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鏡幽魂 第五回 伏仙陣;記憶夢回

作者 ︰

姜府之內已經整裝待發,整個江南城,也因為金正強行迎娶姜嫄這件事而漸漸失去了平靜。

而此刻的皇城,義山小築之內,因為那一封紫煙傳書,鐵辰風與靜龍兩人之間顯得更加沉默。

靜龍早早便躺在了榻上,默默注視著庭院里那個舞動的身影。此刻的鐵辰風,看起來有絲焦躁。

忽地,靜龍感覺到一股極強的殺氣朝自己襲來,與此同時,她也看到鐵辰風揮舞的劍停頓了下來,顯然他也注意到了這股來者不善的洶洶殺氣!靜龍嘴角微微一揚,並未采取任何防範,卻只是靜靜閉上了雙眸,故作熟睡。

來勢洶洶的一道青色焰芒朝靜龍迎面而至,同一瞬間,從窗外一把利劍飛射而來直擊向那青芒。

當青芒瞬然逝去的剎那,一條人影側身而定,劍從其身旁劃過,「噹」得一聲直直扎進了對面的牆壁里。

那人一身青色衣裳,身形曼妙,臉上蒙著薄薄一層的輕紗,卻遮不住她非凡的氣質。她側目看了看射向自己的劍刃一半皆牢牢扎入石壁中,再定眼望向躺在榻上之人,卻還未看清其面貌,只見鐵辰風驟然而至,擋在了她面前。

青衣女子威嚴的眸子泛著冷光,爾後那揚起的手,指向了鐵辰風,「鐵辰風,你想叛教嗎?!」

鐵辰風一步也不退讓,冷冷道,「不要傷害她!」

這五個字形同一柄利刃刺進了薛蓉的心坎里,她眼里透著憤怒與殺意,掌風再起,又化作青色火焰,甚至力道比方才更為凶猛。而鐵辰風更沒有避讓的意思,以身軀硬生生的擋住這道掌勢。一剎那,他彎了彎背脊,鮮血從口中溢出,然依舊屹立,不為所動。

薛蓉大驚,當即收住了掌勢,同時殺意更為分明,欲抽出隨身的佩劍,卻不料鐵辰風已一把抓起她的手,朝外面而去。

確定兩人的氣息漸漸消失,靜龍才緩緩睜開了眼楮。她確信方才那位對自己充滿殺意的女人,應該就是九玄天鼎的尊主。然而鐵辰風與這位尊主之間似乎並不單純只是從屬關系……

望著窗外空蕩蕩的庭院,靜龍不禁蹙眉,卻沒有起身的意思。

☆★★★★★★

「放肆!」

直到了楓林晚,薛蓉按耐不住甩開了鐵辰風的手,同時鐵辰風退開了一步,「尊主,得罪了。可你,不該來這里。」

「不該來?!你眼里還有我這個尊主嗎?」。薛蓉的眼里迸出殺意,「若不是本尊親自走這一趟,絕對不會相信堂堂十二星宿之首,本尊一手教出來的天王星,竟然會因迷戀女人而輕易觸犯教規!」

鐵辰風突然屈身一禮,「尊主——」

那姿態,令甚怒的薛蓉緩了緩情緒,小心翼翼地問道,「你想說什麼?」

鐵辰風緩緩抬起了頭,目光筆直的落在薛蓉的臉上,「請容我離開九玄天鼎!」

「你說什麼!?」薛蓉瞪大了眸子,臉色煞白,「你,你居然為了一個女人……你敢!」

鐵辰風漠然不語,眼里卻閃著從未有過的堅定。

薛蓉當即抽劍出鞘,劍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你當真要為了這個女人丟棄性命嗎?」。

「是。」

「你瘋了!你忘了出谷的任務!忘了你慘死的同伴!也完全忘了本尊對你的期許!丁寧已叛逃,你也要如此!」

面對激動不已的薛蓉,鐵辰風沒有半句安慰,冰冷如常,「在這之前,我會滅了動天會。」

薛蓉冷嘲一笑,「你會?四位星宿都死于動天會之手,而今憑你一人之力,你能嗎?呆在這種地方照顧一個受傷的女人,你就是這樣滅動天會的?!」

「總而言之,我會雙手奉上動天會會主的人頭便是!」鐵辰風的雙目僵冷如霜。薛蓉甚至感覺到這一如既往的神情,今日看來卻分外傷人,她慘然一笑,「那她呢?那個令你神魂顛倒的女人呢!你的離開形同叛教,這意味著什麼!你不懂嗎?!你不讓我給她個痛快!莫非你要親眼目睹她被逼服下催老丹,然後一生被囚禁在永無天日的神泉之底?!」

見鐵辰風不語,薛蓉氣得幾乎一口氣無法續上來,她緊了緊手中的劍,真想一劍斬下去,斬斷這個被迷惑心智到無畏生死的男人的性命!可劍在手中,卻始終無法揮下,一抹酸痛無奈映在眼里,接著她發出了一陣笑聲,笑得冷酷無情,「你認為本尊不舍得殺你?!你錯了!本尊此行就是要讓你親眼看著那女人如何死在面前而不能施救!」

薛蓉旋即欲往山上小築而去,卻被鐵辰風攔住了去路。

「你攔得住嗎?」。

「以命一搏,勉強攔得住!」鐵辰風冷冷道,卻令薛蓉僵停住了。

「尊主應該了然于胸,星陣中的雙星陣最少也必須由兩人方能啟動。但——唯有我可以一人之力啟動一個星陣。」

「那是要以你五十年壽命作為代價的精氣血為媒!你等于是自取滅亡!」薛蓉的聲音略微帶著一絲顫抖,她不敢置信一向冷靜至極的鐵辰風此刻如此的瘋狂!

鐵辰風沒有回應她,只是攔在前方,一動未動。兩人就這麼僵持著……不知過了多久,一隊人馬形色匆匆的正在穿過楓林晚,看去向是往義山小築的方向。但隔得太遠,無法辨認對方的身份。

