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鏡幽魂 第七回 疑.而不惑,悲.而不泣

作者 ︰

黎明將近,當雲澤天趕到,只見尸體凌亂的倒在樹林之中,有同伴的,也有魔教的。敵方的尸體滿地皆是,不下百余。可見這是一場何其慘烈的戰斗?!

雲澤天尋了又尋,其中翼火星、壁水星的尸體都不見了,只剩下血淋淋的頭顱,至于斗木星,他至始至終沒有見到尸首。

濃重的血腥臭味彌漫在樹林之中,令雲澤天無法呼吸,他的眼里滿是傷痛與悔恨。

「怎麼會這樣?」雲澤天踏著尸體與尸體之間,將護王們和星宿的尸首都堆在了一起,卻在敵方的幾具尸體之下找到了劉長劍的尸體,雲澤天俯子,欲將劉長劍的尸體拖到其他同伴一起,卻發現他雖微弱,卻還有絲氣息,不禁狂喜!

「劉長劍!你還活著?!」

劉長劍緩緩睜開了眼楮,眼見是雲澤天回來了,不禁激動地抓住了他的手腕,「雲、雲護王,黑露……是黑露之毒!」

「不可能!」雲澤天訝然失色,搖著頭否定道,「黑露之毒乃是禁藥,當今除了長老只有我知道如何研制這種毒藥。」

一陣急劇的咳嗽聲,劉長劍咳出了大片的黑血,令雲澤天驚愕失措。

「若不是我命在旦夕之時服下了凝功珠,是撐不到此刻的……但你該知道,治愈之訣解不了的唯有這黑、露……」話音剛落,劉長劍又劇烈的咳嗽起來,黑色的血液已經染滿了他的前襟。

雲澤天隨著天際微露的晨光,茫然一怔,緊接著他目光開始急切搜索著地面,不經意間他看到地面上到處是燃燒殆盡的一團團火堆,他小心翼翼的取出了一支還未被燃盡的斷箭,湊上前嗅了嗅,當即用衣袖捂住了鼻子,雙眉緊鎖,「黑露,遇火生毒……不妙,劉長劍!」

隨著他回首一聲叫喝,晨曦之光,破雲而出,穿透樹蔭之間,照射在林子里的尸體之上,一陣轟然齊響,所有的尸體猛烈燃燒了起來!

「啊!!!」劉長劍失聲痛嚎,在熊熊火中翻滾,「雲護王,快,快殺了我!快!」劉長劍拼命哀求著。

「我!」雲澤天握在手中的劍,猶豫不決。他如何能夠對自己的同門下殺手!

「你要我被活活燒死嗎!快殺了我!!」劉長劍痛苦地翻來覆去,整個林子一堆堆的火勢隨著風起漸長,最終連成了一片洶涌火海,火光肆意。

——「謝謝!」劉長劍一聲道謝,解月兌地倒在了火海里頭。

下手的不是雲澤天,而是姍姍而來的雲雨紛。

她含笑而對,手中的一柄四尺 ,卻讓雲澤天不得不用另一種眼光來審視她——她已不再是那個溫柔賢淑的大家閨秀了!

「這是我的兵器——留情 ,鮮少人能夠有幸看到我亮出它來。」

雲雨紛的留情 , 長四尺,長而無刃, 身為正方四稜,稜角突出, 粗二寸,每距六寸有節。此 極重,非力大之人不能運用自如,這便是雲澤天驚異的地方,當年手無縛雞之力的雲雨紛,竟如今用此兵器。

雲雨紛的手腕一揚,以留情 末端的吞口為中心,旋轉了起來,「它之所以叫做留情 ,是因為我的 ,留情、不留命!」

雲澤天緊了緊手中之劍,目光環顧了一遍,最終回到了雲雨紛的身上,「你們不僅在我們的人身上灑了遇光自燃的黑露,還有魔教的人亦是。」

「但凡活著離開這里的魔教之人,毒都被解了。而死在這里的,算是給你們九玄天鼎陪葬吧。」

「呵,」雲澤天冷嘲一笑,蒼勁有力的聲音中帶著憤意,「我以為動天會借此會滅了魔教。看來魔教真的與你們已成一丘之貉了!」

雲雨紛的留情 在手中越轉越急,臉上卻微笑仍在,「雲澤天,不必再費唇舌,我接到的命令是全滅。你我這一戰,免不了。」

「我不會與你一戰!」雲澤天退開了數步,眼底一抹歉疚,「雨紛,我不想傷害你。我必須弄清楚這一切,必須!」

看著雲澤天施展輕功,疾飛而去。雲雨紛提足欲追,卻又僵停了下來。

笑容,此刻也僵在臉上,更像是另一種哭泣的表情。

回首望著這片漫天火海,誰是誰,死了誰,已然分不清楚了……

★★★★★★

當月落之時,靜龍疲憊地睜開了雙眸,天陽之印隨之消失在眉間。她寬了寬眉,長長深深地舒了口氣,沖著一直守在崖壁的御天淡然一笑,「走,回小築,整理行裝啟程。」

言畢,靜龍欲旋而動身,卻裹足不前。

「……」御天側身望了她一眼,只見她的笑容僵硬,微緊的眼神流露出一抹疼痛與堅持。

站在這懸崖邊,已是整整一夜,任憑是健壯的身子骨也未必能夠經受得住,更何況還是身負重傷的一介女子。

不容她再牽強多言,御天宛若一片黑霧將其托在懷中離去。

不過少頃的功夫,兩人已在小築前落了地。

然而此刻小築前卻早有人在等候,展露出以往慈祥般的笑容,映在靜龍的眼中卻是張猙獰的面孔,「你還來做什麼?!」

「呵呵呵,姑娘是還在記恨老朽嗎?」。

靜龍嫌惡地瞪了他一眼,如今傷口隱隱作痛,還不是拜他所賜!

