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弱無力的癱靠在軟榻上,舒了口幽長的氣(椒房繁華夢已沉40章節)。我見他的側臉和眼角露出微微倦意,雖平穩的呼吸著,眼里的神色早已飛離了大殿。
朝中的壓力遠不止這些,還有來自北方匈奴,早已讓他焦頭爛額。如今**之中再出現這樣的事,恐怕他已經有些無力了。空曠的大殿上安靜如昔,芙蓉滿盛的鏤空香爐里蘇合燻香的裊裊青煙繚繞在前方,我伸手輕輕地摟住他的腰,靠在胸前,听著他平穩的呼吸聲,逐漸的合上眼,他要的不過只是片刻的安靜。
「陛下若是累了就靠在臣妾的肩上,闔上眼,休息一會兒。」我輕柔的開口。
沒有絲毫顧忌,他閉上眼,將整個腦袋靠在我並不寬廣的肩上,殿外陰冷的寒風吹起了大殿上淡黃色纏金牡丹絹花帷幔,裊裊的青煙繚繞其中,分不清現實和夢境。
「此情此景,怕也只有倚在你身邊了…」他幾乎是呢喃出口的,好似睡著了的夢囈。
用指月復摩挲著他耳鬢的黑發,道,「臣妾永遠都在陛下的身邊,永遠都不會離開…」
他闔著眼簾,長嘆著說道,「做一個帝王並不容易,若是做一個為百姓謀福的帝王更不易。北方的大患,擾得我整日整夜不安寧;朝廷中各個諸侯藩王更是我的心月復大患,原以為只有在這**里,才是最靜心的地方,如今出了這樣的事,卻有些身心具怠……」
「巫蠱之事,已經交予張湯來徹查了,陛下不必再擔憂了(椒房繁華夢已沉第四十回禍事終臨了內容)。朝中的事情,臣妾不敢輕易的插嘴,但是陛下也不必過分憂心,該來的總是會來,逃也逃不掉。陛下雄才偉略又深謀遠慮,自然會處理好的,不是嗎?」。他的確有這樣的氣魄,更有這樣的鐵血手腕。
他淡淡的點頭,瞬間眼眸里已泛起了精銳的光芒,整個人都充斥著一股不屈的意志。
嘴角泛著笑意,看著他消失在漪蘭殿高大偉岸的背影,他就是劉徹而不是別人,誰都不能阻止他創造一番偉績。他愛的女子不能,北方的胡人不能,而朝中蠢蠢欲動的藩王亦不能!
對他堅定不移的信念,從愛上他那一刻起,便再也未動搖過。有些時候,常常想來覺得太過冷酷、殘忍,也有害怕的時候,他的殘忍、他的冷絕、他的無意,卻偏偏傷人最深。每次想起這些後事,心里總是被什麼緊揪住,喘不過氣。帝王自古多薄情,我,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女子而已。
一只難得的飛鳥從大殿天空上的一角飛過,不留一絲的痕跡,雁過無聲,花落無痕。朵朵白雲,似我心中的各個心結不散。此刻的凋零,我已經無言,這樣的苦果,我不屑于嘗試,寒風襲過,背脊依然挺立如昔。
我笑得有些無力,臨到關頭,卻發現自己還是有些懦弱,尹婕妤卻依然敏銳,「娘娘可是抉擇了,臣妾自當效力。」
「今日晚膳後,你設法將尹婕妤引入鳳凰殿,屆時我會讓陛下前往鳳凰殿。至于後事,你應該明白該怎麼說,怎麼做了吧?」我沒有看她,只是趴在梨花楠木的多格小窗上,望著殿外。
她嬌嬌的一笑,又道,「夫人的意思,臣妾自然明白,怕只怕李氏不肯上鉤…」
我冷然的一哼笑,俯視著她,「尹婕妤素日里對付本夫人不是挺有辦法的嗎,怎麼,臨到關頭,卻黔驢技窮了?難道還要本夫人來教嗎?」。
「臣妾…臣妾自然不是這個意思(椒房繁華夢已沉第四十回禍事終臨了內容)。夫人寬心,臣妾明白怎麼說…」她唯諾的開口。
