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黃昏的大學校園,有些寒冷,又些熱鬧。打籃球的,跑步的,就在林蔭道的操場邊。也有星星點點的戀人們,在路邊的樹下聊天,擁抱,接吻。
「去哪里走走呢?」嘉茨溫暖的問。
「哪里都不好玩,去公園吧?我最喜歡清靜的感覺。」冰硯開心的說。有人聊天,有人陪伴,還那麼善解人意的,她當然感覺溫暖。
「好啊,走!」輪椅已經駛向校門的方向。
依然是那個公園,w公園。她下了輪椅,坐在長椅上,嘉茨就坐在她身邊。
「其實你知道嗎?我10歲才上一年級……」冰硯和嘉茨說起她的經歷。
(1)終于可以上學了
「哈哈哈,來追我啊,來追我啊……」又一群小孩子路過門前,而冰硯,坐在大門的椅子上,靜靜看,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可是她不會跑,只能看看。
「媽媽,媽媽,我餓了,有饅頭沒?」冰硯一支腿跪在椅子上,一支腳著地,拖一下椅子,邁一步,三步五步就到了家里。這就是她八歲前的行走工具,因為她不能用腳吃力的走路,右腳早已磨傷,潰瘍,每天都清洗上藥。
「我去過學校給校長說過了,明年你再去上學,腳才手術三個月,得恢復一年。」冰硯的媽媽對她說,此時她8歲。
「恩,到時校長接受我就行」冰硯回答。
寒秋時,家家戶戶都忙著施肥、耕地、種麥子。北風西斜,冰硯為了去田里喊父母,因為弟弟一直哭著不停,就在父母讓她先回去,轉身的那一瞬,她被玉米秸絆倒,左腿骨折,使得本就不好的雙腳走路更不穩定。從此她用上了拐杖,也因此在第二年暑假開學,還是沒能上學。這樣10歲時才開始讀一年級。
這是一一班(一年級一班)的教室,簡單而整潔,三四十個學生,上課的鐘聲早已敲響。
「a,b,c,d,e,f,g……」這是冰硯的領讀聲,老師喜歡她的積極進步。課堂里,同學們都跟著她讀「a,b,c,d,……」……教室的一些角落,偶爾有幾個同學在低聲聊天。
清晨,明媚的,像輕紗一樣的陽光已射到了臉龐。路過一排排村社,穿過一幢幢樓房,來來往往的人群,總會盯著冰硯看一眼,其實她也累了,可是她從不停下來休息,一直向前走著,大約有1000多米的路程,一支拐杖陪伴著她,蹣跚地走在求學路上。
「以後別逞強了,媽媽去送你上學啊,看你的腳成什麼樣子了,你也不疼嗎?」。看著冰硯已經發炎的,而且日益嚴重的傷口,媽媽責備的說道。
這樣,爸爸媽媽才一直接送她。一輛單車和爸爸,一輛三輪車和媽媽,這就是冰硯的腳,可是,這樣平凡的日子也不會太久。
「你先別上學了吧?咱家都在忙著蓋房子,二年級也是二樓了,你還小,每天上樓不安全啊。」媽媽征求冰硯的意見。
「好吧……」淚水已經滑落了她瘦弱的臉龐。她知道,是她的腿,她失學了,她也成了失學兒童。那一雙雙渴求的眼楮,那些在教室窗口探頭的孩子,那一對在磨盤旁讀書的姐弟……這些畫面一個個閃現在她的面前。
看著自己積攢了一年的鉛筆頭,痛心的淚,慢慢流下。
「積攢了這麼多,就是等著四年級時往圓規上裝啊。可是已經沒有用了……」緊緊的攥著它們,傻傻的看著它們,冰硯猛地皺起了眉頭,淚水依然滑過她失望的臉,狠狠地朝地板摔去……
(2)失學了,怎麼辦?
為了蓋房子方便一些,冰硯全家就暫時租住在鄰居家,一間30平方的新房標間內(這里都是新建的房子)。父母每天忙著搬磚,和泥,為了節省開支,只有自己和工人一起干,因為蓋這棟房子時,全家的積蓄只有300元,建材等全是先賒借的。即使這樣也必須蓋自己的房子,自己的家。已經漂泊十年了,從這里搬到那里,哪里便宜搬哪里。
金秋十月,房子終于建成了,是100平米的平房,鄰居家都是二層樓房。先這樣吧,有個安定的家,總算踏實了。白灰粉刷的內牆,外牆還是橘紅的磚色。沒有隔間,也沒有門窗,更沒有小院的鐵門。窗戶是牛皮紙擋風的,房門是用木板防盜的,就這樣,他們住進了新家,自己的家。
寒風,吹起。黃葉,飄飛。望著已經裝好門窗的家,冰硯的心也平靜了。
放學了,她又在看弟弟的書,不會的字查字典,不會的數學題,念給媽媽一起分析。
「媽媽,……這個題是不是這個意思呢?」……
「可是白天誠兒就把書拿走了」冰硯想。
媽媽看出了她的心思︰
「不行啊,媽媽去書店看看能買到不能,給你買兩本同樣的,一起讀書?」
「就怕沒有了,現在開課了……」她憂慮的說。
「先看看去嘛,應該還有剩余的。」媽媽安慰道。
終于買到了。跑了兩三家的新華書店。冰硯如獲至寶,欣喜不已。再後來,又買了兩本練習題。就這樣,她開始了自學生涯。
「硯兒,咱們家蓋房子欠了那麼多錢,得想辦法還上啊。以後媽媽和爸爸一起去幫人家裝卸東西貨物了。你在家照顧好弟弟,督促他按時上學。好嗎?」。