佟不知目光稍稍帶過了一眼站在靜龍身後那個神秘的男人,「實不相瞞啊,老朽夜觀星象,知道姑娘將往江南而去,老朽是來結伴同行的。」

「什麼?!」靜龍又氣又好笑,她冷眼看了看佟不知身上的確背著一個包袱,不可思議地道,「你要與我們同行?那柳淨呢?」

「老朽正是因此才要離開的。因為老朽相信花主不久便會知道老朽騙了她,屆時老朽這把老骨頭難保啊!」

靜龍沒有回應他,目光投向了身後的御天,「你怎麼說?」

「這個你自己決定。」御天說著人已經走近了小築里,頭也沒回。

靜龍冷哼了一聲,陰沉著臉命令道,「好吧,你在這里等著,不許進來!」

「老朽等著就是了。」佟不知對此視若無睹,依舊笑臉相迎,直至靜龍也進了小築才漸漸冷漠下來。

——「為什麼要他跟著?一副和柳淨一樣的嘴臉!況且他也不是我們同族!」靜龍跟上了御天,不滿地道。

「下決定的人是你。」御天淡定簡練的道出了重點。

靜龍狠狠地點著頭,「不錯,可我能拒絕嗎?」。

「靜龍,」御天第一次用認真的眼神來看待靜龍,並認真的叫出她的名字,這委實讓其感到了一種不安。

「怎麼了?」靜龍頓然所有的怒氣不翼而飛,聲音也放輕了。

「你有傷在身,而我被蛇覆咒所牽制,兩日後,你便要修習控印術,那個時候,你需要完整的白靈之焰,否則無法駕馭天陽之火,至于我將完全失去你的白靈之焰,會變成如何誰也不知道。何況這江南一行,不定會有狀況發生——」

當靜龍得知御天所中的蛇覆咒必須以九陰白靈之焰來制衡,便毅然選擇留在了他的身邊,她體內的白靈之焰隨時可以救濟御天,令其不被蛇覆咒所侵蝕。但她未料到修習控印術將需要完整的白靈之焰,那麼御天能夠應付這可怕而強大的詛咒嗎?

「你言下之意,是認為佟不知能保護我們?」靜龍一臉懷疑,她不信任這個老奸巨猾之徒。在被困伏仙陣之中,她清楚地感覺到此人對九陰幽冥血族的仇視。試問如此痛恨血族之人,怎麼可能會施以援手?說不定他此行是為了等待時機,將我們一舉鏟除。

御天仿若能洞悉靜龍內心的一切,從容地道,「你可以不信任他,但你眼下又可以信任誰?」

「可是練成控印術,絕非易事。正如你所言,倘若到了江南遇到狀況,倘若連佟不知也應付不了呢?」

即便靜龍的傷勢急速康復,失去了冥鏡的她,已然失去了一半,甚至更多的戰斗力,她所顧慮之事,並不無道理。

御天幽冷的眸子閃動著光,仿若是在笑,「或許這也是機緣,你練成了萬魔訣,能夠在九幽之下來去,那我就授你覺靈鑒,至于你是否能喚回失去的冥鏡,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覺靈鑒?這真能幫助我失而復得?」靜龍並不是懷疑御天所言,御天能夠將不可一世的九幽之火捏在手心里,而冥鏡乃是九幽之火所焚煉而成。可她所疑惑的是對御天而言不費吹灰之力便能幫其得到冥鏡,他卻一再回避,如今也不過是讓自己修煉這聞所未聞的武功……

「你沒有多少時間猶疑不定,待我徹底失去你的白靈之焰,我將用盡所有抵御蛇覆咒,而九幽之下將會被九幽之火完全籠罩,你便失去召回你冥鏡的機會了。」

「這麼說,我只有兩日的功夫來修煉這個覺靈鑒。」

「不錯,兩日。」

御天利落地道,人已經依靠在了屋子的玄關處,「還不快進去收拾你的行李。」

靜龍無奈地嘆了口氣,錯身之間,冷冷地道,「還不快幫我上藥!」

為何在御天最為虛弱的時候,九幽之火會蔓延整個九幽之下?莫非御天在制衡九幽之火?沒有了御天,九幽之火便更肆無忌憚了?

靜龍滿腦子的疑惑重重,她不了解為何身為天陽陰主的她,在覺醒之後,對御天這個人卻還是那麼的陌生?

到底是什麼令她的記憶如此混沌?

是因為事隔三百年多後,才得以陰靈轉世,這漫漫歲月太久了嗎?

乖乖任憑御天為自己背上的傷口上著藥,靜龍的思緒亂飛……

★★★★★★★

說到與靜龍相逢之後的風易飄,自下義山之後便一刻也沒有合眼,他先行回到莊內,將十七皇妹失蹤的消息告之了閔兒,並且命她派出莊內所有人暗中找尋十七皇妹的行蹤。

另外他書寫了一封信,是給穆文躍的,信中說明了已知韓夜下落,並有方法將其救出,要求他速速回皇城。

風易飄交代閔兒找最快的馬,最快的五名信使,不分晝夜,直趕洛陽捎信。

而談及這十七皇妹,凌之朵朵,芳年十七,乃當今皇後所出。風易飄,亦就是凌之鴻,對當今皇後心存芥蒂,凌之朵朵卻從不介入其中,包括知道風易飄真實情況,她都守口如瓶。因此,她與風易飄感情甚篤。而因她生性單純活潑、毫無爭斗之心,更深得凌之淵的寵愛。

如今她突然為效仿風易飄而出走,在風易飄看來是疑點重重。但他已經無暇再細想下去,交代了閔兒之後便即刻前往了皇宮之內。

當皇帝坐在東宮太子殿——太初殿前,靜靜听完了風易飄的陳述後,原本倦怠的雙眸,睡意殆盡,漸漸變得幽深、惆悵起來。

「父皇,漫雲族可是你的眼中釘肉中刺,凌之族的頭號大敵!」

凌之淵揚了揚手,示意他不必再往下說。俄而,他微微一嘆,「事關重大啊,鴻兒!」凌之淵深深地盯著風易飄,眼神睿智,判若兩人,「鴻兒,你可知道朕當初為何要滅石海義全家?」

風易飄意識到了什麼,沒有輕易回應。

「世人說朕昏庸無道,只說對了一半。朕若不昏庸,漫雲族,還有那些對這皇城虎視眈眈的人,會藏得更深,更遠,布局會更縝密。朕為何要滅石海義全家?他是忠臣,朕了然于胸啊!但他們石家這條繁衍的血脈並不忠純!」

「血脈?什麼血脈?!」

「九陰幽冥血族,王之血脈!」

風易飄渾然一怔,頓時說不出話來。心中不禁暗忖︰這就是靜龍的陰謀!她竟然是九陰幽冥血族之人?王之血脈?那她這麼做是為了除掉漫雲族的同時削弱了江湖勢力以及朝廷軍力?可她竟然用整個九玄天鼎做代價,是不是太慘重了?

