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勒與月暮手持錦繡芙蓉鐫金宮燈在前方走,黑漆漆的永巷充斥著陰騭之氣,戾色染牘,雖已完全寂靜下來卻更添冷寒(椒房繁華夢已沉46章節)。陰慘慘的冷風讓我止不住的發顫,回想起早前來掖庭的一切,心里翻江倒海的不悅,一陣惡心猛然沖上喉間,劉徹疾手扶住我,「怎麼了,身子不舒服嗎?」。
我無力的搖頭,繼續前行,一陣紊亂的腳步聲蕩滌在長巷,拖沓不穩(椒房繁華夢已沉第四十六回孽情終須了內容)。暴室處于掖庭宮的左側。墨黑的蒼卯如模不透的黑洞,今夜天邊竟沒有一絲光亮。掖庭令帶著劉徹前行,繞過宮人勞作的庭院,轉角便是圓拱形小門,偌大的牢門兩側跳躍著青藍火焰,玄黑漆染汞柱猙獰不已,那兩排佇立值夜的禁衛軍腰間佩劍,面色肅穆。
掖庭令上前與那守門的禁衛交代了幾句,緊鎖的牢門便大敞,昏黑的亮光微微透射出來,長長的跛階直鋪而下,劉徹緊握著我的手心,一步步邁得小心翼翼。
干濕的地面稍有些不平,原是排排牢獄就足夠心悸,聞道而來的腐爛的惡臭還夾雜著濕寒的空氣壓抑得人喘不過氣。排下守獄的侍衛俯身施禮,那昏黃的燭台顫顫巍巍,照進牢獄中各個角落,許是見到有人走動的聲音,原已沉睡的囚犯都開始嘟囔著轉醒。
劉徹在前方疾步走著,我緊跟他身後不敢落下半分,只覺得自己的月白錦縐裙的裙袂似被什麼東西纏住,動了一下卻還是毫無反應。低頭看去,竟是一雙骨瘦如柴焦黃的手,抓著下擺不放。黑烏的污垢嵌入指甲中,滿頭如枯草的青發無規矩的散披著,那龜裂發紫的唇上下磨動,似說著什麼。
玉勒此刻倒是顯得鎮定,「放肆,還不快放開你的髒手!」
那人蓬頭垢面,我瞧不真切她的面容,雜亂無章的發絲上沾滿的是枯黃的稻草亦或是白的塵灰,睜大的雙眼烏黑而渾濁的眼仁渴望著。一旁的侍衛瞧見此情,橫步上前呵斥道,「狗奴才,還不快滾開,擋了皇上和夫人的道,你找死!」語罷,一腳踢去,那人悶哼一聲,跌倒在地。‘撕拉’一聲,我的裙擺也應聲撕破了。
一排牢獄之後,再轉角,掖庭令突然停住步伐,躬身對劉徹道,「啟稟陛下,李婕妤…就是在這里了。」
語畢,他微微側身一退,黑漆漆的牢房之中,屏幽就那麼安靜的躺在枯草堆上。一灘暗紅色的血跡從里面蜿蜒流出,仿佛被這無邊際的黑漸染(椒房繁華夢已沉46章節)。手腕處深深的割痕,那血紅色的痕跡好似一條細長的白綾緊勒得我喘不過氣。看了許久,卻覺得自己眼楮干澀,竟沒有一滴眼淚流出,她最終選擇了這樣的方式離開。
「她可曾留下什麼話嗎?」。劉徹低聲問道。
「回稟陛下,臣趕到這里,李婕妤已經去了。只是手里握著這個綠色的荷包不放,臣已將荷包取下了,請陛下過目。」掖庭令從寬袖里取出一方白色的手巾,呈到劉徹的面前。
我心中情緒涌動,一把接過那白色的方巾,打開一看,菡萏亭亭玉立,雋秀妖嬈。上面沾染上了她鮮艷的血,蛻變成了深紫。
劉徹沉重的嘆息了一聲,而我再次望去她安然的面龐只是,眼前浮現的竟是我們在公主府里歡笑著、奔跑著的模樣,我突兀的跌倒在劉徹懷里,竟像失去了魂魄一般僵硬。
多少年之前的畫面,一遍又一遍的在我的眼前,仿佛還是昨天歷經的事,劉徹在我耳畔焦慮的呼喚聲,越來越遠,我無力的耷拉上眼皮,浮現出屏幽的笑臉。
翠華山上的海棠花開了又謝了,朝來暮去星霜換,早已不是曾經的那片模樣。平陽府里的荷花似乎要盛開了,只不過也不是多年之前的那個夜晚,我們依偎在長廊之下,靜靜的賞月。只是任時光荏苒,此刻你已韶華東去,我們曾經的幸福和怨恨灰飛煙滅。
有一種痛叫不舍,欲要擁有而又不能前進一步,欲要離開而又無法舍棄。生來多情而又無情,左右不得,徘徊不得,只能觀望心痛無語,只能聆听心已遠離。
我怨你也好,你恨我也罷,只求來生再也不要相遇化作一縷飛煙,殘存于人世。
眼皮沉重得我都睜不開了,耳邊一陣嘰嘰喳喳的吵鬧聲讓我不得不睜開眼楮看個究竟。手腕上搭著冰涼的手指,睜開眼便見到一個長須御醫在床榻前,眉頭緊鎖表情格外的豐富(椒房繁華夢已沉第四十六回孽情終須了內容)。我看著他的表情,心底忍不住覺得好笑,玉勒見到我的嘴角帶著笑容,忙來到床榻邊用疑惑的神情看著我道,「娘娘,您…這是怎麼了?」
她的問話讓我百思不得其解,難道有什麼問題麼?
