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殿已響起了一陣慌亂的腳步,我趨步來到緊閉的殿門前,透過細長的門縫,一群侍女站立在前殿的兩側,殿內的燭火似乎明亮了許多,瞧見李婕妤的身影,她緩步來到前殿在貼身侍婢的攙扶下坐在金絲軟絮雲榻上(椒房繁華夢已沉第四十二回姐妹情終破內容)。
「姐姐這一路可是勞累了,雪慧,還不快給李婕妤上暖熱的參茶?」她柔柔的一笑,召來婢女上茶。
李婕妤微微仰起了長長的頸項,優美的曲線展露無遺,凝白的膚質竟讓我有些嫉妒,一雙美目溫婉低沉,軟如蘭花的手指接過雪慧手中的茶杯,朱唇微啟淺飲著溫熱的參茶。她是不是以這樣嬌媚的姿態出現在劉徹面前,如何引誘著他呢。甚至她微微隆起的小月復,都讓我眼楮發紅,有些無力,手指緊緊抓著殿門的門環。
「妹妹這麼客氣做什麼?你我都是自家姐妹,非要這麼繞圈子麼?」她放下茶杯,白色的絲絹輕擦著下唇,姿態秀美。
「姐姐都這麼說,妹妹也好再磨合了。只是,我這心里總是擔憂,不知姐姐安排的事情進展如何了?」尹婕妤拉長了聲響,不時的瞥眼內殿。
「妹妹還不知道麼,不過也算得上宮中最新消息了…」李婕妤的聲音之中帶著喜悅,甚至連素日里低沉的嗓音也變得歡愉起來,「陛下已下旨,廢黜陳氏皇後之位,收回了皇後璽印,貶居長門宮之內。我料想這旨意,不久便會曉諭六宮,妹妹不知也不奇怪了。」
「姐姐可是在糊弄我?皇後娘娘與陛下素日里雖有不合,難道能不顧忌長公主和堂邑候陳府的顏面麼?」
「什麼顏面不顏面的,陛下憎惡陳氏已久,更何況自從太皇太後去世,她長公主已一日不如一日,哪里還是昔日里威風四面的翁主呢…」她遂掩唇巧笑,目光流離(椒房繁華夢已沉42章節)。
劉徹的黑眸已隱忍著欲出的怒火,牙關緊咬,我的心卻似被人剜去一塊,窗外寒風刮進了頸項,我冷得哆嗦。
「姐姐這話雖有理,可堂邑候陳府卻世襲富貴,乃是開國元勛貴族之家,陛下莫不念昔日情分了麼?」她飲了口茶,試探的詢問。
李婕妤遂臉色一沉,素冷開口,「妹妹可是質疑我的謀劃?陛下九五之尊,豈會屈威于陳氏,那聖旨是御史張湯親自宣讀,斷不會有假。此番你我聯手,除去了皇後陳氏,放眼望去這六宮之中也就剩下咱們了,你說是嗎?」。她微微上翹的語調,讓劉徹前額的青筋已暴起,捏在方榻一角的手指似乎要將整個榻幾捏碎。
「如此說來,倒不得不贊賞姐姐好計謀了。用陛下最為忌恨的‘巫蠱罪名’將皇後置于萬劫不復之地,一舉掃平了姐姐前路障礙…」尹婕妤只是淡淡一笑,無關緊要的說著。
劉徹按捺不住,猛然起身,我看他欲出的雙手,忙奔到他的身邊,緊緊攔抱住他的腰,側臉緊貼著他寬廣的背脊,盡管他堅硬的背脊咯得我生疼,我還是不放。眼淚開始像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滾落在他有些濕潤的衣服上。那是一種殘存在心間的念想,也許,我還是抱著些希望的。
「不過是略施小計罷了,皇後陳氏平日里驕縱自大,怎會料想我早已設下圈套呢。不過,若不是她恨毒了衛夫人,此計也是難成的。妹妹此番幫助我除掉了大患,你我二人今後便是這宮里最好的好姐妹了,我自然會念著妹妹的好…」