鐵辰風挪了挪身子,欲前往一探,薛蓉的長劍不偏不移地橫在了他面前,「你這麼擔心她?」

「尊主!」鐵辰風眼里不禁流露出擔憂之色,他此刻的緊張令薛蓉更不願放他前去,「你若啟動星陣,過得了我這關,卻未必能救她。何況不見得她會危險。你不妨一試!」

頓然,兩人又陷入了僵持當中。

★★★★★★★

同時在小築內,風影不知何時已經隨風而至,依靠在窗欞前隨著靜龍的視線望向了空空庭院,「男人被搶了,就去追回來呀?」

靜龍冷冷瞟了她一眼,「倘若這麼容易就被搶,追回來又有什麼意義?」

「也是喔。」風影頗為贊同的點著頭,「你交代的事情,我已經轉達了。接下來呢?」

「我不會讓九玄天鼎滅了魔教的。」

風影一陣笑聲,人已經站在靜龍面前,一臉壞笑,「你果然還放不下魔教!可如此意氣用事,怎麼滅九玄天鼎呢?」

不顧風影的嘲諷,靜龍緩緩起身,與其面對面而立,「我要動天會、天海堂的人都配合那位教主夫人金雪林,結合正邪兩道勢力來滅九玄天鼎!」

風影一怔,搖著腦袋篤定地道,「不行,金雪林不能信任。」

「既然她已經是青龍的妻子,就表示青龍信任她!而我只知道這是一個滅九玄天鼎的好時機!」

言畢,靜龍側身朝客廳走去,為自己倒了杯水。

「好!就依你所言,可是單單只憑金雪林是金正的姐姐,不足以讓整個正道站在魔教這邊!」

靜龍慢條斯理的將杯中水一飲而盡,又晃了晃手中的水壺,沖著風影一笑,「你口渴嗎?」。

「我不渴!我在問你呢!你如何讓那些名門正派也來管魔教的私人恩怨?」風影不耐煩地上前奪過了靜龍手中的水壺,卻看到靜龍淡淡笑容下一抹似有似無的疼痛神情。

「風影,穆文躍現在怎麼樣了?」

「還能怎麼樣?整天喝得爛醉的!我說干嘛留著這個廢物啊!」

「他可是這次滅九玄天鼎的大契機呢!」不容風影發出一片疑問,靜龍又問道,「那風易飄人呢?」

「他?他應該快到皇城了吧!」

「喔?來得正好,說服穆文躍之前,必先要說服的人是他。盡快了解他的動向,我是該見上他一面了。」

「好!找他還不容易!」風影乖乖應諾卻又忍不住道,「可是穆文躍為什麼是滅九玄天鼎的大契機啊!」

靜龍瞅了她一眼,將水壺奪了過來,「這個就不用你操心了。」

「你!」風影欲發作,目光一緊之間忽感不妙,身形瞬間化風而去,一個回旋又赫然出現在靜龍面前,靜龍才又倒好的水在嘴邊,還未來得及喝下。

「佟不知帶人包圍了這里。」

「喔?」靜龍想了想,淡笑道,「他啊?」

「嗯,天師佟不曉的胞弟,不過沒什麼本事,只會卑躬屈膝。」

「我看倒不是。」靜龍憶起這位假天師所施展的陰陽魚無極陣可是不能再真的了。能夠將冥鏡、幽魂兩把當世神劍的威力,頃刻之間化整為零,應該說他是深藏不露才對。

「不管了,我去打發了他!」風影欲走卻被回過神來的靜龍抓住了手臂。

「你去辦我交代的事。這里不用你插手。」

「為什麼啊?」

「因為你得听我的!」靜龍目光一冷,風影皺著眉頭,冷哼了一聲,甩開了她的手,「不管就不管,我看佟老頭在外面忙著布什麼稀奇古怪的陣法,你啊,到時候別中招了才懊悔我沒救你!」

言畢,風影手中鋼鞭飛舞起來,「風禪!風入三昧,外禪內定,虛空法界,獨我穿行!」隨著一陣風起,風影融入風般的光圈,消失在內廳之中。

靜龍此刻神情肅然,朝庭院中走去。迎面而來的是佟不知為首的一行人,雙方在庭院中央停下了腳步,佟不知的部下分成兩邊將靜龍團團包圍其中。靜龍卻顯得鎮定自若,目光穩穩投向了佟不知,「我們又見面了,佟前輩。」

佟不知蒼老有勁的笑道,人圍繞著靜龍自然而然的走動起來,「恭喜姑娘大難不死。」

「你是專程來恭喜的嗎?」。

「實不相瞞,老朽是奉命而來,取姑娘性命的。」

見佟不知仍舊一臉笑迎,靜龍倒也鎮定從容,「佟前輩倒是坦白,可有把握嗎?」。

「哈哈哈,姑娘,老朽不打沒把握的仗。你若怪,就怪自己鋒芒太露,得罪了花主。」

「柳淨?」

佟不知默然,停下了腳步,人已回到了原點,笑意漸深,笑中隱含輕蔑之意,靜龍當即目光一冷,意識到了什麼,然才上前一步,欲先牽制住他,卻不料周圍的敵人還未動手,自己胸口那穿心一劍驟然劇痛起來,鮮血隨之迅速染紅了她的胸口與背部的衣裳,滴落在地上……

靜龍痛得一陣暈眩,失重地跌倒在地。緊接著,佟不知的笑聲更為響亮起來。

「為什麼?」靜龍捂著胸口,這種疼痛,是鐵辰風刺自己那劍的瞬間才有的!是在九幽之下被九幽之火焚燒才有的!可此時此刻,竟然如此清晰,如此洶涌而來!

「因為這個。」佟不知指了指腳下,借著撥開雲霧的冷月之光,靜龍看得清澈,自己被置身在一個畫滿咒符的圓圈之中,這些咒符泛著銀色的光,如絲線一般在地上蔓延開來,甚至是纏繞到自己的手腳之上。

「這是什麼?」靜龍用力拉扯卻怎麼也扯不掉這些越纏越緊的銀絲,反而因為自己的用力的拉扯,令傷口上的鮮血不斷加速的溢出……

「別白費力氣了,這是扯不斷的。」

左右包圍的人皆拔劍而對,欲乘此取下靜龍的項上人頭,然佟不知卻揚手制止了。

「主子,現在不殺她,更待何時?花主可是鐵定要她命的!」

佟不知付之一笑,左右而望,「就讓她這麼呆著吧,失血過多,不過半個時辰,就會死的。」

「可是——」

「她本該就在清韻山莊的那天死了,就讓她死于那天吧。老朽,可不想取下她的人頭,討好了花主,卻得罪了會主。」

靜龍勉強發出了一聲冷笑,瞟了佟不知一眼,「你還看得倒算透徹!」

「姑娘此刻感覺如何?是不是覺得手腳冰冷,視線越來越模糊了?」佟不知湊近靜龍,平靜地看著她原本急促的呼吸漸漸轉為微弱起來,那滿地的鮮血映在他的眼里,竟也映出了他一抹仇恨的笑意!