「鴻兒,不要輕易相信女人的話。她要孤注一擲,破釜沉舟。」

「可是父皇,皇兒疑惑,你是怎麼知道的?」

凌之淵悵然一嘆,眼神仿若回到了數十年前,「鴻兒啊,你所知的是朕尋得漫雲族,借助其異于常人的本領,成為覆滅葉之族一股不可或缺的主力軍。事後,斷然將其抹殺。但你不知告之朕漫雲族存在,指引朕如何顛覆葉之族,另有其人。而此人,朕不知道他是誰?是男是女?他與朕不過交談幾次,每次交談皆不露面,聲音也是以內功催發,無法辨認……」

「這麼說,告訴父皇石海義乃是九陰幽冥血族的王脈,也是這個神秘人?」

凌之淵點了點頭。

「父皇,盡管如此,皇兒還是覺得要將計就計,借此,您可以看清楚漫雲族在朝綱之上安插了多少人,收買了多少人。此戰必定有所折損,但能夠預知的損失,總比未知的要好。」

「皇兒你所言不無道理啊,朕要給你一樣東西!」話音剛落,凌之淵已起身轉入內殿。整座東宮太子殿,沒有奴婢侍從,但從曲廊,到御庭園,再到太子的寢殿——樂和殿,皆是一如既往的干干淨淨。

直到了樂和殿的殿門之前,凌之淵感慨萬千地道,「鴻兒,你看吶,這里的一草一木,還是和你離開皇宮的時候一個模樣,這里面——」說時,凌之淵已經推開了殿門,只見寢殿內一幅足有一丈高,兩丈寬的屏風。其上繡有百鳥歸巢之景象。

「這是你最愛的百鳥歸巢圖,你小時候就喜愛小鳥,說它們可以在天空自由自在的飛,飛得倦了,就回到自己的巢穴。你也希望自己是小鳥,翱翔于天空,待倦怠的那天,就回到這個地方來,因為這是你的巢,你的家。」

風易飄不禁伸手撫模著這幅久違的屏風之畫,緩緩走進了屏風的後面——紅木雕制的搖木馬還靜靜地杵在面前,地上還有凌亂的木劍,木刀,木盾牌……

「父皇——」

「這些都是你兒時的玩意,從小闖蕩江湖,就是你的夢想。朕能做的就是保留著這個夢,等你醒過來啊!鴻兒,十四年了,你的夢該醒了!」

凌之淵的語重心長,這樂和殿的一切,令風易飄動容,也有些措手不及。

「朕知道出了此事,你必定不會就此罷手的。朕就等你解決了滅九玄天鼎之事,回到這里,徹底回到朕的身邊。」

風易飄猶豫著,舉棋不定。

「來這里。」凌之淵人已經轉而走近側旁的牆壁,伸手將牆壁上一幅龍飛鳳舞書寫著「凌」字的裱畫的下端一根紅穗拉了一下,接著整幅裱畫後的牆壁凸了出來,在凸出的側壁之上,有一個小小的圓形缺口,凌之淵取下了自己的扳指,嵌入了進去,接著凸出的石壁再次往外移動,足足有一丈的距離。

風易飄目不轉楮的盯著,他從未料想過自己的寢宮里頭會有此機關。只見那其後凸出的側壁上嵌掛著一把長桿單戟,戟首為單月牙,前端之刺為弓形。

凌之淵小心翼翼地取了下來,雙手緊緊握著,神情感慨,「這是皇族的傳家之寶——零戟!可惜朕資質愚鈍,無法練成絕技,如今凌之族的命運就依托于你了!」

緩緩接過父皇雙手遞上的零戟,風易飄頓然覺得雙肩重如千斤,可又不禁欣喜。他反復打量著手中這把長戟,愛不釋手。

「劍無纏頭,戟無花,戟乃百兵之魁。這戟長約一丈三,剛好順手。」

眼見皇兒擺弄了幾下,游刃有余,凌之淵龍顏大悅,「皇兒喜歡就好,朕將零戟絕——」

風易飄目光忽然一冷,直射向屏風處,厲聲喝道,「誰?!」

「是我,莊主。」閔兒小聲的應諾,人已經從屏風後側挪了出來。

「你怎麼來了?」風易飄走上前一步,語氣稍稍緩和了下來,但神情卻沒有放松。

看到皇帝緩步走近了視線內,閔兒當即噗通一聲跪在地上,不敢抬頭,「莊主……昨入夜之後洛陽魔教與一個叫做九玄天鼎的門派,浴血一戰,死傷無數,魔教青龍教主陣亡!此事一夜千里傳來,轟動整個武林,閔兒覺得甚為重要,才急忙前來稟告。」

「魔教為什麼和九玄天鼎廝殺?」

閔兒搖了搖頭,卻又小心翼翼地道,「如今江湖上都在傳曾經傳過卻無人相信的流言,魔教源于九玄天鼎,創立魔教的蓮花魔女是九玄天鼎出逃的聖女。此刻,九玄天鼎是來清理門戶的。但這個只是謠傳,閔兒不知道可不可信。」

聖女?

風易飄不禁想起白岳也曾說過韓夜是聖女,看來靜龍除了隱瞞了自己的血統之外,其他皆所言非虛。

斟酌之下,風易飄目光慎重地望向了側旁也在沉思不語的父皇,「父皇——」

凌之淵揚起了手,淡然一笑,眼里是十分的信任,「不必多說,辦你該辦的事去。」

「謝父皇!」風易飄自信的笑容再度展開,一把攥起了仍舊呆呆跪在原地不動的閔兒匆匆離開了。

直到了皇城之外的僻靜小道之上,風易飄才松開了手,責備的神情緊緊盯著閔兒,令閔兒不自在的低下頭,一臉甘願受罰之態,「莊主,若非閔兒覺得這個消息很重要,斷不會貿然進——」

