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的游園可說是不歡而散,秦宛珂這會兒半躺在初曦閣的坐塌上,懶懶地就靠著軟墊閉目養神,看上去悠閑,思緒卻紛繁復雜。
唉,她暗自嘆氣,為什麼心總是定不下來呢?心里有種像是被蟲子咬噬的隱隱作痛的感覺,又像是被什麼在抓撓內心,不可抑止的難受。秦宛珂,那些跟你有什麼關系?何必去受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影響呢?
錦翠如常地在屋里做著針線活,忽然听到腳步聲,抬頭一看,竟是多日未見的杜梓揚。她臉上馬上顯出了驚喜之色,迎上去行禮,「姑爺,您可算是來了。」
「綰繡呢?」杜梓揚帶著有些急切的語氣,問道。他今日是專程過來的,多少帶了點賠罪的意思。自那一日意外地在侯府外相逢之後,他就再沒見過秦綰繡了。明日已經是綰繡的生辰了,他可不願意自己和她的關系就這麼僵持下去。
「小姐在里屋休息呢。姑爺您進去吧,我給您煮茶去。」錦翠臉上浮著明媚的笑容,說完就往外走。
宛珂早就听到外面傳進來的的對話,听到是杜梓揚來了,她的心髒不自覺地抖了一下,發起慌來,于是她索性全身躺下,緊閉雙眼,假裝睡了。沉穩而輕微的腳步慢慢逼近,她感覺自己的心越跳越快。
見鬼了,秦宛珂在心里咒罵著︰怎麼感覺倒像是自己做了什麼虧心事似的,明明自己什麼都沒有做錯啊。
杜梓揚放輕腳步,走了進來,見宛珂躺在塌上,他也緩緩地坐了在她的身側。眼見她白皙的臉頰泛著緋色,眉心不知為何微微蹙起,那些顏色淺素的衣衫輕飄飄的裹在她的身上,讓她看起來顯得十分單薄。
他的心底頓時生起了憐惜之意,伸手過去,幫她理了理劉海與鬢發。嘆息著長長吁出了口氣,他撫上了她似乎是瑟縮著攏在肩膀上的手,在她手臂上摩挲了一下,才低聲輕喚︰「綰繡,綰繡……快醒醒,別在這里睡,當心著涼了。」
其實,當杜梓揚觸踫到她手背的瞬間,她就已經差點要像觸電似地蹦坐起來了。可她的身體又僵得像被灌注了石膏,凝固在了坐塌之上,絲毫動彈不得。本來越來越急促的心跳,卻仿佛突然跳了電的機器,瞬間停止了一般。
天啊,我現在是要醒來,還是繼續睡啊?醒來了,不免要面對他,可不醒呢,他,他待會還往我身上別的地方模怎麼辦?
「綰繡,綰繡……」坐在宛珂身側的杜梓揚繼續輕聲喊著,聲音了滿是溫柔。
可宛珂卻听得渾身冒冷汗,喂,搞什麼啊!我和你很熟嗎?听他的聲音,感受他的氣息,足以判斷他此刻和自己的距離,竟是如此地近!