我頷首,揮手示意她先下去,「你回去吧,仔細想想,怎樣才能讓她把該吐的都吐了,也不枉本夫人一片心思了…」
待她離開片刻,我便心意已決,讓月暮陪著前往宣室殿,覲見劉徹。可腳步卻如同灌了鉛似,邁不動,合歡殿不遠之處便到,蒼穹之上,早已不甘寂寞又開始飄散著雪花,羽落眉間,點成朱砂。飄飄灑灑,煦煦渺渺,我把握不住它的美,破碎的美麗更是無顏。
踩踏在堅硬的青磚小道上,心中決心暗定。但,每一步都邁得艱難,我不僅是在賭對她的了解,還在賭劉徹對我的信賴。留在身後烏黑的發絲,只是用一個簡單的發圈穩固,睫毛上似乎落下了一層淺薄的雪霜,寒冷從各個地方在襲擊著每一寸皮膚,飛舞的雪花大片大片的落在我靜默的身軀上,仰望著被宮闈圈禁的天際,暗自的嘆息……
合歡殿內的景致還是一如往昔,我只身前來,她正坐在內殿在繡架前,仔細的做著女紅,「娘娘,衛夫人前來看望娘娘了。」一旁的侍女瞧見了我,小聲的稟報道。
她驚聲,竟一不小心扎破了手指,盈盈起身,我上前扶住她的手說,「你身子不便,就免了。」
她的神色,從容穩沉,小月復已微微凸出,身子甚至也變得圓潤,臉頰上泛著淡紅,這是劉徹的孩子,只不過是短短的九年時間。
「孩子可好?」我故作安穩,坐在錦雲軟絮方榻上,也伸手示意她坐在我身側。
「太醫說,孩子健康得很,不用擔心。只不過平日里注意一些罷了。」眉眼輕垂,臉頰飛上一團紅霞。
我緊握著手指,關節開始泛白,無意間瞧見繡架上是一個嬰孩的小肚兜,一朵淡粉色的荷花,陪襯著碧綠的荷葉,那荷花開得格外旺盛,又好像是一個嬰兒最純真的笑容綻放到了極致(椒房繁華夢已沉40章節)。忍不住趨步來到繡架前,仔細的摩挲著這針腳,就好像模著那個荷花繡包一般。
「听聞合歡殿發現巫蠱,不日漪瀾殿也察覺了,姐姐,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兒嗎?」。我暗聲問她,轉過身看著窗外的景致。
她過了半晌才小聲的回答說,「臣妾自從有了身子,不便出門,連妹妹宮里出了巫蠱這樣的事也不知。」
我淡淡的一笑,那笑聲似乎卡在喉間,不能發出,「是嗎,如此說來,姐姐倒是變得安分了。巫蠱之事,陛下已經著手處理,你大可不必驚慌。」
「自然是不必擔憂的,想必也不會有人,公然與我肚子里的龍嗣過不去吧,妹妹,你說是這個理嗎?」。她森冷的笑笑,語氣迂回,試探著我的底線,眸子寒光閃閃。
我收回了飄然的思緒,道,「誰說不是呢,我日夜都期盼著姐姐能順利誕下麟兒,寵冠**。」我特意的加重了‘順利’二字,她卻並不在意。
她速速的收回眼眸,微微屈身頷首說,「那就借妹妹吉言了。」
「姐姐福慧雙修,定能替陛下誕育小皇子。那,妹妹可就等著姐姐的好消息了,姐姐多保重才是。」我只留下這一句話,便大步的離開合歡殿。
原是最後一次,她卻還是這般囂張,逼得我無路可走。屏幽,你若是還念及當年的姐妹情分,也不至于今日踏上這條路,可,這一切都已經不能挽回了…
宣室殿還是一如既往的威嚴,只是天際飄灑的雪花讓它變得柔和了些。玄黑粗壯的前柱上攀附著的巨龍騰舞著,把守在外的禁衛軍莊嚴的佇立著,一群宮娥和內侍都形色匆匆,我想劉徹此刻定不會太忙,玉階之上都已經鋪上了一層薄薄的雪花,踩上去格外的軟綿。
緊閉的殿門外,我沒有瞧見春陀的身影,「陛下可在里面?」我狐疑的看了看緊閉的殿門,問道(椒房繁華夢已沉第四十回禍事終臨了內容)。