「這個消息對我很重要,原本我也想穆文躍接到我的信函,說不定會以為我騙他回來而不為所動。洛陽,我早晚得走一趟,但出了這麼大的事,我必須即刻啟程。」

「那莊主為什麼還要怪閔兒?」閔兒抬頭望向了風易飄,一頭霧水。

「閔兒,」風易飄眼里流露出一抹關切與溫柔,停留在她受傷的肩膀上,「你還有傷在身,留在莊內運籌帷幄即可,不要再隨意走動了。」

「莊主——」閔兒頓然臉上泛起一陣紅暈,欲言又止。

「好了,告訴我,傷口還痛嗎?要我背你回去嗎?」。

「額……,莊主,閔兒沒事,閔兒得到歐大夫的治療,已是好許多了。」

「那好吧,」風易飄這才放心的朝南城門方向走去,「閔兒,青龍一死,魔教必定內亂。金雪林呢?」

「傳言此戰金雪林也受了極重的傷,閔兒認為天海堂絕不會坐視不理的。」

「不錯。」風易飄不禁暗喜,「閔兒,回莊後,我便要趕往洛陽,你派人去打探金正的行蹤,一旦他回洛陽,務必通知到我。」

「是,莊主!」

……

★★★★★★

水暮閣

一片歡呼雀躍。

「花主足智多謀、洞若觀火,此番我等竟不費一兵一卒,大獲全勝!真是贏得太漂亮了!」一名粗眉大眼的男子舉著酒杯大聲囔囔起來,顯然已經喝的太過了。

梅花嫌惡地瞪了他一眼,他卻咯咯咯地傻笑了起來,梅花當即一腳將他踹在了地上,「沒用的東西!喝一壇子酒就醉成這樣,還配是我鋒劍隊的干將?!」

那男子被梅花踢倒在地,便索性躺著不起來了。接踵而來的呼嚕聲,令在場把酒言歡之人無不捧月復大笑。

「笑什麼笑!讓我把他給宰了!省得丟人現眼!」

梅花欲提劍出鞘卻被沐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強行抵住了劍穗,發話的卻是笑容漸止的諸葛彤欣,「你火氣何必這麼大?莫非是不瞞花主沒有給你流血犧牲的機會?」

「諸葛彤欣!」一語中的,梅花此刻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戟指嚼舌。

「梅花——」自慶功宴開始雲雨紛便一直心不在焉,但她最見不得同門之間針鋒相對,梅花這麼一鬧,倒是令她幾分清醒過來,「你要明刀明槍的與敵人一戰方休,這機會,即將到來。」

「花主,我不過是——」

「我知道你不齒用毒,但如此一來,我們才能夠在一舉殲滅九玄天鼎總壇的戰役中嶄露頭腳。」

梅花眼里的怒氣,因雲雨紛的寥寥幾句話,煙消雲散,「花主所言當真?攻打九玄天鼎,我們也能參與?而並非躲在暗處?」

雲雨紛笑著點了點頭,諸葛彤欣則為雲雨紛斟滿了酒杯,「讓我們與花主共飲杯中酒,在下一戰中,我們必定要一舉成名天下知。讓柳淨氣得食不下咽,寢食難安!」

說到此處,眾人皆痛快地笑出了聲音。

洛陽分會與皇城分會向來是面和心不合,柳淨一直將雲雨紛視為勁敵,暗中處處與之作對。為使兩者冰釋前嫌,會主看洛陽分會人才濟濟,便要求雲雨紛調派精英前往皇城助陣。于是雲雨紛為息事寧人,隱忍將得力部下之一鋒劍隊隊長天邪劍沈翼揚,拱手送往皇城。而洛陽分會任誰不對此耿耿于懷。

水暮閣隨著這片歡騰的笑聲再度又活躍起來。

雲雨紛的表情一貫的安逸祥和,她瞄向一聲不響、不露聲色的沐讓,走近了他,「讓,我命你將黑露的解藥混在魔教的檀香之中,你都辦妥了?」

「是。」

「魔教那邊的情況如何?」

「魔教上下緊鑼密鼓的在辦理青龍的後事。所有弟子皆一一入奠堂上香拜祭,解藥就混在這些香中,沒有差池。」

「嗯,你辦事,我放心。金雪林呢?」

「受了傷,黑龍、白龍皆守在暖閣前,寸步不離,應該傷得很重。」

「喔?」雲雨紛輕輕疑了一聲,淡然一笑,眼底泛起一絲困惑。

「……」沐讓俯首不語。

「讓你的暗影隊繼續關注魔教,若金雪林醒來後有什麼交待的,速速通報。」

「是!」沐讓應諾之下,人已經如鬼魅般飄離了所有人的視線當中。

默默看著沐讓匆匆離開,諸葛彤欣這才輕聲地來到雲雨紛的身旁,「花主,彤欣有疑問哽在喉嚨,不吐不快。」

「說吧。」雲雨紛溫柔一笑,平靜地望著她。

「花主,黑露分為火之黑與光之露,其實僅僅是身中火之黑毒,他們就已經注定敗北。為何要沐讓在所有人身上灑了光之露?事後又要沐讓暗中解了魔教弟子身上的毒?」

「這叫做毀尸滅跡。」梅花端著酒壇子指著彤欣取笑道,「自稱神機妙算的諸葛彤欣,你連這個都想不明白嗎?」。

見諸葛彤欣沒有反駁,只是朝她翻了白眼,目光始終緊緊盯著花主,等待正確的答復,豈料梅花笑得更凶,「花主是不想讓人通過此戰找到什麼蛛絲馬跡,便徹底讓他們都化為灰燼。花主,我所言可中?」

「全中。」雲雨紛神情自若,沒有一絲猶豫。

「花主!」彤欣不可思議地道,卻被雲雨紛制止了,「好了,此刻我得帶著最好的酒去弦樂池,你們就在這里繼續不醉不歸吧!」

看著雲雨紛匆匆別過,彤欣眼里的疑惑卻更深了︰花主自只身一人上魔教拖住雲澤天回來後便顯得神情恍惚,魂不守舍。她最為疑惑的便是花主身上沒有一絲打斗的傷痕,卻順利的拖住了身為九玄天鼎首席護王的雲澤天,花主到底是如何輕而易舉牽制住他的?還是花主受了極重的內傷,可為何沒有讓自己為其治療?

★★★★★★

就在動天會洛陽分會在龍海山莊千紅山上的水暮閣逍遙歡慶之時,魔教正陷入再次的哀痛與騷動當中。

上一回靜龍失控,錯殺石剎天,靜龍也自疚跳崖,魔教上下皆陷入了無盡的沉痛之中。此事還歷歷在目,而不久的今時今日,青龍教主為教殉難,身首異處,即便換取了勝利,但如此慘痛的代價,如何能享受這份勝利的喜悅?