「我看你不是怕得罪了會主,而只是想消遣我,看看九陰幽冥血族的人流多少血才會死亡。」靜龍吃力的說著,人已經漸漸完全躺倒在地。

「哈哈哈,姑娘果然是老朽的知己,」隨著這一句話出,佟不知笑意殆盡,揮了揮手吩咐道,「你等都下山候命,老朽等她死透了,自會過來!」

佟不知的下屬應命之後,陸續退離了小築。

當人散盡,佟不知目光再次回到靜龍身上,她已在血泊中微微抽搐,眼神渙散,「果然是血族之人,流這麼多血,還續著一口氣在。你是在等你的情郎來救你嗎?」。

「……」靜龍微唇顫動,卻只字未能出口,喉嚨干涸而無力。

「別妄想了,姑娘。老朽在上山的途中便看到他了,想必他也看到老朽帶了人上來,但他未阻止也未跟來,看來是與另一名女子相談甚歡,顧不得姑娘你了。」

鐵辰風竟然眼睜睜看著動天會的人上山來卻如若無睹?

靜龍朦朧的眼里瞬間蒙上了一層冰霜,不再無謂的掙扎,靜靜合上了雙眸……

——「這才對!這伏仙陣乃是佟不曉所創秘術,專門用來制衡九陰幽冥血族的。所有的玄術、異能在此陣中,皆變得一無是處。可惜啊,他生前一直暗中幫助你們,從沒有施展過這秘術,如今,老朽就要用此伏仙陣,誅殺你們九陰幽冥血族!讓他死不安寧!而你,就是第一個祭陣之人!」

話音剛落,佟不知從袖中掏出了一把銀色的匕首,咋看之前是一把普通的銀質匕首,但佟不知舉起了銀匕首,頗為欣賞的反復打量著匕刃,借著明亮的月光,照射在匕首之上,泛出銀白色梵文咒符的光芒。

當佟不知的目光下移,匕首的刃鋒也隨之朝著靜龍刺了下去!

血,染濕了匕首!

血,映在佟不知的眼里,是錯愕!

那不是靜龍的血!而是突然而至,攔截在半空中,那匕首割破掌心流淌出來的血!

佟不知抬起眼望去,那是一團黑色的濃霧,在面前若有似無。若非那方才擋住匕首流出了鮮血,佟不知不會相信眼前的是人,而非魂魄!

接著,佟不知突然捧著握緊銀匕首的手,痛得嚎叫起來!他瞪大眼楮望著自己已是皮開肉綻、焦灼不堪的手掌,眼里全是驚恐——銀匕首,竟被燃燒殆盡了!連一絲痕跡都沒有留下!

當佟不知急忙施穴緩解自己的疼痛感,目光再次審視起眼前這位神秘人︰置身于伏仙陣之中,玄術是起不了作用的!可他是如何在不知不覺間毀去了被老朽施滿伏仙咒的白銀之匕?又用什麼在瞬間傷了老朽?

「令她起死回生的人,莫非便是你?」佟不知警惕地盯著他。

「你走吧!」

「你放我走?」佟不知愕然問道,身子卻不自覺後退了一步,垂下的另一只手在反掌之間,數條銀色的絲線隨著清風飄出了他的指間,飄向了伏仙陣中。

當肉眼無法一時識破的銀絲落陣的一瞬間,那團黑霧忽然張開一臂,一震一揚,銀絲瞬間化作了細末,被吹散在又一陣清風之中。

不容佟不知看得怔在原地,那冰冷的聲音猛然在其耳畔響起,但那團黑霧般的身影卻始終未動寸步,「通天訣,你還想不想要了?」

佟不知再次一怔,一臉張口結舌,驚異之態,對方又繼續道,「你礙于柳淨,畏首畏尾的尋了那麼多年,始終無果。憑你,這輩子休想找到它!投效眼下這個女人,我能夠讓你如願以償!」

「你當真知道通天訣的下落?」

「你去過半仙居,得到了通天訣就在義山的線索。但你有把握翻遍整座義山,就能找到通天訣嗎?」。

義山,大義門兩百多年的棲息之地,到底蘊藏了多少秘密,不得而知。通天訣,乃是佟不曉畢生心血,他豈會讓人輕易找到?

「好!老朽就信你一次!」佟不知眼神平靜了下來,幽深如潭水。他佟不知轉身欲走,卻又不死心地回首問道,「你——到底是誰?!」

「你不是已經了然于胸了嗎?」。

佟不知豁然大笑,眼里的猜疑變得更為肯定。當其轉身而去,卻被喝住了,「且慢!有一點你需要謹記!」

「什麼?」

「伏仙陣並非是用來對付九陰幽冥血族。」

「噢?那是用來對付誰的?」

「答案就在你下山的必經之路上。」見佟不知猶疑了下,他的聲音更為冷硬,「乘我未改變主意,你即刻離開,需要你時,自會找你!」

「告辭!」佟不知拱手作揖,含笑甩袖而去。

當小築庭院之中只剩下了他們二人,黑霧漸漸散去,那一身黑色斗篷,在夜風中張揚而起,御天俯首望了望早已失去知覺、瀕臨死亡的靜龍,沒有施以援救,只是輕輕嘆了一聲,舉步走出了伏仙陣中……

★★★★★★★★

「沒有了冥鏡,你就形同廢物!」

一道陰冷犀利的聲音響起,仿若是一縷薄冰令自己渾然一怔,靜龍像是從沉睡中被驚醒,猛地睜開了雙眼,投入眼簾的是再熟悉不過的那唯獨張狂的火焰——果然,她又回到了九幽之下!

「九幽之火?!」靜龍冷冷喝道,九幽之火倏然化作人形,佇立在靜龍面前,熊熊火焰令她一時之間睜不開眼。

「區區一個破陣就又讓你丟了小命!真是太高看你了!」

「那也不見得,這伏仙陣能制衡所有玄術、異能,冥鏡為你九幽所出,在此陣中也不過是虛設罷了。」

「哼!自稱朋友,卻暗自弄了個破陣,心底里還不是在懼怕、忌憚我們!」

「朋友?你的嗎?」。面對九幽之火驟然巨怒的形態,靜龍卻亮了眼楮,等待他的回復。

「他豈有資格與我稱朋道友?他不配!」隨著九幽之火怒氣沖天的一聲低喝,火光瞬間在靜龍面前消逝,令其一瞬之間墮入了黑暗之中。

「且慢!」靜龍急忙追上前一步叫道,九幽之火應聲而燃起,火如張開的手臂,將靜龍包圍在一個火圈當中。

「我的另一個條件呢?你何時兌現?」

「什麼?」

「我不惜受更長的焚燒之痛,只為讓你滿足我另一個條件,你忘了?」靜龍淡淡的陳述著,卻令九幽之火燃燒得更為猛烈,「你要我再救你一次?」

靜龍從容一笑,搖了搖頭,「困死我的是伏仙陣,你救不了。」

這次,九幽之火並沒有再狂笑著大放厥詞,靜龍嫣然一笑,「你在好奇?」

「哼,這有什麼好奇的!你想要回冥鏡!」

「不是!」靜龍干脆地否定,令九幽之火倒是一怔,不再妄言。靜龍朝周圍望了望,除了漫無邊際的火海,還是火海。

「我要你放了池渃!」靜龍目光停留在眼前的火焰上,斬釘截鐵地道。

她的堅決引來九幽之火的嘲笑,「等焚煉她千年之後吧!」

「這是條件!你想反悔!?」靜龍眼底泛起一抹怒意。

九幽之火化成一片火海散在四周,聲音重重疊疊,一波一波而來,「你身為九陰幽冥血族的天陽之主,竟然要寬恕這個凡血之人!冥鏡是血族王者之劍,當前與你定下契約,讓你駕馭冥鏡,已是給你天大的恩賜!你不知感激,如今受被我焚燒之苦,只為救贖這個玷污冥鏡的孤魂?!」

