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延朗被關在契丹軍營的牢獄里,身上的傷口鑽心地疼,可他不在乎,戰敗被俘本就該自己了斷的,傷痛又算得了什麼,他放心不下的只有前方的戰事,不知道爹他們到沒到陳家峪,潘美有沒有按照約定在那里派人接應,只願此番宋軍平安、楊家平安。
十幾年過去了,曾經受傷的手腕除了陰雨天會疼,只要不劇烈用它倒也無大礙,漸漸地楊延朗也不再注意,可他還是太高估了自己的忍受能力,此次對敵是前所未有的慘烈,手腕的疼剛開始還可以忍,但到最後只要輕微一動就讓他幾乎連槍都拿不住。
牢房外傳來開鎖的聲音,楊延朗扶著牆慢慢地站起來,就算死也要死得有尊嚴,殘破之身又如何?可當看清進來的人時,楊延朗愣住了。
來人見到楊延朗也是一怔後,笑道︰「兄弟,還真是你啊。」
楊延朗仍是扶著牆,也笑道︰「沒想到我們每次見面,我都挺慘的,對不住了。」
「這話說的我好像是你的災星似的。別站著了,受了這麼重的傷,快坐下。」來人邊說邊扶著楊延朗坐在了地上,他也不嫌棄地面潮濕,也和延朗一起席地而坐。
故人重逢,自是驚喜,楊延朗關切地問道︰「這些年你都在契丹嗎?過得好嗎?我到天龍山找過你多次,可都找不到你。」此人正是十五年前,宋還未建國時,在天龍山立下木天寨的木赫佳,也是曾經救過楊延朗和楊延昭的人。
「我和趙匡胤有仇,自是不會在他的管轄範圍下,他建宋後我就帶著那幫兄弟投了契丹,現在我也恢復了原來的名字,成了契丹的一員副將。」木赫佳本名慕容赫,是鮮卑貴族,因得罪了趙匡胤而被滿門抄斬,他和他弟弟慕容羽得到鮮卑族人的營救才免于一死。
可他的弟弟慕容羽卻與他失散了,楊延朗也曾多方打探,但終是沒有結果,此次再相見,延朗不禁問道︰「找到慕容羽了嗎?」。
慕容赫搖了搖頭,嘆了口氣說道︰「沒有。」
「也許他和曾經的你一樣,改換姓名了呢?」
「茫茫人海,尋人不易,若是改了名字,怕是更難找了。」慕容赫沮喪的說道。
沒有弟弟的消息的心情楊延朗深有體會,見不到弟弟不論說什麼也安慰不了做哥哥的心。
慕容赫沉默了一陣,突然又像想起了什麼似的說道︰「對了,還有個要緊的事情要告訴你,前方的戰事對你們宋軍很不利。」
本就擔心此事的楊延朗听了這話,心更加緊緊地揪在一起,緊張地看著慕容赫,焦急地問道︰「我爹他們怎麼樣了?」
慕容赫的眸色漸漸暗淡,搖了搖頭,慢慢地吐出幾個字︰「不好,非常的不好。」
楊延朗的心一點點地冷了下去,這幾個字幾乎剝去了他所有的希望,殘忍地讓他失去了全部力氣,想問又不敢再問,許久才積攢出幾個字,「他們……他們到陳家峪了嗎?」。
「到了,你爹現在正守在陳家峪,應該是在等待援兵。」
守在陳家峪?那就是潘美沒有按照約定在此接應。沒有接應,就更不會有援兵,潘美為了私怨竟然真的不顧大局,讓整個楊家陪葬。楊延朗許久不言,冷峻的臉色讓慕容赫都覺得周身發冷,慕容赫試探的問道︰「現在他們都忙著前方的戰事,這里守衛不緊,我帶你出去吧。」
楊延朗搖了搖頭,就算守衛再松,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想出去也很難,十五年前已經累及了慕容赫一次,豈能再連累他,「沒有援兵,我就算到了陳家峪也無濟于事,我爹不會拋下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將士們獨自離開的。楊家既然已經走到這個地步,我又豈能獨生。」
「你……你想死?你怎麼這麼肯定不會有援兵?」十五年前,那時的你只有十歲,面對重重困難也不曾有絲毫畏懼,可現在卻如此的意志消沉,心灰意冷。
「慕容兄,不必再勸,我意已決,你走吧。」若是可以,若是能和爹他們死在一起多好,可現在這個心願也成了奢望。
楊延朗的倔強慕容赫是見識過的,看著心如死灰的楊延朗,他知道再勸也沒有用,慕容赫只能做最後的努力,「不要輕言生死,人活著就還有希望,若是有用得著我的地方,慕容赫定會幫你。」
「謝謝你,慕容兄。」楊延朗笑著說道,可那笑容卻淒涼得讓人忍不住想要落淚。
慕容赫無奈地離開了牢房,楊延朗慢慢地靠在斑駁的牆上,閉上了眼楮,既然一切已不可挽回,生又何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