奠堂之上,蒙著一層深灰色,每個人的神情皆沉重萬分。雖然教主被害,不宜在這個時候提及關于選任新教主一事,但是所謂教不可一日無主,另選教主成為了教中最有爭議的事情。

魔音八部的八位首領,皆在奠堂之上為此事爭執起來,越演越烈。最終傳到了守候在暖閣前的黑白二龍耳中,兩人相望一眼,各自心中了然青龍一死,這掀起的一波浪潮是必然的。但始料未及的是來得如此之快。

就當二人準備前往奠堂之時,暖閣的門打開了。

隨著兩名侍女推門而出,嬌龍從里頭緩緩走了出來,白龍急切地上前問詢道,「教主夫人怎麼樣了?」

嬌龍看起來頗為疲倦,他點了點,淡淡地道,「她醒了,你們進去吧。」

黑龍、白龍當即竄了屋里頭,嬌龍卻留在了外頭,悵然所失的望了望灰蒙蒙的天空,神情愈加憂郁起來,不禁低語︰白岳,我該如何開口,告訴你……

金雪林見黑龍、白龍一臉喜極而泣的表情,當即欲起身來,右手臂一股劇痛襲來,令她失聲痛叫了起來,白龍急忙上前安撫住了她,「教主夫人,不可妄動啊!」

「我昏睡了有多久?青龍呢?!」金雪林倦意朦朧的眼楮漸漸清晰,停留在黑龍、白龍身著的那一身喪服上,淚在眼眶,聲音卻冰冷至極,「刺傷我的人,取下了青龍的首級,你們可知道?」

「屬下們趕到之時,已不見對方蹤影,找遍了山野每一寸地方,也找不到教主的首級。之後黑龍帶人再回到那片郊林,已是一片火海,燒得一干二淨。」

一片火海?

金雪林目光一閃,陷入了沉思。

此刻,通報的人又行色匆匆而至,告知奠堂之上已經鬧得不可開交,魔音八部的首領爭相要登上這教主之位,就差動手了。

黑龍、白龍知道此事不能再拖延下去,如今得知教主夫人無礙,他們也算是放寬了心,欲趕往奠堂,金雪林卻勉強站立了起來。

「教主夫人不可啊!」白龍欲走又停,激動地道。

金雪林微微顫顫地用盡全力站立起來,額角汗如雨下,她慘白一笑,眼神卻不容置疑,「帶我去奠前。」

「教主夫人,您不能再妄動了!幸虧嬌龍找到了當初靜龍鑽研的傷藥,不然您的這條胳膊就廢了!」黑龍大聲地囔囔了起來,「若您有個閃失,我們如何向死去的教主交代,向金堂主交代啊?!」

差點成了廢人?!

金雪林目光放低于自己的右臂之上,眼里迸出一抹恨意,「白龍,找人抬我去奠前,我倒要看看誰敢在我亡夫靈位前如此放肆!」

☆☆☆☆☆☆☆

原本嘈雜不堪的奠堂之上因為一聲教主夫人駕到而冷卻了下來,所有人將目光齊聚于端坐在轎椅之上被抬至奠前的金雪林身上。

「放我下來!」金雪林冷冷命令道,左右二使互望了一眼,點頭示意,抬轎的人立馬輕輕放了轎椅來,金雪林顫抖地支撐起了身子,阻止了左右二使伸出援助之手,獨自一人,步履維艱的走上了奠台,身旁的侍從忙點燃了香交到了金雪林手中。

她握著香,如握住千金之物般的沉重,舉香齊眉,隨著遲緩而深深的三拜,右臂上的鮮血滴滴答答的已在腳下積成了一灘血水……

望著她微顫的背影,黑龍想上前勸阻,卻被白龍拉住了。

奠前所有人皆靜靜望著這一幕,沒有人敢輕易出聲,輕易去得罪天海堂金正的姐姐。

當金雪林上完香後緩緩轉過身來,卻是一臉莊嚴肅穆,完全對自己的傷勢不為所動,「黑龍、白龍,選任大典,迫在眉睫,不得拖延!」

對于金雪林突如其來的這麼一個決定,令黑龍、白龍有些措手不及,也令在場的八音部首,皆一臉欣喜。

黑龍俯首之間不禁上前一步道,「教主夫人,可教主的——」

「我知道,」金雪林淡淡的應諾,眸子里流露出一抹哀傷,望了望周遭,「嬌龍人呢?」

「嬌龍他——」白龍欲言又止,黑龍已耐不住性子破口而出,「他恐是又躲回飄音谷,去寄情于音律了!」

「也罷,教主在世就答應他放他自由。」金雪林止住了欲上前扶她上座的白龍,又做了個驚人的決定,「三日之後,舉行教主的下葬儀式,同時進行選任大典吧!」

不容白龍、黑龍開口勸阻,金雪林揚眉一笑,笑得牽強,「我身為教主夫人,在教主生前便不參與教中事務,如今教主已不再了,我更沒有理由站在這里發號施令。但是,作為妻子,我不能夠讓自己丈夫的遺體日復一日的這麼擺著,我會即刻飛鴿傳書給金正,三日之內,動用天海堂所有的勢力與人脈去尋找教主的首級,無論找不找得到,三日之後,葬禮與選任大典都必須如期舉行!」

「是。」白龍與黑龍交換了一個眼神,只有應諾下來。

金雪林此刻目光落于下方在場的魔音八部之首,「這一戰,雖然我們魔教僥幸取勝,但我們失去了一教之主!而敵人呢?即便全滅,也不過是九玄天鼎的幾名護王和星宿。而他們的本領,在場諸位,皆親眼目睹,親身經歷。接下來的戰斗,會面臨更厲害的對手,那才是魔教存亡的關鍵!這就是我為何要一意孤行盡快確定教主人選的原因。如此危難時刻,必須有人要挺身而出,不畏生死,肩負起這個重任!如在場有誰能夠毛遂自薦,先行站出來吧,我會很感激他的勇于擔當!」

此言一出,魔音八部之首,皆露出惶恐不安之態,無人敢造次。

「另外,選任一旦確定,我便會離開魔教,回天海堂。」

頓時所有人皆為之一驚,底下一片唏噓不已。

「教主夫人,您不能走,無論教主在或不在,我們始終會敬您,待您不變啊!」白龍趕緊道,字字懇切。

金雪林一走,意味著什麼?在場每個人心中都清楚地很。

看到這一雙雙緊緊盯著自己,充滿著不安與期盼的眼神,金雪林心底冷冷一笑,神情卻顯出了虛弱與無力,「白龍,送我回暖閣吧。」

「教主夫人,您若一走,便是置我們魔教生死于不顧了啊!沒有天海堂的支持,我們如何與那個九玄天鼎抗衡吶!」黑龍見金雪林閃爍其辭,已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

「三日之後,你們會有新的教主,而我不再是教主夫人,即便我留下,也沒有什麼意義了!」金雪林在侍從的攙扶下,坐回了轎椅之上。

白龍朝抬轎的人點了點頭,金雪林被緩緩送出了奠堂之上,在後欲追上前去的黑龍卻被白龍拉住了衣袖。

不容黑龍反過來與他發難,白龍沖著魔音八部之首,冷冷地問道,「方才不是都爭相要坐上教主的寶座嗎?那此刻,到底誰來坐呢?是你擎音部首,還是你惑音部首?」

被點名的兩位部首當即低下了頭,默不作聲。

「正是因為你們不尊教主尸骨未寒,在這奠堂之上胡鬧,教主夫人才會決意離去!誰能夠拯救魔教,到底是誰!?你們可透徹了!!」

金雪林莫屬?!

