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鏡幽魂 第二回 紛亂 江南城;雲斬

作者 ︰

天下之大,三大第一,名落江南。分別為︰天下第一鏢局、天下第一富豪以及天下第一武痴。不過此三人卻鮮少理會江湖是非。天下第一鏢局的葉不凡,押鏢行走天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天下第一富豪財通神姜爺,只管生財之道,足不出戶,避不見客;而天下第一武痴趙焱,乃唯武痴狂,唯武是天下者。正因他們如此,江南城才不為紛爭之地,也無人敢將其變為紛爭之地。

然而這一直以來平靜祥和的江南城,此時此刻已經徹底被打破了。隨著洛陽城的天海堂金正發起迎娶財通神姜爺之獨女的消息四散開來,原本熙熙攘攘,一片繁華的江南城,沸騰了起來。行走路間的,在酒樓內歇息的,江湖人,亦或是商道之人,無疑不都在討論同這件撼動天下的大事……

「哥們兒,听說金堂主的迎親隊三日之後就抵達江南了,可你們姜府上一點動靜也沒有,不會是姜爺應允了這門婚事吧?」

「哈哈哈……可能嗎?」。

「什麼意思?難道說天下第一派,也不能令姜爺動心?」

「動心?呵呵,都不知道有沒有這心啊!」說時大漢不由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這姜爺,姜家千金,誰見過本尊?我都沒見過!據說我們姜府里面連家丁奴僕一般都見不到他們。」

「不會吧?這麼神秘?」

「不過每年一度,姜府招收武人,姜爺總會在場的,只是進入翔台的人,要麼成為姜府的武人,終身留在姜府里頭;要麼成為死人,永遠也走不出來咯!」

「噯,哥們兒,你就別吹噓了,知道你是姜府的武人,可你怎麼天天賴這里喝酒啊!」

「我?!」大漢哈哈一笑,抹了抹嘴角,「我是誰?我在姜府少說有十七年了吧!算是個百武長了!」

「百武長?當真?」

「什麼當不當真,你就當我沒說過啊!喝酒,喝酒吧!……」

------------

--「小二,結帳!」

一名身著顯眼的暗紅色長袍男子丟下一錠碎銀揚長而去,走在擁擠的大街上,身形高大魁梧的他,又是將長發高高束起,外加那一身惹眼的打扮令周圍的行人紛紛投以注目禮。

人群之中赫然出現一隊訓練有素的人馬,身穿著相同的衣裳,藍衣背後繡著一個偌大的「葉」字。直到那名從酒樓內走出來的男子面前,皆齊身拜倒在他面前。

其中為首的一人恭敬地道,「總鏢頭,副總鏢頭回來了!」

被尊為「總鏢頭」的男子爽朗一笑,繞過了他們朝前方而去,這些人又匆匆尾隨而去。

圍觀的人皆紛紛交頭接耳起來,擠滿行人的街道也皆自覺的讓出了一條道來,並有路人投以崇拜的目光。

「他就是天下第一鏢局的總鏢頭?真是年少有為啊!」

「是啊,傳聞他從未失手過啊!」

「真的一次也沒有?」

「一次也沒有!兩年前,有人托鏢,將一批黃金要從關外押送至皇城,普天之下可是沒有一路鏢局敢接吶!最後就是葉總鏢頭給接了下來!這一路上,先到關外接鏢,再上路送鏢,歷經有三十一天,接連遭遇七批盜匪,三幫五寨阻截狙殺啊!」見身邊的漢子說得津津樂道,對方也不好不順著問下去,于是道,「結果呢?如何了?」

「葉總鏢頭還是將黃金安全送到了皇城大內,到了目的地,葉總鏢頭才得知是誰托的鏢。」

「誰啊?」

「當今皇帝啊!皇帝龍顏大悅,賜了他一塊‘天下第一鏢局’的金匾呢!」

「初到貴地,就能親眼目睹葉總鏢頭的風采,真是有幸啊!」

「我說兄弟,怪不得你對葉總鏢頭孤陋寡聞,原來是從外地來的?打哪來的呢?」大漢熱絡的拍了拍那一身斯文模樣的男子。

「呃,此處不是有個姜府嗎?听說正在招攬武人,工錢豐厚,在下略有點功夫,想去應徵。」

漢子這才仔細打量了面前這個看似弱不禁風的男子一番,爾後又哈哈大笑起來,「就你?兄弟,姜府的武人可不是會兩下就能了事的,要成為姜府的武人,絕非易事啊!」

溫文男子回以一笑,有禮作揖,「多謝這位大哥提點,不過尚未嘗試就言退縮,也絕不是在下的作風。」

「好,兄弟,我王二喜歡你!實不相瞞,我就是姜府的武人,既然兄弟已定決心,就隨我來吧!」

「那勞煩王大哥了。」

王二性格爽快、直接,一路上與其相言甚歡。

「兄弟,還不知你姓啥名誰呢?」

溫文男子趕忙拱拳相對,「噢,是在下疏忽了,在下姓雲,名斬。」

「哎喲,名字倒是挺有氣魄的啊!雲兄弟,--」王二指了指前頭一座宛如城池一般的府邸,「到了!」

一眼望不到頭的金色圍牆,那牆看似足足有八丈高的樣子,牆頂上還嵌築著一排尖銳的金漆之刃,即便有武功,若輕功不濟,也難以躍牆而入。遠遠望去,這金光燦燦,仿若是黃金堆砌的城堡,然卻讓人在府邸門外就輕易感覺到了說不出沉悶,這里--更像一座監牢!

「雲兄弟,你可想清楚了?一旦進去了,想出來就難了!」

「王大哥,快走吧!」

雲斬朝王二展露一貫雲淡風輕的笑容,仿若生死不過談笑之間。王二不知該贊他樂觀,還是替他擔憂。

當再度面對姜府的大門時,王二儼然正色。

原本以為要進入這天下第一大富豪的府邸,必定是有重重守護,府內更是有數不盡前呼後擁的家奴婢女……

可是隨著王二兄弟,雲斬溫文的表情下卻閃過一抹猶疑。王二竟就這麼輕輕一推,姜府的大門便嘎吱一聲被推開了,王二領著他走了進去,踏入姜府的瞬間,只感覺一絲冷風襲來,沒有一個家奴婢女,只有兩條金漆的長廊通道,看似一模一樣。

