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落櫻 第十七章 鈴鐺

作者 ︰

其實,水白寺的夜再黑,再冷,七夜也並不害怕,在他得知母親的真相後,他唯一的希望,就是有朝一日能帶著無月,徹徹底底地離開水之一族。于他而言,無月並不是太陽,卻是和他一起行走在黑夜中的同行者,也許無月無法給他光與熱,卻能在他最觸手可及的地方,能牽著他的手。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無月的眼中,漸漸有了他無法讀懂的東西。

「無月,你有想去的地方嗎?」。

「不知道。」

「我這些年一直在觀察,發現每年鬼節那天,寺里的守衛會比平時少一半,我想等時機成熟,我就帶你……」

「我沒有想去的地方!」

「無月……」

「七夜,我不想做逃兵!」

「可是……」

「七夜,你會一直在我身邊嗎?不管發生什麼事?不管我變成什麼樣子?」

「……」

「猶豫了?」

「我會!」

「真的?」

「真的!」

黑暗中,七夜握住無月的手,他轉頭望向屏風另一邊,卻只望到一片漆黑,手心中,無月的手,冰冷的沒有一絲溫度,七夜覺得,心里某種東西似乎有了細細的裂縫,他和無月之間的距離,似乎不僅僅只有這座屏風了。

七夜永遠不會忘記,在祭典前三天的晚上,無月對他說的話和看他的眼神,是那樣的陌生,那樣的令人恐懼。

「七夜,七夜,我終于學會滅死咒了!」

「滅死咒?」

「就是能詛咒人死去的符咒。」

「那不是禁忌之咒嗎?通靈者的咒符只允許對妖魔有效,不能對普通人類的啊!你怎麼……」

「心中寄宿著惡魔的人,是普通人類嗎?」。

「可是無月!」

「七年了,從你來水白寺已經七年了,而我,已經是第十一年了,他們害死了我們的母親,你忘了?你忘了??」

「我……」

「那些以神民後裔自居的長老們,整天推崇著救度眾生,滿臉的慈悲為懷,滿口的悲天憫人,我卻只看到,他們用沾滿我母親鮮血的手,拍著我的肩膀,教我如何為善,那雙喂我母親喝毒藥的手,教我怎麼救人!可笑,我連我的母親都救不了!我連我自己都救不了!」

「無月……」

「七夜,殺人凶手就在眼前,真正的惡靈就在眼前,你別忘了,我是通靈者,而你是我的鏡!」

「無月,你難道想……」

「三天後就是七年一度的祭典了,從傍晚開始到午夜零點,所有的長老們都會和我去通靈堂參拜,滅死咒的施加時間很長,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

「可是無月……」

「七夜,我知道你一直都那麼善良,于我而言,你是我心里唯一還純白的地方,所以我不會讓你的手也沾染鮮血,你媽媽的仇,我會幫你報,如果有報應,就讓我一人承擔吧!我唯一希望的,就是那天,你能在通靈堂外等我,一直等我出來為止!」無月伸手握住七夜,懇切地望著他,可是在七夜看來,眼前的無月,開始變得同這水白寺一樣黑,一樣冷。

「可是無月,我們活著並不是為了報仇!媽媽們一定希望我們能快樂能幸福,」七夜反手握住無月,「無月,祭典那天,會有很多人來水白寺,守衛們會忙不過來,我帶你逃出去,我已經找到一條捷徑,我帶你……」

「七夜,你答應過我,會一直在我身邊的,」無月的眼神暗了下來,一字一句,冷冷地問道,「你,忘了嗎?」。

「無月,我求求你,你別這樣好不好!我不想看到你也變成殺人凶手!求求你,跟我走吧!我會一生一世守在你身邊,跟我走,好不好!」七夜把無月摟進懷里,緊緊地,幾乎要嵌進自己的身體里,他忽然覺得,如果自己再不抱緊她,無月就會離他越來越遠,他害怕極了,他從來都沒有這樣恐慌過,這是他唯一能守護的人了,他拼了命也要守護的人啊。

「七夜,你變了,」無月卻沒有伸手抱住七夜,她抬起頭,把嘴湊到七夜耳邊,用輕的只有七夜能听到的聲音,慢慢地吐出一句話,而這句話也像一把尖刀,扎進七夜心中的裂縫里,野蠻地四處拉扯,直到血肉模糊,她說,「就算你逃得出水白寺,也逃不出我。」

七夜愣住了,他木頭一般,緩緩地放開無月,手重重地垂了下來,他把目光投進無月的眼中,卻只望到一片漆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在黑暗中行走的人,只有自己一個了,而無月,變成那個把自己拖入黑暗的人了……

「七夜,你能理解我的,對不對,」這次是無月伸手抱住了七夜,「這個世界從來就是這麼殘忍,如果你做了逃兵,你的身後就永遠有追兵,可如果你迎刃而上,終有那麼一天,你會殺光所有的敵人。」

無月的聲音變得有些哽咽,七夜知道,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流過淚了,自從得知真相那天,她就變得格外冰冷,像刺蝟一樣,把自己緊緊包裹起來,只有和他兩個人相處的時候,臉上的表情才會多一點,七夜覺得自己的心流著血,卻也陪她流著淚,他終究無法放下她,即使她再也不是當初那個坐在忘川河邊數著落葉,和他說話的時候還會臉紅的小女孩了。