「回夫人的話,陛下在石渠閣,不在殿內。」那侍女不敢有半點的馬虎,未央宮的侍女和內侍都是精心挑選,所以才會顯得謹慎。
我邁下玉階,石渠閣在天祿閣的左側,都是宮內最大藏書的地方,也是劉徹最喜愛的地方。氣勢果然不同,閣外把守著侍衛,各個精氣神勇。我瞧見春陀正站在門外和那侍衛交代著些什麼,正欲推門而進,我快步上前,「春公公…」
他揮了揮手里的拂塵,轉身瞧見是我,一臉的笑意,忙迎了上來道,「衛夫人,這下著大雪的,為何沒個撐傘的人?」
我笑了笑,「走的匆忙,一時忘記了。公公,陛下可是在里面?」
春陀朝里面看了看,才轉身小聲的說,「陛下此刻正在處理政事呢,心情有些不大好。夫人若是沒有急事待陛下處理完了……」
我打斷他的話,緊蹙著眉說,「春公公,我確實有要緊的話同陛下說,勞煩您通報一聲吧。」
春陀見到我如此的著急,略微的思考了一會兒,才點點頭,「您在外面等一會兒,奴才這就進去通報。」
我感激的一笑,掠見殿內的景致嚇得睜大了眼楮,一排一排的玄黑楠木高腳書架,每一層都堆放著竹簡,一卷卷的都堆積如山了,規模如此的宏大,在心底里不禁的感嘆。轉身看著殿外飄零的大雪,才回想起自己只顧著走路,身上滿是雪花都忘記了,拍了拍肩上盛滿的雪花。
「夫人,快隨奴才來吧。」春陀退開了殿門,對我說道。
踏進門坎緊跟在他的身後,這才發覺這里面的光線似乎有些暗淡,每一排書架後都是樂伶銅制撐展燭台,閃著熠熠光輝。殿內雖然被沉木香燻味道彌漫,但我還能透過這些書卷聞到一股濃厚的青竹味道(椒房繁華夢已沉40章節)。繞過了眾多個書架之後,春陀帶著我來到了石渠閣的內殿,隱隱的听到了劉徹說話的聲音。
春陀推開了內殿的殿門,躬身「陛下,衛夫人來了。」
劉徹聞聲朝我看來,我嘴角夾雜著些笑容,他先是微微一愣之後,放下手中的書卷,「夫人,過來這邊吧。」
我瞧見殿中央站立著一個面熟的中年男子,仔細的想著才發現他竟是張湯。
案前擺放著的銅質的盤龍玉鼎里,一陣陣的沉木香飄散開來,整個內殿比外面暖和許多。御案兩邊擺放著的燭台將內殿照耀得很明亮,長條形的窗欞外面呼嘯而過的寒風的聲音听得很真切。我回頭小聲的說道,「陛下,臣妾一會兒有事要同你說。」
他輕輕點頭,轉過身看著張湯,目光嚴峻,「張湯,你繼續說。」
「諾。」張湯微微的頷首之後又秉聲道,「臣已暗中盤問了**之中各宮的宮娥和內侍,都稟說近來椒房殿內進進出出眾多的女巫楚服,且還在椒房殿內設壇齋醮,每日都會入宮誦咒。臣抓來椒房殿內的女巫楚服,經過嚴刑之後,都招了……」他說道這里抬起了眼簾看著劉徹,卻沒有再繼續的說下去。
我雙手緊緊相握,望著劉徹的側臉,他的劍眉微蹙,「為何不繼續說了?」
張湯稍微的發顫了下,沉聲道,「口供都一樣,都是受皇後的指使,陛下,這里是供詞。」他躬身上前將一卷竹簡呈在了劉徹的面前。
他伸手接過張湯手里的供詞,拉開一看上面密密麻麻都是黑色的篆體字跡,他握著竹簡的手指也許是用力過度,都已泛白。深邃的黑眸里透露出的是滿心的怒火,仿佛要將手里的竹簡活活燃燒。「啪」的一聲,那卷竹簡應聲落在御案之上,一旁擺放著的青黑色的硯台和玉骨筆架都‘嘩啦’跌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