王二一臉肅然,「雲兄弟,跟緊我了!」

雲斬默然頷首,尾隨著王二進了左邊的一條通道,目光卻不禁望了一眼另一條通道的入口。

這長廊通道,渾然金色,左右沒有任何的裝飾,除了廊頂上懸掛的金色燈籠,約一丈就有一個,再無其他擺設。

長廊九曲十八彎,每到一個拐彎處便會出現兩條一模一樣的通道,王二越走越快,且看似毫無規律的選擇著一條又一條的岔道……

不知道走了多少路,遇到了多少岔口,正當雲斬按耐不住要問時,王二突然止住了腳步,「到了!」

雲斬湊過身子往外一瞧,頓時眼眸亮了起來……

★★★★★★

葉不凡,天下第一鏢局的總鏢頭,江南城的傳奇人物之一,鏢行中名副其實的「不凡」新秀。

「振五,這趟鏢,你走了多久?」葉不凡高坐于堂上,淺啜了一口茶。

「整整二十一天。」

「嗯,」葉不凡點了點頭,頗為贊賞地道,「有進步了啊!」

「這次共收復了東九路人馬,這是他們投誠所獻上令牌。」馬振五將一只黑色的小布袋交到了葉不凡的面前。

葉不凡含笑卻不接下,「這東九路的人馬既為你收復,自然亦是為你所用。」

馬振五喜極而笑,問道,「當真都歸我?」見葉不凡但笑不語,馬振五當即收了回來,「那振五謝謝大哥了!」

馬振五定了定神,卻始終不見有人過來,不禁疑道,「大哥,怎麼不見恆兒?她不是自命大哥的智囊嗎?平時都是三步不離大哥左右的。」

提到恆兒,葉不凡的臉色稍稍沉了下來,「她還沒有回來。」

「還沒有回來?」馬振五頗為驚訝,面露擔憂之色,「走一趟洛陽,來回最長不過十日的功夫,她是和我一同離開的,怎麼可能還沒回來?難道中途有人劫鏢?」

「不可能,若不是再三確定這趟鏢的安全,我會讓她只身冒險嗎?這從江南到洛陽,我們走了有多少回了,哪次出過差池?」

的確一次也沒有。光光是「天下第一鏢局」的旗幟,就足以令人避退。

「可怎麼到現在還音訊全無?」

「這是我所擔憂之處,恆兒一向穩重內斂,不該會做出令我們擔心的事來,除非真是因為第一次走鏢,不熟悉路線而耽擱了。」

「那大哥需要振五帶一隊部下去接應嗎?」。

對此,葉不凡毫不猶豫地否決了,「不。」

「為何?大哥不是擔心恆兒嗎?」。

「振五,你告訴我,想要成為一名真正的鏢師所需具備的是什麼?」

「……」

「恆兒是斬釘截鐵地告訴我,她要成為一名鏢師,所以我才應允她走這趟鏢的。鏢師,不僅要心思細膩,洞若觀火,還要有勇氣和毅力。倘若如此簡單的一單鏢都需要你的接應才可功成,恆兒就等同于失敗了。」

「所以大哥即便心急如焚,也不聞不問?」

葉不凡深深一嘆,微微蹙眉,「光憑她的才智,只能‘紙上談兵’,真正的鏢師必然是在走鏢的過程中成長、成熟而最終成功的。」

「大哥所言極是。對了,大哥,回來的一路上,天海堂金正即將前來迎娶‘財通神’的千金的傳言已經炒得沸沸揚揚,這事是真的嗎?」。

葉不凡緩緩起身,頗有深意的一笑,「不管有沒有這回事,姜爺是不會同意這門婚事的。」

「大哥何出此言?」

葉不凡斜著目光瞄向了身邊桌上的一張紅帖,馬振五當下上前拿起打開一瞧,大驚失色,「姜爺的邀帖?」

「不錯,姜爺從不邀請人過府,也從不上他人府邸,可今日這邀帖卻來了。」

「難道和金正迎親有關?」

「八九不離十,說不定他會將自己的寶貝女兒作為鏢物,讓我們將其送走。」

「怎麼可能?」

「如若不是,他邀請誰不好,偏偏是我們‘天下第一鏢局’,我葉不凡和他姜爺雖同守一地,卻是素無往來的。」

馬振五啞然,倘若真是如此,那倒是棘手了。這鏢接與不接,都將得罪一方,而這兩方偏偏都又是吃罪不起的。

葉不凡看出了他的心思,朗朗一笑,拍了拍其肩膀,「我只是猜測而已,船到橋頭自然直,待我見了姜爺之後,再愁如何置身事外吧!」

「大哥--」

「好了,赴約的時間快到了,你也累了,休息去吧。」

「大哥,」馬振五喊住了他,遲疑道,「大哥,小心為上。」

「知道了。」

葉不凡了解馬振五的擔憂,傳聞姜府內機關重重,高手如雲,但到底里面是什麼樣子的,沒有人知道。

當葉不凡走出鏢局時候,不禁回首望了望大門上的黃金牌匾——天下第一鏢局,眼里透出的是冷漠,不知不覺間,他伸手模了模自己的脖頸,接著便轉身離開了。

★★★★★★

湖水清澈,平和如鏡,周圍假山、綠木圍繞,湖中央是一座金漆的亭子,連湖上通往亭子的曲橋也是金漆的。

一個身著金絲羅衣的女人獨自依扶著欄桿,目光不帶一絲漣漪地望著湖水。

遠處回廊上,一個身著金絲織大袍的男人佇立著,他頭發花白,額頭上印著深深的皺紋,但目光卻仍舊煥發著神采,氣質尊貴。

「小姐,在做什麼呢?」

跟隨其後的是一名穿著藍衣金絲瓖邊的中年男子,右臂上的衣袖繡著金色的「文」字,他看起來瘦骨如柴,唯唯諾諾地哈著腰上前道,「老爺,小姐這樣子已經是第三天了,小人實在捉模不透了。」

「噢?」姜爺漠視著,「你看小姐的心,和這湖水是否一樣平靜?」

「這個……小人不知。」

姜爺只是冷哼了一聲,除了眼神變得更深邃之外,不再說話。

不稍一會兒,另一名同樣穿著藍衣金絲瓖邊,年齡相仿的男子匆匆而來,不過他右臂衣袖上繡著的是金色的「武」字,以身形而言,他魁梧高大,此刻恭敬作揖,「老爺,葉總鏢頭在門外了。」

「來的這麼快?」姜爺低估了一句,又笑道,「武管事,請他到‘翔台’去。」

「是。」武管事當即應諾,匆匆又退去。

在旁的文管事不禁疑惑道,「老爺讓他去‘翔台’?」

「奇怪嗎?」。姜爺不以為然地一笑,踱步而去,可才走了數步,卻突然又回過了身來,目光冷漠而堅定,「文管事,三日之內,把這池湖水給老夫抽干、填平了。」

「抽干?填平?三日之內?」文管事豎起了三根手指頭,難以置信。

「三日之後,老夫若看不到這里是一片平地,就拿你當土填進去!」

姜爺突然放下狠話,拂袖而去,留下目瞪口呆的管事。

三日之內?即便是拿我這個人填,也沒有多大用處啊!

