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受到了蟄刺一般,我使勁兒的搖頭,據兒拿出錦絹軟軟的擦拭著我雙頰之上的淚,聲音甜膩而清脆,「母後,您快別難過了…兒臣和姐姐都會永遠的陪伴在母後身邊,心底永遠都愛著母後,好嗎?」。就像是哄孩子一般,他緊縮的深眉,還有替我拭淚的小掌,都讓我的眼眶陡然一酸(椒房繁華夢已沉47章節)。
「有你們在,我自然不難過,只是太感動而已…」我扯出一絲笑意,握著據兒的小掌,柔聲說著。
菡漪半信半疑,不過也順著據兒的話來說,「弟弟說得對,兒臣永遠都在母後的身邊,就算為菡漪和弟弟想想,母後也要珍重自己,不要讓菡漪和弟弟擔心難過才是。」
我伸手拉住他們兄妹二人的手,那傷痛似乎被撫平了些,也許,孩子對我來說,算是最好的療藥。
「你們不要擔心了,我知道你們兄妹二人一向恭孝,心底時刻記掛著母後,不過是次意外,你們放心吧。」我拍了拍他們的手,回答著說道。
據兒嗤嗤的一笑,又轉過腦袋對菡漪說,「姐姐,你瞧吧,我就說母後沒事兒。」
「是,是,是!你這個機靈鬼。」菡漪佯怒著,嘴角卻帶著笑意,伸手捏了捏據兒的側臉,一陣歡笑之聲充斥著整個偏殿,平日里的蘇合燻香也變得更加的清麗和恬靜。
呆望向窗外,凌亂風飛綢緞碎,思是天涯無情物,亂舞的流年今夕何在,笑看後院薔薇落,花開花謝飛滿天,地上堆積著的半輪殘月。隨影漂浮紊動,那似化作了淡粉色的雪花飛舞,傾城的一笑不過是為了博得你一絲的歡顏。
清心如明鏡,這世間的繁蕪,終歸于平淡,思念盡頭,驚然回首,仍記得前世今生的殘夢。
在我曾經的凝眸之處,雲層依舊,水廊依舊(椒房繁華夢已沉第四十七章繁蕪歸平淡內容)。如煙如風意存高遠之際,卻早已是人稀影殘。彈指揮間,人事皆非,你我之間的情緣難斷,流水落花,今朝的愁緒。他日也無法完全訴說,劉徹。你我,就這麼糾纏不休下去麼?
身子本來沒什麼大礙,不過是腦袋沉悶得慌,可是讓月暮強迫著喝下了平日里最討厭的苦澀藥汁。
是夜,我正趴在雕著喜鵲報春圖案的窗扉之上,靜靜的垂眸凝望,劉徹的身影由遠及近。在我的瞳孔之中逐漸放大,我竟然凝視著他的身影微微的出神,還是玉勒慌張的來到偏殿,對我驚聲稟報著,我這才回過神來。
漆藍的天空在他的後背襯托出一片廣闊。巍峨的宮殿竟然和他是如此的相稱,也許他注定是為這座宮殿而生。也許他本就注定一生不凡。
我稍微的整理了下著裝衣裙,便隨玉勒一同來到前殿,他的步伐極快,身邊垂立著的內侍佇立在殿門兩側,他腳步踏實,殿內的宮娥無不俯身跪拜行禮,我也一樣,垂眸之時,看到了他那雙棗紅色的鞋履上繡刻著雲氣龍紋。
「皇後帶病在身,就不必多禮,都起來吧。」他語罷,來到我身側,伸手欲攙扶起我,卻被我巧妙的躲閃開來。
他隨即一愣,眼底的肅殺蕭瑟之氣,讓我的心顫然,我恭敬的福身,「多謝陛下。」
「听宮娥說,昨日不慎跌入池中,偶染風寒,今日頭還痛嗎,可曾按時服藥了?」他自顧自的問著,已然踏進內殿,侍女魚貫而入,擺放著溫熱的茶水和小巧的糕點。
我跟隨在他身後,低聲說,「已經用過藥了,臣妾覺得好了許多,陛下毋須擔心。」
他坐在文案旁,擺弄著案上的竹簡書卷,待侍女都退出了內殿,听到了沉悶的關門之聲後,才悠然的抬起頭,望著我,「怎麼,皇後沒什麼話想問嗎?」。那樣的厲然,那樣的清冷,早已打碎了我滿懷激情的夢,看著他素冷的顏面,我泛起了一層戰栗(椒房繁華夢已沉47章節)。