正當我仔細的思忖著,那御醫竟然露出了笑意,跪拜在榻前對我說道,「恭喜夫人,賀喜夫人!」
我正莫名其妙,他接著開口朗聲說道,「夫人已身懷有孕兩個多月…只是近來因為過度的操勞,心底所想太過沉重。如今夫人有了子嗣就不同于以往,若是這樣持久下去,對孩子都是不好的。即便是產下孩子,也會落下心神不定的病根。」
玉勒和月暮相視一笑,連忙對那太醫說道,「多謝常太醫,娘娘滋補將養的藥膳還請太醫將藥方子交予奴婢。」
「請姑娘隨老臣來吧。」他半弓著身子,退出了內殿。
攜刻福紋四格方鼎里散發的香味似乎又換了,香甜的氣息一點也不覺著發悶,我睜大著眼楮望著榻頂出神。心里復雜的滋味怎麼也說不清道不明,一陣喜悅和感慨涌入心頭,不知不覺中我的淚水早已濕了軟枕,一滴一滴落入心扉。
劉徹是什麼時候來的,我渾然不知,只是听到一聲沉重的推門後,他欣長而挺拔的身影出現在我的面前,眼眸里喜悅怎麼也抑制不住。疾步來到床榻邊上,握著我的手,凝視了我半晌之後才將我整個身子帶入他的懷里,用力的圈禁住我,卻沒有半句話。
臉頰瞬間的發燙,玉勒原是在一旁的伺候著,見到此情此景卻還是悄然無息的退了出去。
我窘迫的推開他,看著他深不見底的黑眸,溫和的笑容掛在嘴角,原想說的話,此刻見到他的笑容,竟然忘得干干淨淨了,遂低著頭,小聲的說,「陛下怎麼過來了?朝廷的事可是停歇下了?」
「我听到漪蘭殿侍女稟報之後,便迫不及待的來到這里看你(椒房繁華夢已沉46章節)。怎麼,不高興嗎?」。他語氣帶著欣喜,卻還佯裝不悅。
我笑笑,嬌嗔道,「如此說來,臣妾豈不是魅惑君主的禍水了麼?」
他忍不住大笑,長臂一揮再次將我摟進懷中道,「你若是魅主的禍水,那我豈不是昏庸之君了?就讓他們說去…只要,你我自己明白便是。」
他的大掌緩緩游移到我的小月復上,輕聲的呢喃,「我怎麼覺得這次會是一個小皇子呢?」話音剛落,他便迫不及待的側身將腦袋貼在我的月復部,仔細的聆听著,「听御醫說,已經有兩個多月,怎麼平日里也沒有察覺呢?」
我被他的舉動逗笑了,伸手掰開了他貼著我小月復的腦袋,沉聲說道,「不過是少了妊娠反應。也許是沒有在意吧。」
「那你以後可得小心了…我明日再給漪蘭殿添派些人手,好伺候著。」他將我靠在榻上。
我連忙搖頭,「陛下,萬萬不可!臣妾不過是懷孕罷了,也不是什麼別的大事兒,這若是傳了出去,那臣妾豈不是恃寵而驕了,況且對陛下英明的聲譽也不利的。」
他黑眸轉了轉,最終還是點頭答應了我的請求,「那陽石和諸邑就讓別人帶著,等孩子出世了,你再把她們接過來。」劉徹知道我不會輕易的舍棄這兩個孩子,所以才補充上了後半句。
我粲然一笑,「臣妾謝陛下。」
自從我再度有孕的事在**之中傳開了後,皇太後的賞賜源源不斷,雖然身子多有不便,但還是時不時的來到長樂宮給皇太後請安。她雖每次對我都格外的照料,我心里還是存在著些許的隔閡,那些曾經過去的往事,讓我從心底里畏懼。
這日,我正斜靠在芙蓉香榻上小憩,前院卻傳來一陣悠揚的簫聲。閉著眼楮,仔細的聆听著這潺潺而悠遠的樂曲,仿若清泉從心底里流過,清新而自然的韻味殘留在心間(椒房繁華夢已沉46章節)。正當我心情愉悅之時,那簫聲卻戛然而止,我掃興的起身來到前殿,見到韓嫣,手持玉簫。
我和他也有許久未見,不過他一點也未改變,還是十分璀璨的笑容布在臉頰,對我晃了晃手里的玉簫。
我側身,「韓大人不進來坐坐嗎?」。
「還以為嫂子不打算請我進殿一敘呢。」他眼里泛著奇異的光芒,大步的走進前殿。
紫藤花經過這一個月的晾曬,已經完全的干枯,我讓玉勒去泡了一壺紫藤花茶,一時之間芳香四溢。韓嫣將玉簫放在榻上,玉勒從托盤之中取出茶杯,將剛剛泡好的紫藤花茶滲出,熱騰騰的氣味充斥著鼻翼,我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
「嫂子這是什麼花茶,竟如此的芳香?」他端起茶杯在鼻尖微微一嗅,抬頭看著我。
「不過是初春在前院采集的一些紫藤花,洗淨晾曬干了就制成了這紫藤花茶。韓大人若是喜歡,讓玉勒去備些便是。」
他听到我的話,狡黠的一笑,「嫂子這麼說,可是不歡迎我來這漪蘭殿?為何要帶些回去,如若是每日能來嫂子這里,那這茶豈不是日日能用了?」
我無奈于他的話,只是笑著點頭。
「韓嫣的賀喜似乎來得有些遲了…」他放下茶杯。
我覺得疑惑,「韓大人這話從何說起?」
他抿嘴一笑,「前些日子,**之中傳的沸沸揚揚,漪蘭殿的衛夫人承蒙聖恩,再度有孕。嫂子別告訴我這傳言是假的?」
我恍然大悟,「原來韓大人所指是這件事,這倒是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