文管事的一臉焦急不安,不經意望見小姐依舊默默地望著平靜的湖水,不帶一絲表情,不禁嘟噥道,「真是天下最奇怪的父女吶!」

★★★★★★

雲斬的眼前頓然一亮,金漆的通道出口豁然開闊的一片天地,數不盡的人簇擁在一起,他們各個看起來斗志昂揚,精神百倍。他們的目光都坦露著渴望,直直落向一處——

「兄弟,看,這就是‘翔台’!」

王二指了指越過人群,眼前的一座約十丈長寬的方形擂台。周圍有不少前來應徵武人的男子皆在摩拳擦掌,準備一戰。

雲斬的目光卻只是瞄了擂台一眼,便望向了擂台後方的一座看台。此看台看座位置比擂台高出約一丈的距離,但看台頂部卻形似一只金漆的鷹首,那延伸開來的兩端走廊之上是兩只展翅飛翔的金漆翅膀,猶如將整座擂台攬在鷹的懷中一般。

雲斬不禁感嘆道,「果然氣勢非凡吶!」

王二聳了聳肩,大大咧咧地道,「管他如何呢,雲兄弟你只要待會認真的打,能被選拔出來就好了啊!」

雲斬自信一笑,目光緊隨著被侍衛引領而來與自己身邊擦身而過的男人,只見對方走上了「鷹翅」的走廊,望「鷹首」看台而去。

「他是--葉不凡?」

「是啊,是他,方才不久之前才在街上遇到,想不到會在這里又看到他了。咦?不對啊,他怎麼可能出現在姜府?」王二搔著腦袋,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姜爺到!」

隨著下人的通傳,姜爺從「鷹翅」另一側健步而來,絲毫不顯年老之態。而他的身旁竟然一名隨從也沒有。

這擁有富可敵國的天下第一富豪大亨,必定應該是被侍從包圍著的——葉不凡眼里閃過一抹異光,當即起身迎接,兩人面對而立,姜爺先笑了起來,「久仰葉總鏢頭大名,冒昧邀請葉總鏢頭,不會覺得老夫唐突了吧?」

「當然不會,承蒙姜爺看得起葉某,葉某榮幸之至。」

「哈哈哈,好說,好說,請坐。」姜爺與葉不凡雙雙入座,只見文管事陰沉著張臉緩緩而來為其斟茶。

而姜爺的目光則落于翔台之上,頗帶笑意,「葉總鏢頭武功不凡,老夫早有耳聞,故而今日特此邀請葉總鏢頭前來幫老夫挑選一批精干的武人,相信以葉總鏢頭的慧眼,必定能幫到老夫。」

「姜爺抬舉葉某了,葉某定會為姜爺仔細挑選,只是不知姜爺準備讓他們如何比法?」

姜爺淡然一笑,指了指翔台,「葉總鏢頭可看到翔台高處錯落有致的用鐵鏈懸掛著數百柄刀。」

「看到了,皆是雙刃刀,鋒利無比。」

姜爺瞅了一眼站在看台與翔台唯一一條通道上的武管事,「武管事,說吧。」

武管事點了點頭,上前一步,扯開了嗓門,氣如洪鐘,「各位前來應徵的武人們听仔細了,接下來,你們根據自己手頭上的牌號,相同的即為對手,將逐個一對一的在翔台上比試,在比試過程中除了必須依照黑白指令來確定方位攻擊之外,其他都無限制……」

——「黑白指令是什麼?」雲斬一臉茫然的看向身旁的王二。

王二則揚了揚腦袋,「喏,就是翔台四處侍衛手里舉著的旗子,現在上面沒寫什麼,等下比的時候,你就知道怎麼回事了。」

「呵,這倒是生趣了。」雲斬付之一笑,雙手交叉,一副悠閑自得的模樣。

--「各位可要記住了,倘若不依黑白指令的方位進行攻擊,那麼你們頭上的雙刃刀就會掉落下來。」

葉不凡為之一怔,不禁側目望了望姜爺的神情,他一臉安然︰以此種方式招攬武人,實在是場殘酷的考驗,若一個不留神,極可能命喪刀下。

姜爺的目光仍舊坦然地落在前方,「他們皆是自願而來,世上有些人為了錢財,可以舍棄自己的性命,也是人之常情,並非每個人習武之人,都能成為英雄,葉總鏢頭,你說是嗎?」。

仿若被洞察心思,葉不凡尷尬一笑,目光也隨之落向翔台之上。

——

這場擂台,會流多少鮮血?

流多少,都與你無關。

——

姜嫄目光一貫的平靜如水,身旁僅兩名丫鬟隨從,緩步進了看台的上一層,也就是真正鷹首的所在,從鷹眼里面,可以洞悉整個翔台上的戰況……

★★★★★★

沖著手中的號牌揚眉一笑,「王大哥,去那處坐坐吧,還要好一會輪到呢。」

見雲斬悠哉游哉地遠離人群,在石梯台階上坐了下來,王二笑著索性也坐在了他身旁,拍了拍雲斬的肩膀道,「呵呵,雲兄弟難道不緊張?」

「為何要緊張?」雲斬揚了揚手里的號牌,「不是第三場嗎?」。

王二爽朗一笑。

擊鼓聲此刻響起,王二用勁地一把攬住了他的肩膀,頗帶深意地道,「雲兄弟,第一場開始了,可要看清楚了。」

——「小姐,開始了。」曉東透過鷹眼望著翔台上的兩名應徵者對峙而立。

姜嫄坐于一張書桌前,點了點頭,「武器。」

「一個手握長刀,另一個手持長矛。」

姜嫄提了手中的筆,神情漠然,曉南則忙于研墨……

「——開始!」

隨著武管事一聲令下,那兩名男子立于翔台之上,目光交錯于面前的黑白令旗桿上,就等黑白指令方位而開戰!

細微卻刺耳的一陣摩擦聲從耳邊蕩了過去,雲斬俊目一抬,那黑白令的旗桿上瞬間揚起了出現文字的旗幟--那便是黑白指令!

東南三步,上北一步。

兩個男人目光陡然一緊,踏進了指定方位的同時交手了!

午時已過,太陽東移西處,光射在被懸掛起的雙刃刀上,亮得刺眼。

東南三步,持刀武者面前西南面;握長矛武者上北一步,轉而東北面,與其迎面交戰。

雲斬微皺的眉頭,突然一松,「兩者武功在伯仲之間,可拿長矛的那個卻處于上風,顯然是位置有利。」

「對呀,雲兄弟果然聰明啊,」王二恍然大悟,「他面向西南,正迎著強光,所以動作遲緩了很多。」

「不止如此,下達指令的人很準確的控制了他們之間的距離,長刀再長也長不過長矛,故而他只能守不能攻。」

「哎呀,那真是磨人啊。」王二神情擔憂,側目投向雲斬,卻見他依然一副氣定神閑……

「小姐--」杵在鷹眼口的曉東還未說話,研墨的曉南已將姜嫄寫好的指令旗幟遞給了她。

曉東一臉若有所失的表情,眼里一點勁也提不上來,「小姐又猜到了接下來的戰局?」

姜嫄不予理會,繼續提筆揮墨,曉東也收起了表情,將旗幟分別懸于窗欞處一直通向翔台四方細線上,那線在陽光之下幾乎不被肉眼所察覺。

只見她的功力凝聚于掌心,朝著旗幟上一彈,化為一道勁力,那些旗幟如閃電般而去,只听「嗖」的一聲,那些旗幟赫然出現在了翔台的四方旗桿之上。

持刀者,東南一步;握長矛者,東北二步。

就在一瞬間,若這一瞬間控制不當,那麼持刀者將失去在移位之間唯一能夠攻擊對方的有效距離!因為當他們都到達指令的位置同時,距離又再次拉開,所以在手握長矛的人先踏出一步的同時,先給予一擊再及時歸位是制勝的關鍵。

想到這一點,端坐在看台之上的葉不凡與站在廣場之上的雲斬皆不約而同的露出了一抹似有似無的笑意。

持刀者此刻已是大汗淋灕,在對方的屢屢攻擊之下早已氣喘吁吁,眼見指令再次出現,于是左腳稍稍後移,做出移位的舉動;對方目光一亮,一擊而來的同時,一個前躍,落在了指定的方位處。

就在這剎那,原本後傾的持刀者突然左腳收回的同時,來了個前傾,在如此近的距離,對方的揮出去的長矛完全失去了防守與攻擊的能力,而直刺而來的是持刀者閃亮亮的長刀!