她的話讓我和劉徹都變得僵硬,天色已經漸晚,漆藍色的天空中一直漂浮著白色的雪花,我緊緊抱著劉徹的雙手已止不住的顫抖,似乎失去了全身的力氣,劉徹的呼吸變得不穩,劇烈的起伏著。
透過門縫,從我這個方向正好看見李婕妤含著柔骨的笑,「妹妹還在意姐姐早前的那些話麼,不過都是些玩笑罷了,如今你我都是一條船上的,我怎會對你不利?更何況,若不是妹妹將那桐木偶人放入衛夫人塌下,陛下也不會如此震怒,遷怒于陳氏(椒房繁華夢已沉第四十二回姐妹情終破內容)。如此說來,妹妹此番可是功臣呢。」
尹婕妤臉色瞬間轉變,斜睨了她一眼,「姐姐說話可真是奇怪,玩笑?若非姐姐那日以妹妹性命要挾,妹妹怎會攪入,姐姐深謀遠慮,妹妹望塵莫及。」
「怎麼,妹妹這話听來,卻不盡諷刺。如今皇後已除,妹妹卻是要與姐姐翻臉了嗎?」。她眸子一橫,冷然開口。
尹婕妤哈哈一笑,撫了撫雲鬢,笑笑說,「妹妹雖知道姐姐不少的秘密,但你我姐妹一場,妹妹怎敢出賣姐姐?只是,妹妹心里疑惑,衛夫人與姐姐可是多年姐妹,夫人待姐姐也不薄,怎麼就……」
「妹妹可是替衛夫人抱不平,何不到陛下面前說說?」她睨了尹婕妤一眼,遂端起茶盞小飲。
殿內霎時陷入一片寂靜,我死死的盯著尹婕妤,心里跳得紊亂。須臾,尹婕妤再度啟口,「私自謀害夫人皇嗣、誣陷王夫人、滄池落水、陛下生辰設計…這些,可都是妹妹做不來的。姐姐,難道你就不怕,初珍半夜里尋你索命麼?」
李屏幽素手一頓,直勾勾的盯著尹氏,「妹妹…說這些是何故?莫非是在威脅我麼?」
「豈敢,姐姐既然敢做,必然不怕。幸得衛長公主與衛夫人福大命大,才免于難;可王夫人卻成了姐姐的替罪羔羊,終日與陰冷為伴;也可憐了初珍那丫頭慘死在暴室。姐姐,你說,陛下若是知曉生辰那日,你在漪蘭殿內的焚香做了手腳,他會怎樣呢?」她掩唇一笑,目光轉瞬陰狠。
「放肆!」李屏幽漲紅了臉,怒目叱責道,「別忘了,你的命,從來不屬于你自己,我若要你死,就像捏死一只螞蟻一樣容易!」
劉徹一掌揮開我,踢開了虛掩著的殿門,疾步上前,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大掌揚起再落下,李屏幽來不及閃避,身子不穩跌倒在地上,「賤人(椒房繁華夢已沉42章節)!」
她的臉色變得煞白,只是錯愕了瞬間,慌張的起身匍匐跪拜在地,顫顫巍巍的開口,「陛,陛下…您怎麼…」
劉徹半彎著腰,修長而堅硬的手指抬起她垂下的螓首,仿佛是來自地獄的修羅,冷冽的眼神和尖利的話語,讓人發寒,「原是顧忌你與夫人的情誼,一再縱容。豈料你這賤婦,竟如此毒辣,謀害朕的子嗣,誣蔑**嬪妃,夫人險些喪命于你之手!」
「不,不!陛下,臣妾縱然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都是…都是尹婕妤,這個賤人誣陷臣妾,陛下,臣妾絕不敢對夫人不敬,她可是臣妾最親的妹妹啊!」如此慘烈的叫喊之聲,今日听來卻有幾分痛快之感!