「她是我師父!我只知道,是她將冥鏡交給了我!當初她之所以得到冥鏡,也應該是經得教主哥哥的同意!」

「哈哈哈哈!師父?!你真是自貶身價!」

「隨你怎麼說,你到底放不放,一句話!」靜龍冷硬決絕,完全無視九幽之火的嘲弄。九幽之火冷哼了一聲,突然在靜龍面前一片火海被兩字排開,只見深處幽暗之地,隱隱約約傳來女人的唏噓。

靜龍沿著這條幽暗之道走去,走著走著,她漸漸發現周圍異常的安靜,九幽之火仿若消失了一般。而面前深處那女人的抽噎聲卻越來越清晰。

——「師父?」靜龍輕輕地低喚了一聲,接著那抽噎聲停止了,靜龍忍不住再道,「師父,我是忘塵啊!」

「忘塵?」女人的聲音有絲激動,接著一團微弱的白色光影赫然出現在靜龍的面前,盡管不見人形,但那輪廓靜龍如何認不出來,靜龍欲伸手抱住池渃,卻發現那微弱的白光,好似霧,似光,是觸及不到的。

「靜龍,你怎麼也來九幽之下了?莫非你被血令組織——」

听著池渃的聲音越來越急促,靜龍當即打斷了她,「沒有,我沒事。」

「喔,那就好……可你來這里做什麼?快走吧!」

「師父,九幽之火已經不會再折磨你了,你可以安息了。」靜龍望著那團白光,伸出了雙手,「師父,這是徒弟唯一能為你做的事情了。」

「不,不可能,他不可能這麼輕易就放過我。」

靜龍依稀可以看見池渃顫抖的身影,「師父,真的。九幽之火,答應我了。」

池渃沉默了半晌,白光飄來蕩去,最終又回到了靜龍面前,「還記得為師臨終前的遺言嗎?」。

「要我保住焚香堂前院的一草一木。」

「還有呢?」

「還有就是將您安葬在井旁的榕樹下,我都照做了。」

「那你有沒有遇到他?」

「他?」靜龍一臉茫然。

「他就是血令組織的主使者,你遇見他了嗎?」。

靜龍的眼前浮現出黎秋的樣子,思緒頓了頓,爾後搖了搖頭,「我遇到他了。但現在還不是為你報仇的時候。」

「為師何時讓你為我報仇了?」

「師父,你不是當初交代,見到他,就說你在榕樹下等他?這不是——」

「不是。」池渃喟嘆一聲,「也罷,他恨我入骨,又豈會來墳前看我?」

听著池渃言語之中飽含深情,靜龍怔了怔。她未料想到池渃與黎秋之間竟然還另有糾葛。

「那你帶為師回去吧,回葬身之地去。」言畢,白光注入靜龍的手掌間,化作了一顆白色的珠子。

靜龍凝視了一會兒,將手緊緊握住。旋即,她朝來的路走了出去。不知走了多久,身後漸漸被火海包圍,靜龍臉上多了一絲疑慮,「我記得你曾說過,千年來,我是第二人,第二個從你身邊拿走冥鏡的人……可是你又說冥鏡是王者之劍……可血族的歷代王者那麼多,我豈會是第二人?」

「哈哈哈哈,你是第二人!」九幽之火再度出現在靜龍的周圍,他冷冷地笑著,聲音如火潮洶涌而至,「能進入九幽之下的,你就是第二人!當初瀟舞來此,拿走冥鏡,是給了第一代王者——瀟問,從此冥鏡成為王者之劍,傳承下去。」

「這麼說千年來,能夠在這里出現的人,只有我和瀟舞?沒有別人?」靜龍眼底的疑慮更深。

「哼,你以為九幽之下,是什麼地方?!」

面對九幽之火的嘲諷,靜龍目光犀利如劍,「那他是誰!那個每次在你的火焰下救我的人是誰!!」

道出疑問的瞬間,九幽之火卻第一次沉默地燃燒著,沒有狂妄的笑聲,也沒有囂張的氣焰……另一個聲音從火海深處的一個陰影里響起,冷漠而幽遠,「是我。」

靜龍冷冷地望去,只見那個再熟悉不過的黑色身影在遠遠的火海之中漸漸靠近,仿若那猛烈的火勢侵蝕不了他一分一毫,他就那麼冷冷清清地站在九幽之火中。

「御天,果然是你?」靜龍沒有訝異,只是覺得有絲可笑,「我早該想到的。除了你,還有誰?!」

御天沒有回應她,只是緩緩抬起了一只手臂,張開手掌之時,九幽之火竟然濃縮成一團火種在他的手心里安分地燃燒著……

靜龍的臉上卻顯露出一抹怒意,悻然瞪著御天,「你千方百計要拆散我和鐵辰風到底是為什麼?」

「我不過是提醒你,選擇在于你。」

「哼,若是如此,你就不該讓我取冥鏡,讓他得到幽魂!這一切不都在你股掌之間?!」靜龍的目光狠狠盯著御天手心里的九幽之火。

面對靜龍的質問,御天手掌輕輕一合,九幽之火就此化為一抹黑煙,他冷冷道,「你和鐵辰風之間,只是因為區區兩把劍而產生對彼此的殺意嗎?你自己最該清楚,你與他體內流淌的血,才注定了你們不會有好的收場!」

言畢,御天的聲音消失在黑暗之中,只有剩下由遠及近萬魔的叫囂之聲此起彼伏而來……

★★★★★★★★

看著一行人從小築方向匆匆下山而去,已失了蹤影,而薛蓉仍舊寸步不讓,與其僵持著。

鐵辰風再也按耐不住了。

「別急,方才上山一行二十一人,如今下去的只有二十人,還有一人未下來。」薛蓉冷冷地道,迎著一陣夜風拂面而過,她深深吸了口氣,「不過,本尊聞到一股好濃郁的血腥味,你沒聞到嗎?」。

鐵辰風眉頭皺得更緊,然攥緊的拳頭此刻卻松開了,他望著薛蓉,眼神堅定,「讓開!」

「現在才開始心急如焚,是不是太遲了?」薛蓉看著他已蠢蠢欲動,周身散發出濃烈的殺氣,不禁卻伸手指向了身後小築的方向,「最後一人也下來了,你去吧!」

不待看清遠處那移動的白影,鐵辰風已箭步而行,從薛蓉的身旁錯身閃過!

