輦車外,一陣吵鬧之聲響起,月暮遂攙扶著我下了輦,劉據正好接過馬背上那女子的縴手,移步在側(椒房繁華夢已沉第七十五章紅燭淚偷垂內容)。我靜默的注視著這一切,他倒是顯得分外的從容,沒有半點的驚慌,青碧色深衣雖不能顯出他的富貴身份,卻也儒雅清秀萬分,斜掛在腰間的香囊上細繡的是多多燦燦的白梅。
他上前對我作揖道,「母親怎麼出來了,孩兒著實疑惑。」
我略略的看了他身後垂首的女子,微微一笑,扶起他,「你姐姐家里出了些事,我出來看看,卻不料在半道遇見了你。」
劉據隨即明白了我的意思,轉身朝那女子伸手,柔聲道,「節兒,快過來,這位便是我常常與你提及的母親大人。」
凝視著頷首垂眸的她,不過是一身鵝黃千瓣菊紋短襦,瑩白色千褶蓮裙,三千青絲上只簪了一只含珠彩蝶釵,三排短珠流蘇反而增添嫵媚才氣,縴縴細步屈身施禮,「小女子見過夫人。」
倒是個溫婉的可人兒,聲音軟膩卻也不失底氣,「罷了,今日見面,你我也算有緣。」我取下手腕上的珊瑚珠串拉過她的手,「權當是見面禮了,你且收下。」
原本想要推辭,卻被我這句話止住,只得接過拜謝。
「母親,節兒萬事謹小慎微,今日與母親匆忙相遇,怕是有些驚著了……」劉據在一旁笑著,打破沉寂的局面(椒房繁華夢已沉75章節)。
我卻在心里暗笑,沒想到劉據竟也有口舌難辨之時,不過今日天色也不早,我遂開口問,「叫什麼名,我瞧著你這溫順的模樣也想起我那前不久才出嫁的女兒。你和據兒是什麼時候的事兒呢?」
「母親…哪有您這麼問一個女兒家的。」劉據忙止住了我,又看了看那女子。
我好笑,「那你說說。」
劉據遂是一愣,卻沒想到那女子竟側身上前,微微施禮之後道,「未曾先告之夫人,實在是罪過。只是今日天色已晚,如若細談唯恐耽擱了夫人回家的時辰,明日小女必定登門拜見夫人待那時再做細談,不知這樣安排。夫人可否應允?」
好一個精妙無雙的人,我滿眼的贊許之色。她雖然嬌柔,卻十分有見地,一定是看出了我和劉據談話之間的端倪,我朗聲一笑,揮了揮手。「未嘗不可,如此。我便先回去了。」
「孩兒恭送母親,母親一路慢行,千萬小心。」劉據的聲音在輦車外響徹。
轆轤沉重,先前的沉郁也被掃去了些許,那個女子在腦海里揮之不去,衣著看來不曾華麗,談吐看來卻有那麼幾絲風範。倒也不像是個無用的擺置花瓶。聲音軟膩,外表溫順賢嘉,略略有些小聰慧,這也符合太子妃的條件,不過身世卻不曾了解。我雖無異議,也不知劉徹的想法如何。
「娘娘。您還在想方才所見到的那位女子嗎?」。月暮跟在身後,細語道。
我輕輕提起月裙,登上玉階,笑了笑,「那女子…可聰慧得很。」
「娘娘何出此言?」
「我和太子的談話,半點也未泄露身份,而她竟知曉細談會耽擱我回宮的時辰,你不覺得疑惑嗎?」。我有些自言自語的說著。
月暮卻有些不以為然,「那若是殿下早前已經告知過呢?」
我撲哧一笑,「你隨在我身邊,卻怎麼越發的糊涂了?太子一向稱呼我為母後、自稱兒臣,為何今日突然改稱‘母親’和‘孩兒’,你沒有細細想想?」
「娘娘這麼說來,那姑娘倒是顯得伶俐了(椒房繁華夢已沉第七十五章紅燭淚偷垂內容)。」她感嘆道。
椒房殿外寒蟬寂靜,東風無力百花殘,這麼折騰一日倒是顯見困意了。正欲踏進內殿,文案前的身影讓我大驚,殿外竟也無一人通報,他似乎也察覺了我的腳步之聲,從書卷中輕輕抬首,凝視著我,嘴角微微上翹。片刻的痴迷後,這才施禮,「陛下怎麼過來了,也不差人通報一聲。」
「原是想問問菡漪,玉勒說你出宮了,卻也不曾料想這麼晚才回來。發生什麼事了嗎?」。他站立起身,來到我旁邊。
我搖頭,「沒什麼事,臣妾出宮探望了菡漪,她…她不太好。出了這樣的事,又怎麼會好受,陛下勿怪才是。」
他輕嘆一聲,沉聲說,「原以為給了她一個圓滿的婚姻,卻也不曾料到如今這事兒,又怎麼會責怪?只是希望她不要過分悲痛,也算是做母親的人了,要懂得照顧自己。」
「但願她能明白陛下所說。」
我卻突然想起劉據的事,劉徹恰好在側,便說道,「臣妾有件事,想同陛下商議。」
他頷首,一旁侍女伺候著洗漱,我卸下有些沉重的外裙,繼續說,「算來太子也不小了,已十五有余,是否應該考慮婚娶之事了?」
他似乎不曾想到我會和他提及劉據的事,「為何突然提起此事,早前也未念叨過。」
我輕笑,「臣妾不過是因為菡漪的事,遂想起據兒,至今還未婚娶(椒房繁華夢已沉75章節)。只是說說罷了,陛下沒有什麼打算麼?」
「太子婚娶之禮,應當是先妃、再良娣。只是這太子妃有可能是將來母儀天下的皇後,不可操之過急。皇後今日提及此事,莫非是擇得合適人選了?」劉徹佯聲問我。
腦海里回想起劉據和那女子的面容,我無奈的一笑,既然我不能給予菡漪一個美滿的婚姻,那據兒這件事我就要盡力爭取。將床榻兩側的薄紗清帳燈熄滅了之後,內殿暗沉了下來,「陛下,臣妾倒是有一個不錯的人選,明日便進宮,陛下屆時來瞧瞧如何?」
他躺在榻上,寐著眼,「既然是你中意的,看看也未嘗不可,明日便在建章宮太液池邊設宴,如何?」
「陛下聖明。」
他似乎是有些困倦了,在我的身側發出了輕微的呼吸之聲,淺黃色的帷帳之外,羅燈昏歇,隱隱燭火卻也沉寂無比。其實,這樣也未嘗不可,這樣才像是我們真正的距離,皇帝與皇後,談話從不涉及自身的感情糾葛,他似乎也遺忘了早前的那些不快,也許,他選擇淡忘是對的。
只是,我心底不甘罷了,是我痴傻,人間帝王又有幾人能付諸真正的情感,更何況他是歷史上最鐵血、最冷冽、最強勢的劉徹?
原以為付出真心,會換回一片痴情,我太過天真,這麼多年卻還是不能明白這個道理。
紅燭淚偷垂,眼角冰涼的液體順流而下,正欲抬手拭去淚,一聲沉悶的嘆息傳來,他輕輕的側身,長臂將我禁錮在懷里,「好好的,哭什麼?」
頓時無語凝噎,只得強撐著道,「陛下,還未歇寢麼?」
「你這麼哭著,我怎會還有心情睡,豈非是真正的薄涼?」他的語氣中還夾雜著一絲無奈的笑意,卻還是溫柔如水。(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