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浩劫,迫在眉睫,這場正邪之戰已是在所難免,兩方都在摩拳擦掌,等待交鋒的那刻。
穆王府,處京都城中之東南角。王府門前台階共有九級,因有皇帝御批,台階皆用金色鋪就且瓖有龍紋。朱漆大門足有二十丈寬,大門高十丈有余,牆厚丈余。王府共有東南西北四門,唯獨南門最為堅固,乃是拱衛京都之最要屏障。王府之內,由南向北,依次是東西閣樓、王府正堂、東西排廂房、東西角樓。而其中最為主的還得算是這禁衛營房和校尉廠。蒙皇帝御批穆王府直轄有自己軍隊,乃是當今朝中第一王府,其勢力除君王之外無人能及。然穆王府亦窺伺江湖已久,大有統一江湖之心,與當今王朝二分天下之勢。就在大殿正中,不知今天發生何事,竟比往常安靜了許多。
「躍兒,如今天女教邀請天下正義之士討伐魔教,你看,是否也該表明立場?」一個年約四十來歲的男人,撫著幾縷胡須,眼神銳而深遠。
被喚作躍兒的少年,清秀而挺拔,衣冠楚楚,他恭敬地回道,「爹,您的立場便是皇帝的立場,孩兒願代父攻打魔教。」
「噢?我何時說讓你攻打魔教了?」穆鵬飛故弄玄虛地問道。
「那爹的意思是--」
「石剎天選在這個時候離開魔教,你不覺得其中有詐嗎?」。經穆鵬飛一提點,穆文躍恍然大悟,投以崇敬的目光。
「躍兒,爹先派給你五百精兵,然時機未到絕不可輕易出手。」
「時機?何時才是可以出手的時機?」
「兩敗俱傷,坐收漁翁之利的時機!」
「爹,」穆文躍頗為驚異,他雖然崇拜父親的智慧,但卻不敢苟同父親的手段,他不情願地道,「爹是讓孩兒坐山觀虎斗,但此乃正邪之戰,朝廷豈有不站在正義一方之理?」
穆文躍說得大義凜然,穆鵬飛眼里透著似笑非笑的神情,淺呷了口茶,「什麼是正邪?」
「……」什麼是正邪?這是一個再明確又無法言明的話題。
「江湖人,把兩種修為以正邪來區分,僅此而已。」
也就是,這不過是兩種不同修為的「道派」進行的一場角逐而已。
穆鵬飛望著兒子一解半知的樣子,一笑不語。穆文躍確實無法領受父親的深意,自他懂事以來,看到的是魔教慘殺朝廷命官,是皇帝的荒婬無度。
「爹,如此渾沌的是非觀,才助長了魔道橫行無忌,皇帝無道,難道說爹也要趨炎附勢嗎?」。
面對兒子的膽大妄言,穆鵬飛卻平靜地道,「君如水,民如舟,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是千古不變,世人皆知的道理。但一個皇朝之所以不滅,亦有它存在的道理。」
「爹--」
「躍兒,你要學得太多了,倘若面對這小小的紛爭,你都無法釋懷,還憑什麼指責他人?」不待穆文躍說什麼,穆鵬飛揮了揮手,「即刻去收拾行裝吧!」
穆文躍不再多話,默然退出了書房。或許他窮盡一生也無法理解父親,更無法達成父親對他寄予的厚望。
穆文躍,眼楮清澈明亮,散發著皇族的氣息,卻不帶一絲孤傲,笑起來平易近人,是個活在陽光下的溫文男子。
★★★★★★★★★
與此同時,由于石剎天的離去,魔教內的氣氛一直未舒緩過來,沉悶而緊張。
這已經是第三天了。換言之,三天過去了,嬌龍卻絲毫未顯蹤跡。這是青龍唯一掛心的事情。
「不等了,我們開始商討應對之策吧!」青龍冷冷地道。
話音剛落,傳來一陣陣女人的笑聲。
青龍皺著眉頭,目光銳利起來,「笑者何人?」
「我等是來助教主一臂之力的!」聞聲望去,六個中年婦人如風般閃到了大殿之上,六人均身著胸前繡著白色蜈蚣的黑衣,左耳懸掛著的竟是黑蜘蛛。至于頭發,沒有頭發!