持刀者刺出的同時,認為必勝無疑而沾沾自喜,可誰料到從對方的袖口滑落出一把短刃,輕易擋開了那一刀,持刀者不得不退回原位。

退是退了回去,可是在這一瞬間,面色驚恐的持刀者猶豫了,要是按照指令再退,那麼他豈還有勝的機會?只要他再前行一步,只要再給他出一招的機會,他相信自己必定能取勝!

「糟了!」雲斬拍手道,在持刀者步伐猶豫之間,他已讀懂了其心思。

王二一臉莫名其妙,「什麼糟了?雲--」

雲兄弟還未喊出口,只听一道崩裂的慘叫聲,王二急忙望去,只見那持刀者那向前跨出的一步還未落地,上方的雙刃刀便唰唰地掉落下來,刺進了他的背脊……

「第一局,何牆勝!」武管事聲音洪亮地道。

望著敗者被幾名下人抬了下去,還有那個勝利的何牆在翔台上揮舞著他的長矛……葉不凡深深嘆了口氣的同時,卻听見了身旁的姜爺發出嘖嘖的笑聲。

「葉總鏢頭,知道老夫為何讓他們如此比試嗎?」。

「願聞其詳。」

「老夫所要的不是一介武夫,更不是一個會自作主張的武夫!唯有按照老夫的意願行事,才能成為最後的贏家!」

「可是即便依照黑白指令,到最後還是會有人傷亡。」面對葉不凡那無法遮掩的不忍,姜爺似笑非笑,漠然直視著他,「葉總鏢頭,生死存亡之間,總有人先走出這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一步,就看誰的定力夠強了。」

他是在考驗人面對死亡的畏懼程度,試問天下有多少人面對格斗能夠將生死看破?試問既然將生死看破又何必上他姜府來應徵,為得只是討口飯吃呢?

葉不凡眉頭糾結在一起,內心抵觸著,但卻沒有反駁半個字。

「看看他們,個個依舊精神抖擻啊!」

听著姜爺的話,葉不凡隨意掃了場上那些聚精會神的武者一眼,他們的眼里依舊閃著求勝的光芒……

……又一場結束了,仿若都在那些黑白指令的擺布之內,上面所呈現的方位,不禁是要武學奇才能夠臨場設計出來,而且還融合了其他,仿若是完全掌握了人性的弱點……

「有趣,我上去會會他了,王大哥。」雲斬聳了聳肩膀,一臉興趣盎然的模樣,卻被王二拉住了,「雲兄弟,他外號野王,天生奇力,你要小心了。」

雲斬暢然一笑,拍了拍王二的肩膀道,「王大哥,我不過是去陪他玩玩而已,真正值得我會會的是那個能夠用幾個字就擊敗翔台上的人!」

王二先是頗為一怔,爾後卻放聲大笑,緊緊握住了雲斬的手,「兄弟,留著命,我王二請你喝酒!」

「嗯,上了。」雲斬在一笑之間,一躍而起,上了翔台,與其對峙而立。相形之下,雲斬一身衣衫飄飄,頗有君子氣質。

——

「呵呵……」曉東忍不住小聲得笑了起來。

「笑什麼呢,曉東。」研墨的曉南白了她一眼。

「不是啊,突然冒出了個文弱的書生,果然是要錢不要命啊!」

「書生?」姜嫄輕輕低吟,又正色道,「兵器。」

「一個是鐵鏈錘,那個書生……書生……」

「怎麼了,曉東?小姐在問你話呢,吞吞吐吐做什麼呀?」曉南頗為不耐煩地催問道。

「小姐,他竟然沒有兵器。」

姜嫄的筆擲在空中,猶豫了下,「看清楚了?」

「確實沒有帶任何兵器,會不會他慣用暗器之類的。」

「妄作猜測。」姜嫄揮揮兩筆,筆尖慢條斯理的沾著墨硯,「曉南,拿走。」

「是!」曉南將寫好的指令交給了曉東……

——

「小子,看不起本大爺?」野王龐大的身軀往那一站,便給雲斬遮住了一大片的陽光,他身上只有幾塊粗布裹著,袒胸露乳,顯得粗俗不堪。

雲斬眯著眼楮對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搖著頭道,「你這個樣子,讓我怎麼看得起你?」

「你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等下本大爺就將你大切八塊!」

「只要你有本事,多少塊隨你切!」

「哈哈哈,大言不慚,你的武器呢?」野王抬了抬他手里足足有五十斤重的鐵鏈錘。

雲斬伸出一雙細皮肉女敕的手,「在這里啊!」

「哼,那你可別後悔了!」

望著台上,姜爺深邃的目光閃過一抹異光,「武管事,那個文質彬彬的年輕人是誰?」

「噢,他叫雲斬,是王二帶來的人。」

「王二?原來如此……」姜爺微微點了點頭,笑道,「快開始吧,讓老夫見識一番書生如何戰勝屠夫?」

如何戰勝?無論在體形上,力量上,還是武器上,那個野王都佔足了優勢。

葉不凡眼里泛過一抹擔憂之色,學武之人傷也好、死也罷,都該在真正的較量場上,而不是這里!

這是種侮辱!對參與的人而言是,對觀戰的人亦是!

難道說,姜爺對武林中人存有芥蒂,並不是空穴來風?

葉不凡帶著幾分疑慮側目瞄向了專注于翔台之上的姜爺,即便在江湖上閱人無數,但他還是難以捉模身邊這位姜爺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開始!」

話音剛落,野王一擊飛錘擊向雲斬的同時,人已大步移入了指定的位置--西南三步。

雲斬順勢避開飛錘一個後躍,同樣是--西南三步。

兩者之間仍舊保持著相同的距離。

野王的鐵鏈錘既可近身肉搏,又可遠距離投射,可長可短,極其有利。

「小姐,一樣?」曉東不禁問道。

「有異議嗎?小姐是想把那個書生逼入死角,看他如何再避而不戰。」曉南仰著鼻子道。

曉東不再多話,將指令射出。

連著三道一模一樣的指令之下,雲斬被逼入了翔台的西南一角,面對近在咫尺的野王鐵錘,即便他輕功再好,也不見得能避退自如,甚至連接轉的機會都沒有。

「呵呵,小子,受死吧!」

野王揚起了鐵錘,殺氣騰騰朝雲斬揮了下來。雲斬輕蔑一笑,側身避開,鐵錘擦身而過,揚起一道強勁的風勢割開了雲斬胸前的衣裳。

「小子,你避不過的!」野王手臂一緊一收,被鐵鏈牽制築的鐵錘又猛得回了過來,望著身邊極快縮回去的鐵鏈,雲斬卻仍舊不以為然的一笑--

鐵錘尚未擊中雲斬的後背,卻「當!」的一聲巨響墜落在了翔台之外!

