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國驪歌 第六十一章 自相殘殺

作者 ︰

雖說棘兒早已屬意褒洪德,但當下听到他口無遮攔說出這樣一番話,還是羞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褒洪德見棘兒已是一臉無地自容的神色,念她年少羞怯,不忍讓她在眾人面前赧然,貼心地將她送回醫帳,方才回去議事。

月色清亮,暖風徐徐,寥寥無幾的星辰掛在空中,是一個美好而又情意綿綿的夜晚。

棘兒站在帳外,目送褒洪德離去,心中有說不盡的柔情隨著每一次的呼吸起伏飄蕩,幸福好像來得太過迅猛,讓她竟有恍如夢境的感覺,掐了一把自己的臉頰,微微的疼,一切是真的,他方才真的擁著自己,說了一些讓人臉紅心跳的知心話,不論別人如何看待她,至少她心中至高無上的男子,不曾有絲毫嫌惡她的出身卑賤,只此一點,足以令她死心塌地跟隨他行走天涯了。

棘兒靜靜地立在月亮灑下的一片銀輝之中,連這清冷薄涼的月光似乎都有了暖意,望著褒洪德離去的背影,耳邊還縈繞著他身上佩劍與皮甲摩擦的悅耳聲響。

可是,棘兒的心卻在某一瞬間糾了起來,光顧著沉浸在久別重逢的喜悅之中,還沒有問問褒洪德蜀國、苴國的相關事宜,只是看他興致如此盎然,棘兒又微微忐忑起來。他離去時的腳步還略有躊躇,好似受了傷,心中的喜悅頓時暗沉了下去,左思右想,傍晚時分回到醫帳時,不見少淩,現在細想,仿佛有什麼地方不對。

是了!

蜀璩還活著!

棘兒晚間從褒洪德帳中出來,隱約听到蜀國軍帳那邊人聲嘈雜,好像有不少醫師直奔蜀國軍帳而去。

那少淩定是在此之前讓蜀璩的人擄走了!

沒想到的是,褒洪德竟然未曾歸來就已讓蜀、苴兩國分崩離析。

棘兒與仲瑕、魚媯商量的策略,是將蜀璩與少淩二人挑撥離間,再誘使少淩月兌離蜀璩的掌控,讓蜀璩孤軍奮戰,夾道相逢,自然會有四國精兵將他碎尸萬段,而區區一個少淩,待到褒洪德歸來再慢慢收拾。

再望望西邊營帳,那里應該正在上演一場酷刑吧。

棘兒不得不承認,褒洪德若是論起心狠手辣,還是真是無人能及。他定是不願自己又一次目睹血腥,所以才會只字不提。

蜀璩派兵夾道攻擊褒洪德的人馬,這事本只有他與少淩二人知曉,在遇見褒洪德之時,蜀璩非但沒有伺機一舉拿下褒洪德的人頭,反而讓褒洪德將計就計誘使他進入了山谷地帶,卻不料中了褒軍、秦軍、虢軍、魯軍早已設好的埋伏,而褒洪德此行竟堂而皇之與他周旋至此,這般蔑視蜀璩的舉動,自然讓他大為動怒,蜀璩以為憑借自己的武力,即便沒有突襲成功,也能將褒洪德順利斬殺,可是,當他終于和褒洪德兵刃相見時,他卻發現,褒洪德平日浮夸虛偽的真容下,居然是個身如狡兔劍法精煉的猛將,蜀璩始料未及,迎戰中拼盡全力,一招一式都透著凶狠的殺意,勢要將褒洪德的首級取下方肯罷休。

可是,他還是敗了,以一種屈辱的方式徹底敗了。

蜀璩此時正滿身鮮血,直挺挺地躺在帳中,他的左右雙臂被利劍從肩膀處齊齊斷去,血流如注,他痛得幾次昏死過去,又被劇痛刺激著愕然驚醒,他現在連揮刀自刎的能力都沒有了。

褒洪德!少淩!褒洪德!少淩!

蜀璩原本蠻橫的面容虛弱蒼白,連一貫充滿戾氣的凶煞眼神也變得虛浮無力,他的面容被劇痛折磨得已然扭曲變形,汗水混著血水在臉上任意泗流。

他已經沒有力氣去悔恨自己剛愎自用造成的惡果,只能將滿心的怨憤統統傾瀉在兩個人身上,一個是將他致殘卻不肯殺他的褒洪德,一個是出賣他的行蹤讓他中了褒洪德奸計的少淩!

對于褒洪德,他已是無力回天,他用自己的兩條臂膀換來了血的教訓,頹敗的蜀璩,終于承認自己不是褒洪德的對手,斗智斗武,斗出身斗心機,他在褒洪德面前,都如同一個跳梁小丑。臂膀再也沒有了,他再也不能持刀執劍,連生死都由不得自己決定,從此以後,若是他能苟活,充其量也不過是個殘廢的敗落公子,蜀國那些親貴們,不知道該用多麼尖酸刻薄的話語歡迎他的回歸,原本暢想輝煌的政途,現已化作一團腥紅的血沫灰飛煙滅了。

蜀璩絕望地閉上雙眼,任由周圍的人為他止血,一碗又一碗的湯藥灌了下去,蜀璩順從地喝著,不覺絲毫的苦。

仿佛過了很久,蜀璩才有了一絲說話的力氣,氣若游絲,緩緩說道︰「少……淩,如何了?」

跪在一旁守候的素甲上前回道︰「回公子,已照吩咐,在公子回營之前擒拿至營中看管起來。」

蜀璩閉上眼,氣息紊亂,似是在極力平復胸中的怒意。

「挑斷他的筋脈!」緩了許久,蜀璩才恢復一絲力氣,掙扎著說出一句完整的話語,這樣一句命令,帶著極度的恨意與沖天的怒火,從牙縫中森森擠出。

他已是一個殘廢,自然不能讓背叛出賣他的少淩樂得逍遙自在,那麼,就讓這位昔日的同盟也嘗嘗身為殘廢的痛苦吧,求生不能求死不得,這樣的痛楚只有親身體會,才能感受到其中的滔天絕望。

