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看門的家僕急匆匆的趕來,乍看到這個情景,驚得怔住,半天說不出話來。
「什麼事!」楊業怒氣未消,卻停了手中的棍子,看著奄奄一息的延朗問道。
「六合錢莊老板林天福求見。」家僕穩了穩心神,說道。
楊業心道︰我從沒在六合錢莊存過銀子,也不認識他,他來干什麼?正想著,林天福已自己闖了進來。
林天福看到楊延朗滿身是血、昏迷不醒的趴在地上,心如錐刺般的痛,也不與楊業見禮,直接來到延朗身邊,跪在地上,心疼的想把延朗抱起來,可這渾身的傷痕竟讓他不知該抱哪兒,「四公子,你這又是何苦……」林天福老淚縱橫,心痛的說道。
「林老板,您這是?」楊業疑惑不解。
林天福慢慢地站起身,「楊元帥,我沒想到你竟會狠心的把自己的兒子打成這樣,你,你于心何忍!」
楊業听的一愣,說道︰「我教訓自己的兒子,不需要林老板操心。」
「他做錯了什麼,你要這樣對他!是因為他拿了潘美的邊關布防圖連累了你們楊家嗎!」林天福氣憤的不顧楊延朗的囑托,月兌口而出道。
一個錢莊老板怎麼會知道這些?楊業心中驚訝,重新打量著林天福。林天福繼續說道︰「楊元帥不必為此擔心,四公子他早有防備。在廖辰德讓他盜圖後,他就憑著對那張圖的記憶讓人模仿了一張類似的圖紙,為了穩住廖辰德,四公子帶著假圖去了潘家,把真圖藏在了潘美的書櫃後面,讓人誤認為真圖丟失。四公子這麼做就是防止潘美有朝一日用這件事為難楊家。」
楊業听了,一種預感油然而生,難道四郎不是為了泄私憤而暗害潘美的,是另有隱情?聲音已不似剛才強硬,問道,「那他……盜圖又為了什麼?」若是如此他把四郎打成這樣豈不大錯特錯?可他為什麼不說?
「楊元帥看看這個。」林天福把一封信函遞給楊業,不再理他,蹲強忍了心疼就要抱起延朗。
「你干什麼?」楊業驚道。
「你既不喜歡他,我會把他帶走的。」林天福冷冷地說道。
我的兒子,你要帶走?「不行!」
「留下繼續被你折磨嗎?」。
「他……他是咎由自取。」楊業有些底氣不足。
林天福哼了一聲,說道︰「你先看完手上的東西,再說這話。」
楊業打開信函,里面是寫著一些代州城和代州城附近的酒館、賭坊、民宅、妓院等地方的名字,還有一些人名,「這是什麼?」楊業疑惑的問道。
「你去打听打听這些地方最近發生了什麼事就知道了。」林天福抱起楊延朗,轉身就走。
「把話說清楚。」楊業擋在林天福面前。
林天福也知道沒有楊業的許可,他是帶不走延朗的,耐著性子說道︰「這些全都是契丹安插在宋朝的暗樁。」
楊業不動,等著林天福繼續解釋。
「早在幾年前,四公子就發現代州有一股暗流在刺探著這里的情況,四公子為了不打草驚蛇,假意與他們合作,就在最近,終于找到了他們安插在宋朝的總部,拿到了這份地址名單,徹底除掉了這股暗流。可四公子的這番苦心,卻遭到你無情的責打,你竟是恨不得他死!」
染血的棍子再也拿不住,失手掉在地上,楊業幾乎吼道︰「我不信!」
林天福愣住,慢慢地,從嘴角溢出一絲冷笑,二話不說,抱著楊延朗就走,這樣的父親簡直不可理喻,不要也罷。
「站住!楊延朗他生是楊家的人,死也是楊家的,你休想帶走他!」
林天福冷笑道︰「有本事你就來搶!」
楊業伸手就奪,林天福沒想到楊業竟然真的不顧及楊延朗身上的傷,可他不能不顧,無奈之下,只好把楊延朗還給了楊業。
楊業抱著楊延朗,像抱著稀世珍寶一樣,既不願放手又害怕弄痛了他,手顫抖著不知該如何去抱他,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快去請大夫,快去啊!」
怎麼可能不相信林天福說的話,只是楊業太過心痛自責,不知該如何面對被他打成重傷的四郎,林天福此時也明白了楊業的心,低低地嘆了口氣。
兩天了,楊延朗還沒有醒,楊業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守在楊延朗身側也兩天了,用了諸多良藥仍是不見好轉,看著不省人事的楊延朗,僅僅兩天的功夫,楊業就仿佛老了二十歲,憔悴的讓對他意見頗多的林天福都心疼,勸道︰「楊元帥,您去休息休息吧,我來守著,四公子若是醒了,一定不願意見您這樣。」
