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落櫻 第十六章 初見

作者 ︰

眼看著尸獸又再度逼近,七夜只得用身體護住時雨,他深知自己在這個世界的身體,只是替代品,盡管疼痛感都是真實的,但真正的身體是不會死亡的,所以被撕碎也好,被吃掉也好,只要能護住時雨,怎樣都可以,他這樣想著,便閉上了眼楮。

「一次次亂跑,當我的話是耳邊風麼!」一個略帶怒氣的男聲響了起來,七夜睜開眼,擋在他們身前的男子,帶著雪白的面具。

「洛伊!」七夜喊出了他的名字,隨即卻更緊的抱住了時雨。

「沒了無月,你以為憑你能保護時雨!」面具男轉頭看了七夜一眼,露出輕蔑的語氣。

「哼,你現在的樣子,恐怕比起我,更沒這個資格!」七夜反過來嗤笑道,「半人半魔,你跟這些尸獸,似乎也沒多少區別!」

面具男一愣,半人半魔,七夜說的是實話,盡管他多麼不願意承認。惡魔怎麼可能會遵守約定,淺蔥,你用生命換來的,其實只有我一半的靈魂,而剩下的一半,早就與惡魔融為一體,變成了現在的我,無法超生,無法救贖,帶著對你的愧疚與思念,永生永世地活下去,更重要的是,我身體里魔的那部分,一旦覺醒,我也將變成惡心的尸獸,到時候,我手中的利刃,是不是也會刺向你的心髒?

面具男攥緊了拳頭,聲音變得格外低沉︰「七夜,你的心里,不也寄宿著惡魔麼?要不是因為你,莫子殤也不會自殺。如果時雨知道了真相,你以為她會原諒你麼?」

七夜听罷,低低地笑了起來︰「彼此彼此!」

面具男不再說話,松開拳頭,他的腳下出現了黑色的魔法陣,黑色的閃電縈繞在他的周身,他伸手抓住一條閃電,瞬間變成了利刃,他又轉過頭,黝黑的眸子里倒映出時雨的身影,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他縱身躍到空中,隨即一對巨大的骨翅從他的背上生了出來,一張開,鋪天蓋地一般。七夜還沒看清面具男的動作,黑色的利刃,已經將尸獸們全部肢解開來,漫天的血雨中,面具男的面具被染成鮮紅,如同惡魔一般,不對,他本來就是惡魔。

七夜怔怔地望著眼前的一切,忽然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無月,你看,這個世界上,是存在惡魔的。似乎也是在這樣下雨的夜晚,無月和七夜手牽著手,縮在水白寺的角落里,黑暗中,無月的聲音不帶一絲感情︰「吶,七夜,這個世界上,有惡魔嗎?」。

「通靈者不就是為了驅散惡靈麼?」

「惡靈和惡魔是不一樣的。」

「哪里不一樣?」

「惡靈是惡,惡魔是魔,惡靈是驅散,惡魔是驅除。」

「那你覺得存在嗎?」。

「不知道。」

……

由于失血過多,七夜終于支撐不住了,他的眼前已經徹底暗了下來,恍惚中看到面具男收了翅膀,向他們走來,不對,走過來的好像是無月,不對,好像是他自己。

……

時雨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到自己睡在雪白的病房里,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來,形成一束束的光柱,光柱中飄著細小的塵埃,時雨想抬手伸進光柱里,可是身體沉重得像灌了鉛。房間里出奇的安靜,只有床頭的心髒監測儀發出「滴——滴——」的聲音,頻率很低,好像隨時都會停止,時雨想開口喊人,可是臉上罩著吸氧器,她發出的聲音,輕的只有自己能听到。就在時雨無可奈何的時候,門開了,進來一個中年男子,清清瘦瘦的,眉目間竟然同時雨有5分相似,他的身後跟著一個小男孩,約模8,9歲的樣子,白白淨淨的,很清秀,很健康,只是看時雨的眼神,非常冷漠。

「小雨,今天的精神比昨天好多了,」中年男子走近時雨,彎下腰,似乎想伸手為時雨撥開散在額前的發絲,可是手才舉到一半就停了下來,接著緩緩地縮了回去,只是象征性地為時雨整了整被腳,時雨從中年男子的眼中,看到了一種傷痛,濃濃地,凝結成了他額上緊鎖的眉,「小雨,醫生說再過兩天,你就可以出院了,所以不要擔心,好好養病就行了。」