這等奇裝,令青龍眼楮赫然一亮,「你們是,六毒婦?」
「六毒婦」乃是五十年前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邪派人物。傳聞她們擅于用毒,因為沉醉于煉毒之中,而使得失去了一頭秀發,也因為達到了煉毒純青之境界,而令她們青春永駐。
「哈哈,居然還有人一眼就識破了我們的身份?不愧是魔教新一代教主!」其中一個女人笑得狂放不羈,眼里透著興奮。
青龍緩了緩神情,示意弟子給六位前輩賜座,「六位前輩是為了助我教一臂之力而重出江湖?」
「廢話,我等算是受過魔教恩惠,此刻魔教有難,自當鼎力相助!」
听到提及石教主,青龍心里定了定,暗忖︰教主果然設想周到,想必此番交戰早在教主意料之中,那麼教主離開的寓意,再也明顯不過。這一戰成敗將成為他青龍繼承教主之位的籌碼。
青龍,俊逸的外表,沉穩而內斂,談笑之間,睿智的雙目透著極強的佔有,正因為他對權利的渴望,教主之位才非他莫屬。
「魔教八音听令!」
「在!」八部首領均上前俯首領命。
青龍雙目含威,「目音部、鳴音部、誘音部、髓音部,四部之長帶領你們旗下人馬在教外山下東西南北暗伏,我要他們有來無回!另外,惑音部、玄音部、屠音部、擎音部部眾在山腰設下重重機關,隨時待命!」
「布陣?」玄音部最為精通奇門遁術,但既然是要正面交鋒?何須再費心布陣?何況精湛的陣法將耗去他們大量的戰斗力,這無非是一個冒險的舉動。
青龍點了點頭,意味深長地道,「四部部眾齊心布下‘行雲流水’,無需與敵人陷入苦戰。」
「‘行雲流水’?教主,第一陣法需攻其不備,乃是最為關鍵的一戰,這等陣法對于高手而言,破它輕而易舉。」黑龍面露擔憂之色。
青龍付之一笑,不慌不忙道,「有利有弊,有得有失。‘行雲流水’需耗費我教整整四部弟子,陣勢龐大,雖然陣法簡單,困不住高手,但面對‘流水’,又有多少稱得上是‘行雲’?」
青龍的用意一目了然。正派人士齊聚而來,必定步步為營,小心謹慎,然對輕易攻破第一陣的高手來說,他們必定會認為石剎天不在,魔教果然不堪一擊,與其耗費大量元氣去將其他武功平庸之輩救出,不如直搗黃龍,徹底瓦解魔教來得更快。
「所以,黑白二使,我需要你們以修羅陣阻擋。」
黑龍舒展開了眉頭,「教主果然高明,我與白龍定全力以赴。」
--「教主,那我們六毒婦有何用武之地?難道說你不信我們的能力?」其中一個婦人站了起來,不滿地道。
「當然不是。久聞六毒婦的破魂陣乃是男人的死穴,青龍正想大開眼界,請六位前輩鎮守殿前。」
「教主吩咐,我等自當照辦。只是此次正派以天女教為首,破魂陣對女人可是無效的。」要知道她們六毒婦擅長的可不僅僅是對付男人的陣術。
青龍自然知道這點,他淡淡一笑,「我會在這里等著漏網之魚送死!」
言畢,不等他人有所猜疑,一名弟子行色匆匆跑上前來,跪道,「報告教主,靜龍飛鴿傳書她正在趕往回教途中!」
「好!」青龍一臉悅色,靜龍將是不可或缺的一員猛將。然,此刻又想到嬌龍,不免一絲遺憾,五龍,再也無法回到昔日的風采了。
一切都部署周全,青龍獨自來到了後山的一處僻靜之地,欲再往前走,一個丫鬟擋住了他的去路。
「你?」
丫鬟未行禮儀,迎上青龍驚異的臉,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圓潤的眼眸可愛至極,「教主,我是新來的丫鬟。」
青龍一臉茫然,此刻幾個下人趕來,連連向青龍鞠躬,「教主,小夜不懂事,冒犯了,冒犯了……」
說著將名為小夜的丫鬟拉離開了這里。青龍站在原地,因方才那個名字而呆滯了,「小夜……」他低吟著,久久,喟嘆一聲,抬頭望向茫茫天空,腦海里又憶起了那反復數十遍的畫面……或許不久他們就可以見面了,可,這樣的重逢是否太殘忍了?