所有的人皆愕然,連同長亭上的姜爺與葉不凡皆應聲而起,面露訝異。

「怎麼回事?!」姜嫄也不禁站了起來,望著曉東一臉錯愕,她指著鷹眼外的翔台之上,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姜嫄急忙走到了鷹眼口,她看到的是那個偌大的鐵錘跌落在地上,而更令她驚詫的是那個所謂的文弱書生手中所握的正是他頭頂的一口雙刃刀!

「站在翔台上,他沒有武器,但如此看來,卻也到處是他的武器。」姜嫄淡淡地道,轉身欲回過去,一把閃閃發亮的雙刃刀卻「咻」得一聲射了過來,扎進了鷹眼的眼口旁!

「小姐!」曉東驚慌失措的先擋在了姜嫄的面前。

當雲斬的雙刃刀飛向那鷹眼口之時,姜爺倒吸了口氣,武管事手下的武人皆迅速地將翔台團團圍住。

「大膽!」武管事冷冷喝道。

雲斬回以不屑一笑,揚手之間又取下了兩把雙刃刀,一把看也不看便丟給了野王,「這樣才算公平,不論位置如何變動,取勝的機會卻是相等的,不是嗎?」。

望著雲斬不知死活,氣定神閑的模樣,下面的王二為其不禁捏了把冷汗。

--「繼續!」姜爺生硬地命令道,且穩穩坐下,「老夫倒要看看他的本領到大什麼程度!」

剛剛砍斷鐵鏈的那一刀,還有那飛射出去的一刀……皆是在一瞬之間,絕非泛泛之輩能夠做到。甚至連葉不凡都無法看清楚,故而被他的舉動連連嚇到。

葉不凡也隨之坐定,驚愕過後卻面帶笑意,他確信這個看似文質彬彬的年輕人武功深不可測,力戰這位野王,絕不在話下,可他卻並未隨意殘傷對手,只求公平對決,實屬正派之人。

「小姐,又開始了。」曉東道,姜嫄也回到了書桌前,緩緩抬起了筆,「他是在向我宣戰。」

「和小姐--」曉南不可思議地道,卻又戛然而止。

姜嫄陷入了思考,自翔台競技開始了這麼多年來,從未有過人能在翔台之上月兌離姜嫄的擺布,可而今終于出現了一個人,姜嫄可以說是棋逢對手了。

頃刻之間,在姜嫄的數道指令之下,他們之間形成了最遠的距離--野王在西北角,雲斬則在東南角。

「小姐,以飛刀而論,剛剛那書生的一刀已經足以勝過那個大塊頭了。」曉東望了一眼還插在鷹眼口旁的雙刃刀,那刀刃已入五分,這鷹像可以用鐵與石混制而成,堅不可摧。可見書生的內力驚人!

如此遠的距離,要攻擊對方只有取下頭頂的雙刃刀,施展內力將其射出,像是在射靶一樣,任一一方都不能逾越出自己的位置。

「可依我看那個大塊頭,既然慣用鐵鏈錘,體格必定比書生強壯許多,這不只是要比試誰射的快,還有體力和耐力,大塊頭即便是中了一、兩刀,以他鋼鐵般的身軀不見得就此倒下,反而是那個書生,能經受得了大塊頭的一刀嗎?」。曉南說得頭頭是道、振振有詞。

雙刃刀之間不斷的沖撞,在兩者之間掉落。

「小子,看不出來有兩下子!」

「倘若頭頂上的刀都被我們用完了,就可以痛快放手一搏了,你說是不是?」

野王一怔,難道這小子一開始就是如此盤算的,所以才周旋至此?

「小子,你的對手可是我!」

「知道,」雲斬淡然一笑,又一刀飛出了手里,野王也不示弱,手里的刀也射了出來,又一次的踫撞之後,雲斬攤了攤雙手道,「都沒了,能夠不受控制,真正的打上一回,才贏得痛快!」

「哼,未必你贏!」野王放聲大笑,「別忘了,小子,你的武器也沒了!」

「噢?」雲斬不以為然的從左手腕處解下了一條紅色的絲帶,紅色絲帶之下竟然是一把刀!那刀像一條薄片原本緊緊纏繞在他的手臂上,此刻隨著紅色絲帶的解開,刀已經月兌離手臂。他瀟灑地摘下了 起長發的木制發卡,套在了刀刃的一頭,成為了刀柄,紅色的絲帶變成了刀柄上的刀穗。

此刻的雲斬,絲毫沒有書生之氣,長發散亂在肩上,眉宇之間更添一份懾人之氣。

「小姐,那個書生,那個書生搖身一變,成大俠的模樣了。」曉東看得一愣一愣的。

「什麼大俠,亂說,我來瞧瞧。」曉南說著湊了過去,圓溜溜的兩眼瞪得大大的,「不會吧,器宇軒昂,清新俊逸,而且有霸氣外露,完全不是同一個人呀?」

姜嫄緩緩起身向室外走去,曉東急忙道,「小姐要去哪里?」

「回金蘿軒。」

「小姐不看了嗎?」。

「不看。」姜嫄說得斬釘截鐵,曉東、曉南只有一臉失望地尾隨而去。

——「沒有做好死的準備,就下台去!」雲斬冷冷道,笑容洋溢在嘴邊,邪惡而俊美。

野王拍了拍胸脯,聲音氣壯山河,「小子,死得恐怕是你吧!」

刀刃一橫,那薄片像是被瞬間注入了內力而直直挺起,雲斬疾步如飛,躍起揮刀的同時竟然躍過了野王的頭頂,那刀刃在劃空之際像螺旋繩索一樣將野王團團鎖住,不同于繩索的是,那是刀刃所制。當雲斬在其身後不遠處落地,他手里的刀柄一緊一拉,纏繞在野王身上的刀刃將他在一瞬之間切成了無數肉片,尸骨無存,化為一灘血水,慘目忍睹。

血,濺濕了雲斬的背後,也濺灑在了他的臉頰上。

可他卻絲毫不為所動,刀刃突然縮短,回到了他的手里,他純熟地將刀刃纏繞回了自己手上,將紅絲帶緊緊裹住,並用那木制的發卡隨意盤起了頭發,轉而面對台下的王二時,竟然又露出那張毫無爭斗之心的笑臉,「王大哥,我贏了。」