「七夜,求求你,一直在我身邊好不好,我只有你了……」

「……」

「求求你……」

七夜機械般抬起手,摟住無月,輕輕地,輕輕地回答道︰「好。」

轉眼到了祭典那天,終年寂靜的水白寺沸騰起來,七夜的心底卻如同一汪死水,激不起半點波瀾,無月仍和往常一樣安靜,沒有多余的表情,從水白寺的布置,長老對祭典要求的講解,到通靈者和鏡更換祭典禮服,兩人都沒有說過話,就在他們出發前往通靈堂時,無月拉住了七夜。

「七夜,」她望著他的眼楮,似乎想說什麼,卻又咽了下去,只是彎下腰,在七夜的腳踝上,系上了一串鈴鐺。待無月直起身,七夜伸手模了模無月的頭,露出一個微笑,轉身朝通靈堂走去,再也沒回頭。

……

懷里的時雨突然伸手按住了心髒,十分痛苦的模樣,七夜的思緒立刻收了回來,他心里焦急,卻知道自己什麼也做不了,不禁有些怨恨自己,無奈之下,只得求救似的望向面具男。

「她是過不了自己那一關。」面具男似乎只有看著時雨時,眼楮里才會閃著光,對七夜仍是一副冷冷的語氣。

「自從莫子殤死後,她就一直這樣,唯一笑的時候,就是為了莫子殤踏進這鬼地方的時候。」七夜幾乎是自言自語一般,「莫子殤,你為什麼死了也要糾纏時雨!」七夜的眼中升起濃濃的恨意,時雨本來像太陽一樣,會溫暖身邊所有的人,可是莫子殤卻狠心抽走了她所有的光芒!

「怎麼,你害得他自殺還不夠?」

「我沒有!」

「沒敢說你沒有!」

「咳咳……」時雨緩緩睜開了眼楮,七夜見狀,狠狠瞪了面具男一眼,隨即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時雨身上。面具男哪里在乎七夜如何,只是緊張地望著時雨。

「時雨,你醒了。」七夜和面具男幾乎同時開了口。

「我,」時雨捂著胸口,「心口好痛……」

「不要怕,會沒事的!」還是異口同聲。七夜又瞪了面具男一眼,面具男瞥了瞥他,轉身走到辦公桌前坐了下來。

「你,你是,」時雨望向七夜,隨即不顧胸口的疼痛,想伸手去握七夜的斷臂,可是一看到那空蕩蕩的衣袖,眼淚就不爭氣地掉了下來,她想開口說話,卻又不知道說什麼,許久,才輕聲說道︰「對不起!」

「只要你肯好好活下去,斷了條手臂,已經是老天對我的眷顧了。」

「七夜,對不起!是我對不起大家!」

「好啦~你已經說了好多對不起了!」

「七夜,萬一以後再發生這樣的事,你不要……」

「再?那我就要沒手了~」

「對,對不起……」

「好啦~」七夜用獨臂拭去時雨臉上的淚珠,「我是大男人嘛,自己的事,自己會決定,而且決定的事,就一定會堅持,」七夜微笑道,「這可是你教我的。」

「我?」

「夠了沒?」面具男終于開了口,「當務之急是要先幫時雨躲避那些尸獸……」

「可能,還有無月……」七夜低低地補充了一句。

「七夜,你和無月,到底發生了什麼?無月還說是我,是我害了大家……」時雨越說,聲音越輕,「我以前,是不是真的……」

「別瞎想了!」

「可是……」

「篤篤篤」眾人的話才說到一半,忽然傳來一陣敲門聲。眾人一驚,面具男因為某種原因不能在時雨身上下保護結界,可是在辦公室的周圍還是下了不少的,一般的尸獸根本無法靠近。

「難道是無月?」七夜不由地擋在時雨面前。

「篤篤篤」敲門聲越來越急促,面具男的腳下已經出現了黑色的魔法陣。

「篤篤篤」

「誰?!」面具男厲聲呵斥道。

「篤篤篤」

面具男眉心一皺,伸手一揮,黑色閃電利刃一般刺向門口,卻被某種力量給直直擋了回來,面具男連忙伸手回擋,可是一條閃電仍然刺穿了他的手臂,頓時血流如注。

「是他!」面具男低吼起來。

「他!」七夜也緊張起來,「該死的,跟莫子殤一樣,死活纏著時雨不放!」

「篤篤篤」敲門聲還在不斷,每一下都敲在面具男和七夜心上。時雨剛才面對過生死,此刻倒是淡定了不少,她意識到自己的命關系著很多人,決不能再那麼任性,而且莫子殤,一定還在某個地方等著她,不管真相如何,一定要活著找到他。她在那麼一瞬間,希望門外的就是莫子殤。

忽然,敲門聲停了下來。窒息一般的安靜,卻更讓人感到不安。時雨看著七夜和面具緊張的樣子,猜測門外的人,一定有著另他們感到恐懼的強大。

「嘩啦」猛的,門被徹底撕裂開來,脆的就像紙一般,面具男意識到,自己的結界已經被徹底摧毀了,想動身帶時雨逃走,可是身子卻完全無法動彈,七夜亦是如此,除了眼睜睜看門外的人向時雨走來,卻根本無法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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