當鐵辰風抽身往小築飛奔,越來越近之時,迎面而來的是一位白發老者,可如今他已無暇再理會這些人的來意,只是想先一步確定靜龍的安危。

眼睜睜看著鐵辰風錯身而過,佟不知停了停腳步,不禁回頭望去,猛然,他仰天大笑起來︰莫非……漫雲族?佟不曉啊佟不曉,你處心積慮研創此秘術,竟然是為了對付漫雲族?你到死都只為九陰幽冥血族著想啊!

佟不知的目光放遠于依稀可見的小築︰柳淨,若是讓你得知了世間有一部萬象通天的神籍,你會不據為己有嗎?還是老朽更該靠向這唯一知道通天訣下落的人呢?

隨著又一聲的蒼老有勁,暢快的笑聲,佟不知拂袖而去……

★★★★★★★★

數道淒厲的吼叫之聲仿若是一柄柄利刃,從靜龍的身軀中穿過,除了那冰冷的氣息凍徹骨髓之外,仿若也碾斷了她的經脈,痛楚難當。

痛,好熟悉的疼痛!

那穿息不停的冷寒氣流,越來越密集,令靜龍避之不及,瞳孔漸漸布滿了血絲……

她緊緊咬著下唇,卻牽扯出一抹走樣的笑容︰事到如今,你們還想以我這副殘軀,離開九幽之下嗎?

她緩緩閉上了雙眸,表情也漸漸恢復了平靜。

御天曾在九幽之火焚燒她時提點過她,萬魔入體,是引發魔訣的第一步,但只要以心為界,任萬魔凶狠,也無法駕馭她靈魂之上,無法侵蝕她一分一毫。

萬魔的嘶叫之聲漸漸遠去,漸漸消失在空間中。當靜龍再度睜開雙眼,看到的是一片黑暗,她仿若懸浮在其中,觸踫不到任何,也看不到任何。

忽地,一聲聲急促的叫喚聲,敲擊著她的耳膜,令她激動,急于去回應,但任憑怎麼做,都無法讓對方听見自己的聲音……

——「靜龍!靜龍!靜龍!」鐵辰風踏進小築庭院中的那刻,腦子里一片混沌,他慌亂無措的跪倒在靜龍的面前,不敢相信靜龍就這麼靜靜躺在血泊之中……滿地的鮮血,渾身的鮮血,讓鐵辰風雙手不知該如何放置……

「到底,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怎麼會這樣!」

與薛蓉一再僵持至今是因為鐵辰風相信上山來的這一行人,靜龍絕對應付得來。可萬萬未料想到竟然是這種局面!

如此慘烈的死狀!

「靜龍,對不起,我來遲了!」鐵辰風伸手想觸踫那張慘白的臉龐,想掠去她額頭上那一縷劉海,可是手不住的顫抖,可悲的連觸踫她都做不到。

「鐵辰風——」薛蓉已尾隨而來,當她喚出這一聲時,鐵辰風回以惡狠狠地目光,「滾!」

「她本就該死,沒死在本尊手上,是她的福氣了!」

「你不要逼我傷害你!」鐵辰風咬牙切齒地道,眼里迸出懾人的光。

「你這種眼神更像是要殺了本尊!」薛蓉說時非但沒有後退,反而走到了他身旁,目光在靜龍的尸體上停留了一下,仿若是觀察到了什麼。當再迎上鐵辰風吃人的目光時,薛蓉淡淡地道,「當年本尊路經蛇頭山遇見你的時候,你也是這種眼神,本尊卻救了你,帶你回九玄天鼎,一晃就是十四年過去了。」

鐵辰風稍稍恢復了理智,用力甩了甩頭,仿若這樣可以暫時甩去一些疼痛,「尊主,我謝謝你如師如母的養育了我十四年,但此時此刻,即便是死,我也要與她死在一起。」

如此動情的話語,在薛蓉來听卻分外刺耳,她當即臉陰沉了下來,目光如刀,「如師如母?那夜,你沒有回答本尊,這便是你對我的答案?」

「……」

薛蓉眼神更為陰冷起來,「你急于赴死,對你的身世,都不想知道了?」

「你知道?」鐵辰風猛然一怔,眼楮亮了起來。

薛蓉漸漸目光放遠,仿若歷歷在目,「十四年前,我被選中成為九玄聖女,在趕赴總壇的途中,路經蛇頭山下,當時山下的村民紛紛在逃難,說山中有魔怪,一夜之間殺了無數孩童,沒有人敢上山去,即便有的,在山腰的樹林間,皆瞬間化作了塵埃,飛灰湮滅。」

那便是枯林!

而自己便是在進入枯林後,得到了讓人失去理智的黑炎魔力!

鐵辰風眉頭漸漸收緊,認真聆听著薛蓉的敘述。

「本尊豈會相信這詭異的跡象乃是神鬼之說,簡直是無稽之談。天下無鬼,有的只是異于常人的玄術。本尊相信山上慘絕人寰的命案,定是擅用玄術者所為!于是本尊只身一人上了蛇頭山,可在山腰間那片林子前,本尊突然停住了。因為本尊遠遠望見一個小小的身影,孤零零的站在堆積如山的尸體當中,他看著我,沒有呼救,沒有哭泣,不發一言。本尊心想定是幸存下來孩子被嚇壞了。于是想走得更近一些,但當跨過那些地上的殘肢斷臂時,發現竟然真的皆是小孩子的尸首。任憑觸目驚心,慘目忍睹的景象,卻還是很好奇誰會如此歹毒,瘋狂屠殺,肆意揮砍這麼多小生命……接著,本尊看到了你,那個佇立在尸堆之中的小小身影,那小手、還有手里緊緊握著的長劍還在不斷滴落著鮮血……那眼神,只有殺意!」

「夠了!」鐵辰風的眼里飄過一抹模糊的痛意,「不要再說了!」

薛蓉的聲音卻跟得更急,「一個不過三歲的小孩,手握著一把成人所慣用的三尺長劍,砍殺了那麼多無辜的小生命,可以想像嗎?」。不顧鐵辰風越來越犀利的目光,薛蓉一字一句道,「當時你說要殺滿一百個小孩,為得只是要換回一個女孩,她叫姜嫄!」

「不許再說!」鐵辰風一把緊緊抓住了薛蓉的雙肩將其逼退了數十步,他的氣息開始混亂,眼神游走不定,迸出無限的痛苦,「不許再說……」

「鐵辰風?鐵,是你鐵血無情;辰,乃心之宿,是你心空如風過!這是本尊賜給你的姓名,因為你是個無情無義、嗜血成狂的大惡魔!」薛蓉湊近了他,彼此的氣息互相在對方鼻尖游走,眼底卻抹過一絲哀怨,「可即便知道你本性邪惡,本尊還是義無反顧養育了你,愛上了你!」

「姜嫄,姜嫄到底是誰?」鐵辰風抱著腦袋,痛苦地問道,他拼命搜索著這個一提到便讓他身心劇受折磨的名字,但是再深的記憶里,都沒有這個名字,沒有這個女人!