中年男子直起身,轉頭望向身後的小男孩,示意他走近,小男孩抬頭看了他一眼,隨即一言不發地走到時雨床邊。

「小雨,看爸爸把誰帶來了,」中年男子拍了拍小男孩的肩膀,「從今以後,他就是你的哥哥了,他叫子殤,莫子殤。」

原來這不是夢呀,時雨忽然意識到,這是她小時候的記憶,第一次見到莫子殤時的記憶,她是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小女孩,他是爸爸領養回家的哥哥,他長的好看,而且健康,爸爸還給他取了名字,子殤。殤,早夭。子殤,爸爸大概是知道,他的親身女兒莫時雨,會早早的死去吧……

時雨的眼楮有些模糊了,胸口似乎又開始絞痛,呼吸變得急促,她听到心髒監測儀開始發出紊亂的聲音,看到爸爸焦急地跑出病房去找醫生的身影,還看到站在病床旁的小男孩,冰冷似水的目光,然後,他的手伸向自己的臉,極盡野蠻地扯掉了吸氧器,時雨覺得自己的胸口仿佛剎那間堵塞了,視野所及之處,一片黑暗,墮入無底深淵一般。

……

面具男的辦公室里,除了先前的夏木,又多了2個昏迷的人,只是七夜比時雨先睜開了眼楮,畢竟他現在這具身體並不是本體,在面具男的幫助下,恢復的速度十分驚人,只是斷了的手臂沒辦法再接回去,因此看上去仍是極其狼狽。

「無月為了你能安全地來這鬼地方,倒是花了不少心思,你現在的身體,可是一具借來的身體啊。」面具男冷冷地望著七夜,「用一個詞來形容,就是——借尸還魂吧。」

「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七夜轉過頭不再搭理面具男,用僅剩的手,把時雨攔進自己懷里。似乎是在提防面具男。

「別自欺欺人了。」面具男輕蔑地回應道,「你的雙手早就沾滿了鮮血,現在居然還想用它來踫時雨?」

七夜的手同他的心一樣猛地顫抖起來。

「水七夜,」面具男繼續說道,「那些鮮血里,也有時雨的一份吧?」

「住口!」七夜終于吼了起來,「住口!自欺欺人的是你才對,你連你做過什麼都不知道!」

「……」剎那間兩人同時沉默了下來,仿佛都被刺到了軟肋一般。只有七夜懷中的時雨,好像夢靨一般,緊緊皺起了眉頭。七夜看著她,想伸手去撫平那緊縮的眉,可是除了抱她的手,就只剩下一只斷臂了,他忽然泄了氣一般,輕輕地對時雨說道︰「我現在,就算想踫,也踫不了了……」

七夜是在水白寺七年一度的通靈盛典上第一次見到時雨的。那是他和無月成年的日子。也是水白寺唯一會對外開放的日子,盡管所謂的對外,只是對那些擁有地位,權勢,金錢的人而言。讓靈通者為這些位高權重或家財萬貫的人驅除惡靈,是水之一族的收入之一。莫時雨的父親,莫言,是位極出色的企業家,莫家,正是水之一族的客戶之一。

那天的盛典極盡奢華,整個水白寺,都掛滿了雪白的綢緞,象征純潔無暇,樹上,檐下,廊上,都掛著風鈴,意在驅趕惡靈,櫻花簇擁下的忘川河上,漂滿了無數紅色水燈。對水之一族而言,水是本源,是連接人、神、妖魔三界的渠道,而貫通三界的那條河便是傳說中的忘川河,水白寺中的忘川河,就是取名于此。因此這次盛典的祭台,便是在忘川河中央。祭典會從至陰的午夜零點開始,持續到至陽的正午十二點。一共有12名客戶能接受通靈者的祈福,而莫家的千金莫時雨便是第一名客戶。

在祭典開始前,七夜就听長老們談論過莫家。據說莫言完全是白手起家,短短10年的時間,創造了極其龐大的集團,擁有了令人嘆為觀止的財富,可是表面光鮮的莫家,內在卻是一片凋零,傳聞,莫言的妻子,葉暮寒因為受不了工作狂的莫言,在生下莫時雨時就離家出走,再也沒有回來,也有的說,葉暮寒難產,可是莫言因為工作沒有去見她,結果心力憔悴,生下時雨後就去世了。總之是眾說紛紜。更不幸的是,莫家唯一的孩子莫時雨,患有先天性心髒病,好幾次都命懸一線,傳聞莫言為了有後繼之人,還花巨資領養了一個男孩。事實的真相到底是怎麼樣的,七夜並不知道,他唯一知道的就是,莫時雨,從小就沒了媽媽,爸爸又是工作狂,領養的哥哥,估計巴巴地盼著她死,真是一個病怏怏的可憐蟲。