黑龍又氣又惱的神情在白龍的一個個提問之後愕然而止,眼神漸漸清晰的同時,更多的是不可思議……

★★★★★★★

提著兩壇子酒,雲雨紛漫步在水暮閣到弦樂苑必經的棧道之上,弦樂苑在棧道之上,必須橫穿這條棧道,才能夠達到棧道。

而與弦樂苑相依的是醉煙居,穿過棧道,路經醉煙居的雲雨紛不禁停下腳步︰千紅山上每一座苑、居、閣,若沒有進入過的人,皆會油然生起一種好奇。

金正麾下有諸多武功高強的部下,皆隱伏在其暗,听其號令,傳言這些神秘的高人皆住在千紅山這棧道之上。而這弦樂苑,是唯一經金正應允可以自由出入的地方。

一陣女子的慘叫聲,歇斯底里,令雲雨紛一怔,當即身形一閃,人已經敏捷地進入了聲音傳來的地方——弦樂苑。

又隨之響起一陣七零八落的打斗之聲,細听起來更像是在砸東西的聲音,雲雨紛站在窗外,一只水壺破窗飛出,在雲雨紛的腳下摔個粉碎。

緊接著,隨著女子拼命嘶吼的聲音響起,窗戶被打開了,開窗的是賀俊卿,當他與雲雨紛隔著窗戶四目交匯之時,一縷陽光在他們之間灑進了屋內。

面對賀俊卿冷酷的神情,雲雨紛撇開視線,不禁望向里頭那個蜷縮地上的身影,那個傳說中冷然桀驁的冷月星無言,此刻卻抱著一顆血淋淋的頭顱,悲慟欲絕。

隨著那道縷陽光灑在了她的身上,懷中的頭顱猛地燃燒了起來。

「不!不!」無言淚水決堤,慘絕瘋狂的急叫著,可是任憑再怎麼歇斯底里,始終阻止不了眼前這團火焰,無法阻止它化作灰燼!

雲雨紛不自覺的將身子背過去,深深吐了口氣︰那是斗木星司徒昭的首級,錯不了。想不到左劍悄無聲息的將他帶了回來!可為何他要如此折磨冷月星呢?

「左劍?」雲雨紛下意識的側身看了一眼,只見左劍已經走出了屋外,站在了她身旁的同時奪走了她手上的酒壇子。

「剛就聞到酒香了!」賀俊卿撕開封口,仰天暢飲。溢出的酒順延著他的脖頸流灑出來,沾濕了衣裳,雲雨紛側目注視著他豪放的飲酒,耳畔卻還清晰地听到屋里冷月星的悲泣之聲,正想開口換個地方時,目光卻停留在了賀俊卿的月復部——鮮血浸濕了衣裳,一滴一滴落在地上,與那灑溢出的酒混在了一起……

——傷口,蒙著一層雪白的冰霜……

「左劍,你的傷不處理可以嗎?」。

賀俊卿將手中一個空壇子甩手一丟,伸手捂住了月復部,鮮血隨之從五指間溢出,但他卻洋溢著豪邁的笑容,「這酒比起弦樂池的可烈多了,不過與我留著的那幾壇相比,還是差了點。」

「那現在就去庭榭吧,我不是說好酒要留在勝利的時候喝才更有味道?」

賀俊卿指著雲雨紛不禁放聲大笑起來,完全無視自己的傷口鮮血淋灕,「好啊!那可要不醉不歸啊!」

一路兩人談笑風生來到亭榭樓台之上,賀俊卿仍舊漠視著自己的傷口,將一壇子酒丟給了雲雨紛,自己又開始忘我般的灌喉而下。

雲雨紛憂悒之色頓然解開,她端起酒壇子,沒有用一貫那優美的喝酒方式,與賀俊卿一樣,直直灌入了喉中。

賀俊卿一飲而盡,袖子抹了抹嘴角,目光因雲雨紛的一反常態而被吸引,如此豪放不羈痛飲的女子,賀俊卿還是第一次看到過。

當雲雨紛飲盡,甩手將酒壇子一扔,那清脆的破碎聲響起,兩人竟然相視而笑,笑得暢快淋灕。風起霧來,遠遠望去,別人若見還以為是一對神仙在對酒言歡……

濃霧總算來一層又去一層,笑聲漸止,兩人看到對方的卻是一張沉默寡言的臉,是歡笑之後那更揮之不去的無盡落寞嗎?

「雲雨紛,」賀俊卿輕喚了一聲,因傷口的疼痛不禁微微蹙眉,「來洛陽這麼久,你還是第一次請我喝酒。」

雲雨紛溫柔的笑容掠過憂郁,輕輕地道,「因為雲雨紛知道此刻的左劍最想喝酒。」

因這一句話而迎上她的眼神,賀俊卿的笑容僵硬住了,皺緊的眉頭卻緩緩松開……

「若非左劍的那個錦囊,不知道要流多少鮮血才能夠將九玄天鼎這些人一舉殲滅。讓雲雨紛敬左劍吧!」

雲雨紛將又一壇子酒遞到了賀俊卿的面前,賀俊卿卻沒有接過來,「之所以給你,是因為我不屑這些用毒的伎倆,相形之下,我更崇尚自己的殺戮之渡。」

「雲雨紛知道,但左劍雖不齒這做法,卻把機會留給了我。」

面對著雲雨紛感激地笑容,賀俊卿緩緩接過了酒壇子,「可是,你並沒有殺了雲澤天。」

雲雨紛一怔,差點將自己手中舉起的酒壇跌落,避開了賀俊卿坦然直接的目光。

「雲雨紛,你何時變得如此天真了?以為燒了一切,就可以掩蓋你放了雲澤天嗎?」。

「我——」雲雨紛頓然語塞,一時之間無了章法。

看著一向鎮定自若,泰山崩于前依然含笑而對的雲雨紛此刻慌亂無助的表情,賀俊卿突然湊近了她,那霧來霧去的瞬間,雲雨紛瞪大了眸子,睜睜地望著近在咫尺的賀俊卿專注的眼神,「左劍!」

「噓!」賀俊卿的雙指封住了她的唇,邪邪地一笑,不容雲雨紛驚詫,當濃霧又一波襲來之時,他掠開了雲雨紛額前的發絲,俯身在她的眉心輕輕一吻。

唯有那一吻,正是濃霧又散去之時,雲雨紛當即推開了他,眼里是驚是恐更是憤怒,「左劍你!」

你太失禮了!