「鐵辰風,你還是一樣,只要我一提到那女孩的名字,你便心神俱亂、無視一切。」薛蓉的目光帶過了一眼靜龍的尸體,化作冰冷,「為了她,你一再推開我,本尊都不怪你。可是,你怎麼可以因為另外一個女人而決定要離開本尊?」

「她到底是誰?和我什麼關系?」

「你若想知道,可以找她當面問個明白便是!」薛蓉冷冷回應道,見鐵辰風仍舊一副頭痛欲裂,又茫然無措的表情,于是又道,「當初帶你回九玄天鼎後,本尊便派人跑遍三山五岳,尋找她,但只憑她是名女孩,叫姜嫄,要在茫茫人海中尋得並非易事。這一找,便是費了五年的光景。這五年間竟然連一名同名同姓的女孩都未曾找到過,或許是這個名字太過特別,也或許根本不存在這樣一個人。本尊當時已經準備放棄尋找了。可與此同時天下第一財通神的獨女十歲生辰在即,慶典鋪張,天下驚動。武林黑白兩道、官道商道皆前往道賀,本尊便派去藝德,乘機網絡消息,然卻意外獲悉財通神之女便叫姜嫄,而年歲也與你相仿。若非礙于當時本尊為聖女,不得離開齡夕谷,早就一探究竟了!」

听到此處,鐵辰風頭痛漸漸緩解了下來,目光也恢復了冷靜,薛蓉對其淡然一笑,「這一晃又是九年。半年前,本尊接任尊位,在你成為十二星宿之首那天,便去江南會了會這位神秘的姜嫄!姜府的機關,武林中人無不忌憚。但對本尊而言,又有何懼?本尊體內有往聖之淚,死可復生,區區機關,是擋不住本尊的!」

說到此處,鐵辰風的眼底冷光一閃,淡問道,「你見過她了?」

「可能是本尊初登尊位,過于狂妄了,本尊在姜府的金廊道內被困許久不得月兌身,是姜嫄突然而至,帶離了本尊,她沒有任何驚異,反之很平靜的問你的近況。」

「她和我到底是什麼關系?」

「本尊問過,她沒有回答,只是說,絕不相見。」

絕不相見!

鐵辰風忽感一陣暈眩,這四個字仿若在內心深處發自一個稚女敕的聲音,反復敲擊著他的鼓膜……

「本尊亦問過當初你為何做出如此瘋狂行徑?你的父母何在?她說,過去的便讓它過去,倘若你現在活得很好,便想著如何活下去就是了。至于你的父母,都已身亡,化為塵埃了。」

「那我到底是誰?我真正的名字是什麼?」

「她說你的名字已埋在十四年前蛇頭山的那場屠殺中,從此,你便是你,他便是他。」薛蓉再次走近他,「倘若充滿疑惑,何不去問個明白?還是,你願與本尊一同回九玄天鼎去?」

「我……」鐵辰風猶豫之間,目光轉而投向了靜龍,她仍舊那麼靜靜地躺著,地上的血液在冷月的照射下,泛著紅光。他緩步走近直至她身旁蹲下,伸手之間,薛蓉突然喝住了他,「你想做什麼?!」

「帶她離開這里。」

鐵辰風淡淡地道,已將靜龍那冰冷而染滿鮮血的身軀緊緊擁在懷里,可是當他再度用力之時,卻無法移動靜龍的軀體,反而令她胸口的衣裳再次映出鮮血來!

鐵辰風嚇得停止了動作,不敢再妄動。

「你發現了什麼?!」鐵辰風抬頭望向薛蓉,眼里帶著怒意。

「你抱得她那麼緊,就沒有發現嗎?」。薛蓉冷冷地反問,令鐵辰風再次仔細觀察起懷中的靜龍,他眯著眼楮,一遍又一遍反復的看著。

薛蓉漠然朝四周環顧了下,「這里沒有任何打斗的痕跡,而她卻死得如此慘烈,可見令其致死的方法絕不一般。」

經她這麼一說,鐵辰風的目光凝固在靜龍的一只垂在地上染滿鮮血的手臂上,他伸手輕輕撫去血漬,露出那白皙如雪的肌膚,他的手指僵停了下,目光緊緊盯著停住的地方看了又看——閃著微弱的白光,但依稀可見那是一條纏繞在靜龍手臂上的絲線,目光緊追著這條絲線,一直纏繞到靜龍的臂膀、脖子、胸口,接著鐵辰風目光急忙移向了她的腳踝處,伸手撫模間,他再次看清了那些銀色絲線,腳踝,小腿、大腿、腰間、胸口——他的眼楮頓時瞪大,驚恐與憤怒,一齊迸出!

「這些細到幾乎看不到的銀絲將她緊緊纏繞,齊聚在她的傷口穿過。她越掙扎,這些銀絲就會在她的傷口來回拉扯,直至失血而亡。」

鐵辰風的目光凝視在靜龍的胸口,的確,所有的銀絲都進入了這個血洞!靜龍全身上下沒有傷口,只有這麼一處!這是她致死的原因!而這傷口是他留下的!

「是我,又是我害死了她!」鐵辰風咬著牙,聲音中帶著顫抖。

「自然是你!若當真那麼在乎她,與我在外面僵持了那麼久,就不該一步都不敢掙月兌!」

「那是因為我知道她應付的來!」鐵辰風接近歇斯底里,淚水在眼眶,無以復加。

「那如今你又能做什麼?這顯而易見,不是普通的銀絲,並非能用利刃斬斷,你要抱著個死人,直到她腐爛,化作白骨嗎?!」薛蓉冷冷的斥責,鐵辰風聞耳不听,她無奈地搖了搖頭,「好!你便如此呆著,本尊不再奉陪了!」

言畢,薛蓉旋身而去,鐵辰風卻叫住了她。當薛蓉以為他回心轉意,回以笑容相對之時,卻看到他冷酷陰郁的神情,他緩緩站了起來,「你方才告訴我的,我很感激,也很感激你為我做了這麼多事情。」