思索片刻,宛珂還是決定借坡下驢,有人叫喚,自己醒過來,順理成章啊。不然待會他要做出點什麼舉動,自己才驀然間「醒過來」,那才顯得突兀呢。
眼皮掙扎幾下,宛珂假裝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馬上在臉上掛上了驚訝的表情,刺溜一下坐起身來,用質疑的語氣問︰「你怎麼在這里?」
杜梓揚先是一驚,隨即似乎淡定下來,輕聲說︰「我是來……」話說出一半就止住了,那一句「給你賠罪的」話,怎麼都說不出口。
他本就不是油滑之人,原則至上,畢竟他並沒有做出什麼得罪秦綰繡的事,所以即便他打定了主意過來講和,卻怎麼都說不出來那句他認為是歪曲事理的話。
「你要做什麼?綰繡平生最憎惡說話拐彎抹角,吞吞吐吐的人!」宛珂決定,自己還是以生氣的姿態面對他比較輕松,這樣就不會顯示出自己此時的心虛。
杜梓揚雙眼盯著宛珂的眼楮看了半晌,才輕嘆了口氣,伸手從懷里模出一個小布囊,遞給宛珂,「這是為夫為你挑選的壽禮,因為不知你的喜好,所以挑了好幾樣過來。」
秦宛珂原本被他盯得不自在,可听他話語中的言辭,明顯是示好的意思,于是心里安定不少,嘴角一揚,接過布囊。
這小布囊雖看起來不大,可沒想卻頗有分量。宛珂在手上掂了掂,感覺里面都是些硬梆梆的東西,她不禁有些納悶。
杜梓揚見秦宛珂接受了禮物,心中一喜,「你打開看看,不知道夫人是否喜歡。」
宛珂見他這模樣,嘴一撇,哼,得罪了人再送禮物將功補過嗎?這和打人一巴掌再賞個甜棗又有何區別?這招對付對付小女生估計有效,對付你姐姐我,不一定湊效。不過,先看你送些什麼。
宛珂感覺布囊里的物件還挺多,索性把里面的東西都倒了出來。呵,原來是一堆金、玉打制的小飾品。件件都是精巧別致,有簪有釵,有項飾有手釧,有耳墜有環佩,等等等……
見過人送禮的,沒見過人送禮送那麼多件,那麼瑣碎的。呵呵,幸好他還算識趣,沒把玉鐲也弄來,不然我就要懷疑他居心叵測。
秦宛珂在這堆珠玉寶器里翻了翻,拿起一顆穿在錦繩上通身瑩透的白色玉珠,見它皎潔光潤,在一堆寶物之中,算是最不起眼,最平淡無奇的一件,但又最是異秉天成,華暉難掩,在所有珠光寶玉中月兌穎而出。
「這顆珠子真好看。」她由衷地贊嘆,「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這玉又有何典故傳說?」
杜梓揚笑了,沒有答話,反問她,「你喜歡嗎?」。
「還不錯。」秦宛珂把玩著晶瑩剔透的白玉珠子,隨意地回答著,心里卻十分雀躍,算你有些眼光,這一顆珠子還真是特別。
杜梓揚見她一副欣賞的神情,于是道︰「此玉名‘珂’,相傳它的玉胎曾是漢朝武帝神駒籠轡上的寶玉,後來流落民間。世人都不知此玉里蘊含著無比珍貴的寶玉,只當普通的籠轡幾經轉手。」
杜梓揚見宛珂有了些興趣,便給她講述了這樣一個故事。
後來,這玉作為世交好友的信物傳到一個書香世家,這塊玉在這個世家傳了好幾輩。最後這家人家道中落,當家人成了窮酸書生,連一套像樣的袍服都穿不起。
一次他為了趕赴在朝做官的同窗好友的宴請,只好問人借了一套衣裳,把家傳的這塊玉拿到玉石匠人那,準備打造一枚佩玉。
匠人鑿去邊角,一經打磨,竟發現這塊玉料里裹的竟是一塊稀世珍寶啊。匠人是個實在人,把這個發現告訴了書生。書生听了,也沒太在意,還是把這玉飾戴在了身上。」
書生赴宴時見另一位同窗好友比自己的境況還遭,衣衫襤褸就來了。他雖想慷慨,卻無法解囊相助,只好解了玉佩相送。書生的妻子知道了以後,練練埋怨自己的丈夫。
多年以後,書生的生活更是潦倒,自己的女兒已是待嫁之年,卻無法準備嫁妝,無人問津。一家人快到無以為繼的時候,沒想到,那時接濟過的舊友報恩來了。說是當年那玉佩解了他的燃眉之急,還給了他發家的機會。