話未出口,賀俊卿卻已經笑得神采奕奕,「倘若你無法斬斷與他的情,我會替你代勞,渡他一程。」

「我能與他有什麼情?我們之間——」

「你們之間發生過什麼,我沒興趣。我只知道,我吻了你,便會在你無法揮下那致命一擊時,幫你。」

「我不需要你的幫助。」

「是嗎?」。賀俊卿冷然一笑,「不要聰明反被聰明誤,屆時把自己搭進去就行了。別妄想保住他的性命,那只會讓你的命也丟了。」

不顧雲雨紛此刻臉上是何種表情,賀俊卿又開始狂飲……

沉默了許久,雲雨紛的目光再次無意間停留在了賀俊卿的傷口之上,「真的不去管它嗎?」。

賀俊卿先是茫然,順著雲雨紛的目光,又望了望自己的傷口,笑道,「小傷而已。」

「可在流血。」

「如果因這點小傷,我會失血而死的話,我就不是賀俊卿!」

賀俊卿,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呢?越接近卻越發現不懂……

★★★★★★

同是蒙蒙亮起的天際,姜嫄在葉不凡等人的護送下來到了碼頭,望著天湖一色之處,姜嫄卻裹足不前。

「沒有時間了,金正的人馬極可能會追上來,姜小姐,請上船吧!」葉不凡勸慰著,畢竟他們所押的鏢物是個活生生的人,不是物品,故而葉不凡無法一直用強。

姜嫄目光淡若秋水,「我不走。」

「姜小姐,為何如此固執?」

「沒有為什麼,你們也別再為我犧牲了。」姜嫄側目望向葉不凡,那淒美的眼神,在初生的太陽照耀下竟然璀璨奪目……

「為了你,你爹不惜得罪天海堂也要將你送至安全之地;為了你,我鏢局上下足有七十名鏢師冒著性命在護送你;為了你,我視如親生妹妹的恆兒和你的貼身武人雲斬可能已經身首異處!此刻你一句別再為你犧牲,不覺得說得太遲了嗎?」。

姜嫄不禁驀然回首——有的人依靠互相扶持才得以站穩,有的人身上裹著白布條,隱隱還透著血跡,還有人焦急不安的目光一直盯著遠方,仿若在等那恆兒與雲斬歸來……

「葉總鏢頭說得對,姜小姐請上船吧!」王二走了過來,擠出了一句話。

姜嫄看了看他堅決的表情,又不禁將目光放遠于過來的路上,眼里有一抹異光一閃而過,在她轉身之際,恢復了冷漠,「走吧。」

「趕快上船!」葉不凡一聲令下,所有的人皆陸續跳上了船,看著部下們紛紛將附近的船只皆放離岸邊,不禁道,「留下一只船吧!」

王二原本要松開的繩子又再次收緊,他知道葉不凡對于雲斬和恆兒留有一線希望,希望他們能夠活著坐船趕到匯合的地方--廟香村。

姜嫄上船之後並沒有呆在船艙之內,而是獨自一人站在船頭,原本想上前勸說的王二卻被葉不凡阻止了,「讓她靜一靜吧。」

「這……好吧!」王二念及雲斬生死未卜,本也沒什麼好心情,應了一聲便回船艙里頭了。

不知何時,陰霾的天空飄起了陣陣細雨,默默望著雨中這個柔弱的背影——她此刻該在哭泣吧?任哪個女人面對如此狼狽的逃婚能夠釋然的?

葉不凡如此想著,跨出的一步又悄然收了回來。

迎著這突如其來的一場秋雨,任由雨水打濕臉龐,姜嫄的目光卻牢牢注視著離自己越來越遠的岸頭。沒有人能夠看到她此刻的表情,那淺淺的笑容,那充滿著喜悅與危險的雙眸,在雨水一遍又一遍的沖洗下,愈加清晰……

★★★★★★

魔教青龍教主戰死,被九玄天鼎之人奪去首級的消息一夜千里,不脛而走。而剛回到修葺完好的清韻山莊,柳淨已吩咐人將會主迎回來住,此刻正親自檢查著會主寢室布置的如何,誰知風影突然出現了。

「會主人呢?不在山洞里,怎麼也不在這里?」風影晃來晃去,沒個停落。

柳淨冷著臉,淡淡地道,「會主的行蹤豈會向我這個花主稟告,你問我不是白問了?」

「哈哈,也是啊,你能知道什麼?!」風影冷嘲一笑,欲走又停,「柳淨,你不會還被蒙在鼓里吧?」

「什麼?」

「洛陽雨紛紛和金雪林聯手,將九玄天鼎的那幫護王、星宿們一夜全滅,你——不會真的不知道吧?還是假裝不知道啊?」

柳淨頓然臉色鐵青,眼里迸出一股殺氣,怒不可遏地嚷嚷起來,「來人!佟不知呢!快命他給我滾過來!」

「稟……稟告花主,佟不知之前得到花主的應允可過段逍遙的日子,于是他為修習什麼先知之術,只身離開了。」

不容柳淨發怒,風影先笑了起來,笑聲中透著嘲諷,「柳淨,你的部下看起來很清閑吶!」

柳淨狠狠瞪了她一眼,又忽然笑了起來,「雲雨紛還不是依靠她那張楚楚可憐的臉蛋招攬了天海堂的金正,否則她怎麼可能得到金雪林相助?」

「哼,你堂堂皇城分會,有會主在,還不是連區區六位星宿都收拾不了?」風影不甘地反駁道,引來柳淨的戟指怒目,「風影,你豈敢說會主的不是?!」

風影翹著鼻子,冷哼了一聲,完全無視她的指責。

——「花主,花主——」

「又怎麼了?!」柳淨不耐煩地喝道,來的人一臉惶恐,跪倒在地,「稟告花主,會主離開了!」

「離開了?怎麼會走得如此倉促?!」柳淨不禁自問,風影卻笑得更加得意忘形。不待柳淨嗔怒發難,一道身影擋在了他們之間,正是唐竹那張憨厚的笑容。

「右劍?」柳淨不禁疑道。

「會主一早得知洛陽的情形已啟程前往,柳淨如今你只需靜待指令。」

「是。」雖有不甘,但柳淨只有應諾。

「風影,」唐竹朝身後看了看暗自偷笑的風影,「隨我走吧。」

當風影與唐竹匆匆離去,柳淨冷冷道,「淺熙!」

「在!」淺熙應聲而出,柳淨強忍著殺意,目光變得銳利,「去江南!雲雨紛在招攬人馬,會主又搖擺不定,本座必須未雨綢繆。江南分會的綠盈仙子你應該很熟悉吧?去招攬她。」

「她除了躲在唯武山修習她的妖術,根本不理分會的事務,此人恐怕難以收為己用。」面對淺熙如此篤定,柳淨陰陰一笑,湊近淺熙的瞬間,眼神變得冷酷,「若招攬不成,就設法殺了她,你取而代之,不就可以了?」

淺熙為之一怔,接著不禁嘴角牽扯出一抹笑意……

能夠痛下如此狂妄的決斷,柳淨顯然是自知已被踢出戰局,若要保住皇城花主的位置,若不想給雲雨紛踩在腳底下,那麼她必須博這一次!

