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熙宮內總是有淡淡的西府海棠香氣,因著妃偏愛海棠,內務府花盡心思,百般討好,雇佣大批花匠專門栽種海棠,所以茗熙宮內無論什麼季節都會有海棠開放。我隨意的修剪著一株海棠盆栽,只听得妃緩聲道「難怪她承寵多年,一直無所出,那你的意思是……」
我垂首道「敏儀知道自己生養不得,所以依靠皇後這棵大樹,若是他日有個低位妃嬪的孩子過繼給她,即便是個帝姬,她也可獲一太妃之位,平安終老;皇後也深知敏儀不能生養,所以她可以無顧慮的利用這顆棋子!」
妃瞪大了眼楮看我,愣了片刻,道「敏儀,她……怎會?」
盆栽里有一枝海棠開的頹敗了,執起剪刀,用力剪下,有些蔫蔫的花朵應聲而落,我俯身拾起,拈著那朵垂絲海棠道「她是真的體內大寒,如若我猜的不錯,敏儀曾長期接觸麝香,若不是她每日里鑽研藥膳,她今日怕是沒有這麼好的神色!」
妃拈起一顆水晶葡萄,蹙眉道「那她好好調養些不就是了,怎會沒生子之望呢?」
「她這般大力調養,也只可保一身平安,當日我只是觀其顏色,覺其體內有大寒之兆,但一直不是很確定,那日趁敬酒之時,把其脈,方才確定了!」我遙望紫璃宮方向,輕聲道。
妃用手肘撐著身子,因著懷有龍嗣,保養得益,身形愈發豐滿,原本晃蕩的白玉鐲子,現如今恰在手腕一寸處,泛著瑩潤光芒,她靜了片刻道「女子不能生育,也算悲哀至極了!只是她自知不能生養,還這般淡然,怕是所求不只平安終老那麼簡單!」
我隨手將頹敗海棠撇于窗外,嘆口氣道「我當時私心想著敏修儀一定很想要個孩子,卻一直不得,我現在許她一個,讓她跟皇後有些嫌隙罷了!」
妃「撲哧」笑了,扔過一顆馬女乃葡萄,道「豈止是嫌隙?如今敏儀大可以利用你這個‘孩子’拼一把,是個帝姬也就罷了,混個太妃,平安終老,若真是個皇子……我段氏王朝選立太子,向來立賢,不拘長幼,難怪皇後與敏修儀因此事翻了臉面!」說罷,瞥我一眼道「虧你這妮子,想出這種辦法!
我听及此,心中些許疑惑,行至榻前坐了,蹙眉看向妃,小聲道「姐姐不覺得奇怪嗎?皇後向來不出面,一直以端莊賢淑形象示于人前,家世顯赫至極,又養育著嫡親皇長子,迫于太後與周家勢力,皇上立皇長子為太子的可能更大些,無論怎樣,她都是皇太後,即便現如今皇後對敏儀不滿,大可挑撥她人對敏儀下手,許以高位,或是我‘月復中之子’,自己坐收漁翁之利便可,何須親自動手呢,竟然還是在膳食中下毒,依那宮女所說,直接對我下手,豈不是更快些,還少了一層威脅!」
妃登時緊張不少,輕聲道「你說的也是實情,敏儀鑽研食譜,闔宮上下無人不知,要在她的膳食里下毒,又不被發現談何容易,況且挑撥她人毒害敏儀更容易些,只要敏儀一死,你的‘孩子’自可以交由她人撫養,至于交給誰,還不是皇後說了算,或是直接令你的‘孩子’胎死月復中,一尸兩命,都比對敏儀下手容易些,那皇後……真是一時猜不透這里面是何門道!」
看著妃愁苦模樣,念及其孕期,不宜多思,我安慰道「無妨的,平日里小心些便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妃輕聲應了,只道「一定要小心才好!」
我撫著妃的肚子,因著懷孕,妃穿著寬松的袍子,一應的素錦質地,光滑而有韌性,手撫其上,順著紋路流轉道「你這肚子也忒大了些,生的時候怕是會很辛苦!」
妃見我如此模樣,從榻上內設的小格子里取出一方盒,盒子由深藍色金絲繡海棠的錦緞包了,四邊角瓖著鎏金的金屬框,小巧精致,輕放到我手中,我疑惑著打開盒子,一枚褐色拇指大小丸藥,靜靜躺于雪白的錦緞上,我瞥眼看妃,妃不語,我用手拈起,放到鼻間嗅了嗅,驚道「這是上好的催生藥,听說要十余年方能制成一丸,而且這個老醫師一直在各地雲游,多少人也求不來的,姐姐是如何得到的!」
妃見我欣喜模樣,掩袖笑道「是他那日里給我的!」
我望著妃,輕聲嘆道「也難為他了!」
在茗熙宮內陪著妃吃過晚膳,又鬧了一會子,才趕著宮門落鎖前回了水雲澗,才進得宮門,就覺得跟往常有些不一樣,一時不解,只由偌菀撫著進了殿門。
掀了簾子,只見陳雲等人稀里嘩啦跪了一地,皇後坐于貴妃榻上,靜靜地品著茶,滿室的燭火恍如白晝,我見如此陣仗,心知來者不善,款款行禮道「嬪妾不知皇後娘娘駕到,一時怠慢,還請娘娘恕罪!」
說罷,指著芸舒道「還不去給皇後娘娘煮了新茶來喝!」
芸舒還未抬首,皇後便阻道「不必了!」隨後溫柔的喚我起身道「瀅嬪懷著身孕,不要動不動的就跪,連皇上都免了你的叩拜之禮,本宮哪里就受得起了!」
我不敢坐,只小心站在皇後身旁,遞過一個果盤,輕放在小幾上,道「不知皇後娘娘深夜到訪,所為何事!」
皇後扶了扶發髻上百蝶穿花獨鳳含珠的步搖,微笑道「本不想這麼晚來的,只是正月里六宮事務繁多,方才抽出空來,也沒什麼要緊事,只是皇上吩咐本宮,要對你多加看顧,所以便來看看,有什麼內務府做的不好的,怠慢了你!」
我趕忙笑對道「娘娘放心,我這宮里什麼都不缺,沒什麼不妥當之處!」
皇後听得此言,登時大怒,套了鎏金鏤空護甲的手拍在紫檀木小幾上,頓生幾條抓痕,怒聲道「瀅嬪,你好大的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