青龍像往常一樣在林中揮灑著一招一式,這片林子少有人煙,或許正因如此青龍才喜歡這個地方。自從嬌龍隱居,靜龍出關之後,青龍發覺自己的武功在靜龍面前有所不濟,雖然表面上他仍舊對小師妹寵愛關懷,但內心不免不甘,于是他比以往更勤加練武,同時還掩飾著自己的急切。
一條白影從身邊掠過,她的武功似乎並不怎樣,因為青龍能真切地看清楚她的臉龐。或許就是那麼一剎那,皙白如雪的臉龐,柳眉下一雙溫柔的眸子,稀薄的雙唇泛著盈盈粉色,秀麗而干淨的女子--青龍心悸了。
他不知不覺尾隨而去。
他跟到了一處偏遠的破廟中,發現這個潔白的身影被一群孤兒包圍著,傳來孩子天真快活的笑聲,她分發著干糧,撫弄著孩子的頭發。
青龍自嘲一笑,他難以想象將他視若無睹、就那樣擦身而過,並不是發生了什麼十萬火急的事情,而是為了這些小孩子,真是個善良的女人……
像是著了魔,青龍又跟著她來到了溪邊,看著那白衣女子為他們洗澡,在溪水里嬉戲。
那燦爛無邪的笑容,那渾然天成的氣質,青龍呆呆站在暗處,仿若找到了生命的亮點。
就在此時,一個小女孩失足被溪流沖走,溪水的盡頭是一片湖,眼見小女孩就要被湖水吞沒,白衣女子容不得再猶豫,一躍而起投身于湖中。其他的孩子圍在湖畔,神情慌張。
白衣女子的身體急速下沉,眼里卻全是小女孩,她用勁全力使出一掌,借著掌力將小女孩「送」上了岸,而自己卻沉入湖底--原來她不會游水!
青龍的心一緊,驚愕之色又瞬間化為一抹笑容,身在魔教,他所認識的女人就只有靜龍,目睹她和嬌龍的那場沒有結果的戀情,所有人都確信那是一個近在咫尺,卻誰也抓不住的女人。而這個女子,他遇到的第二個女人,輕易地舍己救人,是個與靜龍截然不同的女人!