午夜的祭典開始前,是極其漫長的等待,無月被帶到了通靈堂進行冗長而沉悶的參拜,七夜只是「鏡」,沒有參拜資格,只得站在外面等候。他穿著厚重的祭典禮服,腳踝上掛著驅靈鈴鐺,行動頗為不便,已經快到晚上10點了,天上的星子都出來了,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還要站多久,他只覺得眼前的一切都顯得那麼無聊而灰暗。

「沙沙」突然,不遠處的草叢里,發出了一陣聲響,七夜一愣,轉頭望去,一個瘦小的人兒滾了出來,他嚇了一跳,通靈堂可是水白寺的重地,嚴禁外人進入的,他正想喊,那個小人兒抬起了頭,同他四目相對。那是怎樣一副光景,七夜到現在仍然記憶猶新,仿佛還在昨天,那雙明亮的眼楮,是天上的星子落下來了麼,為什麼可以這樣熠熠生輝,不,比星子明亮多了,是太陽,七夜到現在才知道,是什麼觸動了他,他在那個小人兒的眼楮里,臉上,整個人身上,看到了太陽一樣的光芒,那是他在漆黑的水白寺里從來沒看到的東西,那種生動的光芒,好像周圍的一切都突然有了生氣,草木生長的生氣,鮮花開放的生氣,甚至微風流淌的生氣,空氣漂浮的生氣。一個人,在黑暗中走了許久許久,就會極其渴望陽光,七夜覺得,他已經走了很久很久了。

「你要是敢喊,我就把你…… ……」小人兒張著嘴型,比了一個勒脖子的動作,格外俏皮。

「噗~」七夜不由地笑了一聲,這小人兒,個子還沒到他胸口,膽子卻這麼大。

「噓!」小人兒又在嘴上比了一個拉拉鏈的動作,「一個大男人,笑起來還‘噗噗’的!」

「噗噗~」七夜這下笑的更厲害了。

「噓噓噓!」小人兒急了,東張西望了一番,「你再笑,我會被發現的!」

「叮鈴鈴~」伴著七夜的笑聲,腳踝上的鈴鐺發出了聲響,七夜一驚,這鈴鐺,說好听了是為了驅靈,其實也是為了監視他吧,他穿著這麼厚重的禮服,根本無法蹲下去摘下來。

「七夜!你在干什麼?」通靈堂內,傳出長老們嚴厲的聲音。

「沒什麼。」七夜冷冷地回應道,隨即不再看那小人兒。

「哎呀呀,」小人兒不知什麼時候溜到了七夜身後,輕聲說道,「跟我們家旺財一樣~」

「那我跟你家旺財一樣也會亂叫的。」

「別別,我開玩笑的,我錯了還不行嘛~」小人兒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大眼楮轉了轉,忽然蹲了下去,伸手握住了七夜腳踝上的鈴鐺。由于太突然,七夜被嚇了一跳︰

「你干嘛!」

「連反應都跟旺財一樣~」小人兒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旺財,旺財,該放風咯~」

「你瘋了啊!」

「那你想不想跟我一起瘋?」小人兒把摘下的鈴鐺放到七夜手上,「一個大男人,自己的事,自己決定咯~」

「我,」七夜接過鈴鐺,緊緊地捏在手心里,「我答應了在這里等她出來。」七夜望向通靈堂,似乎能透過門,看到里面披著華服,一遍遍參拜著祖先靈位的無月。

「喔~」小人兒露出壞笑,「那就要堅持自己的決定哦~我先撤退了~不知道為什麼,這院子里又黑又冷的。」

「哦,恩……」

「拜拜~」

「對了,我還沒問你是誰?」

「看你的打扮,我們待會就會再見了~」

「我好像又想喊人了。」

「好吧好吧,怕了你了,我叫……」

正說著,院子外傳來一陣呼喊聲︰「時雨!!!時雨!!!你在哪兒!!!」

「諾,這就是我的名字~」小人兒撓撓頭,「待會莫子殤又要罵我了~嘿嘿~」時雨揮揮手,一溜煙,又滾進了草叢里,沒了身影,七夜怔怔地望著她消失的方向。莫時雨,好像我才是病怏怏的可憐蟲。他心想。隨即把手里的鈴鐺握的更緊了。無月,這個鈴鐺,是你親手幫我系上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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