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家將逝水邊城 第二章

作者 ︰

「……敕封耶律宗源為雲王……」

雲王?呃,皇舅舅,皇祖母,這是給源兒的十歲生日禮物嗎?

幾天前,皇祖母曾問過自己想要什麼禮物,當時他正懶洋洋的窩在皇祖母的懷里,想要什麼?自己有祖母、爹娘還有師父的寵愛,什麼也不缺,宗源搖了搖頭。

「那源兒有什麼願望嗎?」。

願望?如果可以,希望那些人不要再說爹爹的壞話,可是……說了有用嗎?宗源抬起小腦袋,笑顏盈盈,「有,源兒願皇祖母、舅舅還有爹娘身體安康,契丹國運昌隆。」

在宗源看來,爹爹和皇祖母的關系似乎很微妙。

比如說︰爹爹很少進宮,偶爾被傳詔入宮,也是皇祖母問一句爹爹答一句,但有時候爹爹也會避而不答。不過,談話的結果常常是爹爹的寥寥數語就讓皇祖母頷首稱贊,而每當皇祖母要給爹爹賞賜時卻無一例外都被爹爹拒絕了。

還有一次,在國宴上,酒至半酣,有人提議說要比箭法助興,一個部落的首領站起來說他在來京都赴宴的途中捕獲了一批宋人,不如以活人為靶,挑斷他們的繩索,他們跑,咱們射,既刺激又更能決出箭法的高低,還彰顯了契丹國威,一舉數得!此言一出,許多人都附議叫好,惟有自己的爹爹冷冷地說道︰「它日,若契丹南下,宋朝面對契丹如此國威,定會力抗到底。」

戰,也許會死;可若被俘,必死。

如此國威,換來的必是反抗,必是更多的殺戮。

這是諷刺?!那首領和那些附議的人紛紛拔出自己的兵器,將爹爹圍在中心,殺氣騰騰。

「姓木的,你貪生怕死,還在這里大放厥詞,算什麼東西!」

「打就打,殺就殺,怕他宋朝反抗!」

「你姓木的膽小如鼠,我們可不怕!」

……

面對周圍的喝斥謾罵,爹爹連眼角都沒抬,穩穩地端起了酒杯。

那首領見爹爹不理他們,很是生氣的把兵器架在了爹爹的脖子上。

自己當時急得就要上前打跑那無理的首領,卻被爹爹的一個眼神制止了,自己手心里全是汗,可爹爹手里的酒竟連一滴都沒有灑出來。

這時,皇祖母說道︰「國宴之上,豈容你們打打殺殺,全都退下!不過,這些宋人倒正好可以充當些人力,把他們發往西陲做苦力吧。」

皇祖母為爹爹解了圍,可是,為何爹爹的神色又暗了幾分?不置一詞的飲下了杯中的酒。

「小王爺?小王爺?接旨吧。」宣旨官小心的提醒道。

宗源回過神來,今日,這王爺的頭餃被作為生日賀禮送來,未免太大了些。小王爺?好陌生的稱呼啊,不過,似乎挺威風的,宗源眉眼彎彎,雙手舉過頭頂,「耶律宗源領旨,謝皇上!」

「恭喜小王爺,賀喜小王爺。」宣旨官是個八面玲瓏的人,十歲封王,在契丹已多年未見了,看來這雲小王爺是深得皇上和太後喜愛啊,回頭得給大伙說說以後說話要注意些了。

春寒料峭,一襲清風更平添了幾分涼意。

衣袂起起伏伏,淡藍色的身影煢煢孑立。

「爹……爹……」甜甜軟軟的聲音由遠及近,淡藍色的身影緩緩轉身。

十年歲月退去了年少時的風華,惟留下一片清冷。

白色的小絨球一頭扎進淡藍色衣衫人的懷里,小腦袋使勁兒的在里面蹭了蹭,才抬起頭笑著說道︰「爹爹身上總是清清涼涼的,爹爹披上源兒的外衣吧,這樣就不會那麼涼了。」

藍衣人捉住宗源正要解開外衣的手,溫和的笑道︰「爹爹不冷。」看著小絨球略顯凌亂的衣衫,藍衣人寵溺的搖了搖頭,帶著幾分無奈。一路跑過來,衣衫竟亂成這個樣子。蹲,一邊為他整理,一邊問道︰「什麼事跑的這麼快?」