青龍縱地而起,飛旋于湖面之上,長袖輕擺,一掌擊向湖面,頓然湖水四濺,湖中的生物皆破水而出,飛向空中,這其中,也包括那具女人的軀體。
直至青龍的面前,他將女子攔腰一抱瀟灑地飛回岸上,引來眼淚汪汪的小孩們的驚呼。
青龍掏出手帕拭干女子面頰上的水痕,「姑娘沒事吧?」
白衣女子微微睜開雙眸,只見一雙雙小眼楮都緊張地關注著自己,小女孩全身濕漉漉,哭泣著道,「姐姐,都是小葉不好,都怪小葉!」
「姐姐沒事,別哭噢。」女子虛弱地目光中帶著溫柔,卻發現自己躺在一個溫軟的胸膛中,她稍稍抬眼,看到的是一個英俊的男子,他正望著自己,眉宇之間紅色的印記更添幾分英氣。
青龍也看清楚了眼前這個女子,她臉上無任何瑕疵,長長的睫毛,不大的眼眸卻顯露著與生俱來的溫柔。
兩人誰也沒有說話,直到女子羞澀地垂下了頭,才喃喃低問,「是你救了我?」
「是啊,是啊,姐姐,他會飛來飛去呀,哥哥好厲害的啊!」小葉比劃著,滿臉的崇拜。
女子不禁笑了,又忍不住打了個噴嚏。青龍見狀,關切道,「姑娘怕是受了風寒,要把這身衣服烘干才是。」不容女子說什麼,青龍一把抱起了她直徑向破廟走去。
白衣女子被安置在一處,看著她微紅的雙頰,青龍月兌下了自己的外衣,別過頭卻伸手遞給了女子,「把這個暫且換上吧!」
白衣女子看了看面前的衣服,再看了看背對著自己的男人,緩緩接了過來,「謝謝。」
青龍沒有回首,直徑向外面走去,「姑娘,我走了。」
白衣女子攥緊了衣服,身子不由前傾,「俠士!」青龍停住了腳步,「姑娘還有何吩咐?」
「我,我屆時如何將衣服還給你?」
「區區一件衣服,不必了吧。」青龍舉步欲走。
「小女子乃是天女教五大護法之一白岳,不知俠士能否留下姓名?」
青龍微微一怔,沖著自己譏諷一笑,「萍水相逢,姑娘,後會有期吧!」話音剛落,青龍化作青光而去。白岳望著那焦急離開的背影,衣服上散發著男子的氣息,這氣息,比香氣更令人迷戀。
或許會是--思念……
悠然飄來一陣天籟般的簫聲打斷了青龍如夢如幻的思緒。
青龍含情脈脈的神情轉瞬即逝,「嬌龍?」為求證實,他抽身欲循聲而去。
果然,在不遠處的一棵參天大樹上尋得了嬌龍的身影。
「嬌龍,你最終還是來了!」青龍朗朗笑道,嬌龍一閃之間已赫然出現在青龍的身邊。
「因為我們是兄弟!」黑龍、白龍也同時聞著簫聲而來,四人相聚,感觸甚多。
嬌龍望著這三位久違的兄弟,曾是與自己的生死之交,而今卻看似如此陌生。
曾經的他們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就是忠于教主石剎天,為此他們盡情的揮灑著熱血。
直到和靜龍的產生了感情的嬌龍,他變得執念于愛,卻為其所困;直到看著靜龍和嬌龍的武功突飛猛進,青龍變得更嚴厲要求自己,對繼承教主之位的令他與其他師兄弟若即若離;至于白龍、黑龍,身為左右二使,早已注定了他們的身份,但是忠于石剎天還是魔教之間,他們自己也無法確定,所以對于青龍成為代任教主,是徹底服從還是猶疑,他們也搖擺不定。
這就是曾經的五龍與現在的五龍,人到底是隨著時間而改變還是隨著人本身的貪婪和認知而在改變?
「我只想知道一件事,靜龍的安危?」
黑龍、白龍互望一眼,又同時看向青龍,他們心里透徹,嬌龍為靜龍放棄了一切,卻什麼也沒得到。
青龍拍了拍嬌龍的肩膀,「你放心,靜龍正在回教的途中,相信她已安然。」
白龍故作興奮地道,「靜龍若是趕得及時,那麼我們五龍又可以齊聚了。」
望著嬌龍眼里的平靜,青龍一笑,「此刻我們只要想著擊退那些正派中人就好,嬌龍,讓我們最後一次為了魔教而戰吧!」
看著他們一一伸出手覆上,那眼里閃著炙熱的期盼,嬌龍仿若又看到了曾經的自己,雖然一去不復返,但就當是緬懷過去一次,為了魔教,為了那份早已注定逝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