那眼神里看不出任何的感激之情,面對他緩步靠近,薛蓉警惕的後退了數步。任憑薛蓉的武功,不必畏懼鐵辰風,但此時此刻他的神情,卻讓薛蓉毛骨悚然。

「但,我更感激的是,你提醒了我,」鐵辰風朝薛蓉伸出了手。

「什麼!?」薛蓉高傲的神情流露出一抹緊張,身子不由向後又挪了挪。

鐵辰風第一次露出邪惡如魔的笑意,「往聖之淚!」

「鐵辰風,你竟然把主意打到本尊的頭上了!」

不顧薛蓉憤怒的嬌叱,鐵辰風語氣冷硬道,「你沒有往聖之淚,你可以繼續活著,但靜龍不行!」

「你這種行徑是叛教!」

「嗯,」鐵辰風當即點了點頭,張開了雙臂,目光更為邪惡,「橫豎,這九玄天鼎,我是叛定了!罪名,多幾條都無所謂!」

「你!」薛蓉欲言又止,面對步步緊逼的鐵辰風,她竟然只有後退。突然,她放聲一笑,暢言,「好啊!本尊倒要看看你如何來奪走這往聖之淚,在她的尸體沒化作腐肉之前!本尊就在九玄天鼎恭候大駕了!」

話音剛落,薛蓉蓮足一抵,整個身子飄然而去,轉瞬之間化作一抹煙霧,消失在夜空當中。鐵辰風頓了頓,目光流露出一抹神情與堅定,匆匆望了一眼靜龍,「等我,我一定會讓你活過來!」說完,人已朝著薛蓉離去的方向,窮追而去。

★★★★★★★

靜靜而又無奈的听完了薛蓉與鐵辰風之間的對話,靜龍自嘲一笑,卻發現眼前猛地一道亮光照得令自己無法睜開雙眼,當緩緩適應過來之時,只覺得背脊一陣如此熟悉的冰寒徹骨的感覺傳來,而隨風揚起那熟悉的黑色斗篷卻從側臉拂過,靜龍睜睜地望著頭頂那一輪明月,仿若方才自己置身的黑暗不過是因御天的一件黑色斗篷遮住了視線。

「為什麼既然救了我,卻沒有治愈我的傷口?!」靜龍忍著痛,冷冷責問著,目光卻凝視著地面,地上竟然沒有一絲血跡。

御天則將其扶坐起來,緩緩起身而立,仿若是月下一抹孤魂,「這個機會,之前不就已經放棄了?」

上次的確是為了不讓鐵辰風懷疑,而故意沒有讓傷口愈合,可是內在卻是無礙了,所以她並沒有疼痛的感覺。

「可至少令它不這麼痛吧!」靜龍目光又打量了自己血跡斑斑的衣裳,和隱隱透著血的傷口。若非這些還在,她真以為方才所發生的不過是噩夢一場。

「王的血,都給你用盡了!這次你能撿回一條命,就該慶幸了!」

靜龍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帶著嘲諷的意味道,「喔,也是啊!連這回,我都死了有三回了!那我該謝謝你才是咯!」

「若真的要謝,不該謝我,要謝佟不曉。」

「謝他做什麼?這個該死的陣法不就是他所創,用來對付我們的嗎?」。

「不是對付我們,是漫雲族。」望著靜龍驚愕之態,御天平靜的解釋道,「此伏仙陣雖能困住凡有玄異能力者,但只要進行到最後一步——伏仙化咒,被困者將恢復到被困之前的狀態。」

「如此說來,我是恢復到了被困之前的狀態而已,但反而觀之,這個陣法到底有什麼作用?」

「一旦化咒,伏仙陣將抽出被困者體內的漫雲術。」

靜龍似笑非笑地道,「不傷人而除掉漫雲族引以為傲的漫雲術,佟不曉倒是位仁慈的天師啊!」傷口的疼痛又突然令她不禁蹙眉,「可傷口明明之前是不痛的,為何現在劇痛難忍呢?」

「因為漫雲族乃是由九陰幽冥血族衍生而出,而漫雲術也是由日月五行之中衍變而來,伏仙陣奪走的只有漫雲術,而你身為天陽陰主,必定有所折損。」

靜龍恍然大悟的同時笑著伸出了手臂,御天怔了怔,「做什麼?」

「傷口痛得不行,扶著我吧!」

御天猶豫了下,始終沒有接住她的手,「這是你咎由自取!」

「這麼冷酷才像我認識的你,可佟不知呢?你不會大發善心放了他吧?」

「不錯,我是放了他。」

靜龍當即收住了嘲弄的笑容,「理由呢?」

「他是我一位故人唯一的親人了。」第二次,靜龍在御天那雙憂郁而冷酷的眸子里看到了一抹溫熱,還記得上一回是為了王之道,而這次,他是為了口中的那一位故人。不言而喻,這位故人,非佟不曉莫屬。

之前在九幽之下,靜龍還氣他將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間,但此時此刻,看到御天竟然也有著有血有肉的一面,怒氣全消了。

「帶我去歐宅。」迎上御天驚疑的目光,靜龍已一把抓住了他的臂膀,冷漠一笑,「我需要用藥療傷。」

御天看了看那抓緊自己的雙手,可以清晰的感覺到她此刻微顫的身子,當目光凝固在那道穿胸一劍的傷口上,御天目光微緊,不再猶豫,將其攔腰抱起,騰空而起,消失在夜空之中。以他超然的輕功,宛若夜空中一道光束,轉瞬即逝,躲在其懷里的靜龍,睜睜地望著近在咫尺的御天,心中不禁生疑︰御天,真正的九陰之主,真正擁有長生不死異能之人,自己身為天陽陰主,不是最該了解他之人?為何?為何一點記憶都沒有?即便是覺醒了,還是無法記起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甚至連他掌握著九幽之火都不知道!

不知不覺間,靜龍俯首貼在了御天的胸前,那種冰冷徹骨的感覺,靜龍已然習慣,但此時此刻卻不由好奇起來︰這身軀里流淌的若不是溫熱的血液,那會是什麼?而在這蒙巾背後又到底是一張怎樣的臉孔?