「皇舅封我為雲王了呢。」宗源興高采烈的報喜道。

雲王?楊延朗的手指微微頓了下。王爺這個爵位可大可小,若能得到皇帝信任器重,則能權傾朝野,反之,還不如一個縣令,它全在皇帝的一念之間,換句話說它全在皇帝的掌控之中。

太後寵愛宗源,又極為愛才,而宗源的武功……連他這個當爹的也不得不承認確實是好的過分,太後許是動了重用宗源之心。

契丹秣馬厲兵,在不久的將來,必會與宋朝一戰。

他絕不允許宗源與楊家為敵。

……

宗源滿月之時,蕭太後抱著軟軟的宗源,逗弄著懷里的小家伙,問道︰「听翎兒說駙馬給他起了名字叫宗源?」

楊延朗點點頭。

「宗源……」蕭綽輕輕笑道,楊延朗你向著楊家的心倒是一點都不遮掩啊。

「請太後答應延朗,不要讓宗源與楊家為敵。」

明目張膽的提要求,楊延朗你可真夠大膽的,「哀家為什麼要答應你?」

「……」

蕭綽笑笑,繼續說道︰「宗源在契丹出生,也會在契丹長大,身為皇室子孫,就應該為契丹做出貢獻,楊家可是契丹的夙敵,哀家為什麼要答應駙馬的無理要求。」

楊延朗苦笑著搖搖頭,太後氣自己知恩不報,是要拿宗源頂上呢,可是,他必須得蕭綽一諾,「太後如果不答應,也許明天就看不到宗源了。」

蕭綽停止了逗弄宗源,微微眯起了眼楮,「哀家拭目以待。」

據記錄宮廷大小事物的史料記載,那日,太後蕭綽與駙馬木易談話至傍晚,因甚愛其子,遂命駙馬回府,獨留其子在宮中。

第二天,看護宗源的人醒來後,發現宗源不見了,急忙報與蕭太後,蕭綽听後,先是一驚,後又笑了,楊延朗,果然好本事,當年毀了契丹在代州暗樁的那些人還是對你忠心耿耿啊,「傳駙馬木易。」

「宗源呢?」

「在駙馬府。」

「哀家可以答應你的請求,但你也必須答應哀家,絕不讓宗源知道你的真實身份。」

「好。」

蕭綽悠悠的說道︰「對了,宗源姓什麼呢?不能姓楊,跟著你姓木嗎?似乎也不太合適。」

「……」

「不如跟著翎兒姓耶律吧。」

「……太後做主就是。」

……

雖然有蕭綽的承諾,但也難保不會有變數。

源兒,有些話,本想等你長大後再告訴你,可爹爹的身體……大概過不了今年冬天。夜露無魂散霸道之極,能壓制它的藥必是以毒攻毒的毒藥,而他經脈俱損的身體在半年前就壓不住了這些毒了,最近幾乎是兩三天都會發作一次,如果再回到以前的每天發作,就算是神仙也救不了他,不如就在今日吧。

楊延朗站起身,拉著宗源坐在旁邊的石凳上,「還記得爹爹給你說過的宋朝楊家嗎?」。

「嗯,記得,爹爹曾經在楊老元帥那里當過兵,楊家有恩與您。」這是宗源從父親口中听到的惟一的一件關于過去的事情。

「源兒,答應爹爹,不要與楊家為敵,不論何時何地,發生了什麼事情,都不能。」楊延朗看著宗源的眼楮一字字的說道,聲音雖然平靜的如同一潭深井恆古無波,但卻有著不容違背的力量。

「他們既然有恩與爹爹,源兒是不會傷害他們的。」

楊延朗輕輕搖了搖頭,不僅僅只是不傷害,「宋與契丹早晚會有一戰,楊延昭鎮守三關,而源兒又有一身武藝,即使到時候命你出戰,你也不能與楊家任何一人兵戎相見,哪怕是在後方出謀劃策也不行。」