☆☆☆☆☆☆☆

當唐竹將風影徹底帶離了蛇頭山,風影不禁好奇地迎上了他,「你不是回漫雲都了嗎?」。

唐竹撫了撫她的腦袋,一臉大哥哥般暖暖的笑容,「我是回了,不過又出來了。秀兒,」唐竹笑容漸止,肅然道,「都主不在漫雲都。」

風影大驚,「什麼?漫雲都是依靠都主的漫雲術——萬雲鼎城,才得以懸浮空中的,他這麼大歲數了,人不在漫雲都的話,這漫雲術如何支撐得了!都主他太亂來了吧!」

看著風影緊張兮兮的一股腦說了那麼多,唐竹不禁咯咯笑了起來,「秀兒,別急。漫雲都好端端的在雲上呢,看來都主年事雖高,但功力不減,更勝從前。」

「是嗎?」。風影仍舊一臉擔憂,目光卻不經意間留意到了唐竹脖頸間的傷口,不禁自責道,「哎呀,你受了傷,我怎麼才發現啊!看我粗心大意的。你怎麼受得傷呀?」

「喔,」唐竹不禁模了模傷口,漲紅了臉,「這,這是和鐵辰風交手的時候——」

「你去和鐵辰風打了?什麼時候的事情啊?」

「額……就是昨日——」

看著風影一驚一咋的表情,唐竹欲言又止。

「唐竹,你為什麼要去找他麻煩?他不是正順著靜龍的計劃要與薛蓉倒戈相向?你是不是為了闇皇之位?所以——」風影一想到靜龍的計劃會因為唐竹的貿然而被破壞,就氣不打一處來。

「秀兒,這是都主的意思。」

望著一臉茫然的風影,唐竹淡淡地道,「都主認為鐵辰風此刻即便趕回去也不是薛蓉的對手,所以讓我先傷了他。」

「可傷了他,他就更不是薛蓉的對手了啊!」

「這就不得而知了。」唐竹又撫了撫風影的腦袋,「別瞎操心了,都主既然為了鐵辰風離開了漫雲都,那必然會去見他的。」

「可是——」

「靜龍只是一枚棋子,最終只會被丟棄。你不要太感情用事了。」唐竹的話一針見血,說中了風影內心糾結之處。

「好了,你的風中傳語術,不是只對我慣用嗎?那試試看能否帶我施展風中穿身術呢?我想盡快,先會主一步到達洛陽。」

風影釋然一笑,手起鞭落見,風禪再起……

★★★★★★

提及鐵辰風,此刻他仍舊在關煞道上,因為被唐竹的笑彎刀所傷,顯得步履維艱。最終只能在關煞道旁的桐林之中暫作歇息。

靜龍的尸體,開始腐爛了嗎?

鐵辰風望著混濁的天空,一貫冷漠的眼神因為念及靜龍而露出了擔憂與悔恨……

他想起了兩人的邂逅,想起了在古井之底的一吻定情,想起了在小築度過的溫馨日子……想起了清韻山莊自己刺下那劍後的悲痛,還有現在面對忘塵已死的悲痛--忘塵給予了他不曾擁有過的快樂,而他卻一度給予忘塵的只是死亡!

手,不知不覺間握起了躺在身邊的長劍,越握越緊,越握越緊……

唐竹給自己身上留下的傷口雖痛,然如何及得了失去所愛之人的痛苦?

倏然,他將劍抽出劍鞘,劍身在混沌陰霾的白日里泛起一道冰冷的光芒映在鐵辰風的臉上,他冷目望著劍,聲音僵冷決絕,「倘若我救不了你,傷害你的人,我一個也不會放過!」

他的眼里,是佟不知一臉祥和笑容之下老謀深算的眼楮,是柳淨陰沉沉的嫵媚之態,是一身尊貴之氣神聖不可侵犯的尊主——

佟不知,讓靜龍死于非命者,不可饒恕!

柳淨,身為佟不知的上司,一直以來都想置靜龍于死地,乃是始作俑者,不可饒恕!

而尊主——鐵辰風充滿殺意的眼神,閃過一抹猶豫,一抹憤怒!

從小他最敬重的人,亦是最疼愛他的人,便是薛蓉!在鐵辰風眼里,薛蓉是如親生姐姐般的存在,而當他漸漸感覺到了這份恩情開始變質,而他為了維系這份恩情,為了不失去這位親人,他不得不用冷酷來偽裝自己,一心只求變強,不關心任何人,不表露任何情感……可是最終,薛蓉還是按耐不住,要破壞他們之間的這層關系!

鐵辰風目光再次收緊,腦海之中浮現出薛蓉向自己袒露真情時種種過激的行徑……還有之後在一片花林月下,薛蓉撲入俊少的懷中放聲而泣的情景——就在那個時候他看到了韓夜的身影,漸漸地、悄悄地離開了齡夕谷……他冷漠地望著,欲追卻停,最後他只是背過身去,消失在黑暗里。

想到這里,他倏地躍起,不顧愈合的傷口因劇烈的運動而撕裂開來,他揮舞著劍,不停、不斷地揮舞著,每揮出去的一劍都猶如在堅定自己的決心--與薛蓉對決之心!

桐林之中,劍光如梭。

一劍擲出,白色的六角形雪花緩緩飄落在了劍刃之上,融作雪水……

鐵辰風,怔在原地,眼里是惶,是驚。

他猛然抬頭,整片桐林里,不知何時,大雪飄零。

「誰?!」鐵辰風環顧四周,冷冷喝道,眼里卻沒有疑惑。

沒有人回應。

只是那雪花不經意間落在他的傷口,先是一陣寒意,之後竟然連疼痛感也消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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