——「到了!」

御天忽然道,人已經帶著她穩穩著地,將其輕輕放下,御天欲先行一步,卻被靜龍攔住了。不待御天投以疑惑的眼神,靜龍淡淡地道,「我取了藥就走,等我片刻便是。」

……

★★★★★

歐宅里頭,歐公子在數名奴婢的簇擁下,正準備寬衣就寢。誰料,房門「 」得一聲被踢開了,歐公子慌忙轉過身來,而奴婢們看到迎面而來的不是別人,正是之前在這里被救治的女子,皆個個如驚弓之鳥,躲在歐公子的身後。

歐公子驚魂未定,一邊匆忙地整理著衣裳,一邊眯著眼楮借著微弱的火花,疑道,「是姑娘來了?那位兄台呢?」

歐公子的目光停留在靜龍的身後,靜龍淡淡一笑,「他不會再來了。」

听到這麼一句話,歐公子與其奴婢們皆如釋重負的松了口氣,歐公子趕忙讓奴婢將燈火點亮,並在另外兩名奴婢的攙扶下,走近了靜龍。

隨著距離的接近,和燈火明亮起來,歐公子只見面前的靜龍滿身的鮮血,不禁驚道,「姑娘,姑娘這是怎麼了?又受傷了嗎?!快!快把最好的金瘡藥拿來!」

歐公子情急地叫喚著奴婢,靜龍卻從容地將一張藥方交到了他手里,「按照這個方子給我配藥便是!」

「這是姑娘給自己配的方子?」歐公子說著目光投向了手里的藥方,眼珠子一上一下,露出了震驚之色,「這果真是姑娘自己寫的?」

「可有問題?」

歐公子望著她,激動地笑道,「以姑娘如此高明的醫術,為何不早早道明?反倒讓歐某折騰了你。」

靜龍若無其事的笑了笑,「我趕著上路,你快給我把藥配好便是。」

「是,歐某這就去辦。」言畢,歐公子在奴婢的攙扶下急匆匆地朝側門的藥房而去……

當歐公子將藥包交給了靜龍,她簡單幾句拒絕了他派人相送的好意,離開了歐宅。直到了歐宅門外,一個聲音令她停住了腳步。

--「為了留在鐵辰風身邊,你真是煞費苦心。」

面對御天的冷嘲,靜龍漠然,她伸手抹了抹傷口上滲出的鮮血,欣賞般的目光望著手指上染滿的血液,「我只做我認為值得做的事情。」靜龍舌忝了舌忝手指頭上的血漬,笑意中隱隱透著邪氣,「當鐵辰風為我奪得薛蓉體內的往聖之淚時,便是天下各道攻陷九玄天鼎之時!」

「也該是你斬斷這份孽緣的時刻!」御天的話,靜龍不怒反而更得意地笑了起來,卻因此牽痛了傷口,整個人失重的倒了下來。幸得御天眼明手快,穩穩扶住了她,靜龍沒有給他推開自己的機會,反而牢牢抓住了他的臂膀,目光緊緊盯著他,「你就這麼篤定他不會原諒我這麼做?」

「你認為他會原諒背叛他的人嗎?」。

「至少我的心沒有背叛過他。」靜龍忘情的話語一出,又不禁笑道,「倘若他還在我身邊,真想這傷永遠也好不了。」

「正是你留戀這種生活,才會令你至今都無法修習控印術,只能任人魚肉!」

「所以,美好的時光總是短暫的,不是嗎?」。靜龍回以一笑,眼里閃著淒美的光,望著這雙眸子,御天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從來……從來眼里只有驕傲與不屑的靜龍,偶爾流露出那動人心魄的淒楚神情,令人動容。

含笑望著怔在原地的御天,靜龍下了一個決定,「先回小築,風影若尋到風易飄的下落,我得見他。待說服了風易飄,我們即刻動身,下江南去!」

「去江南?」御天幽冷的眸子緊盯著她,「你要去見姜嫄?」

「不錯。」靜龍干脆地道,御天呲之以鼻,「你還是要做無謂的事情!」

「能夠讓一個三歲小男孩為了換回一個五歲大的女孩,殺百條小生命,這絕不是什麼單純的屠戮事件,也不可能是愛到瘋狂的表現!若鐵辰風是漫雲族一枚極其重要的棋子,那麼當年慘絕人寰的蛇頭山慘案便極可能是漫雲族所為!殺那麼孩子,莫非是在舉行什麼血祭?策劃什麼陰謀?而似乎悉知這一切的姜嫄,到底又隱含著什麼身份?想知道這些,你覺得是無謂之事嗎?」。

靜龍的分析令御天恍然頓悟,他怔了怔,久久沒有開口。

看到凡事冷靜處之,漠視一切的御天竟然眼里充滿了驚錯,靜龍腦海里不自覺響起了之前御天所說的話——

蛇覆咒,引發此咒術,你不會想知道需要流多少血,殺多少人,奉上多少慘目忍睹的祭品!

「蛇覆咒!」靜龍心領神會般瞪大了眸子,不可思議的月兌口而出,然當即引來了御天堅決的否認,「不可能!鐵辰風的事情發生在十四年前!而我被蛇覆咒只不過困了十年……我還記憶猶新,那年石剎天拒絕行王道,甘願繼玉蓮之後執掌魔教,我便黯然回到隔世林海——」

「等等,」靜龍打斷了他的思緒,投以不可思議的眼神,「你當真是我認識那個無所不知,近乎神存在的御天?呵,你竟然把十四年發生的事情,認為是十年前發生的?你是活得太長了,還是睡的太久了,所以會有這樣的失誤?」

靜龍的嘲諷令御天語塞,他幽冷的眸子漸漸游走不定,極力搜索著當時的記憶︰白日里的光亮得懾人,一名白衣男子背對著陽光,側目而笑,陽光仿若是一朵耀眼的花朵在他的側臉上綻開,與其背靠著背的另一名看似更年長一些的中年男子同樣側過臉來笑著回應,但說出口的那句話卻顯得詭秘而冷酷,「你只是預知了我的大限之日,而我卻能親眼看到你大限所至。」

不容白衣男子驚異欲開口問什麼,頭頂那片強烈的陽光突然消失不見,天色黯然混沌,雲滾雷鳴……

一瞬之間,兩人墮入了黑暗之中,誰也看不見誰,但誰也沒有慌亂,反而仍舊鎮定的背靠著背,不知誰先開了口,「朋友,我先走一步了。」

另一男子朗朗一笑,「我隨後就來。」

當天再度亮起,陽光從消散的黑雲之中月兌穎而出,光線不再強烈的睜不開眼,溫暖而和煦。那年長一些的男子俊秀的臉龐此刻清晰分明,臉上的笑容溫和洋溢,他抬眼看著湛藍的天空中那漂浮的幾朵彩雲,側了側臉,淡淡而平靜地道,「忘了告訴你,來這里赴約之前,我已經齊集了九道白靈之焰,我不會讓你死,你只是會睡一個很長的覺,將這場災劫當做是讓自己好好休息一下吧!若干年後醒來,不需要感激我,因為你我朋友一場。」最後,男子的眼神望向了背後依靠而坐的那名白衣男子,微微清風,白衣飛揚,而端坐在那里的只是一堆白骨……

——「江南,看來非去不可!」御天彷徨的眼神漸漸清澈了,聲音冰冷而篤定。迎上這雙仿若如夢初醒的幽冷眸子,靜龍感覺到了御天細微的變化,她勉強一笑,顯露出疲態,「那還不快帶我回義山小築?這傷再不治,就真的得等往聖之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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