楊業搖了搖頭。四郎,你真的忍心讓爹心碎嗎?是爹不好,錯怪了你,哪怕你恨爹怨爹一輩子,爹也不怪你。只求你快點醒來,只要醒了,爹什麼都答應你。
楊延朗靜靜地躺在床上,世間的紛紛擾擾好像都已離他遠去。楊業緊緊地握著楊延朗的手,不願放手也不能放手,「四郎,你听著,你若敢死,我楊業永遠都不會原諒你,也不會原諒我自己。你不要妄想著爹痛過一陣就會好,不會的,今生今世我楊業必會在痛苦自責中度過,只要你忍心,只要你忍心!」
楊延朗只覺得自己昏昏沉沉的往前走,走過了痛苦,走過了黑暗,來到了一片雲煙繚繞間,身上的傷突然不疼了,雲煙漸漸稀薄,看清了這里竟然長滿了奇花異草,天上祥雲瑞獸,山間飛瀑灑灑,難道這就是仙境嗎,楊延朗笑笑,正要再往前走,隱隱听見了楊業心痛的呼喚,楊延朗急忙停住了腳步。
不要,爹,四郎不值得您這樣,四郎听話,四郎回來,四郎不要您傷心難過。
徹骨的疼痛如此熟悉,楊延朗慢慢睜開了眼楮,視線由模糊逐漸清晰,看清了周圍的一切,「爹,林叔……」
林天福抹了抹眼角激動地淚水,「醒了就好,醒了就好。」突然又像想起了什麼似的,跪在了地上,「四公子,屬下沒有听從您的囑托,楊元帥已經知道了一切。」
「林叔,快起來。」延朗怎麼可能怪您,楊延朗想扶起林天福,可身子只要稍微一動,就撕心裂肺的疼,楊業按住他,皺眉道︰「還嫌折騰的不夠嗎?」。
林天福為了讓他們父子倆單獨相處,雖然不願離開,但也只能起身告退。
「爹……」延朗見楊業的面容憔悴,鬢邊也添了白發,心疼的比傷在自己身上還要讓他難受。
楊業陰沉著臉,「嗯」了一聲。
「爹……」延朗小心翼翼的又叫道。
「嗯?」仍是沉著臉。
楊延朗有些不知所措,「爹……」
「什麼事?」
「爹……」楊延朗心慌意亂,小聲認錯道,「四郎知錯了……」
「你是錯了。」楊業沉聲道。
「爹……」延朗慌亂的從床上翻下來,跪在楊業的腳邊,楊業忍了揪心的疼,沒有扶他,任由他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四郎不孝,求您重責。」
「重責?你都已經傷成這樣了,還讓爹怎麼重責?你以為爹真鐵石心腸,不會心痛嗎?」。竟是說不出的悲涼。
「不,不是的……」楊延朗慌亂的搖頭。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爹這次真的打死了你,有朝一日一旦得知真相,爹該怎樣的心痛自責。」
不要,不要爹為自己難過,「爹,求您……」
「楊延朗,你若再敢自作主張,不愛惜自己,我楊業絕不會輕饒你,定會讓你後悔一生,記住了嗎!」
「四郎,記住了……」
不忍楊延朗再受折磨,楊業把延朗抱起輕輕地放到床上,在延朗的後背墊上厚厚的被子,讓延朗靠在床頭,掖好被角,把桌上的藥端了過來,溫和的說道︰「把藥喝了。」
楊延朗伸手正要接過來,楊業搖了搖頭,「你的傷還沒好,不能再牽動傷口,爹來喂你。」拿起勺子舀了一勺藥,吹涼了送到延朗的嘴邊。
楊延朗驚訝的看著楊業,眼楮漸漸紅了,趕緊低頭含住了藥,藥在嘴里卻久久舍不得咽下,湯藥竟然一點也不苦,一碗藥延朗足足喝了一個時辰才把它喝完。
楊業寵溺的看著楊延朗,沒有半分責怪。
「爹這兩天也想了,四郎為什麼不肯告訴爹實話,你是怕瞞著潘美盜取他的布防圖,會讓他怨恨被人利用,牽連楊家嗎?」。
「爹,不只是這件事,上次為了四郎,楊家與潘美已有了間隙,四郎不願再因為四郎兩家再生隔閡。」
「傻孩子,你以為爹忍心用你的命來維護潘楊兩家的關系嗎?」。
「四郎知道爹不忍心,所以才沒敢告訴爹真相。爹,對不起。」楊延朗愧疚地說道。
楊業站起身,看著窗外,遠處隱隱約約似乎有一條淡淡的灰色,駐守雁門山多年,那里早已鑄在了楊業的心里,「若潘美真是心胸狹隘之人,這次爹犧牲了你,那下次呢?爹還要再犧牲誰?四郎,該面對的總是要面對,只要問心無愧,又有何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