「呃……你,你贏了。」王二眼里泛起一抹驚恐,方才那殘忍的一刀,那粉碎的尸體還映在腦海之中。

「哈哈哈,好,好!」姜爺不禁起身拍手叫好,令原本冷然的場上也隨之歡呼雀躍。

「叫雲斬是嗎?」。姜爺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正是。」

「你過來。」姜爺向他招了招手,身為武管事,投以擔憂的神情,姜爺卻完全視而不見,「葉總鏢頭覺得此人武功如何?」

「武功非凡,兵器——更是非凡。」

「哈哈哈,听到了嗎?連‘天下第一鏢局’的葉不凡都夸贊你非凡,看來你的確是人才。」

雲斬已經走過翔台與看台之間的通道,來到了姜爺面前,恭敬有禮,早已恢復了那個溫文爾雅的君子模樣,「多謝姜爺及葉總鏢頭贊賞。」

「嗯,從今爾後,你就是我姜府的武人,你就——全權負責小姐的安全吧!」

「是。」

葉不凡含笑的目光在望向姜爺時,卻露出了一抹異色,在不經意間與雲斬交匯的時候,卻發現雲斬的溫文笑容下,隱含著令人難以喘息的危險,使得他不自覺地避開。

「武管事,給雲斬準備好一切,帶他入小姐的金蘿軒。」

「是。」

……

走出看台,沿著鷹翅的走廊走向通道的一處,只有姜爺一人陪同著葉不凡。

「姜爺,葉某有個疑慮,不知當不當問?」

「說吧,老夫听著。」

「姜爺之前說要招納的是言听計從的人,可為何當下將雲斬收為己用,以葉某所見,此人完全不受控制,太危險了。」

姜爺付之一笑,「所以,他不同于一般的武人,是只負責保護小女的武人。」

「葉某略知姜爺疼愛令千金,也正因如此,葉某才百思不得其解,姜爺如何放心將一個如此凶殘的人安置在令千金的身邊?」

「葉總鏢頭,」姜爺止住了腳步,一臉肅然,「今日老夫邀請葉總鏢頭過府一敘,相信葉總鏢頭早已看出點端倪來了吧?」

「姜爺莫非--」

「將小女作為鏢物,送往皇城,具體的地點你到了皇城,自會有人接應。老夫會出三百兩黃金作為酬勞,只要小女順利到達皇城。」

「姜爺--」

「覺得三百兩黃金少的話,你盡可開價,老夫絕不皺一下眉頭。」

「葉某不是這個意思。」

「葉總鏢頭,既然你敢應邀而來,老夫認為你已做好了接鏢的準備,不是嗎?」。

「姜爺,事關重大,容葉某回去細想後再予答復。」

「要老夫等多久?」

「三日之後,必定給姜爺一個答復。」

「好。不過此事絕不可聲張,老夫不想讓天海堂的人先下手為強。」

「走鏢的規矩,葉某還是懂的。姜爺不必多慮,葉某定會守口如瓶。」

「嗯,那就此說定了,老夫等你的好消息。」

「那姜爺,葉某告辭了!」葉不凡拱手作揖,不知何時文管事已經來到了身旁,他笑臉相迎,朝葉不凡彎了彎身子,恭敬地道,「葉總鏢頭,這金廊道四通八達,讓小的給您帶路吧!」

葉不凡回以淡笑,隨著文管事朝金廊道深處而去。目送葉不凡消失在金廊道的轉彎處,姜爺深邃的眸子漸漸收緊,在轉身之際,武管事赫然出現他面前,屈身道,「老爺,小姐已經回金蘿軒,接下來選拔武人——」

「明日再繼續吧!」姜爺揮了揮手,欲離開。

「是。」武管事應諾了一聲,又遲疑道,「老爺,那已選出的武人除了雲斬之外,是不是送往葬魂塔?」

姜爺停住了一下,低沉地道,「此事你不該問我。」

「是,小人明白了!」

……

當葉不凡被引領直徑到了姜府的大門口,匆匆與文管事別過,獨自一人站在了會,心中在暗忖︰要保住女兒的終身幸福是不錯,可為什麼偏偏是送到皇城去?雖不是洛陽,但天海堂在皇城的勢力也不容小覷,姜爺走如此險招,到底在盤算什麼?還有那個雲斬,明知危險還要任用,竟然還是保護他那寶貝女兒?

葉不凡搖了搖頭,沖著自己一笑,明知道這是趟渾水,而且盤根錯節,又何必去追根究底呢?

但這趟鏢,是接與不接呢?

葉不凡舉步離開的瞬間,笑容底下,是埋不住的愁……

★★★★★★

「哈哈,王大哥,你看我不是成了姜府的武人嗎?」。雲斬一身紫金色的勁裝束服,顯得精神氣爽。

王二幫他整了整肩頭的衣角,目光卻不經意地落在他的左手臂上,微緊。雲斬留意到了他此刻的異樣,當即舉起了左手揚了揚,笑容灑月兌而坦誠,「王大哥,果然還是在意剛翔台上的事情啊!」

「我……」

「王大哥,若非我的功夫不差,那今日被剁成肉醬的,便是我,而那個野王會為了他能夠成為姜府的武人,而高興地醉上三天三夜也說不定。」雲斬淡淡說著,見王二還是沒有接話,一把攬住了他的肩膀,那略帶笑意的眼神仿若能看到對方的心里,「王大哥,是不是我讓你想起了什麼不快的回憶?」

「額……怎麼會!」王二暢然一笑,搔了搔腦袋,「我那個時候進姜府做武人,還沒翔台呢!這都是小姐後來想出的花樣!」

「喔?那當初你們是怎麼選拔的?」

「當初……」王二目光一閃,狠狠拍了一記雲斬的後背,「都十七年了,哪里記得那麼清楚!快收拾收拾隨我去金蘿軒吧!」

「不是武管事帶我去麼?」雲斬一臉猶疑地望著焦急的王二。

「武管事現在正忙著其他事情,我怎麼說也是稱得上個百武長,我帶你去一樣的!」王二拍了拍胸脯道。

于是雲斬跟隨著王二再次進入了金廊道,那每一段,每條道,都是一模一樣的。雲斬在其中轉來轉去,有絲暈眩,「王大哥,到了沒有?」

「還遠著呢!」

雲斬索性停了下來,隨處一靠,「王大哥,你是怎麼辦到的?這,這不會迷路嗎?」。

王二爽朗地笑了起來,雙手叉胸,一副氣定神閑地模樣,「雲兄弟,這金廊道,你可知道是誰築造的?」

見王二賣起了關子,雲斬吐著氣,搖了搖頭,願聞其詳。

「機關師,通燃所造。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曠世之作!」

「喔……」雲斬恍然大悟,「我一直憧憬的姜府,必定是一眼望不到盡頭的金碧輝煌,比皇城宮殿更雄偉壯觀,但當時一踏進姜府,卻盡是在這閉塞的一條條通道里面游走,弄得是暈頭轉向,的確讓我十分失望。現在我終于明白了,這是通燃大師的機關之道,是姜府抵御外敵的一道堅不可摧的屏障!」