我緩步來到劉徹的身邊,看著她顫抖著的身子只是默閉上雙眼,沉默了半晌,「妹妹,李婕妤何時在意我這個妹妹呢。是在安胎藥里加六角草的時候,是設計勾引皇上的時候,亦或是挑撥我與菡漪母女關系的時候?這些事,像是一個姐姐對妹妹做的麼?」
「不…挽吟,不是這樣的,不是!你听我解釋,听我解釋啊……」她痛哭流涕,我卻無動于衷。
整個大殿上一片的靜謐,搖曳的燭火在屏榻上顯得鬼魅,殿外已經是漆黑一片,狂妄的大雪一刻也沒有停息,我想它今日是不會停下了。
「陛下…臣妾一時胡涂,听信皇後讒言,竟做出此等天理不存的事。陛下,臣妾胡涂,求陛下饒恕臣妾無知之過…」她匍匐在大殿之上,似乎從來未想到今日會發生這樣的事,雖然滿臉是悲憫之色,但流轉在眼眸里的不甘和陰冷。
劉徹鬢角的青筋凸起,大掌狠狠地拍在方榻之上,上面的茶具竟發出清脆的聲音,杯口已出現撕裂的痕跡,「事到如今,你還想狡辯嗎?朕和夫人在內殿听得清清楚楚,莫非你當真以為朕是瞎子是聾子?你心里所想,朕一清二楚(椒房繁華夢已沉42章節)!」
她驟然抬首,正視著劉徹,眼里是無畏,又看了看我,淒厲的笑聲在殿內響起,「是嗎?陛下對臣妾的想法一清二楚?那麼敢問陛下在元光三年生辰宴會那晚呢?」
挑釁,事到如今,她還死性不改,這無疑是我和劉徹感情上的污點,此情此景她竟毫不畏懼說出這樣的話,我瞧見劉徹暗沉的目光悠遠而深邃,他似乎被什麼阻塞而難以啟口。我忍住心中的劇痛,她想見到的,不就是我痛哭流涕悲傷至極麼,我就偏不遂了她的意。
我冷冷的嗤鼻一笑,道「本夫人倒是不知李婕妤竟還有這般狐媚功夫。魅惑皇上,其罪當誅,陛下仁慈故饒恕你,如今,你不知死活,犯下此等滔天大罪,你以為陛下還會再次縱容嗎?」。
「不縱容也縱容多次了,夫人倒是學得精明了,豈料本婕妤竟栽倒在這賤蹄子手里!」她不緊不慢的說著,但是眼光卻直勾勾的轉向了尹婕妤,陰冷毒辣,仿若要生吞活剝了她一般。
我暗自在心底里冷笑,「如此說來,還多虧李婕妤了。若不是李婕妤三番五次的讓本夫人費心,惹得陛下不快和**不安,本夫人又怎會如此呢?不過,李婕妤倒是得為自己想想…」我嘴角帶著詭異的笑,邁步來到她的身旁,俯身她耳畔若有若無的飄過一句話,「妹妹還期盼著姐姐能順利誕下麟兒呢……」
隨即,她挺直的背脊瞬間坍塌下去,緊咬著雙唇,滲出血跡。她的目光已然失去了方才的亮麗,暗淡無光。整個身子的靈魂被抽取,過了半晌一個游魂般的聲音從她鮮艷的朱唇中吐出,「陛下,臣妾,認罪。臣妾恨毒了衛夫人,這所有的一切都是臣妾的陰謀!」
劉徹起身,繞開方榻來到李婕妤身邊,雙手傅立在殿門之前,里面的燻香泛出的縷縷青煙讓他的背影在我的眼前變得不真實,晚風卷起大殿之上薄薄的帷幔,嗚咽而過,話音剛剛落下,狠狠地拂袖,怒視著跪在地上的她,一字一句的說得分外清楚,「李婕妤沉溺于巫蠱,禍亂于**,其罪當誅!即日囚于暴室,擇日問斬(椒房繁華夢已沉第四十二回姐妹情終破內容)!」
他正欲離去,我雙膝彎曲,叩拜在他的面前,「陛下…請陛下看在李婕妤身懷有孕的份上,就讓孩子平安的出世再說吧……」
劉徹看著我朦朧的眼眸,原想揮開我的手,將我攙扶起來,「此事非同小可。」
「陛下,孩子是無辜的,他也是陛下的孩子,不是嗎?」。
他定了定楮,看了我半晌,揮開我的手推開殿門,外面的寒風吹拂起了我額前凌亂的發絲,只留下一句話,「依你所言。」
她神色呆滯的起身,經過殿門時,卻轉過身,一個淒涼的笑容映在她的臉側,吐出薄涼的幾個字,「你真狠!」
我微微失神,壓抑住心中的痛苦,「你不感激我嗎,是我救了你的孩子…」
她仰起頭長笑,之後眼底是我從未見過的怨恨,側身附在我的耳畔小聲的呢喃,「若不是你以孩子要挾,我是不會善罷甘休的,我竟沒料到你會與這賤婦勾結。」
「怎麼,允許你謀害我,就不許我設計你了麼?」我揚起頭顱,眯著眼。
她無力的冷笑,那笑,太過刺心,顫顫巍巍的晃著頭,「豈料昔日姐妹,竟廝殺成今日這般模樣…衛挽吟,你等著,陛下早晚厭倦你,我的下場便是你的明日!我會在下面等著你,哈哈哈……」
「是嗎,那我就拭目以待了…帶下去!」我厲聲吩咐道,轉過身背對著殿門,只留給她一個冷冽的背影。
一種失去摯愛的疼痛襲遍了我的全身,直到今日我才真正明白,我和她之間也許根本就不適合做姐妹,也許沒有進宮,在平陽公主府中我們會是一輩子的好姐妹。這個一直纏繞在我心底里的噩夢就在此刻真正的結束,是一種解月兌?還是埋在心底的巨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