半蹲在我的床榻邊上,握住我的手,我忍住疼痛,微笑著說道,「臣妾…不怕疼。御醫,請你快動手吧!」
「夫人先忍住,老臣得罪了…」我害怕拔出箭羽那一刻的疼,但劉徹的眼淚在我面前卻是最好止疼藥,他有力的大掌傳遞給我安穩的力量。
後背開始像被人撕扯著那樣的痛,緊咬著牙,就在拔出箭羽的那一刻,我原本以為自己會忍得住,沒想到著疼比我預想中來的猛烈,神經急速的促動了一下之後,眼前的事物瞬間變得模糊不清,尖叫出聲,眼前終是一黑,再也忍不住昏厥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