一個清淺的笑容刻印在嘴角,「陛下想讓臣妾問什麼?」
「問什麼?難道,你已經不屑于過問,亦或是你根本無心過問,皇後,你自己還不清楚嗎?」。
我若是清楚,此生絕不會選擇愛上你,劉徹,我一點也不清楚。
「問不問,事情早已成定局,不會因為臣妾的一個過問而改變,陛下心底應該比臣妾更清楚,何必又來這里給臣妾難堪?」
他淒涼的一個冷笑,竟然生生的刺痛了我的心,「難堪?皇後,到底是難堪還是背叛,你還不知道?你果真如此無情無義,為何對我許下曾經的千般諾言?什麼執念于心,什麼愛之本能,都是你給我編造的一個謊言,看著我沉淪在你的謊言里,你很得意是不是?」
我的腳步不穩,虛軟倒退了一步,他的話語听起來竟然如此的振振有詞,到底是誰背叛了誰,到底是誰離棄了誰,你我心知肚明,如今,你此番的責怪誤會于我,讓我徹底的寒心。那些許諾,我卻一直未變,是你,你選擇了背棄,你選擇了遺忘,不是嗎?
深吸了一口氣,望著他深邃而看不真切的黑眸,帶著一絲慍怒,還有來自心底深處的一絲寒冷,罷了,罷了,你還在奢望些什麼,還在幻想些什麼,難道此刻的傷害還不夠深麼?
「臣妾的每一句話,每一個承諾,在陛下的眼底竟然全都是謊言…既然是謊言,那麼陛下又何必執意在乎,忘卻了不是更好?臣妾也沒什麼要說的,只是請陛下看清自己的心。」我垂眸,靜默的開口,也不看他的神色。
我似乎感覺到了僵硬在空氣之中的一絲凝重,一聲幽幽的長嘆似乎是從他的心底里發出,「沒想到…你,竟有如此說法。原以為這些天你也真正明白了,可今夜前來,這不過是我作繭自縛罷了(椒房繁華夢已沉47章節)。既然是謊言,朕又何必真正的放在心上,就當它從未出現,就當那些過往,都磨滅了吧。什麼承諾,什麼愛戀,不過是一時興起的美麗謊言,此時片甲不留!」
是嗎,我無奈的苦笑,心中的酸澀早已泛遍了整個身軀,「臣妾也從未渴望陛下的眷念能長久,可事實不也是這樣的嗎?」。
他似乎露出了決絕之色,只是潛藏在內心深處的一份慍怒在俊冷的兩頰硬生生的刻印出來,劉徹緊繃著的雙唇之間,用盡了力氣對我擠出一句話來,「你真正的愛過我嗎?哪怕只是一個瞬間,有過嗎?」。最後的半句話竟然讓他的聲音顫抖。
愛過嗎,他問我,愛過嗎?
此刻,我捫心自問,我愛他到底是愛的什麼,他賜予我的傷害,賜予我一個美滿的家庭,愛他陰郁沉悶,愛他喜怒無常,愛他霸道冷酷,還是那只有我明白的軟弱?我到底愛上了他什麼,到底做了些什麼,得到今日這樣的報應?
忍不住笑出了聲,淒厲悲涼,含著淚水,顫聲問道,「陛下覺得臣妾愛過嗎?」。
「愛過嗎?」。他輕聲的呢喃,「我曾經一度以為你的心里是在乎朕的,就算不因為孩子,不因為衛家,你也是在乎的…」
我剎那間突然明白劉徹言語之中的意思,不僅僅是愛與不愛,還包含著皇宮之中的權勢,我貴為皇後,據兒貴為太子,菡漪貴為長公主,衛青賜封大將軍,去病升將為驃騎將軍,這的確是大漢幾朝前所未有的榮耀。
這樣的榮耀,此刻讓劉徹對我已經心生疑慮,這算是征兆嗎?
我的一片痴心,在他的眼底也不過是虛情假意,而我,在他的眼底此刻也不過是一個利用感情來謀奪權勢的狡黠女子。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曾經的美好,變成了不可饒恕的瑕疵,我們之間終究是不能安安穩穩,平平淡淡的相守過去,是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