「源兒記下了。」這簡簡單單的一諾,也許就會背負抗命甚至是抗旨的罪名,可宗源還是毫不猶豫的答應了。只要是爹爹說的,他都會遵從。

對于宗源會這麼快答應自己,楊延朗一點也不奇怪,宗源從小就乖巧懂事,很少讓自己操心,這一點像極了六弟……

幾個月後,楊延朗才知道他的兒子就是因為太乖巧懂事了,做了一件讓他心疼後悔的事,再後來,楊延朗評價宗源時,就改成了宗源雖然乖巧懂事,但不太听話。

那也是宗源惟一的一次任性。

宗源眨眨眼楮,可是,如果有一天……呃,自己最好還是先向爹爹討個例外,未雨綢繆的好,宗源輕輕拽了拽父親的衣袖,帶著幾分撒嬌與討好,「爹爹,宋與契丹夙敵多年,楊家又是保宋朝的,而我現在是契丹的小王爺哦,如果哪天不幸落到楊家人手里,應該可以與他們動手吧。」

楊延朗的心猛地一緊,沉默許久。源兒,你是楊家的子孫,他們都是你至親的人,楊家已經出了他這一個叛逆……到此為止吧……如果,如果真有那麼一天,也許一切都是天意……楊延朗撇過臉去,他不忍看宗源那雙純淨清澈滿含期盼,又帶著幾分狡黠的眼楮,宗源只是頑皮的問問,他篤定他的爹爹不會舍了他的性命,可是,源兒……對不起……「若真有那麼一天,源兒听憑楊家處置就是。」以前,他不是沒有想過如果哪天宗源和楊家站在對立的立場上該如何,而是不願深想……如今他才看清自己的內心,原來……自己竟會舍了宗源。

爹爹的意思是讓我……即使到了生死關頭,也不能對楊家生出反抗之心?宗源的神色漸漸暗淡下來,垂下頭,小聲的應道︰「源兒知道了。」

宗源低低的聲音含著深深的失望,這樣的回答讓楊延朗心如刀絞,突然一陣熟悉的疼痛襲遍全身經脈,怎麼會毒發了呢,難道這毒會隨著情緒的波動發作?還真不是時候,以源兒的醫術,今日怕是瞞不過去了。

宗源雖然一直跟著廖無心學習醫術,有時也會為父親把脈,但這毒只有毒發的時候才會在脈象中顯現,而廖無心也不會自找麻煩的告訴宗源他父親中了毒,而且這毒還是他下的,所以宗源只知道父親受過血刑,經脈受損,一到陰雨或寒冬天氣,就會渾身疼痛,並不知道他父親早已身中劇毒,且命不久矣。

楊延朗忍著疼,從腰間取下雲諾短劍,這把父親親手交給自己的劍,這把沾染了兄弟之血的劍,鋒利無比,寒意逼人,卻也連著斬不斷的親情。六弟,如果真有那麼一天,你能否不傷害宗源。

「這把雲諾劍是楊老元帥送給為父的,他們見到劍後應該不會傷你。」楊延朗說得很慢,讓自己的聲音盡量平穩,把劍別在宗源的腰間,可他的手在離開雲諾劍的一瞬,突然嘗到了一絲腥甜,只听宗源一聲驚呼,「爹爹,你怎麼了?!」一只小手已探向自己的手腕,楊延朗連忙避開,淡淡笑道︰「爹爹沒事,休息一下就好。」趁著剛剛毒發,自己還能走路,趕緊把宗源攆走,興許還能再瞞一段時間,「源兒听話,回去吧。」說著站起身就要回屋。

宗源一個小擒拿手扣在了楊延朗的手腕,爹爹的嘴角都溢出了血,爹爹吐血了,怎麼可能沒事。

楊延朗沒有比現在更後悔教宗源武功了,他從沒想過宗源會不听話,甚至會對自己動手,難道,這就叫作繭自縛?

宗源的臉色變了,父親中毒了,而且,這毒在父親的身體里已有十年,更讓宗源心驚的是,這毒他解不了,宗源一言不發的扶著父親回到屋里躺在床上,「爹爹有緩解毒性的藥嗎?」。

楊延朗無奈的嘆了口氣,「在櫃子里。」

宗源拿著藥聞了一下,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了,以毒攻毒,如果能解毒倒也無礙,可是這麼長時間都沒有解,就成了毒上加毒,這藥再吃下去就是飲鴆止渴。

「我去找師父。」

「這毒你師父也解不了……」

「是誰下的毒?」下毒之人一般都會有解藥,如果這個人交出解藥,他耶律宗源可以考慮饒他一命,如果不給……宗源的小手緊緊地握成了一個小拳頭。

「他沒有解藥。」楊延朗平靜的說道。

沒有?!如果這毒不解,以父親的身體,最多一年就……不,不會的,去找師父,一起研究一定能配出解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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