「恩,我可以的,我也會做飯的。」就這樣,她又擔起了照顧弟弟的責任,那時她11歲,弟弟8歲。
「今天做什麼飯呢?都吃膩了啊。 面條吧?好,試試去。」冰硯這樣想著,就跪(因為板子放的很低,必須蹲著做,她不會蹲下了)在地板上學著媽媽的樣子,取面粉,加水,揉搓, 來 去。
「呵呵,還挺好玩的。」冰硯心里還充滿了自豪感,快成了,她又偷偷的學了一樣家務活兒。
或許她有無論做什麼,第一次就很出色的天賦吧。居然軟硬適中。中午放學了,弟弟吃到了好久沒吃的面條。媽媽每次回家都很晚,已經沒有精力做些像樣的飯菜了。而像樣,也只不過是撈面條,白菜和蘿卜而已。
夏天了,爸爸媽媽忙著搬運西瓜賺錢,每次都是傍晚走直到中午過後才回來。每晚都是自己看著那台電視,表哥給的12寸的黑白電視,知道所有的頻道都已經晚安,她才斜臥在床頭打盹兒。
「向門口望去,一個小偷進來了,手里還有匕首,還蒙著面紗。一步步,逼近她,弟弟還在愛熟睡……」
她害怕夜的黑,會莫名其妙的想起強盜,鬼怪,頓時毛骨悚然。所以她只能這樣一合眼,突然就醒了。直到天亮,叫醒弟弟,看著他走出家門,冰硯才安心的睡下。
太陽炙烤這大地,好像它掌握這世界萬物的生死一樣,一不留神就會被做成標本。爸爸媽媽回來了,汗衫緊緊的貼著身體,發絲也粘著臉龐,看上去很滄桑,像是逃荒過來的。
「今天還不錯,賺了幾十塊錢,咱還得努力,吃苦也得快點把借人家的錢還上!」爸爸認真的說。
「是啊,好借好還,再借不難啊。」媽媽點了點頭說。
「爸爸,媽媽!……冰硯姐弟倆開心的喊,今天中午終于可以一起吃飯了,很多時候,爸爸媽媽都是一兩點才回來。
…………
「想起這些,我懷疑自己的力量,有時真的感覺自己挺堅強的……」從回憶中醒來的冰硯這樣欣慰的說。
「恩,是的」嘉茨已經听的入神,被突然拉回現實,怔怔的答道。
(3)是否可以重返校園?
初冬,天已經明顯的透露冷酷的表情,時時會有寒風掠過,撩起長發。在冰硯家的小院里,偶見陽光初照,使人感覺到了一絲暖意。
「……周恩來一直靜靜地坐在那里,沒有搶著發言。魏校長注意到了,打手勢讓大家靜下來,點名讓他回答。周恩來站了起來,清晰而堅定地回答道︰‘為中華之崛起而讀書’!……」冰硯在讀書,並且滿腔熱情。
「硯硯怎麼就喜歡讀書呢?我們都讀得不想讀了」一個鄰居家的妹妹感嘆地說。
「可惜啊,那麼高的樓,她還小,怕上樓不安全啊,只有自學了。」媽媽遺憾地說。
「一樓有班級啊,有兩個呢!」
「真的?不會吧?」冰硯和媽媽幾乎是異口同聲地說出來的。
「是啊,不信你問問你家誠兒。」
……
「誠兒,你回來了?來,過來,媽媽問你一個事情。」
「什麼事啊?」冰硯的弟弟有點吃驚的問。
「你們四年級是不是樓下有兩個班級啊?周一到學校你去看看有沒有,如果有回來告訴媽媽一聲。」
「有啊,還用看啊,我每天都從它面前走過的。」
「是這樣啊,那我這幾天抽時間去學校找老師,想辦法讓你姐姐再去讀書!」媽媽堅定地說。
周二,一個陰蒙蒙的天氣,好像還有降雪的征兆。
「王老師,我家冰硯很愛學習,您就給一個機會讓她來讀個書,識幾個字吧,好嗎?」。
「不行啊,班里孩子多,萬一誰欺負她了,你要怪我們老師怎麼辦?再說,現在的學生成績直接影響老師的工資和獎金的。」
「四歲時就不會走路了,就是因為二年級樓高才放棄讀書的,你們班現在在樓下,我就特地來找您的。關于她的成績,您放心,至少會及格,不會給班級拉後腿的。本來她是應該上五年級的,可是她是自學,一直和弟弟一起學習的。——那樣吧,李主任是我的老師,我找她來給你擔保吧。」媽媽懇求著說。
「……」老師無語。
「王老師,你就收了冰硯吧,我了解她媽媽的為人,我的學生,她不會不講理來找你麻煩的!」
「是的,萬一孩子們吵架了,我去找他們家長,那麼多孩子,老師也不可能保證每個孩子都不調皮的。」
「至于你擔心的成績問題,這樣吧,就當時收了一個旁听生,她的考試成績不給你計入班級總成績。」
「就讓孩子考試下,檢驗一下成績就好,主任說的話,王老師,這回你放心了吧?」
「這……好吧,既然這樣,我也沒什麼說的了。」王老師很不情願地說。
「那,現在讓孩子過來吧,孩子就在校門外等著呢!」急切地問。
「硯兒,走去見一下老師,好不容易才答應,李主任讓現在就過去,免得老師又反悔了。」媽媽急迫的從學校跑出來,氣喘吁吁地說。
「恩……」冰硯有點緊張,不適應,畢竟都兩年沒有來過這校園了。
幾乎所有的樹枝都已經月兌光了衣服,一片片的樹葉,翩然形成了這厚重的地毯,走上去嘎吱嘎吱的,好像在談湊著一首歡快的曲子。這個冬天,一定是一個暖暖的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