棘兒立在帳外想了半晌,似乎想通了褒洪德此舉的意義何在,雖然知曉他的手段,但在想通的那一剎那,還是為蜀璩和少淩之間即將登場的殘殺而感到不忍。

後背有潮濕的汗液浸濕了衣衫,深深吐氣讓自己躁動不安的心逐漸緩和下來。

這一次,對手不是褒離,而是褒洪德的死敵,棘兒沒有任何理由為他們不平。內心深處,她同樣憎恨著他們,她不會再為了一點點惻隱之心就鋌而走險,要成為褒洪德身邊的女子,她必須學會如何放下心中的悲憫,褒洪德才是她窮其一生需要守候的人,其余和他對立的人等,終不過是滄海蜉蝣。

少淩的陰奉陽違,蜀璩的嗜血暴虐,他們二人一旦反目成仇,褒洪德此次出征面臨的險情也算得以化解。

他們統統該死!

棘兒終是再一次面對血腥的殺伐時,牢牢地站在了褒洪德一邊。

可是,少淩畢竟是在主醫師的大帳中被擄走了,若是苴國兵士得知了消息,那自是要責怪褒軍沒有保護周當,深究起來,褒洪德也難以推月兌干系,這則消息要是傳回苴國,褒國與苴國的宿怨不但不能略加緩解,似乎還有演化成血海深仇的可能。

不行!

棘兒眉心一跳,這不是最好的辦法,思索片刻,心中似是想起一些旁枝末節,雙手一攥,轉身回到帳中,翻出一些止血的藥草,便直奔蜀軍營帳而去。

蜀軍營地燃著的火把劈啪作響,原本作為蜀璩貼身戍衛的素甲已然寥寥無幾,早在突襲褒洪德時,蜀璩的人馬幾近全軍覆沒,留下的那麼十幾個人,也是為了護送蜀璩回營而被褒洪德特赦的,撿了條命回來,誰人也知道,輜重大軍當家作主的人不是個面和心慈的善主,他的算計縱使再精明的謀士,也不是旗鼓相當的對手。

蜀軍再也沒有了往日的囂張氣焰,都灰溜溜的夾起尾巴,沉默地縮在營中。

苴國營中一片寂靜,按照前兩日少淩派棘兒通傳的結果,苴國人想當然地知道蜀璩此次在劫難逃,都擺著一副看笑話的姿態,靜靜在帳中等候。

幾聲竊竊私語順風傳來。

「听聞剛剛過去的醫師說道,好像蜀璩還活著。」

「看樣子確實不假,即便活著又如何,褒洪德不會放過他的。」

「正是,還是咱們公子有先見之明,這個時候和褒洪德硬踫,指不定成為哪個山丘的孤魂野鬼呢。」

「說的在理,公子此次避在醫帳,也算是洗月兌干系,即使蜀璩向褒洪德告發苴國也參與其中,褒洪德也不能就此遷怒于苴國,咱們可什麼都沒做,對吧。」

「呵呵,等到公子痊愈,有咱們好好謀劃的時間,沒了蜀國那個頤指氣使的武夫,咱們在軍中行走,畢竟順暢多了。」

「……」

棘兒端著上好的三七和仙鶴草進入蜀軍營帳,戍衛看她一身醫帳小徒的裝束,又是來送止血藥的,就沒有加以阻攔盤查,棘兒進入營地後,繼續端著草藥四處走動,並無有人覺察她的異常,若有甲士攔住她,她一律裝出茫然無辜的神色,以一個醫帳小徒卑微的語氣詢問蜀國督軍司馬的大帳在何處,甲士以為她不熟悉蜀軍營帳,看她是來送藥的,都會積極給她指明蜀璩大帳的方位。

如此,竟也一路暢通。

營地深處,一處隱秘的大帳中傳來痛苦的申吟聲。

棘兒四處搜尋的腳步突然一頓,這一聲聲痛苦的申吟,讓她忍不住哀嘆,聲音雖是經過重重阻隔已變得不太清晰,棘兒還是能判斷出就是少淩的聲音。

躡手躡腳走到這頂大帳外圍,听聞里面並無動靜,只有少淩一人的聲音,棘兒悄悄靠近,輕輕撥開帳簾的一角,里面空無一人,少淩被綁在一架刑具上,手腕腳腕都在在不停地向下滴著鮮血,整個人耷拉著腦袋,身上還有若干皮鞭抽過的血痕,看來已經被蜀璩動過刑了。

棘兒又圍著大帳查看了一圈,這時候蜀軍帳中本就剩下不多的人手,多數人都圍在蜀璩帳中,今夜的蜀軍營地混亂不堪,少淩被蜀璩挑斷了手腳筋脈,已是沒有行動能力的殘廢,自然沒有人願意守著一個活死人了。

四下無人,棘兒閃身進入帳中。

慢慢靠近少淩,棘兒還是被他現在的慘狀所震驚。

幽暗的燈火照得少淩好似一具破敗的皮囊,整個人除了那一深一淺的申吟聲,早已看不出一點生命的氣息。

滴答,滴答。

手腕處的鮮血催命一般不停地滴落,砸在堅硬的土地上,匯成了一灘暗紅的詭異圖案。

棘兒小心靠近少淩,生怕一不留神,驚擾了這具即將元魂出竅的可憐皮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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