「哈哈,雲兄弟就是聰明過人,一點即通。」王二指了指前方,「繼續走吧!」

雲斬興沖沖地跟了上來,卻仍舊一臉疑問,「王大哥,可你怎麼能夠行動自如啊!」

「我?!我是誰啊!我在這里十七年了!稱得上是百武長啊!」

「喔。」雲斬淡淡應諾,看那副將信將疑的神情,王二伸出了一手掌,眼神不容置疑,「姜爺,小姐,文武管事,還有就是我!就五個人能在這金廊道來去自如!」

「喔?」

雲斬噓唏一聲,依舊半信不疑的瞅著他,令王二腦門子一熱,「哎呀!當初其實就是在三個人當中選兩個當管事的,結果我文不行,武差那麼一丁點,就讓小人得志了!」

「喔!」雲斬眼楮一亮,一副恍然初醒,倒是讓王二更覺得尷尬,越走越急。

「王大哥,慢點,慢點,」雲斬笑著三步並作兩步,「王大哥,金蘿軒為什麼這麼遠啊!」

「都這麼遠!」王二干巴巴地道。

「哎,姜府果然是夠大,估計父女見個面,都要花上不少腳程。」雲斬忍不住感慨道,王二則哼了聲,「雲兄弟,你是初來咋到,久了,自然就知道了。」

「知道什麼?」

王二得意一笑,卻不再回答。

一直到了出口,王二止住了腳步,卻沒有出去的意思,他指了指前方一座金漆的院落,牆壁上雕刻著滿滿的金鏤花,耀眼奪目,而大門旁的玉石金字碑赫然寫著︰金蘿軒。

「那是什麼?」雲斬的目光放遠于金蘿軒的後方,那是一座聳入雲霄的高塔,塔身為純黑色,透著神秘,與整座金漆的姜府顯得格格不入,甚至相比這金燦燦的一切,顯得更刺眼。

「哦,那是葬心塔。」王二淡淡回應,目光卻在望向葬心塔的瞬間僵停了一下。

「這麼高的塔,竟然在姜府外頭,一點也沒看出來啊!」

「若是沒這點能耐,就不是姜府了!」王二拍了拍雲斬,「去吧!」

「王大哥,不送我去?」

「你又不是三歲娃兒,自己過去吧!」王二始終站在出口點,沒騰出一步來。

雲斬見他堅決不再相送的模樣,于是大步而去。在直通金蘿軒的大理石道上,那輕松悠然的背影,還懶散的揮動手臂向王二以示告別,王二不禁捏了把冷汗——

「雲兄弟,對不住了!」

就在王二喃喃自語的那刻,無數道金光朝雲斬劈天蓋地而來!那一瞬間,金蘿軒的上空仿若被烏雲籠罩,天昏地暗!

一陣轟然巨響,那大理石道上,亂石飛濺,硝煙彌漫!

王二在伸手擋去那股風勢後,腦袋漸漸探出了手臂,看到的是煙霧退去,大理石道毀于一瞬,而佇立在凌亂精箭之下那個長發飄散的背影,竟然毫發無損!

雲斬抬頭望了望周圍——那些長箭,乃精鋼所制,箭身約五尺長!是不可能依一人之力能夠射出的!他目光漸漸收緊,上移——葬心塔!這些精鋼長箭,一齊百發,便是從那葬心塔之上而來!

他甩了甩手中的纏臂刀,將其利落的收起,當長發再次 起之時,雲斬回身沖著王二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囔囔道,「王大哥,怪不得你不肯送我,如此大陣仗的歡迎儀式,一般人哪里有命受啊!」

不等王二做出反應,他又面向金蘿軒走去,此刻王二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發覺他不再那麼悠閑。

直至金蘿軒的門口,王二見他沒有進去的意思,卻是側身而立,抬首望向了葬心塔。

王二目光一緊,仿若洞悉了雲斬的意圖,伸手喊道,「雲兄弟,不可去!」

雲斬回以一笑,溫和的笑容下竟透著冰冷無情,「王大哥,不讓我去回敬一下嗎?」。

——「既然到了金蘿軒,就該進來才是!」曉東撫弄著胸前的發梢,目不轉楮地盯著雲斬,此刻的他,雖然外表謙謙君子之態,但骨子里還是透著一抹男人的霸氣。

「請進吧!小姐已經恭候多時!」曉南此刻也走了出來,為雲斬引路。

雲斬聳了聳肩,笑著朝王二擺了擺手,便隨之進了金蘿軒。

然曉南曉東只是將其領到了軒內一處東廂客房內,曉南淡淡地道,「雲斬,是吧?你今後就住在這里了!」

雲斬望了一眼空空的客房,「不是說你們小姐在等我嗎?」。

曉南冷嘲一笑,「小姐是等你入軒,讓我們安頓了你。但沒打算要見你!曉東,我們走吧!」曉南拉著曉東欲離開,卻只見雲斬將客房的門重重合上,人已經先行一步而去。

「你去哪里!」曉南眼里流露出緊張,追上前問道。

「去你們小姐那里!」雲斬斬釘截鐵的口吻令曉東失聲笑了起來。

曉南投以責備的眼神,「曉東,你還笑!」

曉東則幸災樂禍的吞了吞舌頭,目光卻在與雲斬交匯的那刻,有意無意地落向了小姐閨房的方向,雲斬釋然一笑,不顧曉南的阻攔,人已經箭步如飛。

——「人死了,就處理掉,別弄髒了金蘿軒。」姜嫄神情冷淡,眼眸低垂于筆下,下一瞬,沒有人回應。直到姜嫄感覺到面前有一個陰影籠罩,她筆鋒頓了頓,卻沒有停下,從容書寫,不為所動,聲音依舊冷漠,不帶一絲慌張,「活著就該懂得珍惜自己的命,還不滾出去。」

「小姐!」曉南此刻氣喘吁吁地沖了進來,見雲斬直直站在小姐的書桌前,而小姐則依舊揮墨自如,專注于書寫,一時間啞然了。

隨後而至的曉東則一邊偷笑著,一邊用力扯了扯曉南的衣角,將其又拉出了屋內。

屋子里,又只剩下他們二人。

良久,兩人沒有對話,陷入了沉默。直到姜嫄寫完最後一行字,緩緩擱下了筆的同時才抬眼打量起面前這位謙謙君子,他氣定神閑,悠然自得注視著桌面,卻未瞧姜嫄一眼。

不容姜嫄再下逐客令,雲斬橫著腦袋,旁若無人地悠然誦吟道︰

白馬踏流星,鐵蹄入雲鳴。

青鋒五斬梅,銀箭鎖白鷹。

一弓窮十目,萬變身為輕。

探韁絕塵去,青天顯烜名。

「滾出去!」姜嫄拍案而起,臉頰因燃起的怒意而緋紅,映在雲斬的眼中卻令其笑意更深。

那不懼的笑容未令姜嫄更怒,反倒是像提醒了她,只見她眼神漸冷,身子一擰,人已經走了出來與雲斬錯身而立,只稍稍停頓了下,便直徑朝門外而去。

門口曉東曉南正候著,見小姐出來了,曉南迎了上去,焦急的神情袒露無疑。

「我去湖心亭坐坐。」姜嫄冷冷道,直徑朝著軒外而去。

曉東曉南緊隨其後,直到了軒外,那一片狼藉映入姜嫄的眼簾,她躊躇了下,吩咐道,「曉南,讓人來清理下!」

「是!」曉南應諾,當即抽身而去。

面對這片密密麻麻的「箭林」之地,姜嫄小心的穿行而過,卻因長裙不便,裙擺還是扯開了一大條口子,她低首望著破開的地方,曉東則趕忙上前道,「小姐,馬上給您換件新的衣裳吧!」

——「不用這麼麻煩!」朗朗的聲音響起,曉東望向身後,臉上已經不自覺地露出了笑容。

雲斬悠然地走了過來,直到姜嫄的身前,竟然單膝跪了下來。不容曉東,甚至是面前的姜嫄驚愕他此刻的舉動——「嘶」得一聲,雲斬利落的將姜嫄破裂的裙擺一整段都橫撕開了!