舊友不但接濟了他們財物,還讓自己的兒子和書生的女兒定下婚約,把當年書生贈與的玉佩打磨成玉珠,作為書生女兒的嫁妝。于是兩家人就結為了秦晉好,故事至此呢,終于皆大歡喜,大團圓結局了。
秦宛珂對這種封建社會下有助禮教的故事,一點兒都不感興趣。因為這里面,杜撰的成分太高了。即便是真實的,肯定也經過戲劇化的潤色,不過呢,她知道杜梓揚滿心都是濟世救人的情懷,這種充滿善意的故事被他所推崇,倒是一點都不奇怪。
宛珂感興趣的,當然不是那個故事,而是這玉的名字。等他說完,宛珂又問︰「你剛才說,這玉叫什麼?」
「珂,這玉被稱為‘珂玉’。」
「真的?」宛珂再問。
杜梓揚以為她不信他所講的故事,信誓旦旦地保證說自己絕無謊言。
宛珂趕緊阻止他說什麼長篇大論,「它的名字真的是‘珂’?」
「那是當然。」杜梓揚再次保證。
哦呵,那還真是緣分,宛珂宛珂,自己還真沒想過,這叫‘珂’的玉石長得什麼樣,今天算是見識到了,原來「宛珂」,確實是個不錯的名字啊。
宛珂心里高興,臉上顏色也好看了不少。心情一片大好,她對杜梓揚的態度也好了不少,不免有些得意忘形,他拍了拍杜梓揚的肩,說道︰「夫君,你挑的這個禮物簡直太合我心意了!」
杜梓揚反而一頭霧水,不知她對自己的態度,為何突然變成這樣。他是不信自己脾性古怪的娘子,會因一顆玉珠子,就對自已露出喜形于色的神情,只好呆呆附和︰「夫人喜歡就好。」
不過,杜梓揚的心里也是歡喜的,他挑這個珠子,又講了那個故事,其實是有寓意的。渾圓和合,正是暗合夫妻之道。其實他並沒寄望自己的妻子能喜歡那顆看起來並不算太起眼的小珠子,可現在,她竟只對這個禮物情有獨鐘,莫非冥冥之中兩人之間還真有緣分牽引?
「你不會單純因為那個故事,才把這珠子買來吧?」宛珂冷不防又問了一句。
杜梓揚微揚了揚嘴角,「自然不是。這顆珠子的玉質非常難得,整個均勻通透,色白而無雜質瑕疵,琢磨的功夫也十分考究,表面光潤,連細小的裂紋或磨損都沒有。真的也可稱得上巧奪天工了。」說起這個,他臉上頗有眉飛色舞的得意。
秦宛珂暗笑,哎呀,是呢,說起這個,他杜梓揚可是專業人士,也姑且是個商家,怎麼會被區區一個傳說一個故事所騙呢?連我都看得出這顆玉珠的獨特和奇妙之處,他又怎麼可能不知道呢?
宛珂伸手把玉珠遞給杜梓揚,朝他一笑,「你幫我戴上吧。」
「戴,戴上?」杜梓揚有些發懵,以為自己听岔了。
「嗯,是啊。夫君送的禮物,我很喜歡,就戴上。這不是很自然的事嗎?」。宛珂滿臉自然。她也沒有意識到,她這個要求,純熟是遵循西方的禮儀,卻沒想要通過這個動作,和杜梓揚增進親密的感情。
「哦……」杜梓揚傻傻地應了一聲,接過玉珠,手忙腳亂地整理了一下繩子,幫宛珂把那顆玉珠帶在了她雪膚凝脂幫的脖項上。
這個簡單的動作,在杜梓揚看來,仿佛有一晝夜間的煎熬,緊張得他居然手心出汗。其實他內心欣喜若狂,可表面上卻不敢真情流露,只怕唐突了美人,若了她的不快。
戴好了,宛珂滿意地跑到銅鑒前照了照,然後,做了個差點讓杜梓揚把持不住,憋得七竅流血的動作。她當著他的面,扯開自己的衣襟,把掛在紅色錦繩上的玉珠子放進了自己貼身的衣物內。
宛珂小朋友並沒有意識到,從古到今,從中到外,其實,男人才是最具有幻想精神的一類生物。
比如杜梓揚,他看了她這個舉動,只覺那顆玉珠,熨貼在美人潤潔柔軟的肌膚,一直滑入到她的酥胸之上。其實,自那顆珠子沒入宛珂衣襟後,他就什麼都看不見了,可這個想象,足夠讓他血氣上涌,喉頭發緊,連的昂揚處,都在發生著微妙的變化。
杜梓揚極力壓住自己齷蹉的想法,控制著爆發的沖動,卻抑止不住自己放在宛珂前襟處的目光。
正這時,傳來一句叫喚︰「姑爺,小姐,茶好了。」錦翠端著茶盤,就滿含笑意,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