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近拂曉，我簡易梳妝之後，靜侯平陽公主的傳喚，前去侍奉。
坐等雖難耐，然那一縷朝暉如往一般徐徐升起，心中攛有幾分不安，但更多得是預想著長公主應允後的欣喜。
我跪坐在平陽身後，輕輕挽起她的青絲，為她梳理整發。望著各式舞蝶為飾邊銅鏡中的清秀面頰，不禁感慨，這些年，于她，歲月的刀痕未曾留下絲毫。
「怎麼走神了？」沉思間，低語聲耳旁響起，我微微欠身以示歉意，平陽將精心置于梳妝盒中雕有鳳凰雙飛的金釵取出，交予我遞出的手中，我則迅速重復著過去兩年每日都需完成的盤發。
「奴婢已為長公主打理完畢，不知是否滿意？」
平陽細細瞧著銅鏡中的面龐，過了些許時候揚起一絲笑意，似是滿意得回道︰「子夫，你一向手巧，我自是信得過！別打啞謎了，一貫行事謹慎，今日卻心不在焉，可有心事？可是有事相求？」
本還不知如何開言，然如今長公主相問，倒不如順勢而為之。
我伏跪她跟前，緩緩說道︰「長公主知曉，我母親的忌日就在幾天之後，奴婢斗膽前來告假，望應允可得些許閑暇以歸鄉祭母！」眼角旁的淚珠悄然滑落，衣衫打濕了幾處，卻並不起眼。
「先直起身來，」語調異常的平穩，不禁讓我害怕，害怕昨夜想象的千百種如我所願的場景無一呈現，但依舊遵從長公主之令，與她相視一眼，「你的請求合情合理，我或許該答應。然今日就先問你一句，長公主我可曾虧待你們衛家？與你們是否有恩情？」
「當年家父病逝，我與母親、兄長等無所依，幸而長公主不嫌棄，讓我們來此侯邑有一遮風避雨之處。恩同再造，此生無以回報！」不祥之感涌上心頭，我深知這只是一個引子，至于引向何處去卻是我此刻難以捉模的，但不論平陽為談何事，這番答語至少不會惹怒她，以至引來禍端。
「恩同再造，此生無以回報！子夫，這可是你親口所言。其實也無大事，就是近段時間我是我急需用你之時，希望你不要怨我今日無法許你祭母一事，待三月初三上巳節後，我定給你們幾日清閑！」邊說平陽已直起了身，我心里默然冷冷一笑，果不出我所料！不得不表下決心︰「長公主請明言，奴婢萬死不辭！」
「這兩年，我要你為我梳妝畫眉，不僅是因你聰慧手巧，更是因為自始至終，我都覺得你是值得信賴、忠心之人，這內室侯邑之中本就沒幾人入過，而你卻是之一。如今看來，本公主不曾看錯人！」
似是贊揚的言語過後，一抹淺笑浮現，令我愈加難以心安。
平陽正欲開口，只見錦涵踏著小碎步匆匆趕來，她可是深得平陽喜愛的婢女︰「參見長公主，林掌事以命侯邑的謳者、舞者在若雲軒等候！」林掌事，是整日教導我們歌舞的老婦。
「知曉了，你先前去，我隨後就到。」一擺手，錦涵退出了內室。
「子夫，隨我一同去吧，你可也是謳者之一。到時你自會明白！」我應了一聲「諾！」後，便隨在平陽身後去往我們練歌舞的若雲軒。
若雲軒中，各個疑惑重重，等待著長公主的發話。我扶她入座于一精心制作的幾案前，隨後退回自己的位置。
「諸位，今日我的話你們可都听得仔細點。前些時日，本公主差衛青前去平陽縣，探視曹駙馬，曹駙馬本是因身子欠佳就國，如今已大好，只等開春，天清氣暖，就歸長安。這三月，望你們勤加操練，等駙馬回平陽侯邑之時，歌舞琴聲為他接風。可明白？」
眾人齊聲「諾」，這其中也包括我，听聞一段發話，我如釋重負，撫琴獻唱本就是我份內之責，何須如此大費周章、繞彎子得要我不得有操練外的別事分心，雖有不解，也不願多勞心思去猜，祭母的時候推延確感遺憾，然終究不是遙不可盼，不斷得勸慰自己，暫忍一時便好。
「本公主我需要離開較長一段時日，不在之日，不許有絲毫懈怠，林掌事，你可要細心教導，回來後，若無法令我滿意，第一個嚴懲的便是你！」
站在一側的婦人，趕忙往前一步保證道︰「依長公主之命，老婦定會嚴加要求，不令長公主失望！」
不一會兒，平陽離開了若雲軒。而更令我詫異的是，她似是迫不及待的令衛青駕車，出侯邑辦事。她匆忙離去，留下的是我們一干人無盡的猜想。
這幾日的操練，不如前些日子清閑自在了，每一明月高懸之時，回到休憩處，竟很快就能入眠，無暇思索其他，更無心去那心儀的幽靜之所。
看著舞者身著繡有各式彩蝶飛舞白花間的精致舞衣，不斷重復跳動著熟悉的步伐，旋身、躍起等等，我不免暗自竊喜︰「看來我們謳者相較她們，到還是輕松些許。」
這陣竊喜沒有停留多久，因為我忍不住干咳幾聲，幾日的操練已讓我的嗓子有微痛之感。
「大家也都累了，先休息片刻。」林掌事一聲令下，我等雖不曾歡呼雀躍，然欣喜早已流露。
以為在這難得的休憩片刻應是沉靜的很，至少也是低語寥寥。而眾人還是如前幾日一樣，聚在一起輕聲饒有興致得探討長公主意欲何為。
「實在可疑，駙馬回侯邑又不是一次兩次了，有哪次長公主是用歌舞表欣喜之意，為其接塵？依我看，這其中定有事不想讓我等知曉！」
不少人點頭示意贊同，此時，雨程坐到我身旁，雙手抱膝，耳邊喃喃道︰「子夫，怎麼一人在此處，不予我等交談？」
我用一根手指輕按了下喉部︰「嗓子微疼，休息為重。」
「唉？你說我等猜想了這麼多日，始終沒個定論，依你之見哪個更有道理？」
「看來你也忍不住想猜一猜，那我不妨先听听你之高見？」淡淡一笑，心想我又有何通天本領去竄測她人的心思。