他揚了揚手里那一條裙帶,笑容親切,「這樣不就行了?」

姜嫄眼神更冷,神情清高孤傲,她玉手一抬,拍了拍裙褶,像是上面沾染了厚重的灰塵一般,爾後她目光筆直,繞開雲斬朝西邊的湖心亭而去。

面對姜嫄的無動于衷,雲斬沖著自己一笑,轉而跟了過去,在湖畔,停了下來。遠遠望著此刻置身于九曲金亭之中那冷清的背影,再順延著她的視線又放遠于被淤泥覆蓋著小半的湖面,對岸的下人們正不斷將運來泥土填進湖里……然如此不堪的景象,為何、為何她還是那麼專注?仿佛是在欣賞著湖面的風光……

「這就是我們小姐,誰也猜不透她心里想什麼。」曉東不知何時已經與雲斬並肩而立。

「喔?她一直是這麼冷冰冰的?」

「我和曉南服侍小姐十年有余,從未見過她或喜或悲。但之前在翔台,見她因你負氣而去,我倒是蠻高興的。」說時,曉東的臉上不自覺地又揚起了笑容。

「這湖都要給填了,她到底在欣賞什麼?」雲斬不思其解地搖了搖頭,曉東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所以說,誰也猜不透小姐的心思。小姐這麼呆著,最少五六個時辰才會回去的。」

「呵,」雲斬似笑非笑地舉步走進了九曲橋廊之上,曉東急忙低聲喝阻道,「喂,你別過去!」

雲斬回首一笑,「不過去,莫非讓我干等五六個時辰?」他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天,「天都快黑了,快去準備晚膳吧!否則餓到你那個殺人不眨眼的大小姐可是大罪一條!」

「喔,」曉東恍恍惚惚地應了一聲,再次回過神來,雲斬已經走進了湖心亭中。

隨意依靠在金柱一旁,側身瞅著姜嫄毫無表情的臉蛋上,先是長長舒了口氣,見姜嫄仍舊無視他的存在,雲斬笑著道,「照姜爺的意思,我是小姐的護衛,今後全權負責小姐的安全。」

「隨你便是。」姜嫄淡而無味地道,仿若事不關己。

然雲斬卻忍俊不禁,「隨我?那何必準備客房給我?今後小姐在哪里,我便在哪里。」

「你!」姜嫄瞪以怒目,雲斬則攤開雙手,眼里盡是嘲弄,「小姐一直都是如此易怒嗎?」。

姜嫄放低了眼眸,冷冷呼了口氣,控制著自己的情緒,少頃,當她再度與雲斬四目相對之時,神情恢復了漠然,「你若是有這個命,就留在我身邊。」

雲斬暢快一笑,走近了她一步,笑意漸冷,「下次別讓人躲在塔上放暗箭,否則塔若被我毀了,怕會殃及你的金蘿軒。」

「你有這個能耐嗎?」。姜嫄輕蔑地道。

「不妨一試,」雲斬眼里滿是挑釁,「我倒是很想看看你屆時又會流露出怎樣的表情!」

姜嫄眉頭微皺,轉過了身去,不再理會他。

雲斬則聳了聳肩膀,一臉無關痛癢,卻故作感慨道,「哎,一個喜歡獨活在自己締造的世界中之人——得到,不會快樂;失去,亦不會悲傷!」

「消遣生命而已,你我死後皆不過是一朵殆盡的火焰。」姜嫄淡淡地道,卻是掩不住的憂郁。

「那你是在消遣別人的生命,還是你自己的生命?」

「都一樣!」

「躲在父親的羽翼下,安分度日,的確都一樣!但走出姜府的大門,大小姐,你會笑自己的無知,更笑自己虛度了多少年華!」

「雲斬!」姜嫄回以厲眸,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叫出這個名字!

雲斬卻應聲大笑起來,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大小姐終于叫我的名字了!」

「你!」姜嫄一副「你為何總是要激怒我」的表情,卻到了嘴邊,只說出了一個字。她的縴縴玉指擲在空中,雲斬卻一把緊緊抓住了她的手。

「放肆!」姜嫄欲掙月兌,卻被抓得更緊。

「是放肆了點,」雲斬含笑點頭,「不過,不會放手!」

「你想怎樣!」

雲斬眯著眼楮望了望天色,又沖著姜嫄揚眉一笑,「大小姐,天色漸暗,在這里若是著涼受寒,我怕姜爺會怪罪我保護不力的。晚膳已經備好,回去吧!」

不容姜嫄是否答應,雲斬已經一把強行拉著她走出了湖心亭。在九曲橋廊之上,任憑姜嫄反抗掙月兌,雲斬緊緊握著的手卻絲毫不放松。

「你!你放手!放開我!」姜嫄第一次聲音變得歇斯底里。

雲斬忽而止住了腳步,旋身望著她,緩緩松開了手,凝視著她,卻又像是完全無視她——此刻的姜嫄因為雲斬的力道過猛,而蹙緊著眉頭,反復揉著被攥得通紅的手腕。在與雲斬對視的剎那,殺意在眼里清晰起來。

「哈哈,對,這才對!」雲斬興起拍著手,投以贊賞的目光,「當你想真正殺一個人時,必先有殺意的眼神才對。」

姜嫄微微一怔,漠然。

「欸,去哪里?」雲斬見她獨自一人走過了自己身旁,不禁追問道。

「回去用膳!」姜嫄簡練的四個字卻是令雲斬再次笑得更得意忘形……

這一幕,遠遠地,映在姜爺的眼里,他此刻正在湖對岸的金廊道的另一處出入口,他負手而立,眼神深如潭水。

久久,不知何時,文管事已經隨在左右,他小心翼翼地輕聲道,「老爺——」

姜爺淡淡應了一聲,文管事當即道,「老爺,該用晚膳了!」

「嗯,」姜爺的目光隨著雲斬與姜嫄進入了金蘿軒後才漸漸收了回來,瞟了一眼仍舊在湖畔填土的下人們,冷言,「讓他們別填了,恢復原貌吧!」

「啊?」文管事愣了一下,又忙著點頭哈腰道,「小人遵命。」

舉步之間,姜爺卻還忍不住回首望了一眼那在黃昏下依舊金光閃閃的金蘿軒,神情復雜……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冥鏡幽魂最新章節 | 冥鏡幽魂全文閱讀 | 冥鏡幽魂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